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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舟钓情 page 12 作者:董妮

  匡云东轻抚著她的发。「哭吧!哭完这一回,我陪你一起面对这次挑战。」

  她咬著牙忍了好久,终於呜咽出声。「我已经为大局做好最妥善的安排,我说过了,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呜,为什么会这样?」

  「你无法要求每个人都顺你意、走你铺好的路。」他拍著她的背,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他就不看。「人们有选择出口己人生的权利,而你无权置喙。」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她是拚命地在守护花府啊!

  「但你认为好的东西,在他们而言并不一定好。」

  「好的东西就是好,不好的东西就是不好。」如同做买卖,只有成功与失败之分,没有中间地带。

  「你忘了将心比心。想一想,你一定也有不顾别人反对、一意孤行的时候,那时你是怎样的想法?」

  她想起寒渡岳坚决反对她与匡云东打赌一事;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与她较劲儿,但她却置若罔闻,因为她认为自己不会出错。

  所以那些违背她命令、导致花府灭亡的姨娘们也是如此想法喽?(如祥掃  描 killy校  對)

  她明白了,可是……「人死後就什么也没有了,呜……」她并不喜欢花府里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但那里仍是她成长的地方。

  花老爹很好色,年逾六旬,还是每隔一、两年就要讨一房姨太太进门;可他对家里的孩子,不论亲身与否,多一视同仁。因此她才能凭著高超的心机手段,一步步踏上花府当家之位。

  娘亲怕吃苦,因此丈夫一死便急著带女儿进城欲改嫁有钱人。但愿意接受拖油瓶的男人毕竟是少数,那时花非雨好怕娘亲会舍了她,去成就自己的少奶奶生活。

  但娘亲从未起过抛弃女儿的念头,不管再辛苦,娘亲还是苦熬著,直等到愿意接受女儿的花老爹出现才真正改嫁。

  府里的众姨娘成天吵吵闹闹,教人心烦至极。但细究它们叫嚷的重点,不过是想为自己及儿女们多争取些福利,其实也挺可爱的。

  花府的仆人们多喜欢各拥势力、互别苗头,因此忠心於她的人有、但反对的也不少。所以待在府里时,她几乎天天都要与人斗心机、较手段,看他们赢时的欣喜若狂,败时的扼腕跳脚,日子著实精彩激烈得教人血脉贲张。

  可如今……全部消失,再也不复追寻了。

  「花府是个很讨厌的地方,什麽贪婪、诡异、可恶的事情都会发生。我记得有一回,驾车的阿福收了十八姨娘的钱,想在路上害我,被我发现了,就捉了他女儿反过来要胁他。阿福为了救他女儿,整整给我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响头,磕得他额头都破了。」当时很紧张,可如今想来,件件都是深烙心底的回忆。

  「听来,那位阿福倒是很疼女儿。」他笑,知道她心头的创伤已逐渐痊愈。

  「嗯!」她轻颔首,终於敢抬头看他。「我回家找十八姨娘算帐,本来想断她三月银饷的,但她女儿、也就是我的十三姊姊却出面顶罪,还说要以死谢罪呢!」

  「你不会看著她死的。」他太了解她狠酷却不毒辣的个性。

  「不过我罚她们母女俩挑了一个月的粪。」说著,她含泪的笑容里漾出了一抹可疑的邪气。

  「不是单纯的惩罚吧?」他扬眉。

  「那时,有个富家公子天天追著我的屁股跑,烦死了;但十三姊姊很喜欢他,我罚十三姊姊挑粪时,那公子吓了一大跳,想不到我是个如此狠毒的女子;结果反而心疼起饱受欺凌的十三姊姊,不到十天,他就上花府提亲,将十三姊姊救出我的魔爪了。」

  「最可鄙的人性在花府,但最可爱的亲情也在里头。」而这就是花非雨对花府爱憎激烈的原因。「非雨,你做得很好。」匡云东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她颤抖的唇。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这群可爱又可恨的人了。」她揪著他的衣襟,两行泪不绝。「我是真心喜欢他们,想保护他们的……」

  「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当年一语断定你将成为一国之母的相士,真是个活神仙。」

  他在说什么?现在不是讨论那篇无稽之谈的时候,好吗?花非雨边抹泪、边不悦地瞪著他。

  但他却嘻皮笑脸不停地吻著她。「你有宽大的胸怀可以接受各种不同个性的人,不论那是否为你所喜欢,你同样包容。以前太傅教过我,身为一国之君,要有容人之量,所以不管忠言如何逆耳,就算把你心肺气炸了,也不要随便砍人脑袋;相反的,还要试著去忍耐、接受、反省。」

  她毅皱鼻子。「听起来,一国之君真不是人干的工作。」

  「我也是这么想。」他凑过去,磨磨她可爱的小鼻子。「可我喜欢西荻国,那一片山水真的好美,我希望它可以永远留存下去。」

  「你不是说西荻国穷毙了?」

  「这一点确实讨厌。」他笑,亲了下她的唇。

  「而且朝中大臣多数主战,与你这主和派老是意见不合。」她可是将他的底细探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常想,一旦我登基,就要把那些脑袋不通透的蠢蛋全斩了。」他故意装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

