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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 page 5 作者:凌淑芬

  她又被人粗鲁地拉住。

  凌曼宇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这回又是什么了?」

  一股浓烈阳刚的热气扑向她!他站得很近很近,她一回身便贴在他的胸前。

  凌曼宇仰头望进他深戚的眼底。

  「妳很爱他吗?」浓眉下的那双眼有着无法分辨的深刻情绪。

  「干嘛突然这么慎重?」她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如果妳很爱他的……」他的眉心锁着,喃喃自语。「如果妳很爱他的话……」

  她开始明白米亚为何会形容他好看。

  以前老觉得他的一双眼又黑又利,近看才发现,他的眸心是一种薄烟般的灰蓝色,深邃悠远,犹如每天清早弥漫在他家林前的晨雾。

  他的鼻梁挺直有力,既不是酒糟鼻,也没有断过的痕迹,藏在髯下的唇宽而薄,很适合挑起来微笑。如果去掉那部大胡子,换个斯文点的打扮,他的五官其实是极俊秀优雅的,就像……

  像什么呢?她的记忆里有个影子一闪而逝,再抓不回来。

  「我对女儿的父亲,不是那种想和他结婚,厮守一辈子的感情,但是他确实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他解释,总之双唇自动吐出了答案。

  他的焦距从沉思中慢慢凝回她的容颜。

  「所以,妳不是像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那样的爱着他?」

  紧迫的视线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凌曼宇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虽然我想再次强调这不关你的事,不过,你是对的,我对安可仰的感情并非爱情。」她转身走开。

  又被拉住。

  「你又要干什么了?」她真是非常无奈。

  「左边这条。」

  这次轮到他酷酷地把她丢在身后。

  「……噢。」凌曼宇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去。「哈啰,有件事跟你打个商量好不好?」

  「什么事?」前方的男人头也不回。

  「我们的摄影工作快结束了,这两天可不可以借我拍一下夏氏大宅?」

  「似乎每次妳一开口就是为了向我讨东西。」

  「这是我个人的兴趣,和运动画刊的公事完全无关。」

  「礼尚往来,在妳做了这么多要求以后,是不是也应该拿点东西出来交换?」即使讨价还价,他的口气还是那么酷。

  「你想要什么?」

  「妳有什么?」

  「付你钱?」

  「我有很多钱。」

  「那我以身相许--噗!我开玩笑的,这是我们圈内人无聊的笑话。」她自己挥挥手否决。

  「……」

  「我想不出有任何东西是你会感兴趣的。」她摊了摊手。

  「那妳就继续想,等妳想出一个足以吸引我交换的条件再说。」到了林子口,他丢下她,大步走开。

  「喂!」

  凌曼宇顿足。真是个现实的男人!

  第四章

  「先生,茶。」

  佐罗叹口气,放下啃了一半的《块肉余生记》,无奈地望着他亲爱的管家大人。

  「谢谢你,『管家』。」

  查德对着这个从小斗法到大的少爷挑起眉头。佐罗把大部头书往前一扔,脚从桌面上收回来,一如小时候每次做错事的习惯:等着听训。

  「您的事理所当然地引起本地居民的关注,但是,我懂什么呢?我只是个在夏宅工作的外人而已,没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查德端起茶壶,用非常夸张的高角度替他把茶杯斟满。

  佐罗必须及时闪开才不会被热水溅到。

  「查德,你在夏氏的资格比我老,即使我爹娘在场,看到你都要恭恭敬敬打声招呼,所以您就甭跟我客气了。」

  他恋恋地看一眼自己最爱的小说。

  周日午后向来是他最喜爱的时段,冷气清凉,屋外有虫鸣鸟叫,靛蓝的海水如柔软的长毯摇曳,阳光无限好。这个时候,拿着本书,就着长窗外的景色深读,其乐也如何。

  所有人--包括夏氏产业的员工、店铺老板、旅馆人员、职员,乃至于夏氏大宅的钟点仆役等,算一算,这已经包括了整个西南岛区的居民--统统知道他的这点小嗜好,因此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打扰他。

  他们不打扰他,是因为他们「宠」他。

  然而,遇到一个不打算太宠他的管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猜您也不打算把您那……」查德极为戏剧性地对他那部大胡子点点头。「非常性格的新造型改变一番,『佐罗』先生?」

  「事实上,我还挺满意自己留胡子的模样,或许我会考虑多留几个月。」佐罗摸了摸毛渣渣的下巴。

  查德瞇起眼的模样,让他愉快地亮一下白牙。

  「那么,那群借用您每天晨泳地点出外景的台湾来客,他们会留多久?」

  轮到他的笑容消失,而查德的眼神得意洋洋。

  「人家拍完了自然就走,关你什么事?」

  「就我所知,期限似乎就是明天了。」查德的笑亮闪闪。「不打扰您看书了,我这就出去用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跪在地上把整间大房子的地板一寸寸擦干净。」

  「我们每隔三天有镇上的清洁公司过来擦地板抹窗户!」他直接戳破,回头拿起《块肉余生记》。

  「哼。」走到门口的查德回头阴他一眼。

  图书室的门只剩一小道缝就即将关上之际--

  「……请那群台湾人今晚过来吃饭,就说宅子里的人要为他们办一个饯行晚餐。」主子发话了。

  嘿!

