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好不容易才盼来花月当接班人得以与看起来风一吹就会飘走的伴侣出门游历,鬼堂流云当然连考虑都省下直接丢下小花月出门。他还是把花月当成自己的宝贝看待,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比平常人与父母的关系还亲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是鬼主,鬼堂流云,对花月的传承方式,不过花月受袭此事非同小可,万一失去重要的继承人他可会跳脚好几十个月,为了鬼堂家,为了花月,为了那个长了熊胆竟敢欺负鬼族的阴阳师,所以他带着自己的亲亲伴侣格祚一起回来坐镇。
一方面是鬼主自己离不开格祚,另一方面是因为格祚不只是鬼辅长,也是一手培育花月的师傅,更是当代数一数二宝刀未老的术士。
“花月在叫我。”一马说。
“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你知道会在哪里等到他。”格祚捧着茶对一马微笑。
一马转身行礼而去。是的,他感觉好了,花月就在那里。
“嗳!老牛吃嫩草会遭天谴的唷!”埋首回文件中,流云幽幽的冒出声。
“再嫩也比不上我情有独钟的芝兰。”浅浅一笑,格祚朝鬼主眨眨眼。
“贫嘴。”胭脂般红艳的耳朵出卖了自己状似平静无波的主人。
“花月很有眼光,这个人是好人。”格祚看着一马翩然而去的小小背影说。
“阳气虽胜过你,但是比起你,他还差得远呢!”鬼主起身走到爱人身边。
想当年他们的爱也是这样火热,即使年纪渐长慢慢地消磨掉了热情,涓滴细流般的情意仍不止息。一马一刻也不停地往前跑,耳边的声音传自同一个方向。花月就在那里。
守着鬼门的护院已经先行得到通知,看见一马跑到便自动的让出一条路,他们知道一马的存在对少主有多大的意义。
“花月!花月!你还好吗?”一马在心里回应着耳边的声音。
一马的心里有着千万分的后悔,花月会这样全是因为他造成的。
如果那天他陪着花月,花月不会出门。
如果那天他护着花月,花月不会受伤。
如果那天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付钱消灾,花月现在不会是这样子。
如果……如果……哪有卖后悔药呢?是不是吃了后悔药之后,一切可以回到原点重头再来?
花月……他心之所系的爱人呐!
无视于身旁的阴森与恐怖,一马在七个鬼辅的暗中帮助下穿越了结界。
眼里没有其他人,只是卧在水池边的花月。
“一马……你来了。”
听到脚步声,花月吃力地撑起身,看到匆促赶来的一马,原来死灰的脸色变得白皙且带着些微的透明感。
“花月。”一马将花月紧紧搂进怀里。
什么是真实与虚幻?什么是人与鬼的界限?只要花月还在他的怀里,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
带着热力的深吻落在花月的唇,一点一滴的阳气输进体内的花月不再虚弱如风中残烛。
“我想你,你还好吗?”一马抬头确认怀里的宝贝一切无恙。
“很好,一马……变丑了。”花月伸出如青葱纤指抚抚一马的眉眼。
因为担忧,一马吃不下,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见花月魂飞魄散的模样,若是一沾上枕,耳边就会听见花月的哀凄道别。
睡不着的夜晚,一马常常漫步到花月最喜欢的昙花园。
好几次,一马为花月祈福时都会想着花月有什么不幸,他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回花月,将自己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身体全化为花月的骨血也无所谓。
一马发了誓,等花月一醒来,见面的时候他一定要告知花月一句很重要的话。
“花月,你完了,我这一生是不可能放过你了。”一马坚定地说。
泪光婆娑流转,花月窝在一马怀里笑着哭泣。
“那就别放。把我抓得牢牢的,别让我走。”花月无声地说。
愿此生此世为你的影,紧紧跟随你左右。
“花月别哭啊!”一马接住了花月冷冷的泪。
“我……只……是太……高兴……了。”花月摇摇头。
“花月……花月,不要再离开我,我的心脏承受不起这个。”一马让花月的小脸染上晕红。
“那……你以后……到……哪……都会……让我……跟吗?”花月断断续续地在吻与吻中间问着。
“不!”一马搂紧怀里的花月慎重地吐出这个字。
“不?”花月期待的小脸僵硬掉,嗓音提高五度半。
“嗯!不行。”一马拍拍看起来很震惊的花月。
“为什么?”花月把刚刚一马所给予的阳气全用在这三个掷地有声的字上。
“花月,我不愿意让你再遇上危险,这一次你能回到我身边,下一次呢?我请教过鬼主以及格祚师傅,鬼虽然看似具有永生的物种但是鬼也有死亡,人不知道鬼也会死,总是说鬼是成佛去了。事实上,鬼的死亡是魂飞魄散连转生都不行,若是如此你要我如何是好?我无法想象你有任何万一,你懂吗?”一马眼里蓄着一汪映着花月倩影的泪。
花月凝望着一马,无数的问号浮出脑海。
为什么?为什么一马的爱和他的爱不一样?
