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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星(中) page 4 作者:风维

  一个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高大的身形笔直得如同一口古剑,韬光内敛,深不可测。

  他步履从容,穿着一件剪裁极为简单的长衫。

  那件长衫是天青色的。

  这是一个从不穿紫衣的男人,却他却掌控着天下唯一能让南极星避其锋芒的精锐战队——紫衣骑。此刻,他正静静地站在一个老人的身侧。

  老人穿着轻便闲适的丝棉衣衫,脸上带着慈和安祥的笑,比起旁边那个不怒而威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更加象一个可亲可近的邻家老爷爷。

  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象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因为谁都知道,这个貌似慈和的老人最可怕的一个原则,就是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走一个。差不多每一天,都会有不知多少个人头落在他微微一笑后的颔首下,这些被杀害的人中间也许有一些是根本没有与他为敌,甚至从来也不敢与他为敌的。

  所以在这位鱼千岁面前,无辜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逃脱噩运的理由。

  鱼庆恩慢慢举起了一只手,算是跟面前战战兢兢的人群打招呼。周峰快步上前跪倒,简明地禀报了事情的起始,从他微微发颤的声音可以听出来,这位紫衣骑副统领也不知道鱼庆恩为什么会突然亲自出现在这里,而且身边竟然还带着厉炜。

  “你现在都查到了些什么?”鱼庆恩语调温和地问道。

  “属下无能,一时还没有进展。”

  “没有进展你就要放人了?”

  “因为已经搜过身了,没找到什么……在场的……又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属下想……”

  “没找到什么?”鱼庆恩坐在下属搬来的一张太师椅上,接过一杆紫檀木雕的烟筒,“不过老夫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搜不出来的东西,如果它还在的话……”

  “是,属下这就安排再搜一次,务必搜的再仔细一点。”

  “不用了,你忙活这半天也累了,叫跟你的人都先歇着,炜儿,另找一批人,再搜一遍,周围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找看。”

  这个指令虽然是对厉炜发出的,但被叫到的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角向上挑了挑。鱼庆恩的身后随即无声地滑出了一个瘦小的人影,苏煌与穆峭笛同时认出,这个面色发黄,只有双眸还算有神的人,正是那日在厉炜婚宴上负责藏身在五凤楼上监视全园,最后出来指认有哪些人进入过内宅的男子,名字似乎是叫做无旰。看他一直紧随在鱼庆恩身边的样子,应该是这条老鱼的一个得力手下。

  无旰站出来后,快速指挥着跟随鱼庆恩到达马场的另一批紫衣骑,重新对在场的人实施搜身。

  苏煌心头一阵急速的跳动,不自禁地抬起手掌按在了胸口。

  ………??

  掌心居然是空荡荡的。

  一愣,再次摸索,仍然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个承载着生命的小小银圆筒。

  惊诧之下,忍不住抬起头四处张望。南槿站在较远的一个地方,神色有些看不太清楚,只看到他一直低着头,偶尔抬起脸庞,也永远只是望着厉炜的方向。

  苏煌心中自然知道只可能是南槿拿走了银圆筒,但他却拿不准这个年轻的紫衣骑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保持沉默是最佳的选择,所以在向搭档做了一个轻微的手势后,他安静地任凭来人搜查全身上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南槿在一开初就没有声张,那么他现在也应该不会让那个银筒被发现才是。

  ……

  然而在第二次搜查还没进行多久,苏煌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错了。

  那个在没被查觉的情况下无声消失的小银筒,很快就出现在球场周边栽种的一株柳树下,被人从树根的草丛中翻出来,而且立即递交到了鱼庆恩的手里。

  在那一刹那间,苏煌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部,几乎忍不住要纵身而起,拼死护住那份名单,护住自己同伴沉甸甸的生命。

  但是穆峭笛的手,从后面牢牢地按在他的胳膊上,力度大得几乎捏痛了他的骨头。

  看了一眼搭档凝重深沉的双眸,苏煌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很明白,即使真的不要命地冲了上去也根本是于事无补,因为鱼庆恩的身旁还站着厉炜,站着全天下最深不可测的一个男人。

  那是南极星从没有战胜过的对手,是目前为止还不可逾越的高峰。

  鱼庆恩保养的极好的手指熟练地拨了拨搭扣,很快拧开了银筒的圆盖,向里看了一眼,又翻过来向掌心抖了两下,什么东西也没倒出来。

  那个圆筒居然是空的。

  很显然,如果不是那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名单已经被拿了出来。

  满腹的疑云萦绕之下,苏煌再次看了南槿一眼。

  可是那个年轻的紫衣骑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异样的波动。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统领,好象对这里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鱼庆恩慢慢将手中的圆筒递给身旁的无旰,瞟了瞟周峰,悠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失职,请千岁恕罪。”

  “今天派你来的时候,我还特意拿过一个类似的银筒给你看,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魏英杰会用它来传递消息,难道搜身之前你没有认真交待过跟你来的人,让他们多留意这样一个东西吗?”