  「是。」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藏住笑声,掩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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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好痛!

  不晓得是不是喝太多了。

  凌曼宇按着太阳穴摸出房门来。

  其实她的酒量不太好,但是很有酒胆,以前和厂商应酬时,少不得要替代言的模特儿挡酒。她通常不会醉,只是下场是一回到旅馆就要开始吞头痛药了。

  今天是拍摄工作的最后一天,明天一大早便要打道回府了;中午时分,那位老管家彬彬有礼地现身于海滩上,邀请他们晚上一同来夏氏大宅参加送别晚宴--男主人甚且邀请他们夜宿在大宅里,享受一晚本地人的热情招待。

  她和强哥都是精打细算的生意人,一想到提早一晚从旅馆  check  out  的话,整组人马起码可以省掉好几万的花费,当然马上点头说好,还生怕说得不够快,人家收回去呢!

  凌晨一点半的夏氏大宅安静得吓人。

  时间彷佛是静止的,连夜虫都睡着了,在广荡的空间里,只有她纤巧的跫音与月光为伴。

  楼梯下到一半,她不禁停下来,攀着窗台看月晕的颜色--

  「需要我为您服务吗?」

  「哇!」凌曼宇用力拍胸口。

  为什么他们姓夏的一家子,不管主人仆人都有从背后吓人的嗜好?

  「抱歉,惊扰到您了。」查德微微躬身。

  「没、没关系……我的头有些痛,正想到厨房找点白开水服药……」她的花容惨白。被他一吓,头也忘了要痛了。

  「那么请让我为您领路。」管家彬彬有礼地转身走在前方。

  凌曼宇疑惑地冲着他的背猛瞧。为什么大半夜,他全身的西装还笔直烫挺,一点儿皱折都没有?他都不睡觉的吗?

  到了厨房,查德为她按开电灯。凌曼宇连忙道:「您也早点就寝没关系,我喝完水吃完药就回房去了。」

  「既然如此,晚安。」管家恭谨地转身离去。

  可是,老人家一离开,凌曼宇又开始觉得她的雷达在过度运作了。

  「嗯?」她猛然回头!

  身后无人……

  又来了。她摇摇头,替自己倒一杯水,再把百服宁的胶囊撕开来。

  「谁?」再火速回头!

  还是没人。

  「天哪,我快精神耗弱了。」她抚着额头,一口水吞下药锭,决定快点回房间躺平。

  这趟塞里亚那之行处处透着诡异,现在她只想尽早离开这里。

  喝完了水,再留恋的望一眼夜色。

  啊,心情真矛盾,虽然直想着要回家看铃当,可是望着那繁星点点的天幕,如此干净无污染的天空,在台北是几乎看不到的。

  她忍不住推开通往后院的门,深深吸一口混着草香与花香的空气。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这里美丽的风情画。

  当然,也会「顺便」不忘记那只老爱冒出来把她吓个半死的大熊。

  说到他,今晚的佐罗倒是非常安静。晚餐派对进行到一半,他便借口有事提早退场了。是管家极力保证派对不必因而结束,他们才放心地吃喝了一夜。

  凌曼宇觉得这男人实在神秘。

  她知道他经营着庞大的家族产业,应该有许多要务在身,然而她又常常在一般人的工作时间里撞上他,所以实在搞不太懂他平时究竟都在忙什么。

  她在后院里绕了一圈,捡几片槭叶,打算回台湾做叶脉标本。

  猛不期然,她一转身,腰撞到某个坚硬之物。

  「怎么搞的,在这里老是笨手笨脚。」她蹙着眉,摸摸半人高的石块。

  感觉好像是个石碑之类的,而且不只一个。

  就着月华一看,泥土地上横着三个隆起的物事,凌曼宇的心里打了个突。

  「不会吧……」

  这三堆上看起来好像……

  她慢慢绕到石碑的正前方。

  「麦德姆·夏克劳德  1936-1989  尊敬的父亲」

  「莫菈·艾维·夏克劳德  1939-1995  怀念的母亲」

  「萝莎莉亚·卡�  �1976--2002  挚爱的未婚妻」

  「喝!」她倒抽一口气,紧紧捂住双唇。

  不是错觉,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是三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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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姊,快点哦!只等妳一个人了。」

  捧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凌曼宇烦躁地再翻一遍行李箱。

  她记得非常清楚,护照从旅馆保险箱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行李箱的暗袋里,昨天一整天她再也没有动过它。

  刚才她还特地打电话回旅馆询问,那里也没有任何人捡到遗失的护照。

  「凌姊,好了吗?」米亚探头进来问。

  「你们再等我一下。」她拿出每一件有口袋的外衣,从头再搜寻一遍。

  把化妆包、随身提包全搜过一遍,还是没有。

  从旅馆到夏氏大宅的路上,护照绝对不可能从上锁的行李箱里掉出来;而如果说是掉在夏宅,她一进房间就没再搬动过行李,这间房间也不过十来坪大,全给她翻遍了,护照会掉到哪里去了?

