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闻少秋不禁兴味地笑了起来。
懒得去多想诡异笑容后所转的心思,敖澔顺着他目光瞧去,见那婀娜身影逐渐前来,当下淡声道:「我和含香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无须为我心碎。」
「得了!」调侃嗤笑,闻少秋才不可能信这种鬼话。「若非对佳人有意,你何必同那些寻芳客竞价,帮她赎身?」
「我只是欣赏她的才情,不愿她被蹧蹋罢了。」其余的,他真的没别的心思了。
摇着头,闻少秋颇富深意笑道:「同情就易生怜,由怜就生爱哪!」
敖澔皱了皱眉,虽没接腔,但不以为然的表情净现在脸上。老实说,若他真对含香由怜生爱,早会在两人相识之初就帮她赎身了,不会直到现在还让她在青楼妓坊内卖艺陪笑。
瞧他神色,似乎真对含香无任何男女之情,闻少秋还真被他给搞胡涂了。「若真无意,你这一年来时常出入『碧水阁』,花大笔银两点含香来陪客,图的是什么?」
「图她手巧。」再饮一口美酒,敖澔毫不迟疑道出理由。
手巧?啥意思?
闻少秋纳闷,正待继续追问时,话题中的女子已翩然来到,还没开口,一双纤纤玉手便自动搭上敖澔的宽肩揉压起来--
「敖公子、闻公子,让两位久候,含香失礼了,请别见怪才好。」朱唇轻启,眼波流转,艳冠群芳的绝色姿容柔媚含笑,一身风情煞是迷人,果真不辱京城第一花魁的盛名。
「哪儿的话?含香姑娘多虑了!」闻少秋畅笑响应,一双利眼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在宽肩上技巧熟练地按摩着的纤纤玉指一眼,随即目光又朝敖澔略显放松的脸庞扫去,这下心底可明白他口中所谓「图她手巧」是何意思了。
啧啧啧!全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一个男人享受过含香姑娘这种温柔服侍,真是艳福不浅哪!
抿唇轻笑,含香一颗心全落在敖澔身上,柔声问道:「敖公子,你好些天没来含香这儿了,含香即刻下厨去亲自帮你烧几道下酒菜可好?」以往,只要敖澔来「碧水阁」,她都会亲自下厨烧几道拿手好菜取悦他。
敖澔今日实在没啥心情,当下摇头拒绝。「不用麻烦,我等会儿马上就要走了。」
为了爷爷逼婚一事,他实在心闷不已,本想说来这儿看能不能忘却恼人之事,谁知让闻少秋这么胡乱说笑调侃,心情更是差得很!
微微一怔,含香身处风尘中,懂得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夫,当下马上察觉异状,体贴柔笑问道:「怎么了?敖公子心中有事不成?」
「有事!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大事儿呢!」折扇轻摇,闻少秋抢着帮忙回答,斯文脸庞净是诡谲笑意,一看就知要瞧好戏来着。
「是什么大事儿呢?」柔柔漾笑,含香还真被挑起心中的好奇了。
「是喜事!大大的喜事!」乐呵呵直笑,闻少秋根本不顾身旁横睨射来的冷冽瞪视。
「喜事?」细致绝美的脸蛋微讶,美眸悄悄朝敖澔瞅去。
「可不是!」潇洒地摇着折扇,深怕她没听清楚,闻少秋缓慢而清晰地朗声笑道:「我们敖大少爷要成亲了,这难道不是喜事?」
「成亲?」含香诧异惊叫,随即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当下连忙镇定心神强笑道:「原来敖公子要成亲了,这果然是件喜事,含香先在这儿说声恭喜了。」脸色微白,她轻咬着唇,强逼自己挤出恭贺字句。
她明白的!以敖家这般家大业大的名门世家,他又是唯一继承人,所迎娶的对象也只会是门当户对的千金闺秀,如她这般青楼出身的女子,只要能被纳进府内当妾,就该心满意足了!
这一切,她都明白的,只是……乍听他要娶妻了,仍不免心痛,原来都只因为还有着痴心妄想啊!
被好友拿来当说嘴调侃的对象,敖澔心底更加烦躁,无暇去注意含香异于平日的微僵笑脸,当下一口饮完杯中美酒,随即迅速起身--
「我还有事忙,你们两位慢聊吧!」话落,不待两人出言留人,便转身大步离去。
「哎呀呀!连提也不能提,看来我们敖大少爷的心情真的很差哪!」瞧着他逐渐远去的僵直背影,闻少秋忍俊不禁地促狭笑道。
「怎么敖公子不满意这桩婚事吗?」听出他话中未臻之意,含香连忙收敛心神,状若不经心地闲聊笑问。
只是,她这般显而易见的心思怎逃得过闻少秋的利眼?当下就见他笑意盎然地摇着折扇,神态慵懒开口了--
「含香姑娘,妳这可真问倒我了!我又不是敖大少爷肚子里的蛔虫,又怎会清楚他究竟满不满意……」
呵……四两拨千金!又没报酬,他干嘛傻呼呼地平白无故帮人家提供情报,对不?
