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荆楚云点头,手指轻抚他的脸:“对不起。”
一直以来,总是拿自己的想法揣度他,曲解他的用心,轻视他的敦厚,更差点错过了彼此。直到没有了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难过,纵然有至亲骨肉悉心呵护、温柔抚慰还是不行,甚至比幼时孤苦伶仃的日子更加难挨千倍万倍。
风唯卿抓住他的手:“还说这种话,你存心让我难过吗?这段日子你受的苦我全都知道,你伤痛缠身,剧毒难解,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不能站,不能走,甚至很长时间不能动,就这样躺了一年多——”
刚刚停住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风唯卿深深吻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惧死,甚至不留恋生命,感谢你,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在这样痛苦的情况下坚持活下来。”
“不,”荆楚云轻轻摇头:“这世上有你啊,我怎会不留恋?风,我从未想死,就是当初和乔空山对决时我也未想死。”
风唯卿呆了片刻,只觉胸中越来越热,似乎要涨裂开来,千言万语都化作激狂的吼:“云,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我都不知道有多爱你……”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近叹息了,热情却不可遏制地高亢起来,用唇封锁他的唇,用手指缠绕他的手指,用身体感受他的身体,不顾一切,浑然忘我,只剩下本能的探索。
天啊,这人激动起来又开始癫狂,亏哥哥还说他变得犀利精明,荆楚云手脚无力,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在喘息的瞬间提醒。
“……你的胡子太扎人……风,你能不能先……打理一下……你身上好脏……熏得我头昏。”
“什么?头昏,我看看。”
“傻瓜,”荆楚云好笑地拉住他欲把脉的手:“去照照镜子。”
“啊——”
片刻之后,屋内突然响起如平地惊雷般的惨叫。
“怎么会这样?该死的,竟然让楚云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不要活了……”
“嘭”一声,似乎有人撞在墙上,然后是“哗啦啦”的声响,门板碎了,一个人影飞也似的冲出来,一头栽进院外的湖中。
* * *
接下来的日子昭示,幸福就是一句话,一个真心的笑,一个温暖的拥抱,很简单,却超乎寻常的甜蜜和强烈。
不过有时候,幸福也是眼泪。
“楚云,你真好看,你穿白衣的样子真的象天上的白云。”
风唯卿抬手上指,才发现散了一圈步的光景天竟然阴了,不禁讪讪地放下手。
荆楚云笑了,抬起头感慨:“可是白云也会变黑,你看那晴空万里,转瞬间就黑云压城。”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怕是要下雨了。风唯卿抱着他回到屋里,果然不一会儿就大雨倾盆。
雨停了,风唯卿推开窗子。
“白云变黑,那是因为它的心里盛了太多的水,你再看着一场雨后,它就恢复了洁白轻盈。所以,楚云,当你的心里有有了不可排解的阴霾,就要讲让它流出来。记住,你是云啊,你的洁白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染黑的。”
静了片刻,哽咽的声音道:“讨厌,老是说这种话。”
……
“风,我的多疑冷漠是不是也让你吃了很多苦?”
“就是啊,这颗漂亮的脑袋就爱胡思乱想,有时候真想敲开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风唯卿屈指在荆楚云头上一敲,却被他紧紧握住。
“只有你,风,从此以后里面只有你。没有猜疑,没有隐瞒,也没有仇恨和阴影。”
这次换成另一个人流泪了:“坏东西,你存心让我哭是不是?”
……
幸福啊,当然还是笑的时候多。
为楚云疗完伤,又一起美美的泡了一个澡,风唯卿心情极好。楚云不能用力,只能任其摆布,嘿嘿,其实这样也挺好。
“云,这些日子想我吗?”
荆楚云点了一下头,秋水明眸闪过一抹动人的羞涩。
“怎么想?”
荆楚云但笑不语。
“说不出来是吧,哼,肯定没我想得多?”风唯卿嘟起嘴。
秋水明眸眨了眨,荆楚云淡淡地笑:“是啊,我承认说不出什么,因为我既没有为结义兄弟两肋插刀,也没有和什么小王爷光顾花街柳巷,更没有英雄救美,雁小姐被称‘武林四大美女’之一,你艳福不浅啊,听说还差点成了回雁山庄的女婿,我是不是该恭喜呢?”
“不是的,楚云——”
面庞如着了火,风唯卿急切地申辩:“我帮霄弟是要还他人情,那种地方是段铭枫看不惯我的样子,硬拉我去的,我那时伤没好,打不过他,被他欺负得好惨……那个雁小姐,我救人时也不知道那是他们变相的比武招亲,害得我后来落荒而逃。相信我,云,不管怎样我一直守身如玉,一点都没有背叛你。”
荆楚云正端着茶杯悠闲品尝,闻听此言,一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风唯卿急忙拍他的背,却听他边咳边断断续续地笑道:“守身……如玉……哈哈,亏你说得出……”
风唯卿抹抹汗,松了口气,也大笑起来。
心中却暗骂,可恶的沈东篱,肯定是他告诉楚云的。
……
当然也难免有争吵的时候。
“沈东篱太过分了,师兄既不是他的仇人,又对他那么好,他却把师兄骗得好苦,还有郡主——”
“住口,”荆楚云涩声打断他:“欺骗朋友比杀人报仇更难,其中的痛苦挣扎不是你所能理解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那些人或许会难过,或许会谅解,也或许会愤怒甚至仇视,但是哥哥自始至终都在痛苦着,却没有愤怒的理由。别人得到友情,他却只有惆怅感伤,别人欢笑,他却只有孤独寂寞,即便如此他仍然温柔的对待每一个人。他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却也是最孤独和最痛苦的,他总是理解和宽慰别人,可是谁能理解他,谁来宽慰他?甚至是曾经接受过他帮助的你也来指责他。你才过分,忘恩负义——”
荆楚云越说越气,一把推开他,受伤的经脉不堪用力,忍不住蹙起眉头。
风唯卿赶忙拉过他的手臂按摩。
“我没有指责他,只是他原本可以不这样的,只要放下仇恨。”
“你说得容易,放下,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换了你能放下吗?”
