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泽说不上来什么心情,连忙就往外冲去--醉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会没有注意?
饭店那条被他嫌不够气派的走廊在这时候显得好长。
好不容易冲到电梯,等待的时间也是度秒如年。
终于进入电梯,开始向上爬升。
五楼,十楼,十五楼,十八楼。
他的房间在电梯左边,她在他旁边,一八一九。
门扉只是轻掩,并没有完全阖上,细小的门缝中,传来些许的声音--「你走开!」
「别这样,我们在泰国认识,又在这里碰到,当然是缘分,出来玩玩高兴一点,妳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不要……」破碎的声音,「走开……」
许君泽推开了门,看到莫佳旋被压倒在床上,鞋子一只已经踢落,白色的小礼服被扯下一半,正在奋力的挣扎。
而她的身上有个男人。
不管她明确的拒绝与反抗,一脸兴奋的撕扯她身上的衣裳。
在许君泽有想法之前,他的身体已经自行行动--他抓起了那男人,然后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男人整个人倒在地上,捣着脸,模样看起来十分痛苦。
「滚!」
男人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知道占不到便宜,丢下一句脏话,骂骂咧咧的离开。
房间一下静了下来。
莫佳旋还倒在床上。
许君泽拉过薄被,盖住她半裸的身体,心里很想骂她,骂她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酒,骂她怎么会笨到跟一个色情狂上房间,骂她遇到危险怎么不大声叫……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脸之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叹了一口气,他摸摸她的头,「洗个澡,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正想离开,她的手却从薄被中伸出,拉住他的衣角。
「什么事?」
「我……」声若细蚊。
他又在床边坐下,将她还在发颤的手握住,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全然没有耐心的人,「怎么了?」
「我……」
她没多讲,但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副希望他留下来陪她的样子。
然后他变成她的保母--替她放热水,将她送进浴室,洗完澡后等她在床上躺平,接着,他回自己房间洗澡,拿着枕头棉被到她房间打地铺。
应该要睡了,她却开始哭。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像小孩子那样抽抽噎噎,万分委屈。
她就那样一直吸鼻子,一直吸鼻子,一直吸鼻子,终于他不忍心听下去,爬上床,隔着被子将她抱住。
「没事了,不要哭。」
「他、他跟我说那宴会的酒……多半只是香槟……我只喝了两杯就头昏……他说要送我上来……」莫佳旋细细的哭着,「我很怕……叫不出来……后来他发现我想跑……就打了我一个耳光……」
昏黄的灯光下,果然看到她左边脸颊微肿,有着淡红的指痕。
更加抱紧她,「不要怕,没事了。」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很久,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女生有这么多眼泪。
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眼泪一滴一滴的,好像穿透他心里某个角落一样,许久,她终于睡着。
而他,却是一夜无眠。
第六章
周日下午,是结婚工坊最忙碌的时候--正确的说法是,询问电话最多的时候。
准新人的行为模式大概都有轨迹可循,上午询问,下午参观,询问内容大同小异,当然,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样。
就在王巧欣不知道挂了第几通电话之后,一台红色的跑车滑入车道。
没多久,一阵浓烈的古龙水味道就随着风吹进来,极为轻佻的语气随之响起,「巧欣~~」
沈修仪的声音。
与难以捉摸的许君泽相反,沈修仪的行为模式极好抓拿--骚包爱美,自信过剩,滥情无比。
女人对这种男人通常不会有太大的好感,包括王巧欣在内,所以,沈修仪热情的招呼只换得她标准的制式回应。
「好久没看到你。」
沈修仪一笑,「两个礼拜当然久。」
他前一阵子都在香港,参加了婚礼设计比赛,顺便拿了一个超级奖牌--其实他并不是那样好面子,会去比赛只是纯粹看他们一个同行不顺眼,知道同行对奖牌誓在必得,所以他愿意暂时抛下台湾的业务去当程咬金。
纯粹趣味。
恶趣味。
吹着口哨,翻弄桌子上的资料夹,沈修仪问道:「许君泽人在哪?」
「今天还没过来。」
「不会吧!他上礼拜一直叫我今天一定要出现的。」
据他所知,那个婚宴昨天下午就结束了,照理说许君泽今天会上班才是,因为车库里没其他的车,他还以为他今天搭计程车,现在照王巧欣的说法,他不是搭计程车来的,他是根本就不在。
奇怪奇怪真奇怪。
前几日,电话中的许君泽威胁十足的警告他今天一定要出现在台北,他是乖乖听话了啦,不过发狠的人为什么会缺席?
