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一点半──
雨势终于小了些，照着龙世杰写的地址，苏婷婷来到信义计划区一栋高级办公大楼，迎面是一大片光亮无瑕的落地玻璃墙面。
「光捷科技。」苏婷婷默念着玻璃墙面上四个大大的字。印象中好像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电子公司耶，原来他在电子公司上班。听说从事电子行业都很赚钱，看这排场，的确也是。
向接待柜台里美美的接待小姐说明来意后，苏婷婷坐在沙发上等候龙世杰的出现，一会儿，有个男人笑着向她走来。
「妳是苏小姐？」
苏婷婷点头。
「我叫陈子彦，是龙先生的助理，龙先生交代请妳到里面坐一下。」
「龙先生？你说的是龙世杰先生？」苏婷婷谨慎地确认。
陈子彦笑着点头。
他长得很斯文，一副细金框眼镜下有双迷人的笑眼，而他的笑容也很有亲和力，教人难以拒绝。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龙世杰要她去坐一下，她还是跟着走了。
「你说你是龙世杰的助理呀？」苏婷婷边走边问。
「是，龙先生是我的老板。」陈子彦嘴边依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老板？你说龙世杰是这间公司的老板？」苏婷婷诧异地瞪眼。
难怪他出手这么大方，一买就是十几万的衣服。
「没错，除了光捷半导体之外，龙先生的关系企业还有光亚光纤、宝捷通讯、力捷国际企业……」
听着陈子彦随口念了一堆公司名字，苏婷婷的嘴巴不自觉地张着。听起来很唬人，却没有太明确的概念这究竟是一个多大规模的企业体，只怪她从不研究电子相关行业。
事实上，从三流大学毕业后，她就一直被「管束」在大哥的小小文具店里，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附近小学的小学生，所以问她小学生喜欢什么、流行什么她最清楚。
要不是母亲觉得二十五岁的她还交不到男朋友，强迫大哥把她释出，让她去外面闯闯，今天她可能还待在那间小文具店里，每天和小学生哈啦打屁。
在会客室坐下后，陈子彦拿了张表格给她。「苏小姐，请妳先填一下。」
「人事资料表？」苏婷婷不解地问。不过是来送衣服，填什么人事资料表啊？
「龙先生想请妳来我们公司上班。」
「为什么？」苏婷婷猛地撑起上眼皮，凤眼马上变成铜铃大眼。
陈子彦不答反问：「请问妳在服装店的月薪是多少？」
「我？」苏婷婷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后老实说：「我是今天刚到职的新人，底薪两万，还有奖金抽成、劳健保、每个月休假六天。」
陈子彦笑着点点头。「妳到光捷来上班，除了劳健保、周休二日、员工旅游、生日贺礼等该有的福利之外，公司给妳五万块钱薪水。」
「真、真的假的？为什么？」苏婷婷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滚出来。
「因为龙先生觉得妳是可造之材。」陈子彦淡淡笑着。
「可造之材？我？」苏婷婷再次指着自己鼻子。有没有搞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那个龙世杰，只不过见她一次面而已，连她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居然就一口气给她五万块薪水，而且可以在这么豪华的办公室上班，看看他们桌上先进的电脑设备……她忽然警觉地望着陈子彦。「你们不是要叫我做什么坏事吧？」
陈子彦笑了笑。「我们是股票上市、正派经营的企业，不可能叫妳做坏事，更何况妳能做什么坏事？」
「说得也是。」她的电脑能力仅限于上上网、打打字，不可能叫她去当骇客。可是，还是很诡异呢！「那我要做什么工作？」她唯一的工作经验就是文具店店员，专长是哄骗小孩。
「妳觉得秘书怎么样？」
「秘书？我没做过耶。做秘书不是都要英文很强、能力很好……」而且要长得很美！最后一句话苏婷婷放在心里。她虽然不丑，可也没人赞她美过，除了家里四个宠爱她的哥哥。
「妳放心，专业可以培养，能力可以训练，最重要是看妳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开玩笑！大小脑同时水肿的笨蛋才会放弃这么好的事。
「你真的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想到可以在这么棒的办公室里工作，苏婷婷开始有点飘飘然。
「当然不是。」
他话刚说完，苏婷婷便怕他反悔似的，埋头开始填写人事资料。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送走苏婷婷后，陈子彦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把她填写的资料表放在龙世杰的面前。
龙世杰看也不看一眼便把资料表收进抽屉里，只问了一句：「你觉得怎样？」
陈子彦沈吟了几秒后，谨慎回答：「有潜力、有进步空间，但要花很大的工夫。」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要看到结果。」
「一个月？」陈子彦面露难色。
龙世杰听而不闻。也的确，他是出钱的老板，花钱请这些人来理所当然是要帮他做事、帮他解决难题。
