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姨丈,对不起,我……”
“喔,等等,如果是道歉的话就不要说,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好,谢谢……”
“不客气。让我再待一会儿吧,莫第,反正我儿子也不理我了。”
“呵……咳……好……姨丈请便……”
难得生病,一生病就惊天动地啊……
莫第从窗台俯瞰着,有些感叹。
还没有想到个对付费比的好方法,就有人来通报访客了。
究竟自己生病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表哥生病了,谢绝访客。”费比抬起了下巴,对着管家说着。
“喔?可是,她们是莫第少爷的朋友啊。”管家其实是有些好笑的。
“凭什么我不能进去她们就行。”费比说着。“不准就是不准。”
对峙了五秒钟,管家第一个投降。
“好好好,那就收礼就好,人不请进去了。”面对着这位费比少爷,管家很有经验。
“哼,没错。”丢下了一句,费比回去上课了。
可就是只收礼,也是个庞大的数量。
虽然谢绝访客,不过莫第还是会从窗户对着那些访客点头示意。
络绎不绝的访客,送补品的送补品、送鲜花的送鲜花,卡片跟信笺如雪片般飞来,有些熟面孔更是一天三次地送点心过来。
“怎么,她们是以为我们会饿到表哥吗?”
眼见厨师正在伤脑筋地要选一样送进房里,不关他事的费比还是跳着脚。
“托表少爷的福,这几天我们几家掌厨的,技术交流可多着哪。受益匪浅啊。”主厨里奥亮出了他一口的白牙。
“哼。”
“表哥,你到底好了没有?”
眼见一日四度的哀怨询问又在房外响起,莫第一口茶水差点要吞到肺里去。
“少爷又来了。”女仆掩着嘴笑着。
“咳咳……等我……不咳了再说……”
“那就请您去跟少爷说吧,莫第少爷。”女仆笑着。
“我说过了,可他就是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连您的话都不听,这房子里也没人可以让少爷听话了。”女仆继续笑着。
“好好好,我晓得,等明天吧,明天再看看。”莫第无奈地笑着。
“只希望少爷能捱到那个时候。”女仆吃吃笑着。“我昨晚听说,少爷已经放话要拆掉这扇门了。”
“这么凶?”
“可不是……”女仆低声笑着。
第七章
“嗨,早啊。”
听到了这句话,本来是寒着脸起床的费比,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肩上披着件厚外套的莫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笑着跟费比打招呼。
“表哥!?你好啦?”费比三两步跑了上前,站在了莫第身旁紧张地问着。
“感觉好很多了。”莫第温柔地笑着。“一起吃早餐吧?”
“嗯!”费比灿烂地笑着,拉过了莫第身旁的椅子,坐在了莫第身边。
等着女仆端上菜肴之前,费比只是一劲儿地看着莫第傻笑。
“怎么了?”莫第习惯性地伸过手去摸了摸费比的头,惹来费比一连串的笑声。
“没事啦,只是看到你突然觉得好高兴。”
“平时看到我不高兴吗?”莫第逗着。
“才不是呢,只是好几天没看到你了啊。”费比揽着莫第的手,蹭着他的手臂。
“才几天不见?万一我去学校了,你怎么办?”莫第摇着头,接过了女仆递来的刀叉。
“……你会很久都不回来吗?”费比担心地问着。
“大概都要等周末吧,每天来回太累了……咳咳……”莫第说着,接着因为喉头的一阵轻痒,别过了脸去咳着。
“这样啊……”费比嘀咕着。
“……嗯?”莫第清了清喉头,才转回了脸。
“……你什么时候要去学校?”费比凑过了脸。
“过两天吧,等精神好一点了再说。”莫第微微笑着。
“少爷……少爷?”
