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狩猎还是赛马?”
“赛马。大家都不赌狩猎优胜者的,谁都知道今年一定又是魏之奇赢。”
“赛马的话,我赌凌扬赢。”
“那我赌你家宝贝二弟赢。”
“为什么?”
“他必须赢啊。象凌扬那样的人,一定要赢过他的人,才有可能赢得他的心。我明天就去下注,咱俩下一样多的赌注,这样不管谁赢都不会亏本,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
康泰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傻孩子,如果是第三个人赢,咱俩就都赔了!”
鄢琪将手臂绕上他脖项,撒娇道:“才不会呢。明天你下了朝,陪我一起去下注哦。”
抱住心爱小孩软软的身体,康泰答应着,心里暗暗觉得从无崖岛回来后,自己越发象一个宠溺的父亲了。
鄢琪康泰谈论到的狩猎大会,名曰为弘扬尚武精神,其实延续了十几代后已演变成皇族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公开游乐活动,参加者的限制越来越少,玩的花样却越来越多(详见青萍结绿的番外。凡是看此文满头雾水看不懂的,都请先看青萍结绿),除了正统的狩猎以外,还陆续增加了射箭、比武、马球等项目,今年更是增加了赛马一项。每项比赛都有大批的人下注赌优胜,豪赌的惊险与热闹几乎不下于比赛本身。不过近三年来最重头的狩猎一项反而无人去赌,原因就在于魏之奇其人。
要说魏之奇本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出风头的类型。身材不高不矮,相貌普通级的英俊,家世不是豪门,却也和低微两字沾不上边,普通的世代官宦之家,人才也绝非惊才绝艳之辈,什么都是中庸的,连骑射功夫也一般,可在狩猎方面偏偏有着非常古怪的运道。狩猎大会的成绩是计猎物的只数不计种类的,而魏之奇就好象天生知道哪里有猎物可以抓,别人在森林里转了半天,可能连一只野鸡也碰不到,他策马一逛,什么羚羊、山鸡、野兔、鹿、麋,一群一群地从他眼前奔过,想不打几只都难。自从他正式获得资格参加狩猎大会这六年,年年都稳拿优胜,头两年还有人不信邪,第三年所有人都赌他胜,自然而然,随后这三年狩猎的赌局就算是名存实亡。
今年的狩猎大会新增了赛马一项,是由二皇子麒弘亲自提议的,由于是第一年,大家都不知水深水浅,赌注下的极大,各有三成赌麒弘和凌扬赢,另有四成左右赌其他人。按惯例,新增项目放在最后一天,第一天是例行的仪式与狩猎。
由于优胜没了悬念,狩猎变成了纯娱乐的活动,年轻的皇族与世家子弟们吆喝着带家仆与猎犬冲进森林,用兴奋的青春姿态拉开了大会的序幕。
鄢琪不太喜欢这种射射杀杀的活动,没多久就离开主道,独自一人闲逛到树木葱荫之处,找了个平坦干燥的地方坐下来歇息。康泰追一只羚羊进了密林深处,侍卫们也被打发到了其他地方,现在的他是真正的独自一个人。
从无崖岛回来已有将近半年,这半年间他有了显赫的身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康泰仍象宠自己的小孩一样照顾宠溺着他,准确的说,要比以前更加的宠爱他,提出任性的要求,总会被满足,在他的身边,撒娇,嬉闹,知道在他的心中,自己是重要的。
然而也许是人心不足的缘故吧,不能完全平静的享受目前的幸福,总是莫名的害怕,想象着被他的抛弃的种种可能的情形,常常在梦中,惊恐地发现自己已不是他所珍爱的小孩。
被人象王子一样抚养长大的鄢琪是高傲的,会如此没有自信,只是因为认识那个曾被康泰深深爱过的人。傲视京华的结绿公子,从容、睿智、淡定、才思飞扬、潇洒疏阔,无论是谁,面对着这样一个情敌,会自卑也是理所当然的。
森林里连光线都不太平静,有叫喊、欢呼和喝叱之声从远处或近处传来,看来,大多数人在今天,都是快乐的。
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灰尘,鄢琪甩甩头振作了一下精神。若是长时间陷入低潮就不是那个从不认输的琪琪了,只要方向明确,信念坚守,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这个少年失去希望。
左前方有缓慢悠闲的马蹄声响起,看来马背上的骑手也是一个对猎杀不太感兴趣的人。鄢琪微笑着朝那个方向看过去,一匹漂亮的枣红马,一个纤长的人影。
“嗨,你好啊。”鄢琪笑着打招呼。
骑手怔了怔,定定地看了鄢琪一阵,翻身下马,步态高贵地走到树缝间明亮的光线中来。
鄢琪也吃了一惊,两人惊讶地相互看着,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一个只能用美丽来形容的象月亮一样的少年,最多比鄢琪大一两岁,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修长的身段,精致的眉目,组合得比例完美而又和谐。那雪白的皮肤,并非纯黑的目色,妩媚灵动的眼波和魅惑迷人的气质,都散发着和鄢琪一模一样的味道。在此之前,鄢琪还从未见过整体感觉和自己如此相象的人呢。
“坐下来休息一下吧。”鄢琪友善地邀请。
两人肩并肩坐下来。交谈并不热烈,更确切一点的说,只是频率很慢的对话。然而初相识的两个少年彼此都感觉与对方之间毫无障碍,可以安详地,平静地待在一起。
慢慢聊了一会儿,鄢琪突然笑道:“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鄢琪,你呢。”
“素素,”少年露出皎洁的笑容,“你叫我素素好了。”
第四章
日头渐渐向正中移去,鄢琪从自己马侧的搭裢里拿出点心和水,与素素一起吃午饭。狩猎活动在黄昏时才会结束,参与者带上自己所有的收获,比赛谁捕得的只数多。其中有很多人会空手而归,他们有些是运气实在太坏,有些是箭法实在太糟,也有些就是象鄢琪这样,根本不是来打猎的。
刚吃完两块桃合酥,两人一齐听到急促的奔马声,回头一看,树林深处一匹铁灰色的大马扬蹄而至,侧边挂满了野鸡野兔等猎物。
“哈,魏之奇看来又要赢了,这才中午呢!”鄢琪说,“他在追什么?”
