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峰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恒峰和阿姨有所联系,从头到尾他都瞒着火添,自然要继续装糊涂,幸好接下来风波不再。“好像是长官拍错马屁。”轻松的一句误会、几张面额不一的支票,从三组组长私下以各种变相名义转到被起诉的众人手上。组长说:“是道义上的补偿。”这话不假,无论参与的程度多寡,恒峰他们做的都是犯法的事。恒峰拒绝收下这笔钱,自认真被逮住也活该的恒峰,觉得收钱问心有愧。“你会早死。”组长的话是赞美,他的意思是“好人不长命”。“谁叫我没做坏人的命呢?”恒峰请组长向支票的主人说,他收下了。然后,请组长将面额平均分给因恒峰而受累的同事们。“道义上的补偿罢了。”恒峰笑着说,他真的佩服自己还笑得出来。
“杯弓蛇影”效应很快地在台南发酵,唯恐惹祸上身的车行几乎都找借口委婉拒绝恒峰。成大机械系的学历,对于一个有杀人前科的人来说意义不大,毕业后的第一年,恒峰就是过着四处打工的生活,存款和恒婷的节约,倒也没有乱了生活。
“我们这鹅肉摊小弟可是成大的毕业生喔。”、“成大高材生为你泊车。”恒峰成了打工处的活招牌,因此小小费赚了不少。有时恒婷来接恒峰下班,光露她一张脸,和一句“帅大哥。”又是几千块大洋进帐,虽然得骑着摩托车四处奔驰,但也别有一番乐趣。倒是气坏了火添,他帮恒峰找的研究助理缺,硬是被恒峰一句“没有真才实学”推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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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年,恒峰见到了你。为了旁人的自作聪明,你亲自到台南致歉。我没说错吧。”我对节成说。“嗯,他怎么说我。”节成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好奇在恒峰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人渣或败类?
“恒峰说,你和他想像中的年少得志意气风发不同。他见到的,不过是个为情所苦的男人。平凡、普通,跟大多数的人没有两样。”
“没错,面对他,我是自惭形秽的,而他的平静更让我手足无措。”节成说,恒峰毫不埋怨的坦然态度,让他更愧疚。“毫无选择的被爱,就是拿别人做对的事,来惩罚自己。”这是我亲口说过的话,节成告诉恒峰,我接受他的爱,是用来自虐。
“你撕下的,是我的脸皮,那痛连筋带肉。”明知如此还执意追求的节成,所受的煎熬可见一斑。我知道,更耿耿于怀,就因为这样面对节成对我的欺瞒,我无法责怪。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厌弃自己。”节成说,他原来是想帮我找回恒峰的,然后放心让我们团聚。事情会演变成失去控制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我心里曾默默盼望,将错就错,让你彻底的远离恒峰。”节成的诚实,让我意外,我仿佛能瞧见他正被良心所煎熬。“你只是单纯的想赶跑,所有企图接近我的人。”这话我说的真心,在节成心中作崇的是嫉妒,人难免受其左右。
“当初是恒峰主动说要成全我。”节成说,就那一念之间,他起了私心,再错上加错。“我知道,我没怪你。”我安慰着节成,他的头埋在方向盘上,再也没抬起。
“放心,我答应阿姨要成全你和晴雅。”恒峰的决心,坚定毫无动摇。“你不觉得这份情爱对你太不公平?”当初节成这趟南下的目的,本是要和恒峰谈出一个了断的方法,节成有放弃的准备,却没料想到,恒峰会先开口。
“爱情都不嫌我愚蠢,我哪敢对它有所批评?”恒峰无意与节成彼此竟逐攻击,他是我的恩人之一,除了感谢,恒峰绝无他想。特别是当恒峰知道我心中一直有他,就已经足够。该让我从此幸福快乐,恒峰认为节成的稳重世故,比他更适合担当这个角色。
一次偶然的机会,恒峰见到了从前在监狱里的陈老师。“愿意教书吗?”造成了恒峰上台北的契机,“大安高工夜间部汽车科。”“你会是个好老师。”游刃有余的课程,陈老师的信任,学校的接纳。“哥,我要上台北。”在火添的怂恿下,恒婷日以继夜地疲劳轰炸,让恒峰做出北上的决定。“你不是整天说想接近晴雅姐姐,即使是一点也好。”只对恒婷说的小秘密,是恒峰难以启齿的奢望。
学校的校友要到大陆发展,廉售的修车厂也让恒峰顺利接了下来,恒峰喜欢安稳的日子不够富足却不必提心吊胆。夜间部的学生,年龄不一,职业不同,有千奇百怪的面貌个性,却意外地能和恒峰沟通。“没架子”、“刺青刺坏的傻瓜”、“车修得比讲的好的怪老师。”评语不一,但是他们却相处的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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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随随便便就过了10个月,在恒峰庆幸找到新的寄托不
久,我却乘着两台车重新撞进了恒峰生活中。
一台没坏的车,不需要更换的机油,饱满的电池,热得会不自觉翻起衣服在肚子上擦汗,肚脐正中央有一块大红色胎记的陌生男人,不关心车况,只是发问。第一个问题:“你来台北多久?”第二个问题:“你是为了女朋友才来台北的吗?”
