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打消了我原来轻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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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搬来的第二个周末,阿姨带团出国不在,姨丈参加学校的自强活动去了澎湖,而我的泰山自愿留下来陪伴我(事实上,是他的小公主星期六会待在幼稚园的钢琴才艺教室里,需要他随身护卫)。
当天晚上泰山感冒了,一烧就是39.7度,他浑身滚烫意识也渐渐模糊。我找了一条毛毯将他紧紧裹住,等不及救护车到来,出门拦了部计程车,吓得没有主意的我,只能不断重覆“医院……麻烦你去医院”,幸好遇到一名状况内的司机,直接替我决定了最近的万芳医院,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姐我会死吗?”这么小的年纪,从哪生来如此丧气的一句话。“死?”原以为对这字早已毫不在乎的自己,看到“它”附身于雅达之上,不断地在这娇嫩矮小的身体里抖动时,竟然开始觉得恐惧。随着雅达吱唔不清的话语,不再张开的眼睛,我在心中暗自祈祷:“请您不要带走他,因为您带走的不是生命,而是无价的希望啊!”我将雅达抱得更紧,司机为了他不顾交通号志、来往的车辆,加足马力往前冲。
喇叭整路鸣叫着。
时速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增加。
“你不会死的,连一个陌生的司机叔叔,都能不理会自己的安危,就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不能辜负大家,一定要活下去。”
我狠心地用力拍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大声地说话,就是要他保持清醒。“那你会陪着我长大吗?我已经战胜欺负苹果班小公主的坏人,接下来我有空拯救大白蛙了。”
“会,大白蛙会等着小泰山长大,等你带着动物朋友来帮我。”我不知道落泪的数量如何计算,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哭满一个太平洋了。姨丈从澎湖赶到医院时,雅达已经从急诊室转到儿童病房。40度的高烧已退,医生说有轻微的肺炎现象,不过只要安静的休养几天就不会有大碍。“姐姐我搞不懂,你明明那么重,为什么妈咪老对爸爸说,你像个轻到不行的泡泡,随时会破灭消失。”
“你每次跟我在一起都笑得很开心啊!可是为什么爸爸总说你的笑里藏着悲伤。姐姐你教我怎么分辨,还有你把悲伤藏在哪里?舌头吗?我偷偷观察很久都找不到。”才恢复力气的雅达,不管我怎么劝他休息,他就是不愿意停下问题。
“嗯!你才是对的。姐姐很重,不但飞不起来还消失不了。还有笑容没有口袋,怎么藏得住东西。”“我就说嘛。”得到答案的他,心满意足地继续睡着,脸上净是得意的笑容。
经过一夜的折腾,我也累了,在劳累迷蒙的惺忪眼神里,我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出口,那是我和雅达紧紧相拥的地方——在一台黄色的计程车上,出口处有个嚼着槟榔面露凶光,背上还刺着青龙图案的守门人,我们谨慎地走了过去,出口外面不是天堂或是地狱,而是人间。雅达出院了,我变成一个快乐的胖子。当个快乐的胖女孩不难,只要对爱情不抱任何期待,不羡慕街上纤细窈窕的女孩就行。而恰好这两点,我都具备。
第三章
我的故事很蓝,足以替黑色夜空披上一条轻薄朦胧的蓝纱。朴朔迷离的郁闷熏染着月亮原色与过往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单字和片语来可以形容。
——男孩的事被女孩刻意隐瞒了。
——女孩决定自私地留住男孩所有的好。
暑假即将结束,我也准备好面对我第一年的大学生活。
二楼房客在开学前的一个星期,也一个接着一个搬回来,二楼的人声笑语逐渐频繁热络,有时也可以听见雅达在楼上叫着“胖虎、眼镜猴、凸眼鱼”。阿姨说他们都是住了三年以上的老房客,有一个甚至毕业后还继续住在这。从阿姨的话里判断,他们是很好相处的一群人。
胖虎是我接触的首位大学生。新闻学系大五的他,是个精壮无比的胖子,180公分120公斤却有着灵动的身体,不管是打球跳舞无一不专,精力充沛、鲜活笑容而夸张的肢体语言是他的正字标记。
“我会是第一个上新闻主播台的胖子。”这句话建立起我对他的第二印象。“你跟大家一起叫我莱包就好。”看来他对雅达帮他取的“胖虎’外号,并不是相当满意。“菜包?”在阿姨告诉我他是肉食狂热份子后,我很难想像他的外号从何而来?