第二章
这是一场气氛诡异的婚礼。
屋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屋内,新郎倌脸上乌云密布,空气凝重,只差没打雷闪电而已,惊得一干宾客连口大气也不敢喘,现场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若非大厅里布置得喜气洋洋,简直要让人怀疑现在不是在举行婚礼,而是在丧礼上守灵了。
「咕咕咕……咕咕……」
蓦地,一串母鸡咕咕叫声宛如平地一声雷似的冲破沉窒空气,不大也不小声地响了起来。
登时,就见众宾客们尴尬地面面相觎,却没人有胆在新郎倌黑得可以和阎王老爷结拜的铁青脸色下吭个一声半句,只有一个全身穿著喜气大红新衣,直可与新郎倌媲美的老人家笑得乐开怀,而且那「咕咕咕」的叫声还是自他手中抱着的母鸡发出来的。
「爷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瞪着老人家手中那头上被绑上一条红布,宛如新嫁娘的盖头红巾的老母鸡,敖澔危险地瞇眼质问。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最、好、不、是!
「呃……」终于意识到有股火气正朝自己蔓延而来,敖老太爷瞧了瞧手中的老母鸡,然后又看看阴森森黑脸,最后,以着不好意思的尴尬笑容开口了。「阿澔,我那孙媳妇儿今天身子不适,爷爷我体谅她不方便,所以……所以……」
「所以?」嗓音恁地轻柔,轻柔到让人忍不住寒毛直竖,从脚底一路发麻到脑门。
「所以我让她先到新房去休息了,今儿个你就委屈点,和这只顶替的母鸡拜堂完成仪式吧!」一古脑地把话说完,敖老太爷这才松了口气,又径自开心地呵呵笑了起来。
青天霹雳,最坏的预感竟然成真了!
瞬间狂炽的怒火在胸口燃烧,敖澔怒极反笑,嗓音冷到极点。「爷爷,您以为这是儿戏?没听人说新娘子还可以用一只老母鸡来顶替拜堂的。」
「怎么不行?」说起这个,敖老太爷可就理直气壮了,嗓门自然也就大了起来。「人家娶媳妇来冲喜的,都可以用公鸡顶替病得起不了床的新郎倌来拜堂,怎么就不能用母鸡顶替新娘子了?」没道理嘛!是不?
冲喜?借问现在是要冲哪门子的喜了?
敖澔闻言气结,心知再这么和老人家扯下去肯定没完没了,当下大袖一挥,铁青着脸怒声道:「没想到新娘子这般娇贵,敢情我还是娶进个病号来着?恶疾可是七出之一,未免日后麻烦,这场婚礼就此取消。」
「谁说的?」猛地跳了起来,敖老太爷将老母鸡塞到孙儿手中,瞠眼坚持叫道:「给我继续举行,完成拜堂仪式!」
「爷爷,您以为我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瞇起眼,敖澔冷笑不已。
「阿澔,你要知道,老人家的身子骨禁不住气的,你不会想让明年的今天成了爷爷的忌日吧?」手抓着胸口衣衫,敖老太爷脸上笑咪咪,老眼却闪着再认真不过的光芒。
可恶!爷爷这是吃定他了,是吧?
瞠目怒视,敖澔气到说不出话来,却也不敢真的甩袖离去,就怕真有何憾事发生。
霎时,就见爷孙俩势均力敌地对峙着,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大窿内、现场宾客纷纷噤声,气氛一片沉凝中,只有老母鸡的「咕咕」声充当背景音乐,真可说是紧张刺激的不得了之际--
「噗!」
蓦地,一道不大不小,却清晰可闻的喷笑声骤然响起,惹来新郎倌的怒瞪,就见一张熟悉的恼人笑脸出现在观礼的宾客中。
「抱歉!抱歉!你们爷孙俩请继续。」强忍着狂声大笑的冲动,闻少秋忙不迭致歉,可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又怒又恼,却也心知这么僵持下去,只是徒增笑话让外人看而已,当下,敖澔顶着一张黑脸,完成了他口中所谓的「蠢事」--
「婚礼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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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道轰然巨响骤然响起,雕花精细的门扉被人给踹了开,吓得新房内几名丫鬟全跳了起来,面无血色地看着当家主子寒着冷脸走进来。
「少、少爷?」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丫鬟努力壮起胆子,以着发抖的声音迟疑叫唤,不知她们一干下人是该留还是该走才好?
