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帮忙好不好，苡苹，先代一个月就好，只要一个月，让我有点时间找人嘛！这个学生很难搞，问题特多，已经退了两个老师了，妳先挡挡行不行。」
乔苡苹为难地呻吟一声。「可是八点半的课对我来讲太早了，这样我七点就要起床，我会疯掉。」
「拜托啦！又不是每天上课，一个礼拜只要两天，帮个忙代一个月就好，拜托拜托，帮帮忙嘛！」
「妳可以找晓雯……」
「不行啦！她九点有个人班的课。」
「那君姗……」
「妳忘了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到日本玩。」
「哦！对。」她再次开始推荐其它几个认识的老师。
「不行啦！她们经验不够，我跟妳说……」她叹口气。「这个学生真的有点难搞，第一天课才上完，他就叫秘书打电话来说要换掉慧如。」
「为什么？」
「王秘书说慧如一直讲英文，她经理很生气，他是要学中文，不是要听她说英文。」
「哦！」乔苡苹叹口气。她知道不少华语老师很喜欢在课堂上讲英文，或用英文解释文法，初级课程的时候或许需要用到一点英文，但只要上了几课后，她几乎不会再讲英文，甚至都会先告诉她的学生她英文不好，不想让他们过度依赖，再说学生有很多非英语系国家的学生，讲英文对他们其实也不太公平。
「然后我叫……」她小声说了一个人名。「这妳别说。没想到更惨，王秘书说她的经理很不高兴，因为新老师一副来钓凯子、交男朋友的样子，那个经理当场给她难堪，还叫她出去，说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想上课。」
乔苡苹挑高眉。「这人脾气有够火爆的。」
「所以才找妳啊！王秘书对我很凶，不知道是不是被上头骂了，所以把气出在我头上。她说如果第三次再出状况，她就要退费去别的语言中心找老师。」家宜恳求的声音传来。「拜托啦！先代一个月，然后我再找老师递补妳。」
乔苡苹叹口气，「好吧！只有一个月喔！」
「谢谢妳，苡苹，妳是我的救星。」
「如果他不满意我，我也没办法。」她先把话说在前头。
「不会啦，不会啦！他一定不会有意见的，妳可是我们的招牌老师。」她吹捧地说。
乔苡苹好笑地摇头，未将她浮夸的赞美放在心上，她问了几个关于学生的问题后才挂上电话。她的新学生 Rick，中文名字是古昊轩，在西班牙出生，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是 ABC，因为爷爷是台湾人，所以小时候被逼得学中文，甚至还学过写字。
简单的基本对话他没问题，据家宜所说他很爱问问题，尤其是文法问题，如果回答不出来，他就对这个中文老师大打折扣，是个有点挑剔的学生。
乔苡苹耸耸肩，挑剔是没关系，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就好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天后，当她坐在办公室中，面对王秘书的审视时，心情不是很愉快，因为今天一大早就下起雨来，让她心情大受影响，坐车到这儿来虽不至于让她全身湿透，可也打湿了她的衣裳与裤子，让她郁闷不快，她最讨厌衣服湿答答的。
「嗯。」王姿婷点点头，对她的装扮很满意，之前来的两个穿得都太暴露了，其中一个只要弯身，两粒奶子差点没掉出来，裙子短得像内裤，真不知道是来教书还是来坐台的。
眼前这个穿得才正常嘛！中规中矩的白色衬衫，外搭一件长外套，配上直筒的蓝色牛仔裤，然后是矮跟的黑皮鞋，这女的看起来正常多了。
同时间，乔苡苹也打量着王秘书，她是个很瘦很瘦的女人，肤色偏暗，头发烫得很整齐，年纪大约四十上下，脸型是倒三角形的脸，连眼睛看起来都像三角形，眼神很可怕，让她想到以前的国小导师，她还记得导师生气时，脖子上的筋都会浮起来，眼睛可以瞪得比平常大三倍不止。
有一次她在第四台看 E.T. 这部电影，还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因为 E.T. 的眼睛与长手指跟老师好像。
「跟我来。」王姿婷往前走。
乔苡苹跟上她坚定的步伐，因为还不到上班时间，所以办公室根本没人，可怜的王秘书因为经理上中文课的事，还得这么早来公司，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王姿婷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停下，而后敲了敲门，随即对乔苡苹说：「进去吧！」
乔苡苹朝她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站在落地窗前看雨的男人在同时间回过头来，眼神向她直射而来。