话音未落,铁灰马前蹄一软,长嘶着卧伏于地,魏之奇什么也顾不得的样子,滚落在地上后立即爬起,仍是没命地向前飞奔。
鄢琪和素素一起变了脸色。他们已经知道魏之奇不是在追什么,而是被追。这个运气异乎寻常的猎手今天的运气不是好到极处,就是坏到极点。跟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头足有两人高的大黑熊。
这个猎场本来应该是没有此类危险动物的,但由于森林范围太广,树高林密,出现一两头猛兽也不算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这头黑熊右肩上插着一枝小小的箭,显然恼怒之极,一路上挥巨掌将挡路的灌木杂枝全部打飞,低狺声如闷雷一般。
魏之奇的功夫不佳正如同他的鬼运气一样,是被公认了的,哪怕比这只黑熊小一半的猛兽也非他所能对付。鄢琪现在手无寸铁,而且就算他全副武装坐在马上也决不是一个值得畏惧的猎手。再看看素素,脸色已吓得发青,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三个人来不及交换任何对话,已分两个方向奔逃。
黑熊迟疑了一下,可能是魏之奇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动物的异常吸引力起了作用,它摇摇摆摆向连续六年的冠军得主追去。
鄢琪与素素算是脱离险境,但见死不救的事情似乎做不出来,两人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黑熊的后面,素素拿出一枝长哨吹出尖锐的声音求救。
但援军毕竟不可能应声而出,魏之奇体力渐渐不支,踉跄几下被树根一绊,向前重重摔倒,一时根本爬不起来。黑熊顿了顿身形,咆哮一声,抬起巨掌便向猎人头上打去。鄢琪与素素尖叫起来,吓得连眼睛也忘了闭上。眼看魏之奇的脑袋就要变成开瓢西瓜,一声清叱响起,如水的剑光闪过,黑熊被反射的光线一晃,向后退了一步。紧跟着一条纤薄的身影飞射而出,跃到黑熊肩上,寒刃一挥,在割断它咽喉的同时,划过完美的弧线,快速插进它的心脏。黑熊的巨躯摇晃了两下,轰然倒地,它肩上的人影足尖一点,飞掠到一旁,手中宝剑也随之拔出,仍然是银雪一般,不沾半点血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等旁观的三人回过神来,黑熊已无半点声息地伏在地上,而横空而至的剑士则还剑入鞘,好整以暇地问:“喂,你们没事吧?”
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白衣飘逸如雪,眉似清羽,眸胜寒星,表情似笑非笑,一身的清华之气。
“小典!”鄢琪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小典尚未回答,康泰与李安楚已从两个方向奔了过来。
“伤到了没有?”太子殿下先关切地询问,见鄢琪摇头后才转身面向好久不见的朋友,“你们两个冷不丁地回来吓人啊?”
“刚到。”李安楚微笑着,“小典听说今年有赛马,想来参加。”
“你要参加赛马?”鄢琪瞪着卫小典大叫,“那我的赌注怎么办?稳输啊。”
“你赌谁赢?”小典问。
“我那个宝贝二哥。如果你不参加,他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鄢琪扁着嘴。
“我赌的是凌扬赢。不过没关系,如果没人消息灵通的赌你这个青萍公子赢,我和琪琪最多不赚,也不会赔的。”康泰笑了笑,拍拍鄢琪的头。
“素素,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有下大注赌小典赢吧?”李安楚忍着笑问。
康泰哈的一声惊叫起来:“素素,你怎么知道小典会来参加啊?”
