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说一个字,都在呼唤兰若,他每想一点事,都在思念兰若,他一伸出手,就想碰触兰若,他的身体,他的灵魂……无一不是充斥着兰若的全部。
毫无道理的,这样想着一个人是毫无道理的。
但是却偏偏是在想着念着,不是自己能够控制。
他不能再忍耐了,他要见兰若。
宋雁离觉得喉咙干涩焦渴得几乎快要死去,对兰若的牵挂让他连身体也出现了反映,他来不及用理智去控制自己,身形已经掠出了房间,直直地奔向砚园。
是夜,黑云密布,夜风中蕴着冰冷的气息,宋雁离在云天堡中一阵狂奔之后终于来到了砚园的围墙外。经过夜风的吹拂,他身体中的火热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他看到了砚园那灰黑的院墙。
他怎么可以放纵自己到这里来?来到这里,他以前的努力不是就全部都白费了么?
高高的院墙泛着幽冷的光,似乎在嘲笑着他不够坚定。
他想转身,想要回去,但是脚步却根本不听他使唤地往里去,终于他心一横,急速地来到窗下。
兰若就在窗的那一边,只是想着这个,心已经如同擂鼓一般地狂烈跳动起来。
窗并没有锁,只是轻轻地合上。他凝聚内力,以力做器,便让那窗不碰自开。
嘎吱的木头摩擦声响起,却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随后他便无声地跃进屋里……
床边的纱帐并没有放下,让宋雁离轻而易举地见到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兰若依然是那么动人……依然是那么空灵……即使他现在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这床上静静地躺着,也让他有一种无法明状的疏离感。
他就好象水里的月亮,如果被自己一碰,就会消失一样。
而在自己眼中,认识兰若,想着他,现在看着他,简直就好象是在做一场梦,一场让自己不断陷落的梦。
兴许是夜风吹了进来,让床上的人儿感觉到一丝凉意,他轻轻地呻吟出声,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双唇微微开启,并且全身散发出如兰的馨香。
宋雁离觉得热血涌动……
兰若,他的兰若!
宋雁离低头,害怕惊醒了熟睡的兰若亭,只是轻轻地拈起一束散放的发,置于鼻端轻嗅着。
芬芳的气味顿时充满了他的脑海。
他吻着那束发,贪婪地汲取着那只属于兰若亭的香气,就好象要把这气味深深地刻进心中。
这时,睡梦中的兰若亭似乎发觉了有人在身侧,忽地皱了眉头,轻声呼唤起来。
“雁离………………”
宋雁离大惊失色,瞬间掠出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被兰若发觉了么?
若是被他发觉了,自己要如何解释对他所做的一切?
兰若唤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呵……
这样他是否可以认为,兰若也是在乎着自己的…………
可是这么认为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不知如何自处而已吧……
寒冷夜风中,一切都显得了无生机。
“雁离,‘鹰’传来的消息如何?”
云天老人用杯盖撇去茶末,浅浅地尝了一口。眼前日益成熟起来的男子早已经不是他当年收留的孱弱孩童,但是他在和这个唯一的徒弟说话的时候无法不流露的宠溺语气依然是不变的。
雁离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他的儿子,是他多年事业的接班人。
外界也许并不清楚,但是云天老人自己最了解,宋雁离不仅仅学成了他所有的武功,更是融合和武学各派之长,加上自己本身浑厚的内力,早已经青出于蓝,超过了他这个做师父的。
现在看来,在这次想要利用寒冰圣域来祸害中原武林的事件中,一切的安排调度,几乎都是由雁离来完成的。那孩子,已经成熟到可以掌管武林大事的时候了。
“师父,根据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倥侗派掌门黄无行和青城派掌门空绝子暗地里策划。他二人在寒冰圣域派遣弟子来中原时就已经确切了解了那些弟子的形貌,然后找到他们并将之收买,让其扰乱武林秩序,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们头上,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弟子遭受残杀,他们为的就是钻寒冰圣域不顺者杀一贯作风的空子,挑起寒冰圣域和中原武林的矛盾,同时笼络剩余的小门派,当这中原各大派与寒冰圣域争斗而元气大伤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坐享其成,霸占去武林盟主的位置。“
“可找到证据指证他们?”
云天老人又喝了一口,他果然是没有料错,这件事情一开始就让人觉得古怪,他叫雁离小心行事是正确的,不然不就上了这两个奸佞小人的道?
