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扬见太子也在,吓了一大跳,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忙行一个礼,跌跌撞撞下楼去了。
卫小典也走了过来,叹息道:“我上次见他时,又爱笑又爱闹,人也宽厚爽朗,怎么现在变成这般模样!”
麒弘替凌扬分辩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真心爱离儿,琪琪刚才的话,确实有些重了。”
李安楚摇摇头:“你不知道,琪琪也是为了凌扬好,想点醒他。如果一个人因为爱,不仅没有更快乐、更幸福,反而变得消沉、沮丧,开始攻击他人,开始丧失本身性格中优秀美好的部分,那么这份感情,就不是健康的。”
康泰一边听着他们的辩论,一边轻轻抚摸着鄢琪的头发,笑道:“我们本来是要喝酒放松的,怎么又开始自寻烦恼了,什么都别说,回去坐着喝酒吧。看看今晚谁先倒下?”
最先倒下的人,当然是麒弘,没有喻素在身边照管着,一下子就过了量,无声无息躺到桌子下面。卫小典突然看不到他人,以为飞了,便爬到窗台上去找,看见星星,一跳一跳地想去抓,吓得李安楚一身冷汗,半分酒意也没有了,牢牢捉住,再带上软泥一般的麒弘,坐马车回二皇子府。
鄢琪没有醉,虽然满脸红霞,身体也随着太子车驾的行驶晃来晃去,但眼睛一直象宝石一样亮晶晶的,清澈无比地看着康泰,看得他心中情潮翻涌,控制不住地捧住面前红苹果一样可爱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尽管这个吻缠绵而又热烈,但两人对它的印象都很模糊,好象明明还吻得难舍难分,下一时刻清醒过来,竟各自规规矩矩睡在自己的床上,已洗漱清爽,换了睡衣,怎么想也想不起是怎么回来的。
李康泰起身推开窗户,看月儿斜挂上空,清辉如水。夜似乎还很漫长,想起鄢琪一直那么专注的眼神,再想想李安楚柔和平静的话语,狂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应有的脉动。
披衣走出卧室,穿过枝影扶疏的月亮门,来到那个门前。
在床前慢慢俯身,心爱的小孩安静地睡着,已不象初来时常在梦中哭醒,要他在一旁哄抱。
轻轻将被单拉到他肩上,用指尖触摸温凉柔滑的脸颊,低下头在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正要缓缓退开,手掌中已放进一个捏的紧紧的小拳头。
无声地一笑,包住掌心纤细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黑暗中细薄的身影坐了起来,低低颤颤的声音糯糯地叫着:“泰哥……”
从当年在惨被灭村的血泊及浓烟里第一次抱起这个美丽的小男孩起,他就一直这样叫自己,声音里的爱与依赖一年胜过一年。一惊回首,竟已有一十三年。
将幽香柔软的身体拥在胸前,心头珍爱之情似要破闸而出。何曾有过什么,象这个人这样与自己有如此深的羁绊,在最难磨灭的地方,刻上他存在的重量。
小小的手掌摸索着停在脸颊两侧,有些颤抖的唇贴了上来,凉凉地,怯生生的,却又甜蜜的令人疯狂。舌尖与舌尖在第一次接触时便交缠在一起,彼此需索到快到麻木的程度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寂静的屋内只有心跳与喘息的声音,嘴唇刚刚分离,便听到呻吟般地一声呼唤:“泰哥………”
不设防的心灵被这箭一般的声音射穿,全身涌动起难以抑制的欲望。将香软的身体完全包裹在自己怀中徐徐压倒,几乎喷薄而出的除了激情以外,更多地是对这个人的爱。
上一次的爱,淡淡的,真挚中含着些微苦涩,没有伤害,但痛,却是难免的。
而现在怀中的这个人,他所挑动起的柔情,却是奔涌着的,难以控制难以压抑的,自己也从未想到这有限的胸腔中,竟可以产生如此多的爱意,混合着属于情人的爱怜和属于父兄的宠溺,倾泻到一个人的身上。
想温柔地对待他,想要他幸福,手指在青嫩的身体上燃起情欲的火苗,掠过战栗着的绯红,来到股间。轻柔地捋动,伴随着雨点般落下的吻,在臂弯间弹起的少年的身体,随着高峰与低谷起伏,额上滴落下晶莹的汗珠,结合的一霎那,天堂之门就已经打开。
第九章
从李康泰正式被册封为太子的那天起,皇帝陛下就毫不脸红地不再来上早朝了,并美其名曰“太子摄政”。在履行义务这方面,李康泰比他父亲不知好上多少倍,虽然也有过把麒弘捉来代打,自己偷溜出去近一个月不回来的前科,但总的来说,不常翘朝。可是在众臣的记忆中,还算勤勉的太子殿下象今天早上那样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这种情形,着实也不多见。以飞快的速度处理完需要即时解决的朝政后,李康泰立即起驾回了东宫,进屋一看,松了一口气,被子里蜷着的少年仍香甜的睡着,没有曾醒过的迹象。
命人在屋内备好早餐,康泰坐在床边,轻轻弹着柔嫩的额头,叫道:“琪琪,起床吃饭了!”
