家里多了一个小玻璃缸,那只没了尾巴又瘸了一只后爪的小老鼠就被养在那里。
“韩漳啊……人家都养仓鼠,你倒好,抓只老鼠养!不嫌恶心吗?”越立拿根线绳子逗弄老鼠,问。
韩漳笑得很诡异:“不会啊,就算别人不喜欢,就算它又恶心又难看,我喜欢就行了。”
“……你这话好像有双层意思哦?”
“没有没有,你太多心了,呵呵呵呵……”
对,没有必要一定和“别人”一样,也不用管它在别人眼中是不是很恶心很难看的事情,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幸福就好。
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越立几乎没能离开那张床一步,除了被“做”,被拥抱,以及不得不睡觉的时间之外,韩漳对他呵护备至,连饭都恨不得一口一口喂他。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就是很完美很幸福的时间了,但是对他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很诡异。对于韩漳,他只有“七年的哥们”这样的感觉,可是韩漳却在瞬间把他的认知打了个粉碎,然后一路将身份飙升到了“情人”。
情人。
情人?
情人!
直到现在,这个词在越立的脑袋里还是没有消化,始终就在“它是一个词汇”这样的事情上打转。
这不能怪他不能接受,实在是太快了,对他这种迟钝到了一定程度的家伙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而与此同时,一夜之间就被进入了几次的身体也变得奇怪起来。那不是正常的行为,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有感觉,即使痛得要死他也有感觉。难道是说韩漳技术太好?或者他的“本质”已经从内部的某个地方开始崩坏了……
他无法控制这种情况,只能一边被“激烈运动”一边痛斥韩漳很恶劣很不是东西,然而他“痛斥”时却总是由于快感和高潮而只像是情人间的蜜语,丝毫构不成对他人的危害。
他已经后悔至极,如果那天他没有回来……或者回来以后没有问那些该死的事情,那事情或许就不一样……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想再回到以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星期天的晚上韩漳给某人打了个电话,听起来电话里的人很生气,很愤怒,声音大得连仍然窝在床上打盹的越立都听见了。因为韩漳要求那个人马上到他家里来,但是那个人的家似乎很远很远……
不过在那个人破口大骂了一番之后,却由于韩漳低声地说了一句什么,马上安静了下来。
半个多小时之后,沈齐鸣和叶翔两个人被韩漳迎进了门。
当时越立正一丝不挂地俯卧在床上,一见那两个人进来,他嚎叫一声抓起床上所有能盖的把自己全部盖住,双目喷火地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和把他们迎进来的家伙。
“我看他很好嘛,有什么好担心的?”沈齐鸣双手插在裤袋里,有些不耐烦。
“我就是有点不放心。”韩漳说,“他一直说腰痛背痛没有力气……”
越立几乎昏过去,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原来只是为这个就给他召了两个医生!!这种事他居然也说得出口!也不跟他商量!那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叶翔对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他一笑:“嗨,现在觉得怎么样?”
“你你你……你们快走……走了我就没事了!”越立又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说。
“嗯……”沈齐鸣也看出他并不欢迎他们,决定单刀直入,“你肛门附近痛不痛?要是痛的话现在就告诉我们……”
单刀入得太快,扎得越立眼冒金星。他抓起床上所有的小东小西死命地朝他砸去:“用不着你们多管闲事!都滚!快滚!”什么礼貌,什么矜持,都是放屁!快滚吧!全都滚!不要再留在这里看我丢人现眼!
两位医生狼狈逃窜,韩漳跟出去,和他们说了好长一会儿话才进来。
“你又跟他们说什么……”越立的眼睛狠毒地盯着他。
“我问他们,这样第一次就连续做好几次,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床上的枕头、毛巾被……床边的床头柜也险些砸了出去。
“你这个混蛋怎么敢--哇啊------”话没说完,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那个没神经的连这种事居然也告诉别人!他到底想要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要连单位的领导也知道了才算完啊!
“我要是失业了就让你卖身养活我!”他嚎哭着大吼。
韩漳笑得都快没气了,把越立扔过来的东西又放回床上,抱住死命挣扎的他,笑问:“你脑袋的回路怎么长的?怎么就转到那上面了?”
越立使劲掐他腰侧,韩漳连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事情我又不是对什么人都会说,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你放心好了。”
“哪里不一样了!”“不一样”……这个词让人很不舒服!“他们两个又有什么地方能不一样了!”
