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史密斯太太家,他考虑了很久,终于拿起电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想打个电话给程晴。
他也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要说些什么。
只是那股想听听她的声音的渴望是如此汹涌,仿佛他再不拿起话筒付诸行动,便要被那股他从未体验过的思念给淹没。
电话响了快半分钟依旧没人接,他很失望地放下电话。
程晴跑哪去了?
他歪着头又想了一会。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说不定她只是去了学校找教授,或者是在图书馆念书而已。
大门突然被打了开来,莫妍抱着满怀的苹果酒走进来,一看见他就开心地喊,“阿宁,你没去苹果农场真可惜,苹果酒的做法很有趣呢!而且那儿的苹果酒都是自己酿造的,很好喝喔!你看我买了这么多,有没有兴趣尝尝?”
“是吗……”
他定了过去,从她身上拿起一瓶酒,看了半天却说:“这酒精浓度那么高,适不适合做起司蛋糕啊?”
“嗄?”莫妍会不过意来。
“没事,没事没事。”温宁自己也发现失言。怎么他一看到任何和食物有关的东西,尽想着要怎么利用才能做出好吃的东西讨程晴欢心?他是不是有点走火人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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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厨房里,挤了三个人。史密斯太太仔细示范乡村派的做法,温宁在旁用心记着笔记,一面不时要求自己亲手做一次,莫妍却只拿着数位相机拍个不停,不动手做也不动口问,十足的旁观者。
“妍妍,这到底有什么好照的?”史密斯太太一面将煮熟的马铃薯加上奶油和牛奶搅拌压成泥,一面忍不住问。
“没有啦!只是要照回去给某个人做参考用的。”她边说脸上便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对做菜一窍不通,要是我动手,这间厨房八成十分钟内会起火灾。”
“呵呵呵,谁这么苦命啊?”史密斯太太也笑了起来。
她另起了锅子,把红萝卜和牛肉倒了进去拌炒,然后加水炖了起来。
“命苦?才不命苦呢!我肯教他做菜,可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温宁忍不住插嘴,“你不是才说自己不会做菜的吗?怎么教人家!”
“用嘴巴教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虽然不会做菜,可是对食物的味道却记得一清二楚,吃过一次就不会忘喔!反正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直到我吃了对味为止喽!”
“真是大小姐喔!”他不客气地回嘴过去。
莫妍只是吐吐舌头,然后继续专心地用数位相机拍摄下制作乡村派的整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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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温宁在史密斯太太的客人留言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还留下了一句小小的感想——
史密斯太大的乡村派,有家的味道;而她拿手的橙酒起司蛋糕,却充满了遥远的思念。
莫妍在旁歪着脑袋看着,突然说:“温宁,你好像变了耶!”
“变了?”他没什么在意地问:“哪里变了?”
“嗯……”她想了半天,却答不上来。
那种改变其实是很难去形容的吧?因为太细微,因为改变的地方不是外在,而是在最深的内心里。
史密斯太太开车送他们俩到集合的地点,虽然仅有三天,但温宁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史密斯太太很久了似的,竞起了舍不得的感觉。
“康宁?”史密斯太太停好了车,走过来喊他。
“史密斯太太,是温宁,不是康宁。康宁是一个瓷器的牌子。”莫妍掩着嘴替温宁回答。
“唉!我又忘了!看看我这老糊涂。不过你们每次都只来上一、两天,一下子又走了,有时候我还真舍不得呢!”史密斯太太摇摇头。“你们啊!圣诞假期要是没事的话,也可以来看看我喔!”
“放心,史密斯太太,我会的。”她马上拍胸脯打包票。“不过我可以带朋友来吗?”
“欢迎,当然欢迎喽!是不是就是那位要做乡村派给你吃的先生?”
“呵呵——”她笑笑,没有回答。
史密斯太太与他们两人各自拥抱道别,然后微微红着眼,目送他们两人上车。
“保重啊!妍妍……康宁……”她依依不舍地在车窗下向他们俩挥手道别。
“是温宁啊!”温宁不死心地提醒她,一面和她挥手道别。
“唉,不都一样吗?名字只是个代号,我只要记得你的人就好了。”
史密斯太太并不在意。
车子驶得远了,史密斯太太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不见了,莫妍突然静静地说:“她好寂寞呢!”