在被窝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鄢琪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先是呆呆地看着床边坐着的那个人,突然之间,脸刷地一下红通通的。
康泰又爱怜又好笑地抱住他,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鄢琪动了一下身体,红着脸点点头。
康泰心疼地皱起眉头:“那今天不要下床了,吃过饭叫御医来看一看。”
“不要!”鄢琪尖叫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也不是很……很疼……下床走几步,可能就好了。”
康泰想了一会儿,勉强同意,扶着他下来走动了几圈,见他虽然行动迟缓一些,也不象有大碍的样子,才略略放心,帮他洗漱,换了衣服,一齐坐下来吃早餐。
刚刚吃完,内侍来报青萍结绿公子在宫外,康泰一面叫进,一面挽着鄢琪来到前厅。
乍一照面,李安楚与卫小典就是一愣,笑了一笑后,安楚与康泰一齐来到侧厅,开始讨论西北边防的事情。
卫小典只对战术层面的东西感兴趣,而对战略配置问题,是能不想就不想,所以只听了一会儿,就和鄢琪一起坐到回廊上去了。
“你昨晚醉得那么厉害,今天早上头疼不疼?”鄢琪问。
小典摇摇头:“楚哥哥有种醒酒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宿醉的反应了。”
“那你给我一点儿,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小典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只瓶子递给鄢琪:“只有几颗了,吃完再找楚哥哥要吧。”
鄢琪刚把瓶子收好,卫小典又凑近过来轻声问道:“楚哥哥还配了一种药,肯定比你们昨晚用的好,你要不要试一试?”
“昨晚?”鄢琪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昨晚没用什么药啊。”
卫小典大吃一惊:“那你不是痛死了?”
鄢琪这才明白已经被人家看了出来,脸上腾得一下象着了火一样。
小典本来只是纯学术意义上跟同道中人讨论一下,看他这个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也跟着红了脸。两个少年如同一对煮熟了的虾子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把正好急匆匆走过来的麒弘吓了好大一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忙近前来询问,结果越问两人脸越红,最后竟分两个方向逃得不见踪影,弄得麒弘莫名其妙。
康泰与安楚讨论完军机大事走出来,只看到麒弘呆呆站着,四顾见不着自己那个人儿,赶紧到处寻找,好容易分别从假山后和花丛中拉了出来,安抚一阵,带回前厅,这才问麒弘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我去姜府看素素,”麒弘说,“把这两天的发现和凌扬的事都告诉他。结果素素说他在我生日遇刺那天就有点怀疑离儿。”
“这个我们知道,他瞒着你扣押了离儿讯问。”鄢琪勉强恢复常态,开始发言。
“可是讯问没有结果,只好放人,素素仍觉得有问题,所以雇人监视离儿的行踪,时间从我生日第二天起,一直到狩猎大会前一天。”
“有什么发现?”康泰问。
“离儿除了留在聆乐坊或被人请去出堂会以外,基本没有其他活动,但却每隔一天就要到一所大宅院里去逗留好长一阵子。”
“有查过这所宅院吗?它归谁所有?由谁常住?最常来的客人是谁?有无可能找到在院中服役的仆人问话?”安楚道。
麒弘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所问的恰好就是素素派人去查的?我就想不到要去弄明白这些东西。”
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康泰咳了一声:“你先说说看素素查到了什么情况?”
麒弘从怀里摸出一叠纸,翻出一张,念道:“宅院为文雀侯的世袭产业,目前归文轸世子所有。文轸日常起居都住在自己的世子府,偶尔才去宅院里住一住,也从不在那个地方接待客人或朋友。询问院中的仆人,都说里面没有住人,只有几个家院守屋子。但从他们日常采购和消耗的食材来看,至少有二十人以上常住其中。”
“对方目前,应该还没有发现离儿被监视跟踪过。所以在那个大宅院里,就算找不到他们的首领,也可以找到地位较高的人。”李安楚说。
“可他们吸人血,会异术,身手极高,那深宅大院中,不知有什么机关设置,贸贸然前去探看,实在太危险。我觉得还是引出他们一个人来活捉了讯问一下比较好。”鄢琪说。
“拿什么来引?”麒弘问。
卫小典笑了起来:“这还用问,当然是他们屡次行动的目标啦。”
“我吗?”麒弘表情兴奋。
众人再次无力地看他。康泰敲了他头一下:“当然不是!是紫晶香珠。”说着,伸手从颈上取下紫幽幽的珠琏。
“大哥,”麒弘深深看着他,“这琏子昨天琪琪给你后就一直挂着吗?”
“是啊?”
“中途没有取过?任何时候都没有取下来过?”