  叩叩--

  她吐了口气回过身。

  佐罗双手盘在胸前,一侧的肩膀倚着门框,对她挑一下眉。

  「我的护照不见了。」她开始觉得自己和塞里亚那八字相克。

  佐罗点了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真是不幸的意外。」

  「意外?我一直告诉你有人在后面跟着我,你老是不信,现在我的护照被偷了,而你唯一的说法就是『这是个意外』?」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不顺利,她已经受够了!

  「需要我问一问查德,最近家里有没有被闯入的迹象吗?」佐罗撑直了长躯,缓缓走到床前拨一下打开的行李箱。

  「如果你能表示一点关心,我会非常感激。」

  「查德!」做主子的扬声唤。

  「是。」老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门口。

  「最近家里有没有外人进进出出的?」

  「并没有。」老管家恭敬地回答。

  「并没有。」佐罗转头告诉她。

  「你这样就算问完了?」

  「或者妳希望向警局报案?」

  「我当然希望!」她吼道。对!这是迁怒。

  他对查德点个头,老管家优雅地转身离开。

  「听说有人要报案?」五分钟后,一个圆胖胖、肤色黝黑、五十多岁的老好人,笑呵呵走进房间,胸口别着警长的专用徽章,嘴角还黏着甜甜圈的饼屑。

  「……连警察都是你家养的?」

  「罗警长是查德的好朋友,每周二固定来我家喝早茶。」佐罗优雅介绍。

  凌曼宇哑口无言。

  「啊?现在是有什么问题?」罗警长试着摆出专业威武的形像,不过他的胖肚皮彻底摧毁了这个尝试。

  「我的护照不见了!」她觉得自己像只鹦鹉,整个早上不断重复这七个字。

  「护照不见了?」警长搔搔脸颊,不慎把黏在指尖的糖霜也涂到脸上去。「我想想看,这个好像要先回局里去拿报案单据来填写,这个……我打个电话回去研究一下!」

  「……算了!」凌曼宇被打败了。

  佐罗对警长大人点了个头,他又笑呵呵地下楼去。啊啊啊,查德亲手烤的甜甜圈越来越好吃了!

  「或者我可以载妳去警察局,亲自领取报案证明。」佐罗展现出称职的男主人风范。

  「这简直是恶梦!我只想要离开这里,早一点回家!」凌曼宇像颗消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沿。

  她挫败的样子真的好可怜……虬髯下的嘴角勾起。佐罗忍不住伸手轻梳她的短发。

  「妳可以在这里待下来,等到新护照办好为止。」

  她把脸埋进手里,深呼吸两下。奇异地,他的抚慰发生了效果,她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曼曼,是不是有状况?我们快赶不上飞机了。」强哥的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凌小姐的护照不见了。」佐罗替她回答,灰眸仍然定在她身上。

  「啊?」强哥露出难色。「曼曼,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很多,真的不能拖了……」

  佐罗只是紧紧盯着她。

  「你们先去机场好了,我留下来想办法,最多就是到驻外单位去申请护照补发。」实际的那一面开始运作,凌曼宇不得不考虑到现实问题。

  「可是,丢妳一个人在这里……」强哥有些过意下去。

  「我留下来陪凌姊好了。」米亚自告奋勇。

  「妳明天在台北还有一场洗发精的代言会,就算我想留妳都不敢。」凌曼宇提醒她。

  「……噢。」讨厌,本来还想说可以跟大帅哥多相处几天,培养一点感情的。

  「我顶多晚你们几天而已,详细的情况我会到台湾办事处询问,你们先回去吧。」凌曼宇没有在国外遗失过护照,也不太确定需要准备哪些文件,但想驻外机关应该有权变措施,不至于要耗时太久才对。

  至于其他人,没有必要陪她耗在这里浪费时间,公事公办,这就是人生。

  「若妳需要我载妳到任何地方,只要说一声,随时听候差遣!」

  佐罗离开客房,主仆俩在走廊上交会,做主子的冷着脸,对老管家皱了皱眉头。

  老管家只作不见,抬超下颚,悠哉游哉地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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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情很好。

  虽然他并未如米亚形容的「一路上有说有笑」,但她就是可以感觉到从驾驶座那方幅射而来的轻快波长,她甚至怀疑他可能正在脑子里哼着歌。

  好像她越悲惨的时候,他的心情就越好。凌曼宇开始觉得,自己不只跟塞国八字犯冲,连跟佐罗·夏克劳德也不对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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