  “不,属下是交待过的,千岁爷不信的话,可以查问。”

  “老夫倒不是不信,你也不用太紧张,”鱼庆恩慈和地笑了笑,“也许你只顾着搜身了,还没有开始查寻这些小地方,是不是?”

  周峰霎时面色如雪,但他深知在这个老者面前说谎的后果,只好道:“不……周边的树丛草地,都翻过的……”

  “哦?”鱼庆恩的目光微微冷洌了起来,“周峰,这可就不象是失职了。以你一贯的细心周详,老夫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疏漏掉……当然,除非是故意的……”

  “绝对不是!”周峰的额头滴下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在搜身之后,属下曾经亲自在周边看过一圈,记得当时那棵柳树下面根本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故而属下认为,这个银圆筒一定是刚才千岁爷和统领大人进来的时候,有人乘乱抛在那里的!”

  鱼庆恩缓缓抚弄着颔下的几茎微须,沉思了片刻,嗯了一声,道:“说的也有道理,方才那种情况,的确有很多人有机会想扔什么都扔什么……”

  周峰擦擦额上的冷汗,叩头道:“千岁爷明鉴。”

  “那老夫就更奇怪了,既然这个东西是才扔下去的,那怎么的搜身的时候会没有搜出来?你都交待过手下了,它不应该很难搜吧?”

  周峰艰难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发抖:“属下以为……没搜出来,大概是因为……”

  “什么?”

  “在场的人多,属下没有能够亲自搜查每一个人,如果进行搜身的这些弟兄中有一个人对千岁爷不够忠心,或者说,根本就已经背叛,那么他就可能想办法对凶手放水……”

  被提及的那一批紫衣骑立即全体变了脸色。

  “……属下未及时想到这一点,在没有进行复查的情况下就轻易放人,是属下的失误,请千岁爷责罚。”

  “嗯……”鱼庆恩的手指在靠椅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似乎说的通。那好,就算这里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他心怀叛意,冒着可能被你复查的危险包庇凶手,又乘着场面混乱把银筒丢在了柳树下,那么他有没有本事进入到你的内宅做一些类似于栽赃的手脚呢?”

  周峰虽然听出语锋不对,但实在没有弄懂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愣了一愣,满头雾水地道:“属下愚钝,不明白千岁爷的意思……”

  “不明白吗?那你知不知道,既然我和炜儿明明已经指派了你跟魏英杰会面,为什么又会突然亲自来了?”

  “属下不知……”

  鱼庆恩笑了两声,从袖中摸出几个蜡丸,丢在周峰面前:“认得这些么?”

  “属下不认得……”

  “这是有关我们紫衣骑和朝廷机密的情报。”

  周峰有些六神无主地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真的不认得?难道它们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吗?”

  周峰大惊失色:“没有……属下从没有见过这些蜡丸!为什么千岁爷会怀疑是属下……”

  “因为它们是在你内宅的暗柜里,被老夫亲眼看着搜出来的,就在今天,刚刚发生不久……这也就是我和炜儿突然来到这里的原因……”

  周峰这下连嘴唇都失了颜色,猛地扑跪在地,抱住了鱼庆恩的腿,“不可能……这不可能……属下从没有背叛过千岁爷……这些蜡丸……绝对是栽赃,与属下无关啊……”

  “你果然说是栽赃。那么老夫刚才问的问题你能回答吗?你觉得是谁……谁有这个本事,把赃栽到你家的内宅里去?你想出一个嫌疑人来听听?”

  周峰跌坐在地上,汗出如浆,两个眼睛快速地转动着,显然在拼命地回想。

  “想不出来?”半晌过后,鱼庆恩方徐徐道,“据老夫所知,你的朋友,不管交情再好,你也一向在外院接待,从没请一个人进过你的内宅,至于你紫衣骑里的手下,甚至包括炜儿,根本没有一个人曾经登过你家的门,是不是?”

  周峰粗重地喘息着,半天才挤出一个“是……”字。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属下只想说……属下真的没有背叛过千岁……”

  “没有背叛过……”鱼庆恩的嘴角泛起一个冷酷的笑,“那秘密出京的第三名胡使,是怎么被人截杀的?难道,这不是你通报给南极星的其中一项消息吗?”