“唉!好一粒可爱的菜包。”恒峰暗叹菜包滑稽充满喜感的姿态,慌乱的笨拙,“他该是担心我介入节成和晴雅的爱情吧!”恒峰选择默不作声,考虑着再度远走的可能性。
另一台是修无可修,还硬要修的九成新车。连续15天泪水潺潺的眼眶,欲言又止的大眼高妹,是神鱼无误。恒峰这次选择面对——所以多了一个好友。偏偏这条鱼尾巴随身又拖着一颗包子,于是好友加一。
“你跟晴雅见面的时间不久矣。”当火添看见神鱼和菜包在恒峰店里走动,他胸有成竹的保证,“你唯一的遗憾要诞生了!”火添细述他和我不久前的相遇,“早知道她改了姓,我死都不参加那个研讨会。”以及那一段惊险的飞车追逐。节成的出现,聪明如火添马上联想到,那害雷电选通缉的神秘人物,就是陪在我身边的男人。“那叫揍?我算客气了。”恒峰斥责火添的冲动,他却罔若未闻。
“真想拥有她,就别太坦白。成大的学历和老师的现职,都得讲在前头,还得做好跟朋友们断绝来往的准备。”劝阻不成的火添,只求尽量避免恒峰伤口过重。“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已经养尊处优的女人。”火添肯定恒峰的刺青、交友圈,都会造成我的不适应。“就因为她是公主,所以你只会自取其辱。”火添的洞悉力一向准确,这次也不会出差错,因为连恒峰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温柔对晴雅的必要,肯定自己的必要,一点点遗憾和悲伤的必要,正正经经看着晴雅走过身边成为过客之必要,我非王子此一起码认识之必要,朋友、妹妹、火添、学生与修车厂之必要,放手之必要,祝福之必要,自得其乐之必要。”恒峰把这首《如歌的行板》改成符合他心境之所需。
“恒峰不愧是恒‘疯’。”火添说,只有疯子才会拱手将爱情出让给他人。“你到底是不是人啦?”“我是懂得爱人和爱自己。”这样毫无交集的对话,很快地结束了。但,不久后一切果真如火添所料的发生,恒峰和我真的重逢,就在那短短的一天,才刚说的人生所有必要就全都挤了过来。
一场突然被通知的婚礼,一对凑巧出国的情侣,一切过于匆促导致恒峰无法做正确的判断。从接到菜包的电话,获知他和神鱼的喜讯,恒婷几乎是三分钟一通电话的催促恒峰,要恒峰加快出门的脚步。
我还是那样的爱哭,不用寻找,才刚踏进公证处,我的眼泪已经标示出自己的所在,盛着黑色月光的眼睛,邻邻地映照着恒峰的周围。“爱哭鬼。”就如以往一般,恒峰嘲笑着我,值得高兴的时候恒峰绝不哭泣,恒峰希望我跟着他恢复笑靥。
恒峰刻意去回避节成的目光,向阿姨所在的位置行了个礼,阿姨有所感怀的对恒峰笑了笑,转过头去和身边的姨丈和雅达说话。
肃穆的婚礼结束了。在菜包跟神鱼的设计下,恒峰和我在睽违十年后,居然还能同地而处,恒峰感激,却也担忧。往台南的路上,飘起了一阵细雨,那是逆向的透明烟花,没有炙热的火焰,冷冷地在他心头滴答滴答地点落。那是恒峰当时的心情,兴奋却不迷惘。
听着我说着多年来的遭遇,属于悲伤的,恒峰的心里开始起云,聚海;当我说到痛楚时,那里就会下起雨卷起浪花。我说的每一件事,恒峰能感同身受,但却刻意扮起了低调。
“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们。”我并不了解,在经过那一段风暴后,他的朋友们对我是有着成见的。恒峰更怀疑着,他的朋友,我能接受吗?