“我也想当个肉包啊!只是正如唯物主义真理所揭示‘客观事物是不以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简单说就是天不从人愿。你看。”说完一大串话后,他看着我依然停留在疑惑状态的眼神,冷不防地拉开骷髅图案的T恤,把他圆滚滚的肥肚子展现在我面前,手指指着肚脐又说;“谁叫我长了—块鲜红胎记在这该死的地方。明明装了一肚子油腻的肉,硬要被说成是装清纯的莱包。”
红色的肚脐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这个菜包老是爱往一楼跑,他就像是住在我的冰箱,一进门就是打开冰箱努力的吃。“一楼真是天堂啊!有吹不停的冷气,吃不完的食物。”菜包老爱在吃饱喝足后,赖在我客厅的沙发上,摸着他光滑肥大的圆肚子,张开他丰满的嘴,拿起竹签得意快乐的剔着牙。“你真是一个怪怪的高兴胖子,吃得少,穿得多。不觉得饿又热吗?”看来随和健谈的胖子似乎有一定的行为标准,而我恰好是大异其趣。
“没有刻意要减肥或遮丑,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其实不管我怎么解释,对菜包来说意义不大,他还是来一次就重覆一次他的疑问,“两个人才算得上是吃吃喝喝啊!”莱包说,他有一个梦,希望有一天醒来他们全家都变成胖子——“只要我们一家都是包”——叉烧包、竹笋包、豆沙包、生煎包加上他这颗菜包。在餐桌上,就再没有人会嫌他肥;夏天没有人会躲着他,边喊着“避暑”边逃开的场面不会再出现。他不需要等到客人走后,才能下楼吃饭;家里的冷气不会停留在20度以上,再也不用一个人承担磅秤坏掉和造成地球饥荒的责任。
菜包躲在我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同类的归属感,因为阿姨特别允许一楼有不关冷气的特权(怕我不舒服),因为他们二楼的冰箱全年管制中(我这吃不完的食物,都是菜包寄放的)。最大的原因是二楼住着菜包的天敌“凸眼鱼”,只要菜包待在一楼,凸眼鱼就不敢进来骂他及约束他的生活。
凸眼鱼,广告系四年级(又瘦又扁又长,雅达说像只白带鱼),又叫甲鱼也可以叫她神鱼。大又有神的眼睛是她的特色,别人隐形眼镜是拉开眼皮再戴上去,她别是可以用食指直接“放”上去,二个一秒干净俐落。170公分50公斤的她,上下横竖来评断都是一个九成九的瘦子;是2分之1的菜包量。虽然不是美形女子,但是化起妆来,各色眼影搭上她那双特大的铃瞳,散发出一股奇艳的瑰田气息,相信足以迷倒不少人。
在某种意义上她爱着菜包。爱到为了改变菜包,让他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她不惜搬到这里和菜包比墙而居。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菜包减个几十公斤,把身上的脂肪练成肌肉,改掉暴饮暴食的习惯而已。菜包自始至终都是抵死不从,甚至无视于她的存在。基本上要不是这里的房租便宜,居住品质太好,莱包早就以搬家表示抗议。
凸眼鱼爱上网,不过不是上网找网友,而是流连于各大算命网站。她自己还是bbs上算命版的版主,间瑕课余就是批命卜卦,天文占星,梅花易数。助人破解迷津避祸趋福,是她认为建立功德的最佳途径。信神拜神对她而言不只是单纯的信仰,而是生活中乐趣之所在。所以呢,当别人将她冠上神鱼的外号时,她不但接受还颇引以为傲,甚至还将所有上线帐号呢称都一律改成GOD--FISH。
孤鸶单飞命姻缘网中逢君子今何在中原一点红这是2年前,神鱼最敬佩的师父,破例为她批下的唯一一首姻缘签,写完后12天圆寂(享年52岁)。因为这个大师三岁就双目失明,不要说上网就连电脑也没见过,所以神鱼坚信自己一生的幸福,端赖能否找到这位“中原一点红”先生。
神鱼相信菜包是她的命中注定,而菜包持相反意见。神鱼死缠烂打,菜包置之不理。阿姨说,常常能听到神鱼对着菜包骂着“死胖子”、肥猪”,还把他放在冰箱藏在各处的各类零食甜点往三楼送。逼着菜包运动健身更是一日三餐从不间断,搞的菜包不胜其扰;不过吵吵闹闹过了许久,也没出过什么乱子,阿姨索性把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的出现带来菜包的宁静。神鱼怕刺激到我的心情,不再沿街喊骂菜包,不敢光明正大对着菜包说:“胖子是上帝的失败作品,是天谴,胖子不该有人权。”到一楼更是只能眼睁睁地让菜包大吃大喝,手不敢伸出来抢,嘴不能数落嘲讽。