“黄无行和空绝子为了收买寒冰圣域的弟子帮他们杀人,每杀一人是二万两银子。而我们用了百万两,同样是收买,给的银子是他们的五十倍,并且徒弟对他们说明,只要他们愿意出来指证这二人,云天堡负责他们的一切安全,‘燕’的事情,云天堡也不记前嫌,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被劫去的货物,就当是送他们的报酬。有钱拿的事情他们就做,现下寒冰圣域的弟子正在赶来云天堡的路上,后日晚即可到达。”
“时机已经成熟,”
云天老人放下茶杯,颌首道,
“雁离,你且去召集武林各路英雄前来议事厅,我要告诉他们,三日以后就可以知道结果!”
“是,师父!”
云天老人微笑着看宋雁离离开,随后再次端起茶杯。
现在只有茶而已,三天以后,他喝的就应当是庆功的酒了。到时候功绩都归雁离,雁离在武林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思及此,云天老人益发地欣喜起来,将杯中余茶尽数喝了下去。
云天堡给客人住的厢房墙壁是青色的,而空绝子的脸色在橙黄的烛光下竟然比墙壁还要青上几分。
“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黄无行厌恶地拉开空绝子从方才就一直紧抓住他袍袖不放的手,真是不成气候,当初不知道是哪只眼睛走了火,才会选择这种怕事的人作为合作的对象。
真真是山旮旯里面出来的门派,做什么都小家办事的风气,怎么配合得了他成就大业的雄心壮志?
“你没有听到云天老东西在议事厅说的话么————”
陡然提高了声调,却马上发觉不合适宜,空绝子立刻又委顿下去。
“你叫啊,你怎么不再叫大声点,让大家还没有在三天以后就先知道这些事情是我们做的?”
黄无行冷眼看着空绝子不知所措的模样。简直就是条败家之犬,这次如果能够成功,夺到盟主的位置,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了这个人的命。没有用的东西,留着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又会败坏他的事。
“老东西他……他已经在知道我们做的……五毒教,丐帮……这些门派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空绝子又拉上黄无行的袖口,却被他一掌拍了下去。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我。”
“我们……我们要怎么做……”
“云天老东西既然不给我们活路,你我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还不如拼他一拼。这近半月来,我已经把我门下所有弟子全部调集起来,再加上用金钱收买的杀手,以及云天堡,各大门派的仇家,想靠这次的混乱捞上一把的人,大约有五千余人。云天堡外三里处的浣花镇正好在过观音节,听说浣花镇的观音特别灵验,每次观音节,都会从各地涌入大量的人,每日光是住下的,都有七八千人,我让这些人混在参拜的人群中,只需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全力攻入。”
“可是不管是云天老人还是其他门派,功力都很高深,这些人真的有用么?”
“哼哼————他们当然是很厉害,不过……”
黄无行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在烛光的照耀下显现出来,赫然是上写“五味一咏”的细小白瓷瓶。
“五味一咏”乃是西域至毒,这毒无色无味用银针也无法查出,但中了以后会让人在感觉到酸甜麻辣咸五味其俱的时候心脉寸断而死。
空绝子眼睛瞪得几乎突出地看着那个瓷瓶,就见黄无行继续阴笑着凑到他耳朵边。
“当他们都成了死人……他们就再也没有厉害的本钱了……喈喈…………”
空绝子惊恐地看着黄无行扭曲的脸,发觉黄无行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危险……
第六章
“兰若公子,你近来可好?”
面前的妇人十分富态,虽已经是近三十的年纪,肌肤依然白皙,穿着淡紫的绫罗衣裙,细眉轻挑,高贵中又带了凌厉的味道。
他不记得见过这个妇人,但是这妇人的容貌却让他觉得熟悉。
“您是……”
“公子,这位是冷夫人,以前是我们少主人的姐姐,云天堡的小姐。”
看兰若亭迷惑的样子,小冬子接口答道。
“放肆,主子说话,哪里轮到你这个做奴才的多嘴?给我滚下去。”
妇人怒目圆睁,将小冬子骂出门去,然后转身看向兰若亭,却早已经恢复了温柔的笑颜。
“妾身闺名凤归,雁离正是我弟弟。方才让兰若公子见笑了,我出嫁以后,这些奴才就随便起来,连说话也像要骑到主子头上去。都是雁离太忙于江湖事务,毕竟是要继承他师父盟主之位的人,忙也是没有办法。可是就因为如此,这个云天堡里面,连不三不四的人也住了进来,实在是乱得紧,公子您千万不要在意!”
