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一惊过后,以宁无奈地放下碳笔,拉开莱娅尔的手以策安全。
“查你的学籍资料啊。”
对了,他怎么忘了曾经在八卦中听到过莱娅尔的某一个远房亲戚是伦敦大学三皇学院的教授,同时也是帝国学院的主任。
“你来我家有什么事?”既然不能有违英国绅士风度明目张胆地赶人,那只好旁敲侧击地下驱逐令。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你吗?”大小姐一脸的不乐意。
在心里咬牙切齿,表面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木头脸,“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我没有什么时间招待你。”
“卡洛教授的作业快完成了不是吗?”端详了设计效果图几分钟,莱娅尔轻弹手指,“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只要站在你身后看着就好了。”
难缠的女人!
以宁当下决定以拖延作画的时间来杜绝莱娅尔想要进屋一窥究竟的非份念头。
***
太阳随着一分一秒地流逝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向西边的天空一步步走近,瞥了眼手表,发现时针已在两小时后的位置,但莱娅尔却仍是气定神闲地坐在他身后欣赏着湖畔美丽的景色,偶尔也会回过头来看看他作画的进度。
设计图只差最后一笔就要完成了,以宁抱着必死的决心将这一笔慢慢地画了上去。
“太好了!Loyal,你终于完成了卡洛教授的作业,而且真的是很棒的作品!”莱娅尔像是捏着码表般准确地在他落笔的那一瞬间站起身来赞美道。
可怕的女人!
正所谓绝处逢生,就在莱娅弥准备开口提出要进屋参观的前一秒钟,一道灵光闪过以宁的脑海——
“布朗,这里的景色很漂亮吧?”
“对啊,想不到伦敦的郊外会有如此怡人的地方。”环顾四周,莱娅尔陶醉地说道说。
“既然你喜欢这里的景色,那我以你为模特儿画一幅画送给你如何?”
“真的吗?”惊喜顿时跃入莱娅尔的绿色眼瞳中,“那真是我的荣幸。”
“一进指引莱娅尔走到远处,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的灵机一动。
开什么玩笑!谁要让不请自来又别有企图的不速之客参观他和启炫的爱之巢啊!
示意莱娅尔摆好姿势,以宁便装模做样地开始了他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风景素描。
***
史密斯教授专属实验室
全神贯注地看着分析仪中慢慢呈现出来的变化,将每一个变化数据都仔细地记录在实验册上并及时地画下曲线图。专心于此项工作的启炫没有注意到那投诸在他背影上的那两道蕴涵着许多复杂情绪的视线。
从来不曾想到,在岁月已匆匆地走完二十年后,他会再遇上令他心动的对象……
史密斯轻轻地自白衣口袋中拿出一块古老的怀表,轻轻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早已不在人世的容颜。
黑色的短发,黑色的眼眸,一如面前的这个孩子,可相片上那灿烂的笑容却在二十年前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与怀念……
并非在这二十年里没有遇到过出色的东方男子,只是,没有人能令他如此深刻地回忆起已逝去多年的挚爱,那种感觉……彷佛时光回到了当初他们相识的那一天……
是不该多想的……他知道……
毕竟这孩子太年轻、也太优秀,他不能因为一己的私念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惑和烦恼。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这孩子的心里……早有所爱。
“vic。”温柔地唤着这个名字。
“什么?”回过头来,年轻的脸庞生动地展现着东方男子特有的俊美。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实验器材,史密斯温和地向他微笑。
深遂的黑色眼撞里浮现起淡淡的疑惑,“但析数据表还未完成……”
“本来今天就是假日,我却还是硬拉你来做助手,因此觉得愧疚的人该是我。”史密斯用净水装置冲泡了两杯英国红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启炫。
“谢谢。”接过红茶,“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想尽快地熟悉研究,以便能尽早地完成学业。”
史密斯打了个轻松的小手势,“现在回忆起来,就我指导的历届中国研究生,好像十有八九都是这么拼命又优秀这是不是中国人的传统?”
史密斯幽默的说辞令启炫忍不住扬起剑眉,“也许是吧。”
“这样的话,我以后一定要向学院申请多一点的中国研究生。”史密斯开了个小玩笑。
“那中国留学生就有福了。”启炫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像是想起了什么,史密斯教授看向启炫,“Vic,不介意的话,可以写一下你的中文名字吗?”