几秒钟之后，陈子彦才慎重地说：「我会尽力。」低沈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压力，但龙世杰还是不满意。
「不是尽力，一定要成功，否则你知道结果是什么。不管花多少代价，我一定要看见她的改变。」他抬眼冷冷看着眼前跟了他几年的助理，没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冷酷无情就是龙世杰向来的行事风格。像极了他的祖父，龙彧。如果他的血液里多一点像他父亲的宅心仁厚，他今天可能也在非洲一些落后国家，跟着父母亲当个无欲无求的善医。
他的冷酷无情也不是天生的，只是他从小被当成交换条件，让父亲得以获得自由、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而留在祖父身边长大的结果，就是现在的龙世杰。
在外人眼里，他的脑子里永远只有公司利益、做任何事只看结果、下手绝不手软、从不知道什么叫同情，而他从祖父身上学到的最精华，就是交换条件，尤其是用金钱来交换。
跟在祖父身边，他发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不论有形无形的，不论精神或物质，甚至于是人心、感情、成就……只要有足够的钱，什么都可以轻易换取。
说穿了，人生就是一场大交易，有一天生命也可以用钱换来。而苏婷婷就是他准备用来换取公司继承权的条件。
「身为龙家唯一的子嗣，你有责任延续龙家的香火，我希望你在三十岁之前能完婚，而且，我的孙媳妇一定得是个配得上龙家家世的女性。当你完成这件事后，我就会将整个光捷集团的经营权正式移交给你。」
祖父口中的「希望」其实就是不可违抗的命令，意思就是龙世杰一定得在三十岁之前结婚，而且他的新娘不是得家世显赫就得有头有脸不可。
事实上，二十八岁的龙世杰根本没有结婚生子的念头，至少目前没有。
因为他的时间多数花在工作上，此外，他不觉得这世上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忍受他的冷酷、忍受他不将感情当一回事，白玲例外。
白玲有一副姣好的身材和绝美的脸蛋，更重要的是原来在酒店工作的她，早已练就一身应付各种个性脾气的功夫，她和龙世杰在一起纯粹为了钱，因此她可以不在乎他的冷、他的无情、不在乎他只当她是一件物品、不在乎他只在需要时想到她。
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维持如此简单的单身生活，却没想到祖父竟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而且，据可靠消息说，祖父将在七十六岁生日大宴那天帮他举办相亲大会。
天！龙世杰开始头痛了起来。与其让祖父帮他决定，不如他自己找。而首先他得先通过祖父寿宴那关，也就是说他得先有个女朋友。
问题是，陈子彦按照他列出的条件从模特儿经纪公司找来了上百个人选，却没有一个真正符合他的要求。要找个假女友便已如此困难，更别说是结婚对象了。
然而，就在苦无人选的情况之下，他无意间遇见了苏婷婷。
虽然她不是很漂亮，也没啥气质可言，可是她胆子大、又是个默默无闻的服装店店员，没有被拆穿的疑虑。至于祖父要求的身分，呵呵，现在造假证件满天飞，只要花点钱，就算要弄张具有贵族血统的证明书也非难事。
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像她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大脑、也没什么城府的女孩子，只要给予诱人的利益，一定会很乐意配合他来演一出戏。
重点是，要把她从一个骑着机车在马路上骂街的泼妇，改变成优雅端庄的名媛淑女，可能真得花上一些工夫。
想到她的样子，龙世杰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第二章
「这里是妳的座位。」陈子彦指着自己办公桌旁临时加设的桌椅。
「你是说我要在这个办公室里上班？」看着大大的办公室，苏婷婷不禁咋舌，她住的小套房还没有这间办公室大呢！
「呃，其实妳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陈子彦的语气忽然有些迟疑。
「什么意思？」苏婷婷望向陈子彦。
只见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说：「妳每天早上要上美妆美仪课，下午则有说话课和才艺课……」
「什么美妆美仪课？」苏婷婷疑惑地打断他。「什么又是说话课和才艺课？」
「美妆美仪就是要教妳化妆，穿衣服、仪态、餐桌礼仪和一些社交技巧的课程，而说话课就是教妳怎么和人应对沟通，才艺课是──」
「等一下！」苏婷婷再次打断他。「我当然知道这些课程的内容是些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我要上这些课？这是秘书该上的课吗？」
陈子彦笑了一下，放下笔记本。「照常理，秘书不是绝对要上这些课。」
照常理？那么这就不是常理喽？「那我为什么要上这些课？」语毕，苏婷婷忽然有种受伤的感觉，别人不必上的课她却要上，摆明了说她缺乏这些东西嘛。而她，一点都不想上这些听起来就知道会把她搞得很惨的课。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们想把她训练成花瓶，但秘书就一定得当花瓶吗？