兰若亭听得她话中带刺,所谓不三不四的人,实际上正是意指着他,但他却不知道为何宋凤归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
“我家雁离素来朋友不多,听闻他与公子交好,而公子你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五行之术无所不通,我们家雁离驽钝,除了武功一无所取,真是配不上公子这样多才的人物。”
宋凤归施施然走进兰若亭的房间,用手中的绸帕在椅子上轻掸两下,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夫人过奖,宋兄心中有雄滔大略,岂是兰若这些雕虫小技可比?说起来,是在下配不上宋兄才是,但是不才蒙宋兄赏识,兰若自当尽心做好一个朋友的本分,而不可整日妄自菲薄才对。”
宋凤归听兰若亭这么说,便用绸帕捂住嘴轻笑。
她笑得很好听,细细柔柔地,但兰若亭听来却是分外刺耳难耐。
“雁离他连自己的房间都给公子用了,他也不觉得这房简陋,说起来公子这样的人物,在我们这小小的云天堡怎么呆得住?听说兰若公子家中可甚是富裕呵!”
“兰若虽家境宽裕,然自小便知晓富不能淫的道理,宋兄的屋子正好合兰若胃口,虽让宋兄搬出兰若心下歉疚,但宋兄执意留住的好意让兰若无法拒绝呵!”
宋凤归收起笑,这个兰若亭,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人物。说他和雁离不配,他却先降了身段,却又用宋雁离来压她,说云天堡条件简陋,言下之意是要他早点离开,却被他以自己喜爱简朴为由挡了回来。看来他是铁心想要在雁离身边,如果不用最后的法子,是没有办法解决掉他的。
想到这个,宋凤归又露出微笑。
“妾身原本想要试探公子是否真心想做我家雁离的朋友,看来公子实属真心,妾身方才说话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宋凤归起身一福,兰若亭不敢接受,上前一步,架起宋凤归欲落的身体。
“夫人肯接受兰若这个贸然而来的人,兰若感激不尽,如何还敢责怪夫人?”
宋凤归暗喜,他既然这么回答了,就一定会听完她后面的话。
“我家雁离实在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连交了你这么一个良友也不为我们引见。若不是听奴才们提到有个年轻英俊的帐房先生,我还被他蒙在鼓里呢!”
“宋兄他近来太忙,想来是疏忽了。”
“正是如此,武林中的那件事情,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他又有旁的事情要忙了。”
宋凤归虽是如此说,脸上却露出欣喜之意。
“敢问夫人,宋兄有何事要忙?”
“这……”宋凤归顿了一顿,似在考虑什么。
“若是关于机密,不便说的,兰若也不追问。”
“呵呵~~~公子多虑了,说起来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宋凤归抿唇而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家雁离已经二十有六,我这个做姐姐的和他师父没有一天不在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宋凤归瞟了眼兰若亭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暗笑,他全身的僵直都被宋凤归收在眼底。
“上次见过了东方家的小姐,雁离对她似乎很有好感,我和他师父也很是赞成,但因为天下武林英雄大会的缘故,这件好事就这么搁置下来,前天人家东方家的小姐来寻她哥哥,这才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这到真的是件要忙的事呢!”
兰若亭咬着牙,隐忍着心头的不安。
“公子也这么认为是吧!事实上啊,东方家的小姐这次说来找她哥哥是个借口,来见我家雁离才是正事呢!呵呵呵呵,这两个还真是郎有情妹有意,所以我可是准备把他们两人乘机凑合在一起,成就一桩美事!公子你是我家雁离的好友,这件事上恐怕还要得公子你多多相助!”
“这是宋兄的私事,兰若就是想要帮,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到无妨,只要兰若公子有这份心就已经足够。”
宋凤归仿佛无意地说着,然后忽地话锋一转,
“真是连正事都忘了,原本雁离是要让奴才们来唤兰若公子过去,因为妾身好奇兰若公子杰出人品,所以就自己来了。却没有想到耽搁了这么久,现下雁离和东方家的公子小姐都在前院‘艺园’中游玩。这是雁离的意思,那孩子说好久都没有舒心了,前天进了几坛陈年好酒,是上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机会难得,雁离非要让公子你同去品酒不可。”
宋凤归无视于兰若亭的不适,站起来,走了出去。
“兰若公子,妾身先行告退。过下请记得到‘艺园’,小弟雁离和那几坛上好女儿红还在翘首以盼呢!”
“请夫人放心,兰若必然前往!”
兰若亭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几乎是要咬破了嘴唇,等宋凤归离去之后,兰若亭才发觉自己的拳竟然一直紧紧攥着,指甲都已经刺进肉中去。
不能去……
不能去“艺园”……
那里一定有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但是身体却不由得他,当他感觉到风刮到脸上,他已经在去“艺园”的路上。
当他进入那个园子,他果然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宋雁离……还有他身边的女子……
宋雁离和东方素儿在园中的石头路上并排慢慢地走着,不时东方素儿因为平日不走这样坎坷的路而有些磕磕绊绊,他便伸出手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