荆楚云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抓住,于是奋力挣扎。
风唯卿看他这样激动,懊悔不已,忙抱住他道歉安抚。
良久,荆楚云叹道:“哥哥和我不同,他亲身眼看到亲人一个个死在面前,亲身经历了彻骨之痛,时至今日,午夜梦回依然鲜血淋漓,亲人的惨死,数千教众的血和痛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呢?若是我,如果有人伤害了你和哥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人。”
想到他对付乔空山的情形,风唯卿心中一痛。
“我知道了,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就离开吧,你在这里,他总要挂心,不能放开手去做。”
他本想让楚云劝沈东篱不要和苏慕诚为敌,却无法开口了。
不管沈东篱怎么说,他始终不相信苏慕诚是终日钻营,醉心权势之人,因为师傅说过,绝顶的武功,必须要有博大的胸襟才可练就。沈东篱虽然机智多谋,可是比之上苏慕诚终究欠缺了几分吞吐天地的大气和掌控全局的气概。所以他只能赢在暗处、小处,而明处、大处恐怕终要受制于人。
秋风吹落树叶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安平王府,前往大理。
一路绮丽风光,令人心醉,风唯卿却时常忍不住叹气,若没有那些麻烦就更好了。
算算相识已有七年,弱冠之年的楚云和少年时期一样美貌,一样清绝,只是少了一分冰寒,多了一分英气,少了一分孤傲,多了一分明朗,少了一分冷冽,多了一分温柔,真的只有一分而已,却引得众多俗世男女为之痴迷。虽说大多数人只是贪看,却也有人按耐不住,上前招惹。
又打发了两个前来纠缠得纨绔子弟,风唯卿愤愤不已。
荆楚云安抚地抱了抱他,笑道:“嫌麻烦可以交给我。”
“不行。”
楚云对付乔见水的手段至今让他心有余悸,何况因为“火影”,楚云的武功强了很多,恐怕一出手就会死人,所以每次他都抢先出手。
“我讨厌他们看你,云,怎么办啊?”
“那我易容好了。”
“不行,脸上贴层东西很难受,我不要你这样。”
“那——”荆楚云眨眼:“你以后把我关起来好了。”
“怎么可能?”风唯卿大叫:“你是云啊,当然要自由自在的。”
荆楚云心头一热,佯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风唯卿苦恼的搔搔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看?”
“傻瓜——”
荆楚云哭笑不得,忍不住抱住他。
没想到这一辈子就栽在这样的傻瓜手里。
尾声
两年后的泰山武林大会上,落岫山庄二少爷苏慕华技压群雄,勇夺武林盟主之位。安平王府和黑堡一直找寻的苏慕然也在大会上现身,却只是惊鸿一瞥,没有人看清他的模样。
其后不久,覆灭二十年的天衣教重现,几乎一夜之间就席卷江湖,众多门派或主动示好,或退避三舍,或干脆归顺,仰其鼻息,连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也避其锋芒。却没有人知道,神秘的天衣教教主,就是安平王府号称“小诸葛”的那个优雅而谦和的青年。
沈东篱深知,二十年前的大难,苏常青虽是首恶,也与天衣教太过激进,招致各大门派嫉恨惧怕有关。所以在歼灭仇家的同时,对与当年之事无关的门派,多以怀柔策略为主,甚至有时会出手相助,也得到不少门派的支持。
最后只剩下一些较大的门派和四大山庄结成攻守同盟,在苏慕华的带领下,意图顽抗。
双方各不相让,斗的难解难分,不久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被某个神秘的力量牵制住了,进不得,退不得。
此消彼长,最终得益最大的还是一贯置身事外的黑堡主人。
风唯卿和荆楚云在大理住了一段时间,待一切平静之后荆楚云终于一偿心愿,到了天衣山飞雾崖。
兄弟三人在那里相逢,荆楚云始终无法对苏慕诚释怀,虽然知道苏慕然是舅舅的儿子,却不愿亲近,纵然沈东篱百般调解也是无用,表兄弟形同陌路。
沈东篱引以为憾,苏慕然却不在意。
风唯卿很喜欢这个聪慧的少年,代荆楚云认了弟弟,还戏言:“我这个弟弟不仅聪明绝顶,更未卜先知,独具慧眼,第一次见面就猜到会成为我家弟弟,所以说自己姓吴,名字上乃下竹。好,我以后不叫你‘苏家小猪’,就叫‘吾家小猪’好了。”
这句话逗笑了楚云,也使他默许了风唯卿的行为。
此后,他们开始四海为家,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曾经遇见纪韬光和唐礼,也曾经到过唐霄的影阁,荆楚云一笑泯恩仇,却终生未踏入黑堡和落岫山庄半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