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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星(上) page 5 作者:风维

  “金大人?”鱼庆恩淡淡地问,“您做何解释?”

  “下官冤枉!”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周峰冷笑道,“金沧,你的意思是说自己根本没进去过吗?”

  “不,下官确实进过内园,但下官不是擅入,是千岁爷召唤下官进去的啊!”金沧连连叩首,眼睛都急红了,“下官一向对千岁爷您忠心耿耿,办了不少的差使,决无半点叛逆之心,千岁爷您明鉴!”

  “哦?是我叫你进去的?我亲自叫你去的吗?”

  “千岁爷是派一位紫衣骑的大人传的话。”

  “今天在园子里走动的紫衣骑都在这儿,你指一指是谁?”

  金沧满脸是汗地抬起头,在周围仔细的找了又找,看表情似乎是没有找到,急得面皮血红,脖子上青筋暴出,最后把目光投向那个好脾气又迷糊的南槿身上,犹豫了片刻。

  “他大概想随便攀扯一个人垫背,先暂时保住小命,”苏煌在穆峭笛耳边私语道,“那个南槿,看起来的确是最好对付的一个。”

  “是……是他……”金沧迟疑了一阵子后,果然将微颤的手指向了南槿。

  “我没有,”南槿大吃一惊,十分委屈地辩解,“我今天根本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就是他!”金沧大概是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语气突然之间变得暴烈,“他来传话的时候改过妆,故意不让我看出他的真面目,但千岁爷您知道,我这双眼睛认人是最准的,一定是他没错,是他叫我礼乐过后去内宅的,他说千岁爷有秘事相商!”

  “不是我!”南槿着急地连连跺脚,却又因为口拙说不出别的辩驳之语,只会翻来覆去地否认,“真的不是我啦,我为什么要骗他啊?”

  周峰侧转身子,用冰冷的例行公事的口气问道:“金沧,他是什么时候跟你传的话?”

  “大概是拜花堂前约一盏茶的功夫。”

  “南槿,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在……在后院换衣服……”

  “跟谁在一起?”

  “没人……”

  周峰没有再问,转头看看鱼庆恩。

  “炜儿,他是你手下的人,你怎么看?”鱼庆恩慢声细语地问。

  厉炜缓缓转动了一下冷如寒冰的眼珠,简洁地道,“不是南槿。”

  鱼庆恩仰天笑了两声,扶着身边侍从的手站了起来,在金沧面前立定,阴阴地道:“果然不愧是一个南极星,埋藏得真深啊,要不是今天这件事显露出你的真面目,老夫倒还真挺信任你的。可惜的是,你虽然仓促之间想出了一个借口,却找错了替罪羊。”他轻轻向周峰做了一个手势,“老夫也累了,把他带去刑讯府,看他开不开口。”

  “是。”周峰一挥手,两个手下走上前,将还要开口喊冤的金沧一下卸掉了下巴,倒拖了出去。一众宾客骇然禁声,整个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老夫先失陪了,各位还请继续尽兴。”鱼庆恩好象根本没意识到这种凝肃的气氛一样,含笑向四周拱了拱手,又轻轻拍拍厉炜的肩膀,低声对他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也别生金沧的气了,他是逼急了才敢乱找紫衣骑的麻烦,谁让南槿那孩子一副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呢?”说着又笑了两声,带着几个贴身的护卫向内院去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客人们哪里还有继续尽兴的心思,鱼庆恩一走,立即一个个强颜欢笑来到厉炜面前说了两句吉祥话,纷纷告辞,主人也根本没有想要留客的意思,霎那间如云宾客走了个干干净净,苏煌与穆峭笛自然也乘乱溜了出来。

  两人一路上思绪有些烦乱,埋头想着心事,半句话也没有交谈,直到回到了苏府的小院,穆峭笛才长吐一口气道:“今天好险,如果不是我们事先多了一个心眼,先引着安庆世子他们打那样一个赌,多半已经栽进陷阱里去了。”

  苏煌深蹙着眉头,跌坐进靠椅上,将头向后一仰,闷闷地道:“那个金沧,绝不可能是一个南极星啊。”

  “这还用说。你也不想想,他手上沾了我们多少同伴的血?”

  “既然他不是南极星,说明他的辩解很可能不是胡编的,真有一个人扮成紫衣骑骗他进内宅,以此来陷害他。”

  穆峭笛点点头,“没错。你觉不觉得今天在鱼府,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南极星?我想在和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一群人中,至少有一个非常象是我们的同伴。”

  苏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们一提赌注,他立即帮腔。不过我曾经试探着跟他说了一句暗语,他却没有理我。”

  “也许他有特殊任务在身。我们还是尽量不要干扰他才是。”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突然想起自己身为战士却未经批准做了谍星的事,有违南极星的行动准则,不禁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沮丧。

  “要是宾先生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苏煌喃喃地道,“齐大哥这次也绝对会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的。”

  “没关系,”穆峭笛安慰道,“不就是挨骂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当我跟你一样,脸皮厚得象千层饼似的?”