「全都出去!」瞪着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床沿的新嫁娘,敖澔忍着怒气沉声喝道。
一得命令,众丫鬟不敢稍有迟疑,当下动作飞快地纷纷逃难而去,离去的同时还不忘把房门给紧紧关好,把盛怒的新郎倌留给新嫁娘自己去解决。
待新房内只剩两人独处,敖澔没有兴致去揭开红巾看自己新婚娘子的样貌,只是目光沉沉凝觑了好一会儿后,才强压下怒气开口了--
「也许这对妳而言很不公平,但我还是要说,我并非心甘情愿娶妳进门的,所以我不会碰妳一分一毫。
「或许妳会怨我、怪我,让妳成了有名无实的敖家少夫人,但未来,只要妳另有所属,想要求去的话,我也不会亏待妳,必给妳一份丰厚嫁妆风光改嫁,让妳下半辈子不虞匮乏。我丑话至此,其它也没啥好说的了,妳自行休息吧!」
话落,转身开门,临离去前,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瞧新任的「敖家少夫人」有何反应,想着对方可能会愤然扯下红巾要求退婚;也或许会震惊得哭叫出来,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她一直沉静地坐着,完全没有丝毫的动静。
这种反应大大出乎敖澔的预料之外,让他不由得奇怪地又深深看她一眼,但想到自己方才与一只母鸡拜堂的蠢事是拜她病弱--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娇贵身子所造成,原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如今更加深对她的厌恶,当下他不再多说,闷着满腔的怒气离去。
侧耳倾听愤然脚步声逐渐远去,终至没了声响,盖头红巾下,淡定的脸庞悄俏弯起一抹轻浅笑痕。
怨他、怪他?怎么会呢?她可是挺欣喜「夫婿」心底打着与她相同的心思哪!呵……说来他们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倒也算是「有志一同」了,默契真不错,是不?
漾笑暗忖,上官秋澄轻轻扯下盖头红巾,还没开口,方才被赶出去的几名丫鬟,胆战心惊地再次进入新房,等着服侍新任的少夫人。然而,在乍见到她凤冠下那张有着深刻刀痕的脸庞时,登时不约而同惊呼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可心中都转着相同的念头--
刚刚少爷其实是在瞧见少夫人的容貌后,心生嫌弃,所以才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不愿圆房吧?
也难怪啦!少爷是那般的俊朗男子,就连京城第一花魁含香姑娘都倾心于他,一般的清秀之姿都入不了他的眼了,像少夫人这样被毁容的相貌,肯定是只有被嫌弃的份儿了。
唉……真可怜,才入门都还没圆房就失宠,看来以后也不必多用心地服侍奉承了,毕竟巴结一个被打人冷宫的夫人,实在也没啥好处。也许日后少爷帮含香姑娘赎身,纳进府内当妾后,那才真是该奉承讨好的对象。
大户人家的奴仆最是势利,哪边风头好,自然是往哪边靠去,如今一看自家少爷在洞房花烛夜就嫌弃地舍下新婚娘子而去,事态已是如此明朗,当下已有几名丫鬟隐隐露出看好戏的嘲讽眼神。
何尝不知众人心思,然而上官秋澄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漾着淡淡的舒徐浅笑,客气道:「妳们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以一个新婚之夜就独守空闺的新嫁娘而言,她实在沉静的太过异常,众丫鬟们虽然心底觉得古怪,可也没敢多问什么,当下纷纷遵从地离去了。
而就从丫鬟们离开新房的这一刻开始,敖家少夫人因貌丑而被嫌弃的小道消息便如大火燎原般,在短短一天内传遍整个京城。
至于新房内,上官秋澄可不知外头几名刚退下的丫鬟们,是如何七嘴八舌的努力散布小道消息,如今,她的心思在另一个人身上。
「师兄……」瞅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她叹息轻唤。唉……师兄向来放心不下她,这会儿肯定是守在外头的。
果然,就在她轻唤声方落,一条颀长身影蓦地自窗口翻身而入,清朗的俊目正以不赞同的眸光瞅凝着她。
「妳根本不该嫁进敖家的!听听方才那个敖澔说那什么混帐话?他这下摆明要妳守活寡,误妳终身?我岂能把妳交给这样的男人!」上官清风性情向来温文尔雅,难得发怒,可如今他是打心底对敖澔万分的不悦了。
「这不正顺了我的愿!」微笑提醒,上官秋澄可真觉得事事顺心。
「妳还真把嫁进敖家当守孝,三年后拿休书这事儿当真?」上官清风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她,只能连连叹气。
「我不想嫁人,无奈爹爹早已为我定下这门亲事,我不想违背爹爹的遗愿,只好这么做,也算是折衷的办法了。」笑得云淡风轻,她觉得一来尽了孝,二来三年后又能拿着休书自由离去,实在是没什么不好。
「全天下我瞧也只有妳一人把成亲当守孝看待。」语带轻微责难,上官清风拿她没法儿,连连摇头叹气。「唉……若师父早知会这样,肯定不会帮妳指下这门亲事。」一个姑娘家,嫁进夫家又被休离,虽是她心之所盼,可外头不知情的人会说得多难听?
偏偏她……偏偏她毫不在意。
闻言,上官秋澄漾起轻笑,知师兄是担心她,才会这般的责难。
总之,现在拜了堂、成了亲,再多说什么也没用,可想起方才敖澔的那一番话,上官清风还是感到不悦。
「那个敖澔明知自己对这桩婚事无意,还是把人娶进门守活寡,真不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今天是师妹对他也无意,否则岂不一生幸福就此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