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爸他……」一直静默未出声的林昀一张口便红了眼眶,她望着这一生最爱的男人,不忍说出残酷的事实。
「依儿,爸爸……得了末期肝癌,最多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妳拥有一个家庭,有一个人可以照顾妳、疼爱妳。这样,我才走得安心啊!」陈钟鸣紧握着妻子的手,双眸看向女儿,道出要女儿结婚的原因。
肝癌!当这两个字硬生生地敲入陈依依脑海中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居然要离她而去,一个充满活力的人就这样渐渐失去了力量;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喘了一口气,陈钟鸣缓缓地道:「依儿,或许妳不赞同爸爸的安排,但这却是为妳好。如果哪天我离开了,又由谁来照顾妳呢?妳也知道,以妳妈妈的能力要她照顾好自己已经很勉强了,又哪还有能力再照顾妳;而妳哥也已成家立业,他要为了自己的妻儿去奋斗,肯定不可能悉心照料妳。所以爸爸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让妳嫁人好了,也好有人照顾妳。」
「爸,我不想嫁人,我想要陪着你。」陈依依哽咽地说,她不想离开家人。
「傻孩子,这怎么可能呢?」陈钟鸣抚上女儿的额头,「爸还有几天日子可活啊,用不着陪我,妳只要肯听爸爸的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可结婚是关乎她一生幸福的事啊,她不想就这样草率决定自己的终生;而且结婚也得有对象才行,她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上哪儿找一个愿意娶她的新郎啊!
似乎是看出了女儿的为难,陈钟鸣又说:「依儿,爸希望妳能嫁给一个远房表亲,一来这孩子确实不错,相貌堂堂,为人忠厚老实;二来因为是亲戚的缘故,他一定会很尽力照顾妳的。」
「可是爸,我们没有感情啊,我不想要一个只有婚姻没有爱情的家庭!」其实这也是陈依依不愿答应结婚的原因。
「也许你们一开始没有感情,但结婚之后,长期生活在一起就会日久生情的。相信爸爸,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妳会爱上他的,你们会幸福的!」陈钟鸣努力游说着女儿,希望她可以点头答应。
「爸,你不可以这样决定我的人生!」陈依依不喜欢由别人安排自己的未来。
「我不可以?我是妳爸爸,我有什么……咳咳……不可以!」陈钟鸣见迟迟说不动女儿,有些动怒。他情绪一激动,立即咳嗽起来。
「爸,你怎样了?」
「钟鸣……」林昀心中焦急,却使不上力。
「妳这孩子,怎么……怎么就是不理解父母的用心呢?咳咳……」陈钟鸣吃力地大口喘气。
「爸,对不起,对不起。」陈依依非常担心父亲的状况,医生已经再三告诫说不可以让病人的情绪有太大的起伏。
「依儿,如果妳真为妳爸爸着想就答应吧。妳爸爸他不会害妳的,对方真的不错。」林昀一边安抚老公,一边也劝说着女儿。其实,她很不舍得让女儿嫁人,怎奈事实逼得她不得不这样做。
「妈,我……」陈依依好为难,她一面看着床上病重的父亲,一面在思索着自己的未来。
父亲对这个家倾注了一生的精力与心血,他并不奢求什么,只要看到家人幸福就心满意足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又要怎样回报父亲呢?
难道就这样让他带着遗憾和不安心离开他们吗?难道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也要让父亲失望不开心吗?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太自私、太不孝了!
但感情,不是她说要就有的。她无法与一个不爱而又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不愿自己还没爱过就这样埋葬在婚姻这座坟墓中,更不想误了别人一生。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陈依依脑袋非常混乱时,她无意间看到病房中的电视。
电视?