“是啊!”他也静静地回答。
“阿宁,你知道吗?其实我想我们现在都很幸福。”
他转过头来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思?”她笑笑。
温宁听懂了,笑着点了点头。
第八章
兴匆匆地带着满脑袋乡村派做法回到家的温宁,却找不到程晴。
他皱着眉头在家里绕了几圈,连妹妹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笼子。
简单收拾一不行李后,他踱到外边小院子,赫然发现草地上似乎有血迹?!
他赶紧蹲下身去细看,又摸了摸那类似血迹的污痕。没错,的确是血迹!这是怎么回事?程晴受伤了吗?所以她才会不在家?她是不是在医院?伤得严不严重?
正心急之际,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鞋子也没脱便冲进客厅里接电话。
“喂?阿宁吗?你回来了吗?”电话那头是程晴的声音,听来很虚弱,还有些沙哑,像是刚哭过一样。
“阿晴,你没事吧?”他焦急地问,听见她憔悴的声音更让他害怕自己的担心成为事实。
“我、我没事,可是妹妹它……”说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温宁好不容易安抚住程晴,才问出她现在人在镇上唯一一家动物医院里,他还想再问为什么她会在那里,她却只是一直哭,不肯回答,要他先过去再说。
他丢下电话,几乎是用冲的跑出家门。
从电话里听起来,程晴似乎没事的样子,这让他稍稍放下一点心;但她为什么要哭得那么伤心?是妹妹出了什么事吗?而且还被送到动物医院里……他想起小院子草地上的血迹,心跳越来越快。难道妹妹出事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动物医院里,只见程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哭红着双眼,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腿上,一面不时往手术室内部探头探脑。
温宁推开门,她一看见他便站起身,随即甩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可是越抹眼泪越多,最后她又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阿、阿宁……对不起,我没有、没有照顾好妹妹……”她哽咽地说出这几个字,眼泪便像断线珍珠一样落个不停。
“到底怎么回事?”温宁先是左右看了看她。还好,没受伤的样子。
“狐、狐狸……是狐狸……”说了好几声狐狸,程晴便哭得说不下去。
温宁走上前,非常自然地将哭得全身颤抖的她抱在自己怀里,细声安慰。
可问了几次,她都只是哭,根本说不上话,他只好露出求救的眼光看向医院里的另外一位女医生。
“你要问那只兔子是吗?”女医生了然地问。
温宁点点头。
“那只兔子在草地里玩的时候,被狐狸叼走了,这位小姐穷追不舍,最后是把兔子追回来了,可是那狐狸叼着兔子的时候咬了它好几口,送过来的时候一只左耳已经没了,背上还有很大的撕裂伤,必须要肌肉重建。
总之,我们尽力了。”
“这是说妹妹已经——”他脑袋轰地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是不是,”在他怀里的程晴猛地抬起头,眼泪鼻涕全留在他的衣服上。“妹妹还没死!我抱它来这里的时候,它还没死,医生还在手术室里面!它、它……”话没说完,一张小脸又扭曲起来,然后重新埋进他怀里。
温宁只好再度向女医生露出求救的眼神。
“她说得没错,兔子现在正在手术室里,另外一位医生正全力抢救中,不过说实话,我们也并没有太大把握,毕竟兔子背上的伤口实在太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是不是能救得回来……”女医生看了一眼哭得更加凄厉的程晴,最后决定闭嘴。
“乖,别哭了……冷静一下。”鼻尖也一酸的温宁见一向坚强的程晴哭成这样,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落泪了,他强忍着担忧,不断安抚着她。
“阿、阿宁……”程晴又抬起头。“万一、万一妹妹……万一它活不成了,你会不会恨我?你会不会……讨、讨厌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他心疼地反问。
“可是都是因为我啊!因为我没注意好,才会被饿昏的臭狐狸把妹妹抓走的!”她的眼神既憔悴又充满无比担忧。“阿,阿宁……妹妹不在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会离、离、离开我?”越到后面语音越见结巴,最后那张小脸整个皱了起来,哭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又害怕又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离开你?为什么要离开你?阿晴,你还好吧?是不是哭昏头了?”
