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挑眉,伸出没拿刮胡刀,随时准备等他无预警醒来时自卫防身的手。徐冬青试探性地戳戳他的胸膛,想感受一下它是否真如所看到的那样坚硬结实。
好痛--她弯起眉头,咬牙甩甩发疼的纤指。
她从来不知道,男生的胸膛会同时存在一种宛如冷石般坚硬,却又宛如熔岩般滚烫炽热的极端。
剎那间,心跳乱了拍序,一股陌生的热度袭上她的双颊,让她顿失冷静。
不行、不行,她得速战速决--亮出手里的刮胡刀,她大胆伏在他颊边,看准他那片阴暗丛林下刀。
唉呀,糟了!看着那条迅速从皮肤沁出的血珠,徐冬青暗呼不妙。
从来没有替人刮胡子的经验,第一刀就刮破他的皮肤,那赤红的血丝,像是在嘲笑她的手拙。
其实,凭良心说,屠夫这片胡子真的不丑,他那身狂妄倨傲的气息,跟这片颇有对抗规矩礼教意谓的短须,可说是绝妙搭配。
只可惜他做人失败,每个人都讨厌他,这片显眼的胡子无辜地成为替罪羔羊,人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徐冬青猜想,那群老子钱多、不爱读书,又闲得没事干的人,大概是想看总是冷冰冰、倨傲孤僻的屠夫,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样子吧?!
边想,她草率地胡乱抹掉肌肤上的血丝,重新换了另一头开始刮起。
扎人的三分短须,被豪迈的刮出一条白色大道,威武的冷面屠夫昏睡不醒,再加上门面被她糟糕的技术一修整,显得可怜又可笑。
要是有台照相机,她还真想拍下这个历史性的镜头。
边暗自惋惜着,她继续往黑色草坪上刮出第二条蜿蜒小径,她退开身子满意地欣赏自己的第二刀杰作--没想到她还蛮有艺术天分的!
左张右望半晌,她的唇边突然绽开一抹兴奋窃笑,举起刮胡刀左右对衬的顺出两道圆弧。熟能生巧,她的技术俨然达到大师级的水准,左右往上一收,他的下巴出现一个蝴蝶结。
一个火爆少年郎,下巴打上黑色蝴蝶结,简直是搭配完美的天作之合!要是她早生几年,毕卡索那些外星人都看不懂的鬼画符根本没得混!
忍着笑,她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旷世巨作,越来越觉得没有带照相机来根本是自己失策。
这种画面,怕是百年都难得看到一次吧!
第二章
口袋里放着热腾腾到手的五万块,徐冬青悠哉悠哉地晃出教室,走进女生厕所数钞票。
眼下顶着两坨黑眼圈,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她数钞票的速度跟辨识伪钞的眼力,鼻间飘散着铜「香」味的五十张钞票,张张货真价实。
有了钱,一下子连恶臭的厕所都满室生香。
钱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难怪连世界首富,都还汲汲营营的,想赚进全世界所有的钞票。
把钱放进裙子口袋里,徐冬青笑容满面的走出厕所,心情好得不得了,只差没有吹口哨。
不过校规规定学校里不能吹口哨,等周末回家她再好好吹个够。
只牺牲了一整夜的睡眠,就换来五万块新台币,天底下还有什么生意比这次更划算?!
看不出来,她不但是个艺术天才,还很有生意头脑,过去她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还总是被迫读死书,难怪成绩始终不上不下,每次总是勉强混过关。
这时,她免不了要赞叹天赋的奇妙跟伟大之处,让她彻底脱胎换骨,重新发现自己的潜能。
踩着轻快的脚步,她沉醉在钞票的铜香之中,浑然不觉身后一双如猛豹般的黑眸已锁定她。
涂玺夫一双冷厉的双瞳瞪住前头那抹轻松迈步的女孩,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听过她、更不曾注意过她。正所谓「大意失荆州」,他竟然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上。
站在巴洛克式的艺术穿廊下,微风刮过下巴,光裸的皮肤上泛开一股陌生的凉意。耻辱更甚于愤怒的感觉,让他气红了脸,像是第一次被人给拉下主导地位的孩子王,引以为傲的威信一夕尽失。
「徐、冬、青。」恼怒夹带着冷意的声音从他的齿缝中迸出。
背对他的身影遽然停住却没有回头,涂玺夫按捺不住,火大地迈开长腿大步走向她。
两排洁白贝齿犹豫地轻咬下唇,徐冬青没料到,他竟然会找上她--她以为,昨夜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看来,他若不是要来探口风,就是要来兴师问罪,而以屠夫这种暴烈的粗人性格研判,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不敢面对我,妳在心虚什么?」
涂玺夫对着她的背影冷笑,原来,他的对手是一个只敢偷偷摸摸暗算别人的胆小鬼。
「叫我?有事吗?」
徐冬青旋然转身,镇定地面对他,滚着白边的百褶裙渲开一朵雪白裙浪,衬着她那两泓清澈无辜的眸色,完美而毫无破绽。
她就是徐冬青?