对了,可以演戏啊!表面上跟那个人结婚,但实际上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夫妻,等几年后她就可以提出离婚。这样,一来可以让父亲安心治病,二来又不必失掉自我,算是个折衷的方法。
思及此,陈依依抬头看向虚弱的父亲,她缓慢而坚定地说:「爸爸,我听你的,同意这门婚事!」
陈钟鸣听后竟有些不敢置信,「真的?依儿,妳答应了?」
「嗯,我想我婚后的生活会幸福的。」陈依依对父亲编织着美丽的谎言。
她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默默等待着人生中即将到来的转变。
第二章
义大利 米兰
初春清晨的阳光并不那么灼热,柔柔斜斜地点缀着这条古老的街道。
老街尽头的右侧,有一幢顶老的三层公寓,主人是一个慈祥和蔼的法国老人,他将房子出租,供那些贫穷的留学生和初来义大利打拼的年轻人租住。
一扇小小的窗户内、木制的长方形桌上放着一杯已没有热度的咖啡,床上的主人睡得正酣,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恬淡。
突然,古董级的电话发出一声急似一声的难听怪响,打破了一切平静,扰得床上人儿眉头紧锁。
他不想去接电话,翻了个身继续会周公…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却像故意跟他唱反调似的,继续制造铃声打击人类脆弱的耳膜。
扬名终于被吵得投降,翻身拿起了听筒,说出一串纯正流利的英文。
(哎哟!阿呆哥,不对不对啦,你人在义大利,怎么可以讲英文呢?)听筒中传出了「甜美细腻」的嗓音。
扬名一听到这种声音,瞌睡虫立刻跑了一大半。「你想干嘛?」
(阿呆哥,人家想你嘛!)真是恶心死人不偿命。
「我不需要。」他说完便要挂电话,这通电话,绝对不能超过十秒钟,
(小子!你若敢挂我电话,我饶不了你!)终于,男人不再捏着鼻子装女人讲话了。
这下扬名听着舒服多了,起码耳朵不会再受折磨。不过他可不是笨蛋,不挂电话才怪,他还想多活几年。
扬名潇洒地放下听筒,继续蒙头大睡。蒙头?当然是为了不听电话铃声或除此之外的任何噪音;可惜,他算错了!
叮咚、叮咚!屋里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门铃声。
他本不想去管它,但门铃声和刚刚的电话声一样,只要不去回应,准会响个没完。要是被抠门的法国老房东听见,定会说他制造噪音,说不定又会乘机加他房租,催他缴水电费。他只好起身开了门。
「先生,您的邮件。」一个义大利年轻小伙子道。
「谢谢。」这下,是纯正的义大利语了。他接过邮件仔细端详起来,那是一个包裹,上面只有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其余的什么也没写。
轻轻拆开包裹,里面只有一张DVD,内附一张字条写着「请好好欣赏」。
什么意思?虽然心中十分纳闷,但他还是将DVD放入机器,打开了电视。
随着影片内容的放映,扬名的眼越瞪越大,快比上「龙眼」了。怎么可能?
恰如其分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接了起来。
(怎么样,够酷、够炫吧,拍摄角度也还不错吧!我就说嘛,你不去当演员简直是太糟蹋了。看我们把你拍得多帅、多逼真,简直是真情流露啊!)沈浪帆是天字第一号的长舌公。
「怎么可能?」握着话筒,扬名硬挤出四个字。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吗?说你呆,你还真是呆!)沈浪帆一副受不了他的口吻。
不是吧?扬名双眼直盯萤幕,好像要用眼睛把它给吃了。
在画面中移动的是一位高大威猛,身材强健挺拔得足以让人喷火的性感裸男,这个裸男英挺帅气,连洗澡时的一举一动都酷劲十足。
拍摄技术没得说,不但明亮清晰,还光感十足,更凸显被摄之人的一流身材。那角度,上下左右,前后正侧,由远及近,再由近拉远,还有不少特写镜头。
「沈--浪--帆!」扬名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这帮浑小子居然敢在他洗澡时偷拍!
(哎呀,不要太感谢我,人家会不好意思啦。你还满意吧?肯定非常满意。若是不喜欢也没问题,人家还拷贝了很多,那一张随你处置。)
「你……你……」
(人家怎么了?是不是很聪明啊!哦,人家想起来了,这次找你是拜托你帮个小忙。人家大叔的侄女的干妈的弟弟的远房表叔因为得病快要翘辫子了,又放心不下宝贝女儿,所以要找个老公来照顾他女儿,刚巧人家认识你,所以粉好心地把你介绍给我大叔的侄女的干妈的弟弟,再由他介绍给他远房表叔。
你放心,人家可是把你吹得天花乱坠,一点也没提你是个草包、脓包加煎包。没想到,居然给蒙混过去了,那边的女人说要嫁给你,而且越快越好……)
「什么?」一声震天价响的怒吼。
(啊!吓死人家了!乖乖,平时也没见你吼得这么大声,吃炸药了?)沈浪帆继续胡言乱语。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扬名快气炸了。
天哪,嫁给他?开玩笑!全世界都知道他这辈子最恨的动物便是女人,现在居然让他娶一个女人回家,而且还素未谋面,没天理!不公平!
(当然,人家从不说谎。而且你必须娶她,作为一名有爱心,有责任心的二十一世纪新好男人,面对一个即将消逝的生命,怎么能无动于衷?一定要满足那个可怜表叔的最后一个愿望,这样他才能如愿下地狱。)
在沈浪帆的逻辑里,只有他才配上天堂。
(阿呆哥,充分发挥你博爱的伟大胸怀,去做一件令上帝也满意的事吧。而且,一等那表叔挂了,你就重获自由了,时间不会太久的。)沈浪帆此时像个十足十的牧师。
「不行!」扬名打死也不会答应,他的幸福岂能就这样被他给送掉!
