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难而退。”恒峰才讲完,恒婷又抢着接话,“宋杨万里答本路安抚张尚书:某不才多病之身,一生寡偶,几覆车于太行,沉舟于吕梁,知难而退,弃官九载。真巧我哥跟晴雅认识刚好9年。”恒婷把神鱼杯子里的残茶倒掉,换上刚沏好的高山乌龙,放下茶杯,就急忙蹲到神鱼身后,“我住嘴。”恒婷梳着两条黑亮的麻花辫,双手扯着耳垂,扁嘴求饶的样子,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不为自己争取机会?”神鱼好奇地问恒峰。“以前我能拿把菜刀,现在?要我右手握扳手,左手持钢圈吗?更何况我面对的不是万恶不赦的大魔王,而是闪闪发亮货真价实的王子。‘勇者斗王子’这算那门子的童话?”用王子来形容节成并不为过,神鱼说她要是恒峰,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对!”神鱼附和着恒峰。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恒婷听着神鱼不停改变立场,满脸疑惑与不悦地说。
“我是正义的一方。”“有讲等于没讲。”说完恒婷老大不高兴地拨弄着辫子,跨着大步上楼离开。
恒峰希望他们今天所谈的一切,不要有第三人知道。其实自从神鱼订婚以后,她就很少再去找我与节成,所以泄露口风的机会小之又小。神鱼打算要交恒峰这个朋友,他那忠诚的笑容,在神鱼活着的社会里,可称的上是奢侈品,难得碰上,她要好好享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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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哪里,菜包就在哪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就变成神鱼与菜包间的半永久性定律。
鱼常一个人在家,未婚夫从事设计业,他说需要大量安静的空间来创作与思考。客户的Pub要重新装修,他得整晚窝在夜店实地考察,聘来的模特儿表现不如理想,他得花时间亲自指导。他总是有说不完的理由可以支持他彻夜不归。
菜包知道独守空闺的寂寞,他带着神鱼往稀奇有趣的地方吃喝玩乐去。甚至他工作一有了空档,不管是只有一两个小时还是整晚,菜包都会打电话探知神鱼所在的地方,只要神鱼点头,他都会立刻飞奔到神鱼面前。但是神鱼现在最常窝的场所却是恒峰的修车厂。
“你敢来?也不想想是谁共谋,活生生的把一个人弄死。”这话正踩中菜包的痛脚,听他支支吾吾的龟缩模样,神鱼就不自禁地得意着。“我在社子啊!四十号修车厂二楼泡茶聊天中。”神鱼料想心虚的菜包,绝不敢再越雷池一步,还跟恒峰打赌。但没想到不久后,菜包出现,而她输了。
菜包满脸愧疚向恒峰道歉,再捡些有的没有的寻常寒喧,往神鱼的旁边坐下。他拿出一罐顶级的茶叶,自告奋勇要沏几壶好茶让大家品尝。相对于恒峰的自在,他取水、下茶、温杯,想尽办法让自己忙碌,尽量避开和恒峰正面接触。
“鱼姐,你的这颗包子,真的为了你连皮都可以不要。”菜包的胆识显然连恒婷都觉得佩服。
聊了一会儿,恒峰开口要请大家到附近的海产店吃宵夜,火添也在,虽然神鱼常看到火添来店里帮忙,不过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和他一起吃饭。“我无所谓,只要那个妖妇不来,恒峰认定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在这家修车厂里,我的名字如同禁忌一般,顽皮如恒婷也不敢多嘴半句。
酒足饭饱后,神鱼、菜包一路开车到了民族东路上的新生公园。“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在散步的途中,菜包对神鱼抱怨起来。“这里的飞机也好清楚喔!”因为临近松山机场,经过他们头顶的飞机高度都很低,黄色的机尾灯闪烁,就像拖行数道流苏的月光。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明白你站那一边?”“我是正义的一方啊!”神鱼觉得在菜包身边耍赖是种乐趣。她很享受。
“我们不该掺和进来的。”菜包叹着气,无可奈何地看着神鱼。“对啊,说不定当不成红娘,反而变成报丧的乌鸦。”神鱼脱下穿了整天的高跟鞋,赤着脚踏在草皮上,望着远方缓缓逼近的机灯淡淡地说着。
“那以后你要站那一边。”同样的问题神鱼反问菜包,神鱼想菜包应该跟她一样难以取舍。“我也站在正义的一方。”神鱼终于能体会当时恒婷的感受了,果然是不负责的一句话。“不当乌鸦改行当鹦鹉?”神鱼笑菜包的学舌卸责。