「早。」她先对他打声招呼。「可以开始上课了吗？」她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他长得果然就像个混血儿，五官比一般东方人都要深一些，但又不像西方人那般锐利，不过整体来讲他的感觉还是比较偏西方，除了茂盛的胡渣子外，他站立的姿势，拿咖啡杯的样子都多了一派悠闲。
他朝她走来，手上端着一杯咖啡。「外面有大的下雨。」
她不期然地露出笑，反射地纠正道：「外面的雨很大，或是外面下大雨。」
他扬起浓眉，黑色的眸子闪了下。「请坐。」他指着室内的沙发，这新老师看起来还有点架式跟样子，前面两个一点老师该有的自觉与知识都没有，她给他的感觉就好多了，不过这只是就外表而言，有没有真才实料还得等上过课后才知道。
「谢谢。」她将包包放在沙发上后才坐下，发现茶几上放着他的华语课本。
他在单人沙发上落坐，说道：「妳不脱外套吗？」
「我怕冷。」她回答。
他勾起一边嘴角，没说什么，眸子打量着她柔软微湿的头发，与淡淡的眉毛，她的肌肤与一般时下重视美白的台湾女生下一样，比较偏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看起来并不特别美丽或有特色，不过还蛮顺眼的就是了。
她从包包里拿出视听华语（二）的课本。「你上到第五课对吗？」
「对。」他顿了下。「上课前，我有话告诉妳。」
她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上课的时候，不要跟我说英文、课本里面，我们看句『醒』，生字跟『颗』文我回家看。」他放下咖啡杯。
乔苡苹点点头，他的中文还算可以，可句子还是有些不顺，声调也不对，一听就是有外国人说话的感觉，不过如果没有太大的错误，基本上她不会执意要去纠正他的每一句话。「还有吗？」
「我一个礼拜上课两次，一次这本，另一次商业会话。」他说道。
「没问题。」她颔首，顺道纠正他两个发音。「句型，课文。」
他跟着她念了一次后又道：「这是作业。」他打开课本将夹在里面的习作给她。
「好，后天上课我会还给你。」她将习作放入袋内。「那就开始上课吧！」
「等一下。」
她抬头望向他，心想他又有什么要交代了！规矩还真多。
他扬起嘴角。「我还不知道妳的名字。」
她这才想到自己一直还未自我介绍。「乔苡苹。」
他低语几声，像在把玩她的名字一般。「妳姓乔？我没听过这个姓，苡苹是什么意思，怎么写？」
她快速地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
他接过后认真地看着。「嗯……我知道，这是苹果的苹。」他抬眼瞧她。「我可以叫妳 Apple吗？」他的双眸浮现一抹笑意。
「不行。」她有些想笑，却故意严肃道：「你要叫我乔老师。」
他挑眉。「我叫妳苡蓣，妳可以叫我 Rick。」
「古昊轩不行吗？」她说出他的中文名字。
他缓慢地摇了下头。「不要，我会想到我爷爷，只有他会叫我的中文名字。」
「好吧！Rick，我们可以上课了吗？」她将话题拉回。
他点头。「可以。」
乔苡苹先问他前面上过的课文或文法有没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先提出来，他摇头，于是两人直接进入第五课。
上到句型的部分时，她发现他的领悟力其实蛮好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有学过中文，所以他比一般外国人容易进入状况，不过他的问题也多，尤其喜欢问文法问题，难怪之前两个老师应付不来。
上他的课其实还满愉快的，他很健谈，虽然脾气很冲不过蛮有幽默感的，当时她以为代完一个月的课就不会再与他有往来，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第一章
年纪愈长，看世界的方式愈变得宽容，因为知道自己能改变的东西其实很少，说件最简单的事，十几二十岁时总想尽办法把自己的体重维持在五十以下，好吃跟讨厌运动让这件事变得更加艰辛，过了二十八岁，她的体重无声无息窜至五十一，可把她吓坏了，她的食量并没有增加，但她的新陈代谢变慢了，坐下来时，她的肚子翻出一层肉。
痛定思痛，节食了三天，体重一下降到四十九，她觉得自己战胜了上帝，一星期复胖后，她把体重计拿去回收，买了一些新裤子，促进台湾经济，还买了新内衣，因为升级了一个罩杯，虽然看起来有些笨重，不过有漂亮的乳沟。人生啊……换个角度想，也是挺美好的。
「妳最近是不是胖了？」卢雅丽偏头看了好友一眼。「有双下巴。」
「嗯。」乔苡苹点头，利落地以叉子卷起意大利面送入口中。「我只要把下巴往前伸一点，就看不出来了。」她将下巴往前顶出去。
卢雅丽笑道：「妳这样很白痴耶！」
乔苡苹喝口水。「我知道，反正我已经看开了。」她耸耸肩。「妳吃色拉就饱了？」她瞄了眼她的盘子。
「没什么胃口。」
「为什么？」
她叹口气，看了下涂着粉红的指甲。「我跟他分手了。」