那家伙知不知道他为了赶昨天的飞机损失了一个很棒的约会?
沈修仪从来不拒绝美女,但昨天他却拒绝了一个霹雳波霸,为了朋友,没话说,只是,朋友人呢?
看了看手表,似乎在确定上面的日期,「我是因为他才赶搭昨天的飞机,搞了半天我从香港回来,他却不在?」
他脸上冒着问号,而王巧欣的表情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那个小助理呢?」
「也还没来。」
沈修仪发出一声怪叫,「也还没来?这什么世界?他们不会因为宜兰太好玩,所以乐不思蜀吧!打电话去饭店问一下他们退房没,没退的话催一下。」
「不是,他们两个已经在台北了。」她虽然很努力的力求平静,但声音还是透着一抹很难解释的情绪。
「妳怎么知道?你们有联络?」
「昨天我跟警卫要关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君泽的车子进来,莫佳旋也在上面。」
沈修仪完全糊涂,「等等,我要整理一下顺序--妳的意思是说,许君泽跟那个小助理现在人在台北?」
她点点头。
「那他为什么放我鸽子?」
王巧欣的笑容有点无奈。
她怎么会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昨晚他们两个为什么不各自回家还跑来这里,然后看到她的时候,莫隹旋还吓了好大一跳。
不过才短短三天没见,她却觉得许君泽不像许君泽,莫佳旋也不像莫佳旋了,有一种奇怪的化学元素改变了他们之前的剑拔弩张,昨天晚上的他们,有说有笑得好奇怪。
就像「等一下想吃什么」,「都可以啦」这样的简单对话。
不是「随便」,而是「都可以」--随便的感觉是不在乎,而都可以的感觉是,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
莫佳旋一向是有点男孩子气的,讲话大声,做起事情来也是粗手粗脚,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巧欣觉得回答这些问题时的她有些不同,就好像有人施了什么魔法似的,她的颜色变成淡淡的粉红,有女人的味道。
那三天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不会在短短三天之内突然变成男女朋友了吧?
许君泽不肯顺道载她去宜兰,但两人却一道回来,他从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所出现的淡淡笑意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巧欣不想这样自己吓自己,毕竟,她在许君泽身上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有希望可以真的变成他女朋友,只是经过了昨天晚上之后,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都觉得那不寻常。
一起回台北,一起吃宵夜,一起晚来?
这么多的一起,让她好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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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们上床了?」
「嘘,嘘。」莫佳旋拉住小纱,看了看人潮来往的四周,拚命的要她将音量放低,「小声一点啦!」
小纱一脸无辜,「我太惊讶了,没办法小声。」
「那也不用这么大声啊!」
「对、对不起啦。」
莫佳旋看了一下四周,没人注意,呼~~
应该庆幸现在是周日下午,百货公司人潮太多,广播不断,伴随着爸妈带小孩,男朋友带女朋友,妇女血拚团,青春少女纯逛团,吵吵闹闹之中,将她们的声音压了下去。
要不然光凭那不知道多大音量的「上床」,应该就吸引了不少侧目,虽然是被注意,但这种注意,不要也罢。
小纱大概是太震撼,甚至放下刚刚看到一半的衣物,专心的看着她,「告诉我,妳是怎么勾引他的?」
「我才没勾引他。」
「总不可能是他跟妳求爱吧?!」
「不会吧?」
「……」
小纱睁大眼睛,「真的是他?我刚刚还想说妳是不是在他饮料里放了什么,然后诱骗他失身,再跟他说要他负责任之类的。」
「我哪会做那种事情啊!」
「在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一直很想交男朋友,但却都没有交到男朋友,我觉得在这样强烈的怨念作祟之下,妳可能会为了捕获一个男人,然后不顾一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莫佳旋抗议道:「我又不是禽兽。」
大概是看出莫佳旋的小下满,小纱连忙堆笑,「哎呦,我是开玩笑的啦!太惊讶了,不先开开玩笑,我的脑袋没有办法回到正规运转,没办法回到正规运转的话,就没办法继续跟妳讨论了啊,妳说对吧?!」
「嗯。」
她今天下午告假,就是为了要找小纱讨论。
小纱是女人中的女人,幼稚园就开始收到情书,国小开始收到礼物,大大小小的邀约不知道有多少,直到今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热潮仍然不曾稍减,新郎在幸福婚纱问她电话号码这种事情三不五时就会发生,他们全部都见怪不怪。
而她的恋爱经验也非比常人,大至企业执行长,小至餐车老板都曾经是她交往的对象。
最神奇的是她每一次都是认真热血去爱,然后认真热血的散,每个人都对她心甘情愿,没有怨言。
跟小纱认识的人都知道,恋爱有问题要找她,莫佳旋也不例外。
她为了自己莫名其妙跟许君泽上床觉得痛苦万分,并不是不高兴,但也不是高兴,就是很需要一个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给妳意见是很容易的,我这个人没有特别长处,就是恋爱经验比别人多--不过,妳得先告诉我事情发生的经过。」
莫佳旋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不要。」
那多尴尬啊。
不要说讲出来,她光在脑子里想就觉得血压又开始飙高--应该说是当时气氛太美好,还是该说人生来就是有其兽性,不然怎么会这样?
