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在开玩笑吗?」她毫无笑意。
「不,我没有幽默感。」
「……」
「妳出国的期间,女儿都由谁照顾?」他闲谈似地提起。
「我弟弟。」现在包准跟郎霈黏在一起。
「令弟?」佐罗挑起一边的眉毛。「她跟她舅舅的感情很好?」
凌曼宇突然产生滑稽的笑意。
如果她告诉佐罗「他们两个现在是男女朋友」,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小心去撞到墙?
她神经质地轻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憋住,点点头道:「对,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佐罗莫名其妙地瞄她一眼。
到了警察局,她先拿到护照遗失证明,下一步准备往台湾驻塞国的办事处而丢。
「妳说什么?」来到市中心的询问处,凌曼宇对在柜台后的女士低喊:「台湾在塞里亚那没有办事处?」
「最近的办事处在关岛。」五十来岁的中年女士友善回答。
「但是关岛是美国领土,我没有护照,一样不能入境去办手续。」
「噢,或许妳可以用通讯方式办理。」
「通讯方式?」她呆呆重复。
「让我看看。」办事员低下头帮她翻查资料。「妳可以先联络关岛的驻外办事处把相关申请表格寄给妳,再检附两吋半的近照两张,以及本地警察局出具的遗失证明,连同申请表格一起寄回关岛,他们就可以开立临时的入境证明给妳,妳可以回台湾之后再补办护照--嗨,R……佐罗,好久不见。」
「桃莎太太,妳的背痛好些了吗?」佐罗绅士地点点头。
「好多了,你就是这么贴心。」桃莎女士笑得真开心。
贴心?凌曼宇瞄一眼在背后乖得像只猫的大熊……那到底算是猫还是熊?
算了,她快错乱了。就算他是猫熊也不关她的事。
「请问一下,这一来一往的通讯办理需要多久?」
「我算算看。」桃莎女士又低下头。「他们寄来,妳再寄去,他们又寄来,临时入境证约需要一个工作天,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大概五个工作天就行了。」
「五天?」她喊出来。
「工作天!」桃莎女士更正。「中间会遇到周末,所以加一加大概是七天。」
「七天!」她快昏倒了。「七天我都可以拿到正式护照了!」
「如果妳想申请正式的护照补发,那需要八个工作天,通讯时间加一加大约十天,甜心。」桃莎女士笑得更和善了。
「十天……」她闭着眼深呼吸一下。「我看我自己和关岛的驻外办事处联络一下好了,谢谢妳。」
「不客气,亲爱的。」
凌曼宇背起包包,把墨镜戴上,走入白灿灿的阳光里。
佐罗尾随上去之前,对这个当过他幼稚园老师的女士挑了挑眉,给她一个谴责的眼神。
桃莎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外头的东方佳人不会再转进来之后,她悄悄把市中心的「重要机关位置图」重新摆到柜台上。
台湾驻塞里亚那办事处的标志就在下条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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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热闹的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观光客,凌曼宇突然觉得茫然无依。
她的行程向来排得满满的,即使有空档,她也很确切地知道接下来在何时需要做何事,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楚明白,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干练地加以解决:可是,突然间,她一个人落单在异国,面对眼前长达七天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空等待。
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茫然地伫立在异国街头……
对了,那个时候好像是为找了铃当,后来呢?后来她好像重新振作起来,找对了路,到安可仰的宿舍去把铃当接回来了。
可是中间还发生过一些什么事……
是什么呢?