阴阴瞇起眼,他巨细靡遗打量起她。
是的,他承认,就一个十六岁「单蠢」少女的标准来说,她看起来很聪明,有种洞悉人性的成熟。
清澈的双眸看起来澄亮地近乎透明,巧妙掩饰其中的狡猾却逃不过他的法眼。巴掌大的脸蛋没有多余表情,却泄露了同时存在着沉静与高傲两种极端的特质,一头清爽的短发看起来很有个性,从紧蹙的漂亮眉头看来,她还有着很糟糕的脾气。
看来,她绝对不是那些整天只懂得比较谁家有钱的富家千金。
这个女孩的复杂跟与众不同让他心生警戒,他有预感,他将遇上生平第一次的对手。
但愤怒无助于他遮掩狼狈的面目,一整个早上,他以这个样子,饱受上千双幸灾乐祸的眼神嘲笑,从不曾低头的尊严在一夜之间被扔到地上践踏。
等逮到那个呼之欲出的始作俑者,他绝对会以今日所受的羞辱千倍还给他!
从他阴晴不定的眼神中,徐冬青立刻明白他知道一切了,不过,她有恃无恐。
她的目光对上他光裸的下巴,有些遗憾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把一个天才级艺术家的伟大作品给刮得干干净净,她猜想,很多可能成为一代伟人的无名天才,或许是因此而殒落的。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他的下巴还算好看,少了蝴蝶结的衬托,光裸干净的新造型还算得上赏心悦目。
不像大部分的男学生,明明长了胡子却不刮,留下细细短毛横在鼻子下;或者像某些男学生,自知无法性格潇洒而认命刮掉,却刮得乱七八糟,留下一堆长短不一的杂毛,活像多年没人整理的乱葬岗。
「是妳干的?」
一句粗鲁不文的质问,把她在乱葬岗中神游的思绪拉回来。
「你真粗野,没人教过你说话的礼仪吗?」她故意摆出不悦的表情岔开话题。
「回、答、我!」整齐的白牙挤出森森寒气。
他如果够粗野,早该拎着她脑袋塞进马桶里,让她把眼睛彻底洗干净,看清楚她惹的是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徐冬青嫣然展开笑容,两只手臂却不由自主的争相窜起鸡皮疙瘩。
明明是只有十八岁的高三生,却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健壮高大体格,局促且突兀的挤在一袭标准贵族风的制服里,活像一头不受驯化的野兽被迫穿上衣服。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迫使徐冬青必须仰头才能对上他的视线,好像在仰望一尊伟人的铜像。
她是矮他一大截没错,但她的气势才不会输给他咧!
恶狠狠瞪着同样以眼神跟他对峙的澄净眸子,涂玺夫无法想象这双眼,竟能把掩饰其下的谎言包藏得毫无破绽。
耻辱、狼狈与愤怒像是化学作用,在瞬间产生剧烈的反应,他恨不得用凌厉的眼神划破她虚伪的笑脸、凿开她的胸膛,看看她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
敢惹上他,她是第一个!
思绪几番流转,涂玺夫意外地释然,他松开绷紧的眉心、帅气脸孔的肌肉逐渐舒展。
「原来,妳的头脑这么糟糕,连话都听不懂。」他冷然勾开嘴角。
「你--」徐冬青不悦皱皱眉,这家伙不但人品差、脾气坏,还有张坏嘴。「有屁快放,我忙的很。」她也不跟他客气,粗鲁扔出一句。
「我的屁妳还没有资格闻。」他存心跟她比嘴毒。
「谁要闻你的屁,恶心!」徐冬青气恼啐道。
气愤他坏了自己刚数完五十张白花花钞票的好心情,被迫跟一个手下败将谈论一个屁,她转身就要走人。
「妳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对我的胡子下手?」
心猛然加快几拍。「你有什么证据?」反正死无对证,她坚决来个否认到底。
「妳敢说,这不是妳的?」
他的掌间,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条项链。
原本还算冷静的徐冬青,霎时惊慌摸向自己的脖子,那条跟在身边好多年的项链果然不翼而飞。
「你竟然偷我的东西!」徐冬青恼羞成怒,他什么时候从她脖子上偷走项链,她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偷?」他冷笑。「我没妳那么鬼祟,半夜竟敢摸进男人房间,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我只是剃掉你的胡子,哪来见不得人的事?」徐冬青气急败坏涨红了脸。
他冷笑,任她再狡猾,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
「果然是妳!」他竖起眉咬牙切齿,像是正想象着如何一块块咬下她的肉。
「没错,你的胡子是我剃的,你想要怎么样?」她昂起下巴,笃定他拿她无可奈何。
没人敢动他的胡子,连他的董事老爸也拿他没辙,而她竟敢一派轻松地问他「想要怎么样」?