那无奈又愤恨瞧着菜包嚣张的模样,因为我了解她用心之深,所以会感到心疼,但是菜包可不这样想。在一楼,在神鱼面前,能张多大的嘴吃,他就把嘴张到极限再将食物往嘴里倒,有多少吃多少,直到看到她气的上二楼为止。
这男人的得意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难过。
这难过是一池子的水,那女人浮游在其中。
最后是雅达口中的眼镜猴了(李节成),他是住在这最久的房客,从大三搬进来直到就业整整8年的时间。雅达的出生到成长,是他和阿姨、姨丈共享的记忆。
“光是他每个月买给雅达衣服、玩具花的钱,我们就不好意思再收房租。”在阿姨口中的他,像个家人而不是房客。“眼镜猴是我小爸,泰山也是猴子养大的啊。”雅达常常坐在二楼门口等着他回来,特别当联络簿写着不好的评语,需要他来顶替姨丈签名的时候。“他是因为父子关系没处理好才迫不得已待在台北,他的父亲太不通情理太固执,苦了他,更苦了长年见不着他的母亲。”姨丈感叹关于他的一段往事。
“大导演最够意思,在客厅挂钟的下方钉了个白板,我们要是没钱,或是需要帮忙,早上在上面写个SOS,他会先放个3干块应急金在沟槽,等处理完片场的事回家,无论是带吃的喝的,还是陪我聊一整晚,都是闲话一句。”菜包口中的他,不像个30岁的世故社会人,倒像个跟菜包年龄相仿,哥们似的人物。
“可惜,大哥的先天命好,运格却奇差。生活富足,不愁衣食,却注定劳苦一生为他人作嫁。父母失和,兄弟失欢,桃花不断,可是要到中年才遇姻缘,偏偏这段期间又可能有官司缠身。
“可惜我功力不够,老师又去得早。唉!”神鱼掐指细算,在纸笔上向我分析他的命盘,话中的无奈不言可喻。
“最糟糕的就是他交往的女人们,(大姐姐们,这是雅达的用词。)每—个都俗不可耐(都笨死了,这还是雅达专用的词汇)。”这是大家共同评语的部分。第一次跟节成见面,就是开学前晚。
他刚从普吉岛拍完MV回来,阿姨做了一大桌莱为他接风,顺便把我正式介绍给大家。
那一晚在还没上餐桌前,大家听着他的旅游记事,手上都拿着一份他带回来的礼物。连我也有一是一条很长很长的亮橘色沙龙,上面罗列着太阳、月亮、星星的图样。我们有说有笑谈论着,在他拍的MV里,那几个小明星有整形过,而她们又是如何对他、老板、大明星、摄影师谄媚献殷勤。他不断说着电视、电影中各个大牌背后恶形恶状的真面目,谁是GAY,谁又是双性恋,他还说普吉岛是个适合爱情的地方。
“又来了!”菜包数落着他,像是他又老调重弹多少遍似地。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不管是演艺圈的八卦,或是像他这么健谈风趣的人。还有普吉岛有多适合恋爱呢?法国呢?跟书上说的一样适合浪漫吗?那台湾呢?
节成把最后一片莲雾递给雅达后,突然说:“明天一早我们护送晴雅去政大吧!以壮声势。”他的提议赢得大家的认同,就连雅达也吵着要跟,阿姨、姨丈看到我笑得灿烂,也没有做出拒绝反对的意思,自然是乐的有人愿意陪伴我。莱包跟神鱼抢着要沾点新鲜人的喜气,已经大五的菜包,滔滔不绝地说着对大一的缅怀与许多美好的记忆。除了雅达受不了瞳睡虫的诱惑先去睡觉外,等大家话题给柬,黎明已经悄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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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的课,8点不到菜包就在一楼敲打着门板叫着;“快开门啊!大学生上学罗。”一进到客厅,就看着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早餐,自己铺好报纸,“烧饼油条、蛋饼、大肉包、馒头、豆浆有冰的有热的,连温的都有,你先选。”满桌的食物足够全家人吃,可是莱包说这不过是了两人份,让我惊讶不已。
“我只要一个馒头跟热豆浆。”我用手撕了一小片黑糖馒头,偷偷抬头看着莱包不悦的表情。“你真是胖子的耻辱。”菜包用筷子夹起一排蛋饼,咻地一声蛋饼就从塑胶袋中消失,只见到他嘴上有酱油膏和辣椒酱残留的痕迹。菜包在我敬佩的眼光下囫囵地吃了一阵。
“等等我去叫人,真是浪费。”为了怕他生气,我已经很努力地多吃了一个生煎包,把一杯500cc冰豆浆喝得精光,但他还是一副失望的样子。过一段时间,节成、神鱼都到楼下用餐,他们倒是比较镇定,安静的吃完饭,各自的上楼更衣准备陪我出门。大家都不满意我黑衣黑裙的穿着,“现在是去上学,不是去出殡。”莱包喊着,“不吉利!”神鱼建议我换一点暖色调的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