  “要不要我把脸皮借一层给你啊?”穆峭笛突然扑到他身上去压着,脸贴脸蹭了蹭。

  苏煌气恼之下,正要反击,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两人立即分开,装模作样地拿起手头最近的书来看。

  来者是个小丫头,叫他们去吃饭的。苏煌蔫蔫地应了一声,跟穆峭笛一起来到饭厅。全家人已经聚齐,正在小声谈论着鱼府婚礼上发生的桩桩件件,并且进行着千奇百怪的猜测。满腹心事的南极星搭档没有心情插嘴,安静地吃着饭,直到穆东风点名问话。

  “啊,什么?”苏煌呆呆地抬头。

  “你穆叔叔是问,你们两个怎么会跑到那个老鱼贼那里去的?”苏沛气呼呼地瞪着小儿子。

  “喔,是安王世子邀我去的,我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您又吩咐我多照应穆……呃……穆哥哥(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啊),所以我就带他一起去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跟老鱼贼的爪牙交往!”苏沛怒道,“你爹一世忠良的清白名声,总有一天要毁在你的手上!”

  “安王世子哪里是什么什么爪牙啊。再说我们只是去看看热闹而已,又没有干什么丢您脸的坏事。”苏煌咬着一个肉丸子顶嘴。

  “你还说!”苏沛呼地站了起来,“我叫你学好不学好,自己一堆狐朋狗友倒也罢了,峭笛刚来京城,你什么地方不好带他去,偏带去那个老贼府里!是不是很久没尝过家法的滋味,皮又痒了?小二,你去拿家法来,小三小四,把小五的裤子给我扒下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话音未落,苏煌已经极为敏捷地跳了起来,飞奔到屋角的柱子后面躲藏两个哥哥的奉命抓捕。

  “苏伯伯,苏伯伯,”穆峭笛虽然也很想看苏煌的裤子被人扒下来的样子,但一看瞧苏二拿来的家法有手腕那么粗,立即舍不得了,赶紧上前解劝,“都是峭笛不好,想从近处看看那个老贼是什么模样,才让五弟带我去的。苏伯伯一定要打,就请先打峭笛吧。”

  穆东风也一把将苏沛拉回椅子上坐着,道:“孩子们不懂事就教一教嘛,别动不动就打啊杀的,可怜小五生得瘦弱,你那杀威棒似的家法他怎么禁得起?小五,你也别躲在柱子后面了,来跟你爹认个错,继续吃饭吧。”

  向老爹认错是苏煌的家常便饭,根本不需要过脑子,张口就来。穆峭笛忍着笑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挟了一块蜜汁烧鹅在他碗中。

  “老爷明天不是还去训练新兵吗?”苏夫人贤惠地给丈夫盛汤,“就不要跟小五呕气了,多吃点。”

  苏沛再瞪了儿子一眼,这才重新端起饭碗,扒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对好友道:“你不是说想看看新的征兵细则吗?明天一起去兵部吧。”

  穆东风叹一口气道:“明儿恐怕不行。巡卫府就是这样,闲的时候真闲,忙的时候事情就挤在一堆儿来。有弟兄来报说,西柿巷来了三个外地人,租了个小院子住,说话有胡族口音……”

  “您说什么?”苏煌与穆峭笛齐齐地大声问道,吓了穆东风一跳。

  “……呃……您说有三个胡人到京城来了?”穆峭笛忙解释道,“我今儿还在跟苏五弟赌呢,说不会有胡人敢到这里来的,除非是使者。”

  “你们这俩孩子,怎么什么事情都拿来赌啊。也没确定那就是胡人,听说他们住下来这几天一直行踪安静,没有惹事,我只是因为身负巡卫之责,不太放心,所以明日抽空过去看看。”

  穆峭笛“喔”了一声,与苏煌对视一眼,两人都赶紧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第六章

  可惜的是,尽管两人快速吃完了饭找借口回房,也仍然没有能够走出府门去调查新得知的这个信息,因为苏煌刚刚换好夜行衣,就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看见了一只雪白可爱的鸽子。

  “不会吧?……”他禁不住捂住眼睛呻吟了一声。

  “怎么啦?”穆峭笛从隔壁房伸出一个脑袋,一眼瞥见那只鸽子,也是大吃一惊,“不会吧,来的这么快?”

  虽然已经猜到白羽的天使携来的会是什么,但两人仍然没那个胆子装没看见,苏煌伸手捉住鸽子,从它爪环上解下一个小竹筒,倒出个纸卷儿来,慢慢展开来看。

  “说什么?”穆峭笛紧张地看着搭档的脸色,“骂得很凶吗?”