“你吃醋?”
“你放屁!”
韩漳大笑,低头抓乱他的头发:“有一次我去咨询的时候,他们诊疗室的门关着,我推门就进去了,结果看见……”
“啊?”
“结果看见,那两个人抱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的情景……”
“……”
“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才不担心!”越立涨红了脸说。不担心……不担心才见鬼!不过现在不担心了。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韩漳敷衍地说,“他们刚才还说,你要是痛得太厉害了就要说出来,你大概也不会让他们检查,最好自己小心一点,万一肛裂……”
“你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啊啊啊啊!!!”
“还有,明天沈医生会给你开个病假单,让你休息几天。”
越立很快安静了下来:“……真的?”
“真的。”
“哦……”越立把脸埋在他身上,好像有什么话要讲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越立。”
“哦。”
“越立。”
“啊?”
“越立。”
“你干吗!”
“有事的话要跟我说,知道不?”
“……我干吗要跟你说!”
“不说不是好孩子。”
“你去死吧。”
“拿走了!?”
等韩漳第二天好容易抽得了空去医院取病假单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个让他吃惊的消息。
“是啊,是他亲自来拿的,说是自己送到单位领导那里去,”叶翔被他的瞬间大得惊人的声音吓了一跳,“呃……有哪里不对吗?”
“不对……”当然有不对!他昨天晚上和他说得好好的,今天在家里乖乖休息一天,有什么事情他帮他做就好了。那家伙也答应得很好,很顺从,什么相反的意见都没有提……
等一下!问题就在这儿了!他怎么会没有相反的意见的!?他明明应该心情极度恶劣才对,每当这时候他都是很不讲道理的,怎么可能这么顺从!?
问题……问题在哪儿……
连声再见也没有说,韩漳直接从医院狂奔而出,往越立所在的杂志社冲去。
“他有什么问题吗?”沈齐鸣战战兢兢地进了办公室,问叶翔。他刚才泡好两杯咖啡,却险些在韩漳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全数扣到他身上。韩漳很少有这么冒失的时候,今天是怎么了?
“不知道,鬼才知道。”叶翔接过一杯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速溶的味道就是不怎么样。”
“嫌不好喝就别喝!”
“不要!总比没有好。”
韩漳召了一辆的士一路冲入杂志社的大院,冲到了报社主编的面前,揪住那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可怜老头的领子使劲晃:“越立呢!越立哪里去了!”
老头子被晃得血压瞬间达到了最高点,脑袋都快不够用了:“我我我……我不知道!他请假了!把假条放在这里就走了!”
“他请了几天?”
“三天!”
他甩下老头又冲出去,老头窝在藤条椅中惊魂未定,几个刚才躲得远远的仁兄又摸了过来:“主编……越立不是骗了他钱吧?”
“我怎么知道!”主编悲愤难当,“你们几个!刚才也不知道出来替我解围!统统扣钱!”
“啊!主编不要啊~~~~~~~~~~~~”
韩漳跑回自己家,越立不在那儿;他又跑到越立的房子,越立自然也不在那儿。
平时除了工作的需要之外,越立也很少出去,多数时间他只喜欢躲在韩漳的房间里,睡觉、看电视、吃饭、打游戏,所以他现在怎么想也想不到除了两个家和单位之外,越立还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韩漳思考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越立父母家的电话号码。越立的母亲现在已经退休在家,恰好接上了电话,但是越立也不在他们那里。韩漳也不好讲越立失踪了,匆匆敷衍了几句之后挂掉了电话,不过在挂掉之后他才想到,就算越立回了家,也至少要十几个小时之后才能联络到他,因为这里离他们家实在太远了。
他不是不想拨越立的手机,可是越立那种人总是忘记开机,就算开机了也经常会因为忘记充电而自动关机。今天也一样,他试着拨了几次,都只有“用户已关机”的回答。
那个家伙到底去了哪里?想做什么?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在韩漳正焦急地四处寻找越立时,越立已经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不过他并不是回自己家,而是要去韩漳家。他在一个小时之前给韩聆打了电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面谈”,韩聆同意了。
要见韩聆并不只是目的,也是某种手段,他暂时不想看到韩漳的嘴脸,至少现在一点都不想,所以他要逃避一些时间,可是又不敢回家--要是他一个失策回了家,那家伙还不定怎么追上来……到时候万一被爹妈知道了真相,他就算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韩漳的那句“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可是就是你不知道”让他胆战心惊,难道是他真的是比较迟钝吗?有那么夸张吗?(你还对此有所怀疑?)真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不小心思考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当时韩聆笑着说的那个不好笑的笑话,某人为了得到他,甚至不择手段,用卑鄙的手段威胁她……这时候韩漳那种恶劣得让人很想多踢几脚的形象就忽然浮现在了眼前,然后还有他那句“爱了你七年”……