时间过去太久,她想不起来了。
一只温暖的大掌搭在她肩上,凌曼宇回头。
一双灰眸对上她的怔忡。
某样东西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可是它就是不肯跳出来。
「看妳像只落水的小老鼠似的,真让人不习惯。」笑谑的口气和眼底的温柔完全不相称。
她立刻回过神来,白他一眼。「什么落水老鼠?我是在想接下来要联络谁!我在台北还有堆得跟艾佛勒斯峰一样高的工作。」
很好,果然又恢复精俐的神气。佐罗轻笑。
「走吧!反正妳是在这里困定了,我带妳四处晃晃。」
「我哪还有心情晃,我得先联络关岛的办事处。」车钥匙在他身上,她不得不迈着腿追在他身后。
「妳现在打电话也没用。」大熊背影停也不停。
「为什么?」
「今天关岛的机关行号放假。」
「什么?」她大惊。
「关岛发现日。」他迈开大步继续往街尾走。
「什么是关岛发现日?」她连忙再追上去。
「国定假日,在每年三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放假。」事实上,是第一个星期一,上帝饶恕。
「不可能……」她呻吟一声。「噢!老天,我真不敢相信!我开始怀疑有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运转,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回不了家。」
「妳想太多了。」身前那副宽背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我敢发誓,我和贵国绝对犯冲!这趟塞里亚那之旅是我这辈子最不顺利的时候。」她咬牙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
他停在一个冰品小贩前面,笑着向对方打个招呼:「嗨,布鲁先生。」然后掏出一张纸钞,换回两个五十公分高的超级巨无霸冰淇淋,其中一支塞进她手中。
「这不是妳一直在期待的事吗?」他一口就咬掉一大半。
「什么意思?」凌曼宇跟他一起停在路边等红绿灯,开始研究哪个角度方便下口,同时让自己吃得很优雅。
如果横着吃会断掉,如果拿低低的从尖端开始吃又很丑--下一秒钟,她的冰淇淋被抢走,另一个被两大口咬剩半截的适中 size 塞进她手中。
「走吧。」绿灯了。他照样咬着冰淇淋,怡然自得地往下走。
凌曼宇足足瞪着手中的冰淇淋五秒钟。
好歹她的那支她也稍微舔了一口,他们并没有熟到可以互换冰淇淋吃的程度……
佐罗见她没跟上来,不耐烦地回头对她勾勾手。
或许塞国的风俗民情习惯如此,也罢。她一咬牙,如果他能够非常自然的吃掉陌生人手上的冰淇淋,她也可以假装没事人的享用他请的冰淇淋。
而且,这个高度的冰淇淋真的比较容易吃。
而且,还真的满好吃的。
她尽量不去想这上面沾了他 DNA 的事实。
「为何你刚才说,现在的情况是我自己期望的事?」凌曼宇三两步跟上去。
「妳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来到吉普车旁,他绕到右侧替她打开车门。「『就此一次,让我做一些我真正想做的事』,现在妳有时间做一点妳自己想做的事了。」
凌曼宇愣住了。
他听到了她在树林里说的话?从她说完这段话,到他们两个人相遇,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表示他跟在她后面一阵子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车。」他向车子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晓得我可以做什么事……这段空余的时间并不在我预期的范围内。」凌曼宇缓缓走到车门旁,眼底略过别扭和茫然。
「妳习惯把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安排得好好的?」他把吃剩的冰淇淋筒往路旁的垃圾篓一丢。
「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凌曼宇对他批判的口气皱眉头。
「那恭喜妳,妳现在有七天的时间可以浪费。」佐罗把她手中的冰淇淋拿过来,咬了两口后,没吃完的部分一起丢掉。
「嘿!我还要吃。」她抗议。
佐罗灰眸里的恶作剧光彩大盛。
脑中的警铃乍响,还来不及把警铃响的原因实质化,他轻笑一声,她的唇随即被封住。
「啊……」她下意识想退,等在脑后的大掌霎时承住,往前施压。
他的舌趁着这声轻呼窜入。
一种甜甜的香草味侵入她齿间,甜味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湿润灼热。他的胡子比想象中细致,拂在她的人中及唇上,有些痒痒的。他的唇也很柔软,带点海风的咸味……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路过的观光客们拍手喝彩,对他竖起大拇指表示鼓励。
佐罗咧唇一笑,挥手致意。
「噢!」唐突的男主角马上被踹了。
旁边的喝彩变成大笑。
「野蛮人!」又羞又窘的凌曼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是妳自己说要吃冰淇淋的。」他无辜地耸个肩,绕过自己那一侧滑入驾驶座。
吉普车驶过一排小贩前方时,好些个叔叔伯伯笑得跟自己亲到美人儿一样。
「好小子,收获不错哪!」
老天,难道全世界刚才都在盯着他们?她忍不住朝那些同党同派的臭男人怒视。
「幼稚!」
「不过就是个吻,妳的反应会不会太激烈了?」他竟然还激她。
「人家又没有说要让你吻,真是失礼。」秀容仍然热辣辣的,凌曼宇强迫自己忽略。她是个成熟的三字头都会女性,一个无聊的小吻不会让她失去镇静!
「就是偷来的才有成就感。」
「哪个正常男人会在一个热死人的下午,跟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大半路,还偷听她说话?没事还在大街上抓住了人家乱亲?」她越想越可疑。「之前我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不会就是你吧?」
「像妳这种瘦巴巴的女人,没腰没屁股,掳回来煮还嫌熬不出油水,我盯着妳做什么?」他的口齿突然灵便得不得了。
凌曼宇倒抽一口冷气。
「你竟然敢批评我的身材?我可是最标准的九头身,秾纤合度,比 model 更 model 的魔鬼身段,去年还有一家国际化妆品公司--」慢着,她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她才不需要他对她印象深刻,才不需要他对她感兴趣。
她沮丧地把脸埋进手里呻吟。「噢……恶梦!这个星期绝对是我生命中最倒楣的时候。」
「可怜的女孩。」佐罗来程的好心情显然在回程时继续延续。「让我想想看我的情况。我的牧场今年盛产,羊儿们都很健康;农场持续丰收,香鼬草的采收量应该可以创新高;我的旅馆营运正常,租出去的店面准时收租,产业里也没有天灾人祸,天下一片太平。」
大胡子底下的白牙亮了一亮--
「我认为这个星期真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一段时间。」
第五章
突然间,多出了一段假期。
昨天她先用手机与公司的另一位负责人联络过。好友调侃完她的处境,答应会帮她询问一下有关单位,在没有驻外办事处的国家遗失了护照该怎么做,然后要她休假。
「再不让妳休假,妳大概要抓狂了。看妳要休多久就休多久吧,回来之后让妳报公帐!」
她近日来的烦躁已经如此明显了吗?