爱不是监牢啊!
为什么一马和其他人一样只想把他关着呢?一马不是爱他吗?既然爱为什么不愿意和他比翼双飞呢?或者……其实一马只喜欢他的样子,并不是真正爱他的全部。是这样吗?
被拥着的花月沉陷在无法接受的现实中,沉默了好久,久到让一马感到恐慌。
花月怎么沉默了呢?
“既……然如此,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花月移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我听着。”一马下意识地将花月紧搂,好似花月说着说着就会消失。
“一马,我深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但是……对不起,请你……离开……我。”忍着伤害,花月气若游丝地说。
每个人的心里都埋有地雷,何时会被踩上,被谁踩上都不知道。花月在心里哭着,明明爱情就握在手心,为什么一马要踩上他的地雷。
当爱成了加上重重锁链的牢笼,再多的爱只会让他窒息,花月一直以为一马会为他的世界带来爱情,自由与光明,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高估了一马的爱,一厢情愿地得到失望与伤害。
“相爱”与“退让”被放在天平的两端,如何才能平衡?
一马愣愣地看着别开眼的花月,刚刚他听到的是哪一国的话语,为什么有听没有懂?
他爱这花月,挡不住似的爱着,为了花月他愿意做任何事,不想让花月遭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私心以为只要花月待在安全的地方就不会有事,难道这有错吗?
“花月……”一马急切地开口。
挣开一马的怀抱,花月抬手止住一马的话,劝解的话在他耳边播送十多年已经听够了,他能明白一马打算说什么,所以……不用说了,也许没有爱人资格的是他。
事实很清楚,一马要的他禁不住,他要的一马给不起,要牵手一辈子只有相爱是不够的,而他的时间已经到了。
“请……一马……离开……我……累了。”招来垂手站在一旁沉默的鬼辅们,花月闭上眼喃喃地说。
一马离开的神情像是诉说着千万分的委屈,可是……话一出口就犹如泼在地的水,覆水已难收。
花月对于自己的理由不悔,却不能面对一马无声的控诉。
他不是故意要这么残忍,只是……相伴一生是大事,若是一马不能理解自己对他的意义,就算有再多的爱都会让他枯萎至死。
花月叹气,为什么……一马不懂呢?
另一方面,一马不确定自己是如何离开花月,也不怎么肯定自己是如何离开鬼堂家,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当一马神志清醒时,他发现自己窝在达内特的怀里恸哭着。
大量的泪水不用钱般乱洒。看呆了在房间里的达内特和狄兹。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点都没违规,因为他的泪不是用弹的而是如两道瀑布般挂在脸上。
哭了半天,两眼红彤彤的一马抬起头抹抹满脸的泪,一时间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跑到这里来的模样。
楚楚可怜的一马当场就让抱着他的达内特不仅心疼万分,胸口还有一群小鹿乱奔,看来蒜头是轮不到他吃了。
“咳!相川,你不是专门来哭给我们看的吧!”狄兹小心翼翼地开口。
“……”闻言的一马“哇!”的一声又用力哭起来。
达内特恶狠狠地赏了狄兹两个大大的白色原子弹,狄兹不愧是不懂说话艺术的笨蛋。
“相川亲爱的,你要先把事情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帮你忙。哭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达内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呜……我我……我做错了什么……呜呜……花月……花月……不要我了……”
哗啦哗啦地,一马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孩子。
“真的吗?”达内特高声问道。
还没进礼堂之前什么都不作数,不识货的笨女人总算有自知之明,放弃得好!