这女人最可恨之处不是刮了他的胡子,而是羞辱意味极重的留下一个该死的蝴蝶结,让他被迫不得不忍痛亲手刮掉宝贝三年的胡子。
今天早上,当他头昏脑胀地醒来,在镜子前面发现自己见鬼的德行,生平第一次发出惊叫。
当他拿着平时用来修整他宝贝胡子的刮胡刀,一刀一刀刮去那个宛如恶魔标记的蝴蝶结时,那种极度心痛却又极端厌恶、想除之而后快的情绪,让他抓狂地发誓一定要揪出凶手。
「为什么?」他阴森森问道。
「你的胡子很碍眼,让人看了讨厌。」但事实上,她放在口袋里的才是答案。
「妳简直是活腻了!」涂玺夫嘴里迸出几个字。
面对他的骇人气势,徐冬青却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
她的态度让人气结,涂玺夫气红了脸,手指活像抽筋似的剧烈收放,关节捏得霹啪作响。
他怎么可能会如此轻忽大意,睡死到连房间里闯进一个女人,还嚣张地剃掉他的胡子,他都浑然不觉?!
她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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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饮料里下药?!」
突然间,涂玺夫脑中闪过昨天晚上那杯饮料--凭空出现在他桌上的咖啡。
他实在太大意,竟然会被她给设计,难怪喝完咖啡才刚回到房间,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麻醉枪的老虎,毫无招架之力的昏沉沉睡死过去。
「就一个成绩老是吊车尾的劣等生来说,你还不算太笨嘛!」徐冬青恶向胆边生,不但拔了虎须,还得意忘形的践踏起老虎的尊严。
「妳又好到哪里去?看样子妳大概也是跟我一样常常吊车尾。」他回以颜色。
被他一语道中,徐冬青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没想到自己会有把柄落在这个可恨的家伙手上。
「把项链还我!」她大剌剌的伸手要讨。
「休想!」他缓慢挤出两个字。
「好啊,你不怕我告你侵占。」她气得吹「头发」瞪眼。
「妳最好去告我,我正好请几名记者一并把妳的恶行公诸于世。」
徐冬青咽了口气,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
这些有钱人财大气粗,人面广得让人难以想象,凭他的显赫家世,要请记者挖出再多内幕都不是难事。
「你想怎么样?」她气得牙痒痒的。
涂玺夫睨着她冷笑,总算有扳回一成的快感,但他可没打算把项链还给她,他要一辈子都记得她今天给他的羞辱。
「你真不打算还我?」她急得想跳脚,脑海中突然浮现:这该不会是她的报应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突然间,一张不知打哪来皱巴巴的纸飞到他的脚边。
徐冬青不经意扫了一眼立刻大惊失色,正想弯腰去抢,却已经被一只长手给迅速捡去。
扫过纸上寥寥数行的字,言简意赅,他完全明白了一切。
「妳竟然为了钱出卖灵魂。」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的胡子因为一个女人的贪婪而牺牲更令人心痛。
「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万万不能,爱钱算什么出卖灵魂?」再说,像他这种没人缘的家伙,讨伐他也算是为民除害。
「偷鸡摸狗、强词夺理、死不认错,妳的『优点』还真不少。」他咬牙切齿讥讽道。
「谢谢。」徐冬青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赞美,没发现危险气息正一步步朝她逼近。
这女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嘴巴比刀子还利,气死人不偿命。
「你、你想干什么?」等到庞大的阴影笼罩自以为占上风,而沾沾自喜的徐冬青时,她才从得意忘形中幡然惊醒。
「我要妳付出代价。」他面无表情、目露寒光。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提醒他。
论口才,她笃定自己绝不会输;但论力气,她很有自知之明,最好快溜免得被他给活生生劈成两半。
尊严扫地、男子气概严重受辱,天底下有什么比得上这两件事更让他想杀人放火?
「等解决了妳,我会自动去投案。」他阴森森扯出佞笑。
「你别乱来喔,这--这是学校耶!」幸好他身上没有带冲锋枪这类的危险武器,应付他的赤手空拳,她还有几分逃生机会。
不知何时,四周空荡荡的,原来早打了上课钟,她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等着被捏成肉饼的份。
口袋里温暖亲切的沉甸重量,鼓舞她的求生意志。
开玩笑,那五万块都还没花到一毛钱,活到现在还没上希尔顿开过荤,说什么她都不能白白牺牲。
「啊,校长!」
突然,她朝他的身后大喊。
涂玺夫迅速转头,背后空空如也,却反倒听到仓皇逃走的脚步声。
果不其然,等他意识到自己又上了她的当,回头一看,她的身影已经远到几乎看不见。
恨恨咬牙低咒,涂玺夫再败一回合。
徐冬青,等着瞧吧!
这辈子,我绝不跟妳善罢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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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冬青「为民除害」的消息轰轰烈烈地传开来,她俨然成为学校里的英雄,也注定了跟涂玺夫从此成为死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