他还摸了摸她的额头。
他当然不知道,程晴的担心其来有自。
她一直认为,温宁之所以会这么努力想要留在英国,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妹妹,因为她说过,如果他回台湾了,她不会照顾妹妹,而会把它送进流浪动物中心去。
这当然也不能怪她,自从她愿意收养妹妹后,不管要求温宁做什么事,只要稍微拿妹妹来威胁,他便马上乖乖去做。
所以即使英文不好,他也硬着头皮去打工,然后当正职、申请学校、每天努力念书兼照顾她和妹妹一日三餐。
当然她不知道温宁并不完全是为了妹妹才留在英国,但是曾经被阿泽委婉拒绝过一次的她,还是不太愿意走出那被拒的阴影,因此也就一直一相情愿地以为温宁只是单单为了妹妹而留下,并不是为了她。
下午她在家等温宁等得烦了,干脆带着妹妹到小院子里玩玩,怎知才一个不注意,一只饿昏了头的野狐狸居然敢从山上来到小镇上,一趁她不注意就一口咬走了妹妹!
原本她以为兔子不会叫,可是那时的妹妹马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尖锐刺耳,吓得她马上回头,就看见那只火红的野狐狸正拖着妹妹快速逃跑!
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把妹妹追回来!不然她要怎么向温宁交代?
于是平常一向很少运动的她,竟然死命追着狐狸跑了好几哩,直到来到小镇边缘的山坡上,那狐狸似乎是饿过头,再加上运动过量,速度渐渐慢下来,程晴鼓足力气冲上去,那狐狸突然张口一吐,把妹妹吐在地上,然后转身跑了。
她赶紧跑上前,见到妹妹的样子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还不到血肉模糊的地步,但妹妹的一只耳朵已经没了,背上也有一块好大的撕裂伤,几乎占了整个背部。
她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和脸上的汗水融在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滴。
她赶紧脱下身上的衣服将妹妹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跑到路中间捕了一辆车子直奔这家动物医院。
医生一看到妹妹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给妹妹直接安乐死,免得它少受些痛苦,但她死活不肯,一再求着医生一定要救救它,不管花多少钱她都愿意!
医生最后终于抱着忐忑的心,带着妹妹进了手术室,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期间她不断打电话回家,可是响了几声又赶快挂掉。
她很害怕。
她怕万一温宁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讨厌她?会不会觉得她足个不负责任的坏女人?
万一、万一妹妹死了怎么办?她要怎么向温宁交代?他一向很喜欢妹妹的啊!每天晚上下班回家,不管再怎么累,他都会走到妹妹的笼子前面,把它放出来,然后才走到厨房替她打点宵夜,有时候还一面做宵夜,一面丢几片蔬菜或水果给妹妹啃,他看着妹妹的眼神,就像一个爸爸亲昵地看着自己的小孩一样。
妹妹死了的话,温宁一定会很伤心吧?
那他会不会,就此离开英国,不再留在她身边了?
越想越害怕,却也越来越心焦,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温宁这件事?
可纸又怎么能包得住火,不管怎么说,他一定都要知道这件事才行啊!
于是尽管心中害怕不已,她终于还是又打了通电话,这次温宁接到了。
“阿晴,你说清楚啊!为什么我会离开你?”温宁不解地问。
“你是为了妹妹才留在我身边的,不是吗?妹妹、妹妹是我害成这样的,你一定讨厌我了……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直追着狐狸,好怕好怕从此以后就看不到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交代……”
大概是担心害怕了太久,又哭了这么久,程晴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就要跪倒在地上,幸好他及时扶住了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他皱起了眉。
听到妹妹出事已经够让他担心了,偏偏程晴的反应又这么奇怪,担心他离开比担心妹妹的伤势还多,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离开?
这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位满脸疲惫的男医生走了出来,程晴一见到他又马上爬了起来,冲到医生面前直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妹妹有没有事?”
医生拿下手术口罩后说:“我尽力了。”
她整个人呆住,砰的一声突然坐倒在地上。
温宁赶快跑了过来,想把她扶起来,却见她低头不断垂泪,心里一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我话还没有说完。”医生叹了口气。“我把它耳朵的伤处理好了,这还是小事,问题大就大在背部的撕裂伤,实在太大了,只好拉紧伤口两旁的皮肤缝合,就算复元了,这块伤口以后可能会再也长不出毛。
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它的求生意志了,我让它在这住院几天“不要!我要带它回去!”坐在地上的程晴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我要带它回去,我要亲自照顾妹妹。”
“可是院里的设备——”
“那不一样,医院的设备再好,你们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看顾妹妹啊!让我带它回家,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而且、而且就算它真的撑不下去,我、我……”眼睛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也要让妹妹死在自己家里,不要孤孤单单死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