拿过纸和笔,启炫很快地写下了三个中文字,递给史密斯。
“殷、启、炫。”史密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史密斯教授,你对中文也有研究吗?”有点讶异。
“也不能算研究,只不过是请以往的那些中国研究生们教了我一点而已。”史密斯的笑,爽朗而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怎么样,启炫,下次你要不要也教我两句?有奖励哦。”
“哦?听听奖励是什么?”
“下个月到瑞士白朗峰去考察地理状况时,给你一天时间滑雪怎么样?”史密斯想了想后答道。
“成交。”启炫将喝空的茶杯轻敲桌面,眼中有着愉快的神情。
“就这么说定了。”
史密斯也将红茶一饮而尽,“好了,茶也喝完了,我们走吧。”
洗干净茶杯后,史密斯脱下白衣挂在实验室的衣架上,两人并肩离开实验室。
***
回到居住的村庄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放慢车速驶向岸边,却有几分意外地发现一辆陌生的火红色法拉利停在以宁的爱车旁边。
锁上车门,走向木桥,视力颇佳的启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画画的以宁,而在他的正前方约五公尺左右的金盏花丛中还有一个薛丽的女性正在搔首弄姿。
“好雅兴。”
安静地走到以宁身后,启炫双臂环胸,似欣赏状。
“嗳!”
大吃一惊的以宁险些推倒面前的画架。
“很投入嘛。”
嘴角虽然上扬,眼中却没有笑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惨了,惨了!
“五分钟之前。”冷冷的视线在画面上移动,“很漂亮的人物风景画。”
“启炫,我等一下跟你解释……”话音断落在看见莱娅弥走近的前一秒钟。
“Loyal,不帮我介绍一下吗?”莱娅尔露出动人的微笑,“这位是——?”
犹豫了数秒——
“他是vic,我的室友。”
“你好。我是莱娅尔.布朗。”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
稍稍碰触了一下,“彼此彼此。”
“以后还要请你多关照。”
莱娅尔靠近以宁,且;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然等到以宁反应过来时,却早已错失澄清的最佳时机。
“哦?”似笑非笑的表情,“为什么我没有听他说起过?”
还没等以宁开口,莱娅尔便自信满满地再度接上,“虽然我尚在努力之中,但我一定会成功的。”
“这样啊。”意兴阑珊的口吻。
发觉到散布在启炫周身的压迫感似乎越来越浓重,以宁连忙打断两人的对话。
“布朗,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虽说这里离伦敦不远,但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半推半拉地将莱娅尔送上石阶。
“哦,那好吧。虽然有点可惜没能参观成你的房子。”
因为下午以宁为她画画,再加上他刚才虽不承认,但也没否认的态度,莱娅尔在高兴之余也就毫无异议地顺着以宁的意思朝车子所在的方向欣然而去。
“有机会吧。”
唉,希望这个机会永远都别来!
“哎,你为我画的画!”忽然想起遗忘了重要的东西,莱妞尔猛然回头,却不料刚好碰上因为急着要催促她快走,所以几乎已经贴到她背后的以宁——
虽没有任何音响效果,但一个唇印确实已经扎扎实实地贴在了他胸前心脏所在的位置,更要命的是,艳丽的玫瑰色泽此时在白色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啊呀,糟糕了!我用的是不褪色口红,那个如果印在衣服上的话,几乎是洗不掉的。”话虽这么说,但莱娅尔的语气却是兴奋的。
在心里咒骂了一千遍,以宁快步走回来取画,递给莱娅尔后顺势将她塞进车里。
“你生气了?”
以宁冷下的脸色已经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关于衣服,明天我会赔偿你的,所以别生气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莱娜尔眼捷手快地点了个吻在以宁的唇上。下一秒钟,红色的法拉利便乘风而去,只留下脸色愈加阴霾的以宁恼怒地站在原地。
走进屋内,迎接他的是一脸平静,彷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启炫坐在沙发上,边闲适地看着报纸,边喝着微带橘香的红茶。
见此情景,以宁不觉心一沉。以他对启炫个性的了解,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征兆。
抬起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以宁胸前那刺眼的暧昧记号,又转首继续翻阅报纸。
漫长的几分钟里,空气中持续流消着僵持的气氛,但却始终无人开口。
“启炫……”
“把衣服换掉。”启炫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征了片刻,以宁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脱下T恤朝浴室走去,随后,门就被“砰”地关上了。
放下手中的报纸,视线停留在那扇紧闭着的门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
为什么在感情问题上,人的情绪与理智会是两个完全对立的方面?