家庭教师扳起了脸,侧身挡在了窗户前面。费比吐了吐舌,把视线转回了课本上。
莫第吃过了早饭后,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才去院子里散步。
几个女仆聒噪地跟着,外加一只巨大的圣伯纳犬前前后后兴奋地绕着莫第跑着。
病后的莫第,只有脸色糟了点,精神看起来倒还爽朗。
雨后初晴,窗外的风景彷佛是上了层透明的亮彩一般,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跟着朗读两段文章后,费比的视线又飘向了窗外。
探病的访客还是被挡在了门外,只有礼物留了下来。一把把的鲜花送进了莫第房里,粉红色的、红色的信笺夹在了醒目的地方。
费比曾经试着偷偷拿掉,不过在管家的监视下,似乎没有成功过。
午后三点,莫第又倦了。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就叹着气回到了床上躺着。
见到莫第似乎要休息了,整理花束中的葛雷丝更是放轻了动作。
“……为什么把你剪的花放在这么角落的地方,葛雷丝?”突然的,莫第的声音传了来,葛雷丝讶异地抬起了头。
躺在床上的莫第,眼神柔和地像是和风一般。
“我不晓得表少爷想说什么……”葛雷丝的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我注意到好几次了,这么漂亮的花为什么摆在这么远的角落?我都闻不到它们的香味了。”莫第温柔地笑着。
“我……我是想……这些花都这么漂亮,我……”
送进来的,一束束的鲜花美得像是天上的云。莫第少爷喜欢白色的花,而这些“朋友”送的,都是珍贵十分的花种。配上优雅而大方的装饰,以及点缀的宝石,每一束的市价,也许都该比自己的月薪还高……
看着对方渐渐低下的头,莫第似乎也了解了。淡淡一笑,莫第轻声说着。
“我喜欢的是花,不是它们的包装。比起这些宝石,你每天清晨为我在花圃剪花的心意,还要更让我珍惜。”
“……表少爷……”
晚上,趴在莫第床上看小说的费比在翻了几页书之后,眼尖地瞄到了墙边的女仆正在用一种可以说是细心到龟毛的态度在替莫第烫衣服。
白了那个女仆一眼,费比继续翻动著书,然而,没有好气的声音还是博了过去。
“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
“啊……我……我还剩一些衣服没烫……”
“表哥有让你烫吗?这不是洗衣房的工作?”费比没有看着女仆。
“因为我看到折痕有点歪,所以……”
“那就送回去洗衣房就好,你不用这么辛苦,都快十一点了,去睡吧。”费比说着。
“啊……是……是的……”
女仆离开前,抱走了还没重烫的衣服,一面走着,一面还用眼角偷偷瞄着浴室的方向。先前去洗澡的莫第还没出来。
费比不耐烦地低声嘀咕了几句话,接着就继续看莫第的书。女仆且走且停,终于还是离开了。
女仆走后三分钟,莫第才终于走出了浴室。
“还好你现在才出来,不然等一下就有人要替你吹头发了。”费比老大不高兴地说着。
“喔?怎么啦?你要替我吹头发?”莫第失声笑着,一面走了过来。
“三十二个。”费比说着。
“……什么三十二个?”莫第疑惑地问着,一边从抽屉取出了吹风机。
“花啊。男的、女的,今天前前后后收到的花加起来有三十二束。”费比扁着嘴。“我要跟爸爸讲,都是你女朋友送的。”
“这……”莫第有些为难地说着。“不全是啊,有些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随便啦,你赶快把头发吹一吹,不然又要感冒了。”费比愤恨地翻着书页。
过了一会儿,吹干了头发的莫第讨好似地凑了过来,费比嘀咕了几句,闪了一下,不让他抱。
“一天到晚自己跟自己说悄悄话,小心得自闭。”莫第戳了戳费比的鼻子。
“总比得性病好。”费比老大不高兴。
“……喔,你这词打哪学的,好难听啊。”莫第讶异地问着。
“两年前就教过啦。”费比还是不高兴地说着。“今天是芬蒂娜,明天是黛安娜,一个没注意就又多了个葛雷丝,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听到了芬蒂娜的名字,莫第的心彷佛被针刺了一下。
“……关葛雷丝什么事?”
“喔,回答关键的问题好不好?”
“……谁晓得。”大大叹了口气,莫第躺在了床上,伸着懒腰。
“你连自己有几个女朋友都算不清楚?”费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她们来来去去的,今天哭着分手,过个两天又揽着我,我都搞不清了。”莫第淡淡说着。
“……每个人交女朋友都是这样的吗?”这下子换费比疑惑了。
“……谁晓得,改天等你交到了一个,我们再来交换经验?”莫第挑起了眉。
“我才不要,多麻烦啊。”费比嘀咕着。
“你看你看,又在嘀嘀咕咕的,到底是跟谁学的坏习惯。”莫第叹着气。
“……表哥,我问你,你真的有这么喜欢芬蒂娜吗?”费比正视着莫第。
“……怎么又提起她?”
“她死了以后,你就生病了。”费比低声说着。“我从来没看过你生病。”
“……那是巧合。”莫第说着。
“……爸爸离开前有交代过我,等你病好以后再跟你说……芬蒂娜已经火化了,葬在她们分家的墓地里。”
“喔。”莫第只是简短地回答着,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
“……你会不会难过?”
“不会了。”莫第说着。
“真的?”
“不然,难道还是假的?莫第失声笑着。
隔天下午,葛雷丝见到了莫第披着厚外套在客厅打电话。
正想靠过去,莫第就已经落寞地挂了上。
“……表少爷,您要些什么吗?要不要一些果汁,我去准备给您?”葛雷丝试探地问着。
“……不了,谢谢。”莫第轻轻一笑,把肩上的外套重新披了好,才起身回到了楼上。
见到莫第有些沮丧的背影,葛雷丝站在原地捏着手,担心地瞧着。
等到了莫第离开视线,没人注意着客厅的动静,葛雷丝假装满不在意地拿起了电话,按下回放键,仔细听着。
“XX分局您好,如果您要报案请按。……”
喀。葛雷丝冷静地挂掉了电话。
“表少爷,我帮您把窗户关上一些好吗?”