「你们不是要订婚了？」乔苡苹发现自己拉高声音后，急忙压下嗓子。「真的还假的？」
「我会跟妳开这种玩笑吗？」她耸耸肩。
「为什么……」
「这句话听了就让人烦。」她皱了下眉头。「每个人都在问为什么，有时候就是这样……」她顿住。「开始的时候为了价值观吵，再后来什么事都吵，然后干脆不说话，再后来……是懒得说话，拖着拖着几年过去了，双方家长催该结婚了，两个人坐下来谈婚事，谈得不甘不愿，然后我看到桌上的珍珠奶茶，就决定分手了。」
「啊？」乔苡苹愣住。「珍珠奶茶？」
「我跟他说我要绿珍奶，结果他买错了，买成一般的珍珠奶茶。」她耸耸肩。「这几年他对我说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婚前就这样，我不敢想以后，珍珠奶茶只是导火线。」
乔苡苹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些年她听了不少雅丽对男友的不满，与两人间的争执，所以大致上都明白，其实他们这几年也分分合合了几次。
「要我陪妳去哪走走，散散心吗？」她问道。
卢雅丽露出笑。「谢啦！还是朋友好，不过不用了，我没那么脆弱，这些年多少是明白会走到这一步，不过真的分手了，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不过死不了，现在我烦恼的是怎么跟我爸妈说，都谈到订婚了，结果现在才说不嫁了，我会被骂到臭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午饭还是要吃一点，别弄坏身体，妳要不要再点个什么东西？」
「不用了，真的没什么胃口。」她转个话题。「妳今天穿这样很好看。」
「真的吗？」乔苡苹高兴地微笑。
「很少看妳穿洋装。」她一向都是衬衫牛仔裤这类的轻便装扮，没想到今天却穿了件方领的嫩绿色小洋装，领口下还有个蝴蝶结。
「我妈买的。」乔苡苹放下叉子，拿起餐巾纸。「昨天我陪她去百货公司，她心血来潮就帮我买了几件比较淑女的衣服，我不要还不行，她还给我脸色看，说什么我就是穿得邋里邋遢才没男人追。」
「妳妈说得很有道理。」卢雅丽附和。「妳穿这样整个人都亮起来，干嘛老穿那一千零一件衣服，妳就是不爱打扮，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拜托，不要讲这句话好不好，听到都快吐了。」乔苡苹摇头。「我妈这阵子都在跟我念这个，什么不要穿那些暗暗灰灰的颜色，气色看起来不好，又不是七老八十干嘛一直穿黑色、蓝色、咖啡色，女人要打扮打扮，没化妆也涂个口红，看起来气色好，都要三十的人了，已经没有青春可以挥霍了，要赶紧抓住青春的尾巴。」
卢雅丽笑出声。「妳妈真的这么说？」
「对啊！」乔苡苹微笑。「我跟我妈说『哇，妳从哪里学来的？还会说青春的尾巴』，她说是看电视学的，最后还跟我说『小苹，我知道妳不想结婚，妈妈也不强迫妳，可是好歹要谈几个恋爱嘛！不要变成老姑婆。』」
卢雅丽笑道：「她……她真的这么说。」
乔苡苹点头。
「妳怎么说？」
「我跟她说我在练玉女心经，男人会让我走火入魔，所以要保持距离。我妈以为是欲火焚身的欲，还跟我闹，说『欲』女心经要跟男人一起修练比较好。」
卢雅丽大笑出声。「妳们两个真是一对宝。」
「逗她开心也不错，笑可以治百病。」乔苡苹往后靠着椅背，服务生走过来收盘子。
她随性地看着餐厅的摆设，等服务生走后才道：「等一下去看电影怎么样？」
「好啊！反正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卢雅丽耸耸肩。「没了男朋友，时间多得很。」
「今天要开心一点，别再提这件事。」
「也对。」卢雅丽点头。「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乔苡苹点点头，拿起餐巾纸抹了抹嘴，她低头拉了拉有点低的领口，当她抬起头时，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脸孔。
「苡苹。」
「藤田，你怎么在这里？」她露出笑容。藤田是她的学生，她已经教他一年了，他是个蛮用功的学生，他的中文说得还不错，不过发音不太好，她纠正了他很久，但有些音像是坐、囚、尤还是发得不标准。
藤田博往后指了下自己的位置。「我在那里，跟我的朋友，我们要走了，他去厕所，所以我来看看妳。」
「我来跟你打招呼。」她笑着纠正了下他的用法。
「对，我来跟妳打招呼。」藤田博露出腼腆的笑。
「是日本的朋友还是台湾的朋友？」她闲聊地问了下。
「日本的朋友，他来台湾旅行，我带他去玩。」他解释。
就在这时，乔苡苹发现又出现了个熟脸孔，是古昊轩，他的身边有个棕发女子，是个外国人，长得很漂亮，穿着细肩带的紧身上衣，下半身是件短裙，露出健康的小麦色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