“我被抛弃你很高兴,是不是?”一马恶狠狠地开火。
挂着泪的一马嘴角微弯的达内特,就知道这男人不安好心,满脑子恶念。
劣友!哼!一马起身往坐在对面的狄兹哭去。
“呃……只为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是不明智的,我只是在高兴你重得自由。”怀抱瞬间一空,有点不是滋味的达内特赶忙收拾起自己的笑脸。
“我不要森林,我只要花月,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天要这么惩罚我?我的父亲讨厌我,现在连花月也放弃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一马怒不可遏地低声吼。
狄兹翻了白眼。他的仙人掌可真是天才。
“相川,你先去床上睡一觉比较好,哭只会让你想不清楚,等你休息过,脑袋清楚了,再来讨论你的问题。”狄兹建议。
考虑了一下,一马决定接受狄兹的建议,在两个大男人七手八脚的协助下吞了颗安眠药躺上床。
“走吧!我们有事要做。”狄兹对着打算拉过椅子到床边陪睡的达内特说。
“要做什么?”达内特不解地问。
“去换衣物后跟我来就是了。”狄兹到衣橱抽出一套衣服递给达内特。
匆匆忙忙地请饭店为他们两个叫来一辆司机可以与他们沟通的计程车,狄兹掏出不离身的万用记事薄并将其中写着一串日文地址的笔记页给司机看。
“我们要去哪?”看着车外风景往后飞去的达内特问。
“我也不知道,就看司机载我们去哪。”狄兹颇有意味地看达内特一眼后酷酷地说。
“啥?”楞了一下的达内特很震惊。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那我们是要到哪里?”达内特的脸猛地移动狄兹眼前就像一瞬间放大十倍般恐怖。
“我们的目的地是相川家,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狄兹伸手摸摸达内特的大脸然后将他移开,平常不觉得达内特的脸特大,现在总算是了解想像与现实的差异,就……当成是一种为将来做准备的练习。
出了这样的事,相川家里一定还不知道,趁机会……狄兹转着心眼,“通风报信”和“煽风点火”这事就包在他身上。
没错!凭他的确动不了花月,但是听说相川的爸爸“特别难搞定”,做人就是要有来有去,就让他做做善事吧!天低下哪有好人没好报的呢?
第八章
“花月,我带你回房间里静养好吗?这里是治病的地方却不是养病的场所……太冷太湿,会让你伤势的复原力降低。”格柞无声地走到池边蹲在花月身边说。
等了半晌,没动的花月倒是未语泪先流。
格柞自怀里取出一条带着微温的乾净布巾为花月拭去眼泪,花月是很能忍的孩子,从小看到大,当人家师傅的还会不了解吗?
这次花月该是忍无可忍才爆发,可惜一马却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当了炮灰。
“老师,我很过份吗?”
花月的声音在幽暗的石室内回响,无奈与失望参半。
“花月让一马离开是出于自愿的,现在不甘心了吗?”格柞抚了抚自己垂至颊边长长的白发问。
“不是不甘心,只是……只是……”花月缓缓地自水池里半坐起身。
“花月后悔吗?”慈祥的格柞问道。
格柞取了放在池边写了无数咒文的宽大白布起身,折了两折后将从水里站起来的花月包住。
“恩恩!不后悔。”花月摇头。
“既然不后悔,花月就该更高兴一点。”格柞不动声色地说。
话语回响在幽室,花月忍不住地又哭了。
他……一点都不开心呐!
“可是……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师傅,我该怎么办呢?”花月流下一串又一串的泪。
为什么失去一马会是这么地苦?
为什么失去一马会让他眼泪掉个不停?
“理想和现实像在天平的两边,哪边重呢?”格柞让虚弱的花月倚靠着自己。
“师傅,我想和一马比翼双飞是错的吗?我想陪在一马身边四处去是错的吗?”花月呜咽着。
“那花月觉得一马想保护花月也是错的吗?”格柞问。
“我不是不知道一马的心情,只是……”花月窝进老师的怀里哭泣。
“只是认为一马会懂,因为一马爱着你所以他就必须懂,花月是这样想的吗?”格柞微笑着拍拍还是小孩子般的花月。
“师傅……?”花月抬头不解地看着正在微笑的老师。
“爱一个人……是不容易的事,能敞开心胸将那个重逾生命的人纳进生活里更是不容易的事,一马……若不是被选上的那个人,他和你将会是两条平行线,他不需要认识你,更不需要把你纳进他的保护羽翼下,可是现在你们的人生有了交集,你爱恋着一马,一马也会希望你接受他的爱,这些长篇大道理你应该懂的。”格柞对花月说。
“恩!”花月点头
“知道每个人对爱的表达不一样吧!有的人认为爱是赚很多钱让所爱的人不虞匮乏,有的人相信爱是每天在所爱的人枕边放一朵玫瑰花,有的人成天缠在所爱的人身边片刻不离,有的人费劲心神就是想让所爱的人毫发未伤,这些都是在强烈的爱意之下所造成的行为。”格柞牵起花月的手。
“咦?”花月吃惊地抬头。
不……一样吗?
每一个人对爱的表现方式是不同的吗?
“花月不知道?”格柞轻轻一弹指。
随着清脆的声响,一个长发武侍打扮的高大式神出现,默不作声用两手轻松地将花月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