理智可以容忍的,然情绪却始终无法抑制。
其实自小到大,这一类的“意外”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次,次数多到他已经倦了、厌了,全然不想再去理会。
可是……为什么总会在事发的同一时刻,那种心烦意乱的情绪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土重来?……
二十六年了……无论是对于世间的情人也好,夫妻也好,都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一个人的一生究竟会有几个二十六年呢?……
之于普通的夫妻,古来就有七年之痒的俗语,然对于他和以宁这一对从出生起至今从未分离过的恋人而言,是不是也会有二十六年之倦的说法?
真的……是有点累了……
浴室的门开了,浑身滴水的以宁披着干毛巾走了出来,俊挺的眉字间依然残留着尚未平息的怒气。
“启炫,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收起那种毫无意义的冷战?”扔下毛巾,以宁猛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没有生气,你多心了。”本来已不再温和的表情此时显得更加冰冷。
“你有!”
突然地站起身,以宁自觉无法再压抑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从第一次出现这种无聊的把戏开始,你总是用这种不冷不热、不愠不怒的冷静态度来表示你的不满!”
“抱歉我不习惯碎碎念。”
目逼不是碎碎念的问题!而是你从来就乐于保持沉默,站在一边看我像小丑一样费劲心思揣测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多少次我用尽心力去猜、去琢磨,却都是事倍功半。还常常得靠澄筱帮忙才能让你气消……我真的很累,你知不知道!?”
“然后?”启炫修长的剑眉扬起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弧度。
“就是这样!”
以宁用几近犀利的视线盯着启炫。
“就是这种表情和语气! ——是!是我不够聪明!是我迟钝!所以才会老是猜不出你在想什么,才会老是被天才的你操控在指掌间。——但是,现在我真的受够了!”
眼中的温度骤然降至最低点。
“这——算不算是要求分手的表示?”
彷若突然被启炫一针见血的话语震醒般地,以宁犀利的表情终于慢慢地、慢慢地缓和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好久——
“对不起,启炫,我没有这个意思……”像是这两个月来所有等待的疲惫都涌上了心头,以宁合上眼帘低喃。
冰雪骤然融化,但冷例的温度依旧残留,站起身,落寞的背影向二楼缓缓而去——
“……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第六章
二十六岁 初冬 英国
带着寒意的黄昏,风很大,即使夕阳的余晖不断地撒向英格兰大地,但冷洌的空气仍是让人打从骨子里觉得冬季已经到来了。
草草结束了一天的课程,启炫略带颓废地坐进车里,忽然没有了回家的欲望。于是,毫不犹豫地发动引擎,向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快速驶去。
令人窒息的车厢内流倘着蓝调歌手低沉的嗓音,沉重的思绪亦无法彻底地抛却脑后。
昨晚是他们二十六年来第一次针锋相对的争吵。为的却还是一如十二岁那年“校花事件”那般幼稚的缘由!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至今仍似十二岁那年般的脆弱,甚至于脆弱到不堪一击?
这二十六年以来,为着同样的原因,为着同样的理由,他们无数次地忍让,无数次地和解,只是……这样的忍让与和解是否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不能全心全意地信任彼此?又是什么让他们不能用燃烧生命的热情去爱着对方?
难道,青枫竹马,两小无猜真的只能是晕花一现,而无法永远吗?
望着眼前凭空冒出的酒吧“卡砾石”,想要自我放逐的念头下意识地自脑海里兴起。
店如其名,以沙砾装饰的墙面在柔和的浅蓝色灯光照耀下,有着淡淡的大海的味道,而挂在天花板上的海鸭浮雕更是融入了向往自由和随遇而安的理念。
坐上吧台,要了大杯的啤酒一饮而尽,而后又要了一杯。
握着啤酒杯转过吧椅,冷眼旁观着台上摇滚乐队卖力的表演,豪爽地再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将空空如也的啤酒杯推给酒保,冷然道。
之所以会选择啤酒,是不想醉。
一醉固然能麻痹自已,暂时忘却千愁,但却无法让人终生失忆。
该来的,还是会来;注定失去的,无论怎样挣扎,到最后还是会失去……
空的啤酒杯再度游向酒保。
“再来一杯。”
酒入喉,才发现居然是水,刚想回头质问,却发现眼前蓦地多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啤酒虽是西式凉茶,但如果一次喝得太多也是会伤身的。”温和而慈祥的嗓音,来人长辈的身份由此确认无疑。
“史密斯教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眸中泛着淡淡的疑惑。
“晚安,Peter。”
“晚安,塞里昂,今天的第一杯还是BarCelOna';sLight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