(哦,你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你答应就娶她,不答应也得娶她,否则,你的超炫写真集便会隆重出版,我相信一定会卖得很好。那时,我就会有很多钞票进帐了,而且你一定会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沈浪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哇!那不就会有很多制片商和导演找你拍三级片?我不就是红牌经纪人喽!那太棒了,好耶!)沈浪帆总算又找到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了
忽地,他转变语气道:(阿呆,我改变主意了,不要娶那个女人了,不如我们就联手一起向演艺圈发展吧!凭我的智慧和你的身材,一定会赚不少钱的。还有,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那就和男人拍,会更刺激、更好看哦!)沈浪帆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脑海中一幅幅宏伟的蓝图正在描绘中。
扬名时至今日才彻底省悟,他真的交友不慎!怪只怪他心地太好,品行过于纯良,才会遇到这么一个超级损友。
(嗯,就这么定了,我马上联系公司向他们推荐你……)
「我答应结婚!」扬名几乎是冲口而出,说完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刚刚那句话是出自他之口吗?
不过为了他今后的生活着想,他还是任自己说出了违心之语。
(又改变主意了!阿呆!呆瓜!有钱不赚娶老婆?你脑子坏掉了!)情况好像反过来了,怎么成了沈浪帆劝扬名不要结婚?(你不是一向厌恶女人吗?)
「谁说的,我可是个正常男人!」
他是很痛恨女人没错,但他不讨厌女人的身体,他是不愿和女人有过多情感上的接触罢了,但生理需求是需要解决的。况且,他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他又没有断袖之癖。
而且,沈浪帆不是说了吗?这只是帮个忙而已,又不是真结婚,只是在那表叔面前演戏,应该不会很吃亏。他想,那个女孩子会答应应该也是这样考量的。只是,他的假期……
(哦,那好吧!)沈浪帆言语中难掩失望。(你听好,本周四下午三点,务必到达台北平鑫律师事务所跟你老婆碰面,逾时的话,我可就……嘿嘿。)沈浪帆仍不放弃赚钱的机会。
「我会准时到达。」他不会让沈浪帆逮到机会的。
(那亲爱的,拜拜!)说完,他送上一个大大的响吻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
扬名抬起头看向时钟,那小子居然能打这么久的越洋电话,他的钱太多了是不是……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圆的扁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聪明的还是笨的?健康的还是畸形的……陈依依在去事务所的路上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她觉得这是本世纪最滑稽的事情,已经高度发达的现今社会,居然还有「奉父母之命结婚」这种事。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家庭背景等等一无所知,便要嫁给他,这种婚姻会幸福吗?但她并不怨恨自己的父母,她知道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作为女儿,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在所不惜,为的只是能让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开心快乐。
不过,她倒是觉得很对不起那个叫扬名的男人,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名字,因为她的关系他也要赔上自己的幸福,这当中又有多少辛酸与无奈。
正在陈依依神游的当儿,车子已抵达目的地--紧邻法院的平鑫律师事务所。她毕业后便在这里工作,算来也已九个月了。
「依儿,下车了。」陈钟鸣唤回出神的女儿。
「哦!爸,你小心点!」陈依依搀扶着硬要从医院赶来的父亲。
说起父亲,她就非常开心,好像上天开恩似的,自从她答应了婚事,父亲的病情居然开始慢慢好转。医生说,若以这种乐观的情况来看,不出多久便可以让父亲出院了。
陈依依似乎看到了希望,她认为父亲的病情好转肯定与她答应婚事有关,而且医生也不排除此种说法。所以对于这场婚姻,她真是忧喜参半。
另一方面,已到达台北的扬名心中亦是惴惴不安,只求他未来的老婆不是一只母老虎,不然他铁定会死得很惨。
二十七岁--又一个「魔鬼三年」。
他记得第一次跟女人结梁子是九岁时的事,为了找磁卡钥匙,一个大嗓门妇人冤枉他是流氓、色狼。之后又过了三年,一件小意外害他差点出车祸,只因一个肥婆在大马路上推了他一把。又是三年,虽然是不同的人、事、地点,但依旧无法遏止「历史重演」,结果他又很倒楣的栽在女人手里。
所以他渐渐摸出一套规律,他的倒楣跟女人有关,而且周期是三年。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栽大了,因为他将整个人都「赔」进去了,真不知道这苦难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