“因为就是我通报卫公子今年有赛马的啊,顺便下了点注在他身上。”素素淡淡笑着。
鄢琪吃惊地环视着身边的人:“怎么你们都认识素素?”
康泰更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你不认识他?我一直以为你们见过了。”
“琪琪近几年一直在无崖岛,回来京城也没有多久,如果时机不凑巧的话,没见过素素也是可能的。”安楚说。
鄢琪正要再问,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看,二皇子殿下快马加鞭飞奔而来。
“啊,”鄢琪对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魏之奇说,“你终于也有一个好朋友来给你压惊了。”
麒弘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大步跑过来,径直从魏之奇身边经过,一把抱住素素的腰,连声问:“怎么会遇上熊的?有没有伤到?是不是吓坏了?”
鄢琪目瞪口呆。康泰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喻素,二皇子府的万能管家。我可早就说过,你就算找来十个凌扬离儿,也输定了。”
当天的狩猎结束后,魏之奇仍以压倒多数拔得头筹,小典因为只杀了一只熊,成绩自然是倒数的,但风头绝对十足。青萍结绿甫一亮相,下边已是欢声一片。待得一宣布青萍公子会参加赛马一项时,欢声顿作泪雨飞,可见绝大多数人这次输的惨烈。
“哇,你今年简直赚翻了。”鄢琪对年轻的总管这样感叹。
“我家素素赌什么都不赔。”二皇子殿下得意地说,完全不记得他本人这次也是输的。
“如果二殿下能赢过青萍公子,我赔也没有关系。”素素柔声道。
麒弘当然很感动,不过对于很清楚小典实力的他来说,光感动是不够的,所以他也没敢一时冲昏头脑,说什么“我一定会为你赢”之类的大话。
接下来的两天鄢琪几乎与素素形影不离,感情突飞猛进。野外烤肉大会时,两个月亮般的美丽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起,拿着一长串烤得金黄的野狸肉,你一口我一口合吃着,画面即漂亮又暧昧,看得男人眼前发晕,女人拼命尖叫。
“大哥,你管一下你家琪琪好不好?让他别再缠着我家素素啦!”麒弘咬牙切齿在叫。素素平时喜欢拿身份与阶级做为理由保持距离,人前人后都不肯与他太过亲密,但鄢琪现在也是皇子身份啊,凭什么素素就不计较同样的位份问题了?
“你不喜欢他们相处得好啊?”康泰毫不在意地笑,“我倒觉得挺不错,看起来就好象两只可爱的小猫在一起玩耍,让人跟着开心起来。”
“我家素素才不是小猫!”麒弘恼怒地说,“你家琪琪更不是!他是狐狸!成精的狐狸!”
“二弟啊,”康泰说,“你干嘛非拿琪琪当仇人一样呢?”
“他就是我的仇人,”二皇子殿下宣布,“他是专门来抢我最重要的东西的!先是抢你,现在又抢我家素素,我跟他八字不和!”
康泰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很认真在吃醋的弟弟的肩膀,觉得他从来没这么可爱过。
“弘儿!弘儿!”在身边的侍卫们没有任何示警的情况下,一个声音从天而降,语调非常兴奋。
两兄弟转过身,面对着一个身着最高皇族规格服饰的中年贵妇。
“什么事啊,母后?”
“那个就是你府里的管家吧,本宫记得好象曾在你家见过的。”
“是啊。”
“他成过亲没有?”皇后娘娘激动地问。
“您想干什么?”麒弘警觉得竖起了全身的毛。
“王辅相有个小女儿,长得那才叫水灵………”
“母后,不许您打我家素素的主意!”麒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
“不孝的家伙!”皇后哼了一声,“不问你了,我去问琪琪,琪琪最孝顺乖巧了,他一定肯帮本宫这个忙的!”
麒弘登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从小山坡上冲下去,一直冲到鄢琪面前,大声道:“鄢琪!你居然敢把我家素素出卖给母后,我要扒了你的皮!”
鄢琪和喻素一齐抬起头,一齐挑一挑眉,又一齐淡淡一笑,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着看这个皮怎么个扒法。
麒弘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是这个反应,不由得愣住,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去扒皮吧?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很有兴趣地站在山坡上看着,半点也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反正麒弘从小到大,最大的作用就是供他们逗乐子用的。
正尴尬的时候,李安楚缓步走过来,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个古怪的气氛,自自然然地对麒弘道:“小弘,小典在那边试跑马哦,你不去看看?”
二皇子殿下得了这个台阶,岂有不下之理,狠狠瞪一眼鄢琪,跟着李安楚一起去了。
“咱们也去看看吧,”鄢琪高兴地拉着喻素的手站起来,“小典骑马可漂亮了!”
第五章
按想象来说,象卫小典这样气质迷人的少年将军,自然是比较适合骑白马的,不过当大家看到他骑着一匹额前有颗美丽星形的深红色骏马,优雅地执辔指挥爱骑轻轻转着圈子时,谁也不能说这幅画面有一丝一毫的不协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