她跟许君泽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互有情愫的异性,他甚至连顺道把她从台北载到宜兰都不肯,害她搭巴士搭到头昏眼花,车站到饭店中间还被计程车坑了一笔,气得她摔饭店的房间大门。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也可以上床?
太、太……那个了……
「别这样,佳旋,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小纱虽然努力装作诚恳,但是就是难掩她脸上那好奇过度的表情,「我保证这只会是我记忆里的一部分,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啦!」
「不要啦,真的很怪。」
「不说?」
「不说。」
「绝对不说?」
「绝对不说。」
「那好。」小纱给了她一个微笑,「妳不说,我不说,妳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也不会把我人生的恋爱经验分享给妳,妳这个二十五年没谈过恋爱的女人,慢慢摸索吧,等妳想通了随时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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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莫佳旋足足有好几秒钟无法反应,直到脑中充分消化之后,才哭丧着脸说:「妳怎么这样啦?」
这样她算不算是被威胁了?
那么别扭的事情光想就快不行了,是要她怎么讲啊?
可不说的话,小纱就不愿意给她意见,小纱不愿意给她意见的话,她要找谁问去?
她认识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像男人,一种是不把自己当女人,小纱是唯一的例外……
大概是看出她已经动摇,小纱的嘴角露出一点点笑容,「不好意思讲对不对?不要紧,我问妳答,这样容易多了吧?」
「好!好吧。」
小纱很快的切入重点,「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
「饭店的房间。」
「不是啦,哎呦。」小纱一脸挫败,「我问的不是地点,是情况,就像两人牵手的时候是一种情况,两人接吻的时候是一种情况,那种感觉,妳之前只告诉我那个混帐想强暴妳,所以许君泽陪妳一道,但原本他不是打地铺的吗?怎么又跑到妳床上?」
「因为我后来越想越害怕,就一直哭,他……大概是听不下去了,所以才上来想要安慰我。」
「然后就做了?」
「没那么快啦!」莫佳旋支支吾吾的,终于才讲,「我后来就睡着了,睡到快天一亮的时候醒来……他早醒了……在看我睡……」
接下来该怎么说?
她怎么知道他会突然亲她的脸,然后自己又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手伸进原本裹着她的薄被,然后自己也还是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好事?
她根本就是呆呆的开始,呆呆的结束。
他春风满面,她一头雾水。
在小纱半诱导半威胁之下,莫佳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完,而小纱的表情也随着知道越多的内情而越显惊讶--她见过许君泽,条件好到不行的一个男人,然后她很熟莫佳旋,一个长相可爱,但行事粗鲁的女生。
也不是她看不起自己朋友,只是怎么想,许君泽轻轻勾手就会有大把女生扑上来,怎么会对太平公主伸魔爪?
特殊嗜好吗?
说不定,她看过一些报导,有人嗜胖,喜欢百公斤的女生,依此类推,说不定也有人爱平胸。
「那他后来有跟妳说什么吗?」
莫佳旋摇摇头,「就是这样我才很困扰,因为一般来说不是都会讲一些话吗?他如果是喜欢我的话,应该就是会说『我们现在开始就是男女朋友了』,如果只是一时、一时……那的……」
小纱拍拍她的肩膀,「我懂妳要讲什么,可以直接讲重点。」
「就应该跟我说『那只是一夜情,我们以后还是同事』,可他什么都没讲,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比较好。」
「那比照他平常的行事,对妳的态度有改变吗?」
「嗯。」
撇除莫名其妙上床这一点,其实这几天,他们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像男女朋友,他对她有种小小的好。
像是,吃饭的时候会询问她的意见,宴会上会比较护着她,不会再把她晾在一旁,发生第一次的早上是突发,可那天晚上他也没回自己的房间。
最奇怪的是,他对她笑。
虽然到结婚工坊也小有时日,不过老实说,她好像只看过他不高兴的样子,没想到他笑起来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