“我只站你站的那一边。”菜包向神鱼区别其中的差异,神鱼张开手臂往前俯冲,头压得低低的,不让菜包看见她的表情。
“晴雅跟节成呢?从晴雅以为恒峰死了后,他们有进展吗?”神鱼问。
“进展神速,这就是我羞于见到恒峰的原因。”“也许是晴雅终于从痛苦里解脱了,那也不错,恒峰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不怕他是强颜欢笑。”菜包的顾虑神鱼也曾想过,不过在她更了解恒峰后,她就不再这么想。“他很直线。没有七拐八弯的心眼。”很好懂的人。
“我怕他会后悔?要是等到节成跟晴雅订下婚约,想做什么也都太迟了。”“有感而发吗?”神鱼问。“是啊,没发过的面团,怎么做包干?”菜包冲着神鱼笑,圆圆胖胖的笑容,是今年最温暖的满月。
然后可怪罗!不是说神鱼,而是那颗包子。接下来的3个月,菜包开始得把生活分成节成、恒峰两边,刚看完节成和我的亲密样,却还得陪神鱼坐在痴心百分百的恒峰旁。“我快精神分裂了!”菜包抱怨着,自言自语的频率也频繁起来。“那你会生出小笼汤包吗?”神鱼搭腔着,双手压着菜包的大肚脯。
“恒峰又没有要你报告晴雅的事,你何必不自在?”选好运站的神鱼,乐得大说风凉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晴雅对节成的亲昵,越看越像是单纯的报恩,节成心知肚明却甘之如饴。最受不了是这个鬼恒峰,真的连半句也不过问,一副幸福不必在我的模样,我是急在心里口难开。”自菜包说我和节成的感情有进展时,神鱼就怀疑我有可能化恩情为爱情,多少回报点节成的付出,没料想会是那么快,而且明显的连菜包也能感觉得到。“我要是你,会选择一头撞死。”忘了是自己把菜包拖下水的,神鱼形同置身事外的轻松悠闲。
“怎么办才好?”菜包试图想找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来终止这出荒谬的爱情剧。“谁知道?”身在戏中的神鱼,哪有功夫来评断别场戏的好坏。“交给编剧决定吧!”老爱窥探天命的神鱼,千算万算,哪知最后还是棋差一着,只能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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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鱼公司委外的广告要到泰国出外景,要神鱼这广告系毕业的经理前去督军。原本的班机因故延误,导致他们得多在台湾留一天。难得多赚的假日,却找不到未婚夫陪伴(手机关机)。听着广播知道立法院又闹的不可开交,想菜包正忙,也就没敢打电话找他。去恒峰那?光这礼拜已经去骗吃骗喝了4次,总要有点羞耻心,所以神鱼决定早早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休息。
想不到家里比神鱼想像中的有人气,女人的呻吟声热闹地在她付一半房租的家中传开。当神鱼拎着行李箱在楼梯间往上走时,遇到的邻居,看到她先是惊讶,然后赶紧捂着嘴,掩饰着笑意,迅速快步离开。觉得纳闷的神鱼,又听见从楼上隐约传来令人害臊的声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再爱玩,也不会带回家吧!”相信自己的未婚夫并没有错,但是信赖薄弱如纸,当神鱼站在家门口确认声音的出处时,她已濒临崩溃。
“也许是色情电影。”将钥匙转入门锁时,神鱼暗自盼望着能如她所愿,未婚夫因为寂寞而收看锁码频道,音量不小心大声了点。即使神鱼听到的声音是如此环绕立体又逼真,仍希冀那是她送给他的家庭剧院组合所发挥的效果。
“你不是去泰国了?”取代“你听我解释。”“对不起,下次不敢了。”神鱼听到的是未婚夫充满困惑的疑问。慌乱中将裤子穿起,皮带两端一左一右的挂在裤头,他还能弯腰抄起地上的粉红色衬衣,给在神鱼床上正用被子掩着身躯的女人。“谢谢。”“不客气,真是不好意思。”他们的对话如此自然。就像神鱼是无端闯进破坏好事的路人。
面对此情此景神鱼无话可说,她转身就往门外走。“你不去追她吗?我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等等我洗个澡就走。”“不了,等她气消吧!现在追她只是自讨没趣。”神鱼不清楚听到这些话,一般人会如何反应,她只是走,用接近跑的速度下楼,走进附近的全家便利商店,撕开一本架上的《壹周刊》,平滑的全彩真面吸附不住泪水,眼泪在对开的书本上泛滥起来。