  周峰此时已汗透重衣,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急怒交加的痕迹,“属下没有……知道那个胡使出京路线的还有其他人啊……”

  鱼庆恩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曾是老夫最信任的人之一,但凡要紧的事,大半都是交给你在做。所以老夫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有三件加诸在你身上的嫌疑,一,从你的内宅暗室里为什么会搜出那些情报蜡丸?二,魏英杰为什么会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三,那第三名胡使的出京路线南极星是怎么知道的?只要对这三件事你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老夫甚至可以不要证据,绝对相信你。你说说看吧。”鱼庆恩将身体向后一靠,慢慢闭上了眼睛。

  周峰费力地咽了几口唾沫,一连张了几次嘴,还是说不出话。这三项指控,后两项他尚可以想出一些合理的推论来进行辩解,可对于自己家里出现情报蜡丸一事,他却根本没有任何头绪。不过对于鱼庆恩来说,只要他起了疑心,要么全部都可以解释,要么干脆不要徒劳开口。

  大约半盅茶过后,鱼庆恩微微张开了眼皮,“没什么说的吗?那好,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答得让人满意,老夫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仍然可以不杀你……”这位权倾天下的老者眯缝着眼睛向前倾了倾身子,柔声道,“那个银筒里的东西你藏到哪儿去了?只要交出来,还有一条生路。”

  周峰咬着牙,手指痉挛般地抓着地上的泥土。在这一刻,他已经很清楚自己是落入了一只刻意攻击过来的手中,不管那个银圆筒里装的是什么重要的情报,他要是能交出来肯定会立即交出来证明自己绝不是南极星的人,可惜的是,他自始至终都真的未曾见过这个东西啊。

  “不交?”鱼庆恩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给我搜搜看,不光是他,跟着他一起来的人统统都搜搜看。”

  听到这个命令,苏煌心头一紧,立即担心地看了看南槿,可是后者的样子却与他周围的同僚们差不多,有些惊慌,但又不显得比别人更加惊慌。

  无旰挥了挥手,十几个紫衣骑迈步上前,走向跟随周峰来到马场的那批紫衣骑的身前,开始动手搜查,而且是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剥开来细细地查看。

  南槿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手捏着领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搜查他的那个紫衣骑没有太注意他的异常,上前跟进了一步,一把扯开他的上衣襟口。

  可是这个行动没有能够流畅地进行下去,因为南槿突然挥手挡开了搜查者,重新拉上了衣襟,再次后退了两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苏煌还是有些诧异地看见南槿白皙的胸口上有几处暗红色的印迹。

  与此同时,那个被推开的紫衣骑也因为没有料到会受到反抗而呆住,双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整个场面中,快速发生的这一切只是非常安静的小小异动,但却立即被一直监管着现场的无旰敏感地查觉到了。他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厉炜的脸色,俯身在鱼庆恩的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

  闭目养神的鱼庆恩睁开了眼睛,温和地笑了笑,招手道:“南槿,你过来。”

  南槿低下头,慢慢走了过来,躬身行礼:“千岁爷……”

  “你是文静的孩子,不习惯这么粗鲁的搜身方式是不是?那让无旰帮你看看好不好?”

  无旰弯着背,有些讨好地对厉炜道:“统领大人,您放心,无旰的手轻,一会儿就好。不搜……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厉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南槿的手慢慢从领口处放下,垂首无语地站在鱼庆恩的身旁,无旰走上前来,十根手指象是章鱼的触手一般柔软灵活地在他全身上下游走了一番,果然轻的好象没有触摸到他一样。一时搜毕,他又笑了笑退后几步,朝鱼庆恩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

  苏煌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又是一阵心悸。如果圆筒里本来就没东西也罢了,但如果真的一份名单被南槿取了出来,他却没有放在他自己身上,会放在哪里呢?难不成又随手塞在什么地方,等着被人搜出来?

  视线略略侧移,与穆峭笛的目光相接。两个搭档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如果名单真的被搜了出来,那么拼死也要在它没有递到鱼庆恩的手上之前冲上去毁掉它,至于能否成功,已经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不过万幸的是,这种不计任何代价的情形最终并没有发生,在搜查完包括周峰在内的第一批到达马场的紫衣骑后,依然一无所获。

  鱼庆恩的目光已经不再象刚进来时那样安详,而是浮上了些许危险的色彩。

  “周峰,你真的要放弃这最后的机会,闭口不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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