  苏煌摇摇头,跌坐在椅上,“没骂。”

  “没骂?没骂你怎么这个脸色?”穆峭笛一伸手,“拿来我看。”

  “我们两个被停职两个月,不准参加一切行动,手头所有未了事务全部上报移交。”苏煌脸上阴沉沉的,将纸条丢了过去,“是东南区的文老大亲笔写的。咱们这次可真够露脸的。”

  “怎么这样!”穆峭笛愤愤不平地抱怨,“这种事儿好多人以前都干过,上头可从来没罚得这么重过!!就是咱们俩,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前也就是训斥一下……”

  苏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咱们不是第一次违命行动啊,有一种说法叫做‘再犯从重处罚’听说过没有?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要去探查鱼府,现在舒服了?”

  “苏五少爷,”穆峭笛严肃地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捧住他的双颊向里一挤,“请允许我提醒您,我的所有馊主意都是事先征求过您的同意的。”

  苏煌被噎得一怔,张了几次嘴都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气呼呼地向床里一倒,扯过被子一裹,独自生闷气去了。

  穆峭笛见他这样,心里便有些后悔不该认真与他争辩,就是让他拿来出出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叹口气上前揉揉他的头,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思虑不周,现在事已至此,你也别过于气恼了。”

  苏煌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不过在搭档面前一向任性惯了,并非是真的在埋怨他,刚刚裹着被子一躺,已经自知不该乱骂人,此刻又听得他软语安慰,脸上顿时一红,坐起来低着头道:“咱们一起做的错事,怎能全怪你一人?我只是担心最近人手原本就不够,我们两个停职,小况他们会很辛苦的。”

  “你别担心,”穆峭笛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前靠着,道,“也许只是吓吓我们,等真的需要人手时还是会叫咱俩的,难不成这种时候真的停职两个月在家里养膘?现在我们要做的事就是乖乖的,装成被老大们吓到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已经达到了儆戒的目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开恩减刑了呢。”

  “哪里用装啊,”苏煌咕哝着,“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咱们还是老实一点,明天把那三个胡人的事报上去,让谍星们去查吧。”

  “对啊对啊,”穆峭笛见他心情恢复了一点,又把手臂收紧一些,“你这阵子连出任务,也真该休息一下,再说咱们两个这一年多被拆开来用,聚少离多,不如乘此机会,多亲热亲热不好吗?”

  苏煌怔了怔,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跟搭档居然已是耳鬓厮磨的姿势,抱成一对连体人一样,脸上禁不住一烫,用力推开他道:“你坐远些,两个大男人这样抱在一起象什么样子!”

  穆峭笛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悠悠道:“咱们以前经常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同骑过一匹马,同在一个小箱子里挤着等待行动开始,那次我受伤发烧,你还一丝不挂地抱着我一整夜为我取暖,都没见你有过什么不自在,怎么没分开多久,就感觉这么疏远了呢?”

  被他这样一说,苏煌不禁呆了呆,自己也想不明白这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愣了半晌才强辩道:“那……那都是在紧急的情况下,现在……现在可是在我家,要是被人看见了要怎么解释?”

  穆峭笛颇富深意地一笑,没再多说,随随便便挥了挥手,丢下一句晚安,竟自起身开门离去了。

  “喂,你笑那么恶心是什么意思啊?”苏煌在后面追了几步,又觉得追上去好象也问不出个名堂,闷闷地回转来。

  白鸽捎来的小纸条还放在桌上,他拈起来又看了一遍,放在灯上烧了,想着未来两个月的停职期,又想想搭档越来越古怪的态度,百般烦恼涌上心头,倒在床上狠狠捶了几下床板,睁眼盯着头顶丝帐的长长流苏,盯了好久也没有睡意,翻身起来凝神细细地听隔壁的动静,没一会儿,就听见隐隐的呼噜声响起,气得更加地睡不着觉。

  次日一大清早,苏沛晨练已毕,散步到小儿子的院落,刚进院门,就看见穆峭笛一身劲装打扮,神清气爽在练剑法,从他背心透出的些微汗迹就知道,这孩子已经练了不短的时间。再迈步上台阶,推开自家儿子房间的窗户往里一看,苏五少爷象堆软泥一样趴在被窝里,呼呼呼睡得正香,散乱的头发络儿贴在脸边,枕头的丝面儿上还染着一小片口水……

  “小煌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哦……”穆峭笛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

  苏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哪里写着“可爱”两个字,反而越看越是心头冒火,回身一个旋风踢,将房门砰得踢开,一步跨进去怒喝一声:“小五!”

  苏煌猛地被惊醒,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坐起来,无焦距的目光茫然地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儿。穆峭笛抢步上前将棉外套披在他身上,在耳边低声道:“快醒醒,你爹来叫你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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