「那我可不可以不做秘书？有没有其他适合我的工作？我能够吃苦耐劳、要出力气的工作也可以。」
忽然，一个冷冷的、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们不缺苦力。」
苏婷婷回头，一个男人正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姿态很潇洒，但一张脸冷酷得像是刚从北极回来。
「龙先生。」陈子彦旋即收起笑意，一脸尊敬。
龙先生？苏婷婷张眼仔细一看──
的确是昨天在店里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只不过他今天的头发很整齐地往后梳着，一身衣着也很光鲜，和昨天的狼狈大不相同，看起来更帅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知道他是老板的缘故，苏婷婷忽然觉得他变得好高大、气势挺吓人的。
等到苏婷婷打量得差不多了，龙世杰放下的双手改插进裤子口袋，优雅自信地走到她面前，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看她。
「我们是高科技精密产业，不需要苦力。」他俯视的目光是如此傲慢冷漠，令人不寒而颤。
「我也没说我要做苦力，我只是不想做秘书。」苏婷婷没有畏惧的仰着头反驳，但，高频率的声音却不自觉收敛了些。
再怎么说，这人从今天起是她的老板，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那五万高薪的份上，她还是忍耐一下吧。
「那么，除了苦力之外，妳还能做什么？」
「我……」苏婷婷一时语塞。然而，下一秒她便受不了龙世杰明显看扁她的眼神，被激发的傲气使她忍不住仰起了下巴。「我能够让你心甘情愿花五万高薪请来，就表示我有你用得上的能力，问题在于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你懂不懂得用人。」而且他说她是可造之材不是？
呵！他果然没看走眼，她的确是个有胆识的人，而且也不是很笨。很好，至少他不必跟一个笨蛋说话。
这么一想，龙世杰的嘴角不自觉微微一扬，虽还算不上是笑意，却也稍微化解了他脸上的冷酷和刚硬。
「妳很聪明，和聪明人我就直话直说。」他走到陈子彦的位子上坐下。「我找妳来，是因为昨天妳在雨中骑机车追我的车追了很长一段路，还向我比了中指。」
他的话唤回苏婷婷的记忆──她追的是他的车？那部宾士五百是他的车？她比中指的那部车？不会吧……
「可是……你怎么会……我怎么……」苏婷婷语无伦次到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跟车不是妳的专长，在妳比了中指之后，我就叫司机跟着妳的机车，找到了妳上班的服装店。」龙世杰解答了她还没问出口的疑问。
苏婷婷这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所以你找到了我，故意叫我把你买的衣服送来给你，然后说要给我一个工作，骗我辞去了服装店的工作，打算让我两头空，这一切只是为了要教训我？」
「教训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生？层次不同，胜之不武。」龙世杰又微微一撇嘴角，双眼又闪过那种不屑的光芒。
层次不同？胜之不武？
他是堂堂一家电子公司的老板，有必要这样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吗？有必要一直用不屑的态度来待人吗？
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到她，哼！那他可想错了，她不会因此自动矮上一截。
「那你找我来干么？」她真的不解，还有那一堆奇怪的课程。
龙世杰停了几秒才说：「有事请妳帮忙。」
有事请她帮忙？苏婷婷微侧着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龙世杰则继续说：「我找了许多一流的老师来教导妳，希望妳在一个月后能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等一等、等一等！」苏婷婷打断他。「你花高薪请我来上班，就是为了要我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龙世杰注视她的眼光给了她答案。
「哈哈哈……」苏婷婷毫不客气地爆出大笑，笑完之后才说：「我很满意我现在的样子，如果你觉得我妨碍市容或伤了你的眼睛，建议你下次出门可以戴个眼罩，眼不见为净，这世上和你层次不同的人太多了，你拯救不了全部。」
为了担心自己的言词会刺伤她，龙世杰还小心翼翼的，没想到她却一点也不在意，这女的果然跟平常人不太一样。
「我没有要拯救妳，事实上──」龙世杰停了一下才说：「我找妳来是想请妳……拯救我。」
「什么？」苏婷婷不客气地用手指头挖了挖耳朵，好证实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你请我来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