罪犯呼之欲出,但是还需要确认,所以他要见韩聆,面对面地听她说,说清楚当年那个人究竟是谁。
在火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这件事实在是很匪夷所思,就算理智相信了,感情上也不能相信,不过要是以结果来推论证据的话,韩漳以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有其他的意义的。
没错,就算他们是“哥们”、“好哥们”、“非常好的哥们”,也不应该象他们这么亲近。韩漳为他做饭,为他洗衣服,为他打扫卫生,巨细靡遗地照顾粗心大意的他的生活起居,把他娇惯成了一个没了韩漳就什么都不会的白痴……这不是正常的事情,作为“哥们”不可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现在几乎可算是“同居”状态了,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越立的睡相极糟而抱在一起……
想到这里,越立不禁胆战心惊。倒不是因为韩漳当时会对那时候的他做什么,而是他发现,自己对韩漳的习惯性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被他照顾生活,和他一起睡觉,被他拥抱……为什么会感觉到那样的事情是如此习惯,如此地自然而然?
太自然了,就变成“不自然”的征象了。
不过现在想一想的话,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习惯于被他拥抱而毫无感觉的呢?似乎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还因为某个蠢材夸张的亲密拥抱而把他打成猪头来着。那么他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而要把一个人多少年的习惯如此扭转,又必须花去多少精力才能成功呢?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的话,“或许”会为韩漳的用情之久与用情之深而感动不已,可是他没有感觉到韩漳的用情,只觉得恐惧。
没错,是恐惧。
韩漳用了这么长的时间,布下了这么一个绵密的名为“温柔”的陷阱,等他被自己逐步地牵引而踩踏进去,他就在机关的附近,微笑着观望他一步一步掉进去的情景。现在越立可以很清楚地听到自己被陷阱里的机关啪地一声夹住的声音,可是虽然疼痛在漫溢出来,他却仍然在意着陷阱上那只小小的美味的蛋糕。这就是他恐惧的来源。
他已经习惯了韩漳的温柔,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受,正像韩漳说过的,他已经变成了他的空气,在身边的时候已经习惯到了没有感觉的地步,但是要是不在身边的话--就算想一想那种情形,也会让他痛苦得无法呼吸。
这不是爱,是习惯。
而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爱情,而是习惯。
“各位旅客,我们已经到达了终点站……”
越立跟随着人流下车的时候,发现韩聆站在迎接旅客的人群中,正在向他用力挥手。今天她没有带着毛头,慕遥里也没有跟在她身边,越立知道,这是必定是因为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不希望有人打扰。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他刚刚走到韩聆面前,韩聆劈头就这么问。
“啊?啊,大概一晚上吧,明天就走……”他觉得有些纳闷,韩聆不是没有礼貌的人,这种问题实在不像她会在见面的当时劈头就问出来的。
“你是白痴吗?”听见他的回答,韩聆的脸阴沉得滴水,“既然要住一晚上,为什么连基本的盥洗用具都不带?”
越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双手空空,真的什么都没有。以前他要是到外城市出差,一般都是韩漳为他准备东西,否则他绝对会丢东忘西。有一次死命提醒自己要带盥洗包,走的时候倒是没忘,可是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包里只有一瓶洗发水,刮胡刀牙刷香皂一样也没装。后来他习惯了,只要韩漳不说带东西那就是不需要,韩漳给他准备的东西绝对没问题,他连想都不用想,只要跟着韩漳的意思走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旅馆就有一次性的用具嘛……”尴尬的干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
“那你身上带了多少钱?”韩聆双手抱在胸前,又问。
“我带了,带了,”他摸摸裤子口袋,呃……那里的零钱买车票了,然后又摸摸上衣……冷汗哗地就下来了。他明明记得的!明明记得钱就放在那里的!三张百元钞票!为什么会……对了!那是星期五的时候穿的衣服了!韩漳一定认为他今天不会出门,就没有把那些钱放在他今天要穿的衣服里…… “……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