“找个只有我们的地方,让我好好拥抱你。”还能理直气壮的拥抱我吗?恒峰问自己。就算是意外,要恒峰不顾节成离去时的绝望眼神,他办不到。内心的话,恒峰全部隐瞒起来,打高中起恒峰就是不愿拂我意,扫我的兴致,至今未变。
“恭喜你,应该我来做东才对。你就带弟妹来,人跟地方我帮你安排。”宝哥爽快地允诺赴约,主动要帮恒峰找齐其他的朋友。出乎我意料外,他们亳不以为意地答应恒峰的邀约。那一餐,吃的丰盛,连人的差距和隔阂都摆上了桌。
当我露出厌恶的表情,急着到洗手间擦拭衣服上的污渍时,恒峰听到自己的心碎声。我不知道否定那些曾与恒峰同甘苦的朋友,就等于否定了他。恒峰依旧没告诉我他的想法,因为没有让我自责的必要,恒峰只想让我当自己,而不是变成他。
节成缓缓地重新抬头看着我,比起刚刚的激动冷静了许多。
“你知道恒峰后来打了电话给我吗?”节成说。“阿姨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们才找得到我不是吗?”我说。
“想知道我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吗?”“想,可以告诉我吗?”
“那有什么问题。”节成说这是他欠恒峰的,还有他已经厌倦了继续欺瞒我。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舍得?你就这么无情?”节成说,当恒峰从阿姨那要到他的电话,请他来接我回去时,他这么问恒峰。“不无情,怎么走得开?”省去多余的赘言,恒峰只希望节成能火速的赶到。恒峰告诉节成,他靠在房门口,寸步不离,看着手机的待机荧屏,希望它能出现来电显示。恒峰说:“绿色的讯号灯,一明一灭地闪动着,贫弱的光芒照不亮我和晴雅的未来。”
“你不痛?”当时来的除了节成还有阿姨。这问题是阿姨问恒峰的,节成在一旁已经无言。“不,是我的心痛习惯含蓄。”并非大方,恒峰生来如此。
“你难道不希望拥有晴雅?”阿姨这话有阵前倒戈的意味。“希望是脆弱又不堪一击的。”恒峰说,可惜这问题来晚了许多年。“好好地待晴雅。当初我能为她杀一个人,我就不在乎再多杀一个。”恒峰附在节成的耳边,是警告,也是祝福。
“你要去哪?”送恒峰到车旁的阿姨问着。“台北啊!已经没有闪躲的必要了。”车子发动,恒峰往北走,明明是往我居住城市的方向前进,却是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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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成要向晴雅求婚了。”神鱼和菜包一回国就直奔恒峰的车厂,两个人像站在烧红的铁板上,边跳边喊着。“你们要包多少啊?”恒峰想大家统一价码会比较好。
“包你个死人头。”这话由菜包口中说来分外好笑,不过他们为我着急的心,恒峰着实受用。“公主不要我,我也没办法。”恒峰双手一摊,打住话题,因为故事已然尾声,多说无益。
“后来菜包和神鱼就跑来我这儿,彻底招认。”我说。“难怪!”节成说。“还没完呢,雅达也在里头搅和。”我说。
菜包跟神鱼回国的隔天傍晚,雅达背着书包,穿着国中制服,出现在恒峰家二楼。“还你。”交到恒峰手上的是一万多元现金,那是雅达偿还恒峰盖琴房的费用,他知道不够,那只是涂销刻记的费用。
“我要把‘雅达一号’,‘晴雅二号’,‘恒峰委制’销掉。”这是当初盖琴房时,恒峰要求阿姨请工匠在顶端角落接缝处留下的记号。显然阿姨对雅达说了,而雅达不乐意承恒峰的情,更不愿让我的身边留下关于恒峰的线索。
“真好赚。”恒峰笑着收下这笔钱,交代恒婷务必安全地送雅达回木栅。心中觉得踏实,断了这最后的牵连对我们都好。雅达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恒峰只可惜他们没时间能多相处。
“所以琴房的秘密也揭穿了。”节成说。“嗯,我什么都知道了。”透过菜包、神鱼、阿姨、节成、雅达,我重组了自己失落在外的记忆。关于恒峰的部份,而是我,厚着脸皮,不计羞辱的,连续四天到火添的研究室,死命哀求得到的。
“连雅达都背叛我,倒戈到恒峰那去了。天意!”节成笑了起来,没有无奈和不甘心,但是看得出来雅达态度的大反转,让他难以置信。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去过恒峰家的当晚,雅达不由分说地背着梯子拉着我到琴房,说破一切。原来我一直都在恒峰的怀抱里,被他的爱所包围。他从未离开。
“你现在想怎么做?”节成问我将来的打算。“回到他的身边。”不计后果,不管未来,我有生死相随的决心,怕的是恒峰不相信。
“有具体的步骤吗?”“没有,见招拆招吧。现在要先去台南向他的朋友们道歉。”毕竟当初我的举动无礼,太不尊重人。
“我带你去。”节成说。他想尽点绵薄之力,把婚戒往车窗外一丢,发动车子,带着我往台南奔去。
不久后,阿泰、宝哥、雄哥分别打电话给恒峰,说的都是我带着节成去向他们致歉。“现在是什么情形?”阿泰打电话给恒峰,说我去感谢他对恒峰的照顾。阿泰却开心不起来,因为我的身边不是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