康泰不明白麒弘为什么这样问,心头一跳。旁边鄢琪的脸已经红了。
“没有取下来过。”太子殿下控制了一下自己,表情还算镇定地说。
“那……”麒弘抓抓头,“那香味哪里去了?”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是一愣。的确,康泰的身上并没有昨日鄢琪所散发出来的幽香,只是这群聪明人竟没一个察觉到。
康泰仔细想了想,自从紫晶香珠挂上身,的确从未曾取下过,即使是昨夜欢爱燕好之际也没有,已比鄢琪所挂的时间长,按道理说也该香气四溢才对。
“会不会……这珠子喜欢小个子的人?”麒弘异想天开地说。
鄢琪狠狠瞪他一眼。
“那就让小典挂一天试试?”李安楚说。
小典狠狠踢了他一脚。
“大家轮流试试,倒也是个好办法,也许能发现一些规律或条件。”康泰把香珠挂上麒弘的脖子,“就从你开始吧。”
接下来的几天,几个人轮流带着紫晶香珠招摇过市,然而异香始终未再出现,柔澜国人也没有新的行动。奇怪的是珠子一挂到鄢琪颈上,未及两个时辰,他整个人便变得象朵兰花一样,摇动一身香。
“想不通啊,”麒弘捧住头,“为什么只有他香?难道这香珠只认第一个主人?”
“那就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你刚送给她时,总戴过一两天的。”小典说。
“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李安楚找了张椅子坐下,“从麒弘得到紫晶香珠到现在,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为什么以前从没人发现香珠里面有柔澜的图案呢?”
“可能是不巧……”
“不是。当香珠在我身上时,无论我对着阳光怎么看,里面都什么也没有。
麒弘立即举起手中的珠琏一看,柔澜字样却是清清楚楚的,不解地道:“可是现在珠子在我手里,明明看得到啊。”
“琪琪,”李安楚拍拍鄢琪的肩,“你走到外面去,一直走。小弘,你仔细看着珠子。”
鄢琪不明所以,缓步向外走,刚走到门边,麒弘突然大叫一声:“图案消失了,看不到了!”鄢琪一惊,忙走回来看,但他一靠近,图案立即出现。
“也就是说,这个图案跟香气一样,是认人的,只有对特定的对象,或者特殊体质的人才有效。”李康泰将手放在下巴上,轻轻摩挲。
麒弘上下打量着鄢琪:“可是除了比较象狐狸以外,我看不出琪琪的体质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啊!”卫小典突然大叫一声,“素素!”
麒弘吓一跳:“素素来了?在哪里?”
“不是,我是在想,琪琪和素素长得那么象,给人的感觉不知怎么的,就是很一样,那说不定素素也是具有同等体质的人,我们去把素素拿来做一下实验吧!”
麒弘不高兴地看着他:“小典,你说话好听一点不行吗?什么叫把素素拿来做一下实验?”
康泰搂着鄢琪的肩,笑道:“好了,这个就别计较了,弘儿,你也很想去见一下素素吧,顺便拿去给他戴戴也没什么。”
麒弘咕哝着收好紫晶香珠,说:“那我走了,谁跟我一起去?”
“我和小典还有事,如果有发现的话来言王府找我们好了。”安楚向他摆摆手。
“琪琪好象有些不舒服,我陪他休息一会儿,你早去早回吧。”康泰也摆摆手,微微弯下腰去摸鄢琪的额头。
麒弘不疑有他,转身出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姜府。”
第十章
话说麒弘这个人,的确是少了一点儿机心和推理能力,但他的身手与感觉的敏锐程度并不低,没过多久,就发现有人暗暗跟在他的马车后。
小声吩咐车夫改变路线,暂不去姜府,而是直线从东城走到西城,拐进了一个行人稀疏的小巷,好心地为跟踪者创造下手条件。
这条小巷并不长,一会儿就拐一个弯儿,在刚转过第三弯时,麒弘从马车顶篷跃出,连自己的车夫与侍卫也没惊动,跳上两边的房顶,伏下身子察看。
共有三个人跟来,一个着黄衫,看起来就象个普通卖豆腐的,一个是穿半旧青衣的穷书生,第三个粉衣秀髻,竟是个状如小童的侏儒。
三人很有耐心地缓步跟在麒弘的马车后,似乎早有安排的样子。果然,在继续前行了约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前方出现了另外三个人,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居民样子,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这是二皇子殿下的车驾,还不快让开?”一个侍卫大声喝道。
说是迟那时快,对方一言不发,手掌一翻亮出兵器,冲上来便全力攻击。
王府侍卫们吃了一惊,统领大叫一声:“保护二殿下!”所有人立即围住马车车厢,仓促与来犯者交手。皇子府的侍卫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个个身手不凡,谁知这六个人竟然更是技高一筹,以少敌多,竟可以大占上风,未几便逼近车厢前。其中黄衫人似是首领,武功最高,一掌震开车帘,发现里面竟是空的,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