在门边注视了读书中的莫第一会儿,葛雷丝才走了上前轻声问着。
本来应该在读书,然而显然已经发呆了好一会儿的莫第,这下子才回过了神来。
“啊……好,就麻烦你了。”莫第说着。
把窗户关上了一半,葛雷丝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见到了葛雷丝的样子,莫第只是一笑。“为什么这么拘谨?拿张椅子坐吧,不然去忙你自己的事就好。我已经不要紧了。”
“不……我只是……”葛雷丝连忙挥着手。
“不要跟我这么见外。其实,我记得的,葛雷丝。那天晚上是你陪着我,握着我的手一直到天亮。”莫第微微笑着。“谢谢你。”
当天晚上,来了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莫第葛兰尼!你给我出来!”
芬蒂娜的先生气冲冲地来到大厅,待在自己房间的莫第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放下了书,大踏步地走了出房门。
葛雷丝本来要跟着出去,然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跑了几步抱起件外套,才又担心地追在了后头。
“表少爷,您要加件衣服啊,表少爷!”
莫第葛兰尼站在了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芬蒂娜的先生。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什么意思?今天要不是纳特警长提起,我还不晓得你恶人先告状!”
“……我没针对你,我只是对于芬蒂娜的死感到不解,要求给个真相并不过份。”莫第淡淡说着。
“真相?真相就是你弄大了她的肚子,让我们大吵了一架,所以她才服药过量!”
“住口!你这低级的猪猡!”莫第沉声喝着,吓得一旁的葛雷丝把外套抱在了胸前,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表少爷。
“……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费比也从琴室走了出来。
芬蒂娜的先生先是被吓了一大跳,接着就是恼羞成怒。“你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毁了芬蒂娜的遗书就可以这样有恃无恐,我这里还有影本,惹恼了我,我送到报社手上,我们同归于尽!”
“不要以为人化成灰,一切就结束了。上帝没有眼睛,不代表就没人替芬蒂娜讨个公道。”莫第冷冷地说着。
“你连上帝都敢侮辱,你果真已经是无法无天了?!”
“谁让你在这大声嚷嚷的,帕里尼!把他赶出去!”走到了自己表哥身边,费比气得喊着。
“小孩子插什么嘴!”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费比瞪大了眼睛。
“……费比,回房间去,你不用跟他吵。”莫第说着。
知晓了费比尔斯的身分,本来还龇牙咧嘴的安德尼,一把火当场就灭掉了三分。
“……这与费比少爷无关,莫第葛兰尼,我们出去讲。”
“不要出去,表哥。你的病才刚好。”费比顽固地扯着莫第的衣服。
不过,莫第似乎也没有要出去谈判的念头,他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安德尼。
“你……不要欺人太甚……丽娜夫人那边,我可没保证就不会泄你的底。”安德尼威胁着。
“随你,随你高兴。如果你真的心里没鬼,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这么激动。现在我顺便跟你说一声,芬蒂娜的遗嘱已经改过了。她的遗产继承人,第一顺位是我,只要我还活着,你一毛钱也拿不到,慢走。帕里尼爷爷,客人要走了。”不管这位脸上已经涨成猪肝色的未亡人,莫第牵着费比的手转头离开。
“你就这么放过他吗,他对你这么凶啊!”费比忿忿不平。
“别跟他计较,这样有失你的身分。”莫第只是淡淡说着。
‘我们很抱歉,瑟雷尼少爷。这件事情已经结束……’
是的,已经结束了。没有人被怪罪,没有人应该负责。只要自己闭上眼睛,不要开口,把她忘掉。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的。
偶然地,走过生命的人,又偶然地,静静离去。
没有人会被怪罪,没有人应该负责。因为一个叫做莫第葛兰尼•瑟雷尼的人被牵涉进来,因为他的身上流着法利纳家族的血液,所以,事情的真相就随着芬蒂娜的死去而永远地被掩盖。
莫第葛兰尼放进了一张唱片,芬蒂娜柔美而干净的声音流泄而出,充斥着整个房间。
‘上……主……求你垂怜……’
‘上……主……求你垂怜……’
坐在房间的地毯上,音响前,莫第看着旋转中的唱片,不发一语。
站在门旁的葛雷丝,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觉得无法呼吸。
“表少爷没有要带什么东西吗?”
眼见莫第就要离家,身上除了一只钱包外什么行李都没带。守在门口的葛雷丝担心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