“小姐,未拆封的杂志不准内阅。你可能……”年轻的工读生走到神鱼身后。他要说的,应该是请你得把书买下来,不过他选择回到柜台帮另一位顾客结帐。“罗唆,那两本书我买了。”不知道是资深员工还是店长责备他的失职,工读生出言咆哮。
“拿去。”神鱼在杂志里夹了一张500元的纸钞,放在柜台转身走了出去。坐在店外的长凳上,她拨了通电话给恒峰。
“来接我好吗?”说完原委后,神鱼请求恒峰来带她离开。“别告诉菜包。”她叮咛着恒峰,因为她丢不起这个脸。神鱼闭上眼睛,手肘架在大腿上,将头放在双手合握的拳面上,不时地来回敲击着自己的额头,“我怎么那么笨。”神鱼只晓得责怪自己的认人不清,连骂人都不会。
“走罗!先到我家再说。”过了一会儿,恒峰赶到了,取走伸鱼手上成团哭湿的面纸,拉着神鱼的手要带她回车内。“你的咖啡跟500元,我帮你拿了喔!”直到恒峰说神鱼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她的身旁多了一罐热咖啡和500钞票。神鱼抬了头望向全家,隔着玻璃工读生对她喊了一句“加油!”,挥手跟她道别,工读生还对着店内的员工专用门比出中指。
“你去恒婷房间休息一下,等等吃饭再叫你。”安置好神鱼后,恒峰才下楼。“鱼姐,起床了。”大概是哭累了,直到恒婷叫醒她,看到窗外黑漆的天色才知道时间已至深夜。“快,大家都在等你。”恒婷拿梳子帮神鱼顺好头发,急忙拉着她往楼下走。
“等我?”在神色刚刚经历的悲惨遭遇,还来不及被她重新温习时,她已经被推上了二台墨绿色Tierra,开车的是火添,旁边坐着恒峰,后座菜包笑脸盈盈地对她说“Hi!”。神鱼想逃开,背后的恒婷却死命地把她往车里挤,等到车门重重关上,他们一车五人,就在延平北路上以极速奔驰着。
“赖恒峰你答应过我什么?”神鱼难以想像,恒峰竟然会背叛她找了菜包来。“没听过司马光打破缸的故事吗?权宜变通是一定要的。”恒峰说,不告诉菜包他对不起天地良心。
“我们要去哪?”“当然是有仇报仇!”菜包拿出一只钢剪,尖锐锋利的刀面,在黑暗的车内闪着银光,车子内的音乐正播放着白光的(等着你回来),气氛显得诡异又恐怖。
“后车厢还有一桶瓦斯呢!”恒婷说着,手伸到前座递了一双麻手套给恒峰,自己也跟着戴上。“放心,工具可齐全着。”恒婷将手半举,在神鱼眼前来回转动手腕。
“你们要干嘛!”神鱼真的被这群人弄得有点紧张了,她虽然生气,但是没有想要做到“你死我亡”、“鱼死网破”的地步。“当然是把该剪的剪掉,该焊封的焊起来。”菜包咬着牙说着,眼神的凶悍是神鱼前所未见。
“你们不要胡闹。”人命关天神鱼不得不阻止。“你给我住嘴,我认识你几年就听了你几年,这次换你听我的。”菜包少有的强硬,让神鱼不敢多有意见,但是心中的忐忑不安却是逐渐增加。
“嗯!他还在家。”在神鱼住的地方楼下,恒婷拨着电话,持续几十秒一言不发,然后迅速挂断。等恒婷把电话丢还给神鱼时,她才发现手机被他们控制了8个小时以上。
40分钟后,恒峰和火添熟练地蹲在神鱼家铁门前,装好瓦斯、打开高压火枪,接上焊条,恒婷、菜包在旁边传递材料,她则是全程傻愣着。瞬间火焰燃起,蓝色的焰心,喷射集中的火舌,在铁门上溅起万点火花,焊条被烧的跟岩浆似地很快融粘在铁门接缝处,一会儿铁门已被彻底封死。
“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菜包把带来的报纸卷成圆锥状交到神鱼手上,恒峰他们则是搬着器材回到车里等她和菜包。
“做什么?”“叫一声失火了,吓死那个小王八蛋。”神鱼总算搞懂他们的意图。
“他要睡死了怎么办?”神鱼担心地说。“相信恒婷已经打电话吵醒他了。”菜包对他们周详的计划信心满满。
“失火罗!”神鱼她敢发誓,这三字她做到压扁丹田、喊破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去呐喊。她和菜包站在3楼半的楼梯转角,看着典宏穿着一条内裤,胆颠心惊地摇着铁门,大声呼叫的蠢样,真有种难以形容的痛快。
菜包拉着神鱼的手,蹑手蹑脚地慢慢溜回楼下,迅雷不及掩耳地跑上车,等到车开了一段路,整车的人才猛笑开来。
“快告诉我们,他是什么表情?”恒婷迫不及待地问着,菜包活灵活现地将现场再一次还原,他们更是笑的不可开支。
“把眼泪擦干吧!再来就得靠时间和你自己来愈合伤口。”菜包抽了一张面纸交给神鱼,缓缓又温柔地说着。
“我爱错人了。”跟他们大家道完谢后,神鱼有所感触的说。“承认爱错,离爱对就不远了。”平常不太说话的火添,居然会开口安慰神鱼。
“今天可全都是火添的主意。”恒峰介绍这次行动的总策划,也顺便对他违反信约向神鱼致歉,“宁可做不成朋友,也不能让你孤单地面对伤痛。”恒峰无畏地做他自己,能有这样忠心的朋友,神鱼找不出埋怨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