无论如何,让自己沉潜一下,总是好事。于是她也不急着四处求问了,等台湾那边有消息之后再说。
倒是一直耗在夏氏大宅里也不是办法,佐罗并没有收容她的义务。一大早起床,她处理完种种杂务,出房门准备告诉查德自己想搬回旅馆。
「哈啰?」
客厅,静--
餐厅,静--
厨房,静--
前廊,静--
平时不是鬼影幢幢的吗?真要找人时,却一个人影都不见。
「哈啰?」
她一路找着找着,慢慢踩入后院里。
塞里亚那虽然四季如夏,细微的变化仍是有的。春天的塞国早晨柔和许多,啼莺舞燕,晴丝摇漾,后院的庭草多为观叶植物,不若前庭的花海奔放。
在层层青影中,三座突出的石碑依然静立着,任时光流逝,任落叶迤洒--
克服了东方人对于死亡的忌讳,她不禁慢慢靠进,蹲在「萝莎莉亚·卡隆」的墓碑前。
挚爱的未婚妻。这是佐罗为墓中人所立的吗?
他们两人还未成婚,可是他依然将未婚妻葬在自家的后院,而不是墓园裹,想必对她用情至深吧?
二十六岁,多么年轻的生命,竞如此香消玉殒了。佐罗为她的死亡伤心了多久?是否到了如今依然在悼念?这其中有多少故事,又有多少悲伤呢?
凌曼宇跑回房间里,翻出相机,再回到后院,朝着墓碑啪擦按下快门。
椿树的阴影投照在姓名与墓志铭上,唯有中间生年那一段有阳光筛落。淡黄的光彩,彷佛象征着这段曾经明媚的短暂人生。
「凌小姐,您刚才在呼唤我吗?」
「喝!」她剧震一下,跌坐在草地上。老天!这家子人到底何时才会改掉吓人的毛病?
「抱歉,又骇着您了,老人家走路步伐比较轻些。」查德温和有礼地致意。
「我、我已经吓得忘了要找你说什么了……」她惊魂未定地按着胸口。
「不妨事,您慢慢想,想起来再说也是一样的。」查德微躬身道。
「萝莎莉亚是你家主人的未婚妻?」
「是的。」查德的眸闪了一闪。
果然没错。
「她是怎么过世的?」她拍拍膝盖上的落叶站起来。
「她和小学同学乘游艇出海兜风,两个人对游艇的操作不太热,意外翻覆,溺水而死。」查德的眼中露出哀伤。
「佐罗当时不在船上吗?」她轻声问。
「当时他人在英国签订香水原料的新合约。」查德的眼光移回墓碑上。
「嗯。」她点了点头,半晌,轻道:「他回国之后,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伤心吧?」
查德缓缓道:「先生并不太谈这方面的事,但我知道,他一直非常自责当时未能在现场救她。」
「我想他一定很爱她,才会将她葬在夏氏宅邸的后院。但是他不担心日后再结婚的话,妻子会吃醋吗?」
「虽然做下人的不该议论主人的是非,但,凌小姐,坦白说,我以前一直不敢期望先生有朝一日会结婚。」
「为什么?」她一怔。
「因为传说总是不应验。」查德沉沉地叹了口气。
「传说?」她想起米亚之前也提过这件事。「我可以知道这个传说的内容吗?」
「这个传说听在外地人耳中,或许会觉得只是一群乡巴佬的迷信,但是所有夏克劳德家的属民可是深信不疑呢!」查德找了个石块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远在十八世纪中叶,塞里亚那实行封建制度,当时的塞国是一个非常贫困的国家,国内大部分都是不毛之地,而夏克劳德家族是其中的一位领主。第一任领主名字叫左尔曼·夏克劳德一世,他战功彪炳,智勇双全,深得属民的爱戴,偏偏婚姻生活极度不幸福。
「这是因为他的新娘子是父母替他选择的,他对她毫无感情。于是儿子长大之后,左尔曼告诉他儿子:『孩子啊,将来为父的宁可你一辈子不娶,也不愿见你像我一样,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痛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