  「真的?」她反过来咬他的唇。

  [唉!」他大声一叹。「当然是假的;把他们杀了,谁来帮我处理国事?」

  「反正你是皇帝,再找新大臣就好喽!」她藕臂举上他的肩,与他耳鬓厮磨。

  「人家看我一登基就大杀朝臣,谁还敢来为我效命?」这淘气鬼,明知他心思还故意说些诨话气他。他张嘴,轻咬了咬她挺俏的鼻头以示惩罚。

  「唉哟!」她闷哼,嗔他一眼。「你这自大鬼也有怕的事?」

  「就怕你不理我啊!」他大笑,搂著她倒向床铺。

  「呀!你想干什麽?」

  「干坏事喽!」他眨眼,一把撕了她的衣裳。

  「讨厌。」她尖叫著捶他。「哇!」

  他却乘机卸去她全身衣衫,低头吻住她粉红的蓓蕾。

  「不要。」她挣扎著。「你怎麽可以在这时候做这种事?」

  匡云东边吻遍她全身,边轻轻地叹息。「皇帝又称孤、寡人,一向是寂寞的代表,他身负著千万生民的福祉,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足以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所以当我明了自己肩上的重担後,我一直很害怕。」

  她突然不动了,哀伤未退的泪眸定定地望著他。「你做得很好。」

  「但我不是神,我也会出错。可不会有人接受我做错。」他直望进她眸底的智慧之海,感觉它的抚慰,像世间最深切的温柔。「我始终是孤独的。」

  她抱紧他,开放自己纤细的身体容纳他的忧虑与烦闷。

  「然後,我体会出一个道理,孤木难成柱。我需要一个倚靠,才能登上一国之君的宝座。」

  「云东……」这个男人正对她倾诉心头最深切的所有,他不把她当成附属品,他看重她、一如她对他的爱。花非雨眼眶盈上新的水雾。

  「孤不要美人,只要个知心人常伴左右。」他轻柔地拥著她,当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非雨,我喜欢你,世上唯有你能真正了解我,我要你陪著我,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欢喜、再一起老去。」

  水雾凝结成泪珠湿润了她玉般粉颊,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连鼻头都红了。「好……」哽咽的声音很沙哑,却显示了她心底无限的感动。「等我解决眼前的困境,我就跟你走。」

  「做我的皇后?」

  「做你的皇后,帮你掌管後宫、为你分忧解劳、助你成为一代明君。」她笑著,撞了撞他的额。

  「明君啊!」他挑了挑眉。「那很累耶!人君好不好?人民的君主,应该会比较轻松一点儿。」

  这种事也能讨价还价吗?真是被他打败了。不过她真喜欢这样的他,有君主的风范、却无君主的臭架子。

  「现在想这些太遥远了,眼下第一要务是将花府抢回来。我的东西可不随便给人。」

  「把这事儿当成我们的第三场赌局,好不好?」

  「你要帮我对付严公子,抢回花府产业?」

  「不!」他摇头。「咱们来比赛,看谁先斗倒严公子,并夺回你家产业。」

  这个有意思,她倏然睁大了眼。「好。」胆敢动她的基业、动她的人,她要姓严的付出代价。

  第十章

  次日清晨,当寒渡岳看见匡云东与花非雨亲密如常,累积许久的火气终於爆发。「你怎麽还在这里?」

  匡云东特意楼紧花非雨。「皇后,孤有离开过吗?」

  「闭嘴啦!」花非雨捏了他一下,低声喝道。「别招惹我大哥,你答应过的。」

  「你们……」寒渡岳吹胡子瞪眼睛。「姓匡的,首富花府已然消失,非雨没钱了,你再缠著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快滚!」

  巨云东吹了声长长的口哨。「非雨,令兄很不了解你喔!」

  「不准贴这麽近。」气死人了,在他面前还敢如此卿卿我我,简直不将他放在眼里。寒渡岳一把扯开匡云东,将他推出客栈外。「想要钱上别的地方讨去,咱们没银两接济落魄皇子了,滚!」

  匡云东摇头,啧啧有声道:「亲爱的大舅子,教你个乖,狡儿都有三窟了,更何况是号称『奇迹之女』的花非雨?」话落,他朝著寒渡岳身後的花非雨大喊:「我说的对不对,皇后?」

  花非雨瞠他一眼。「你真有够贼的。」

  「请夸寡人聪明绝顶。」

  这又是在打哪门子哑谜?寒渡岳纳闷地听著他们对喊。

  「少罗嗉!」花非雨扯著喉咙,对已被推出门外的匡云东喊道:「这第三场赌局你若输了,照样得不到半毛钱。」

  「想要我输,除非天降红雨。」匡云东对著她摆摆手。「你等著看我凯旋而归吧!」

  「自大!」她嗔笑著目送他离去,没发觉身旁的寒渡岳一身火气早已变质为怨恨。

  「你们还在打赌?」他恼道。「花府被灭,爹、姨娘他们都死了,你怎么还有那心情与匡云东纠缠不清?」

  「所以才要赌。」她清灵的水眸理沉淀著浓浓的忧郁。「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人、侵占我的东西而不付出代价,姓严的以为他嬴了,我会让他明白他有多无知。」

  寒渡岳这才发现她深埋心底的哀伤,她不是不难过,她只是化悲愤为力量,誓言夺回被偷走的东西,而且不择手段。

  「可是你们拿斗垮严公子来打赌,万一……你输了怎麽办?真要嫁给匡云东?」

  「我早就决定要嫁他了,与输赢毫无关系。」她笑,望著这仅存的名义上的亲人。「大哥,云东并非如你所想的卑劣无情,相反地,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他知道我倔强,绝不藉他人之力报仇,遂提议这场赌局,他是想帮我才会这么做的。」

  他不信,一个打初相识就夸言要人财两得的男人,能有什麽好品行?花非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才会理智尽失。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她很肯定。

  他很无奈,陷入情网中的女人太无知。「好吧!我也不管了,一切随你。」

  「大哥,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他拍拍她的手,不点头也不摇头。因为他不会放任她走向错误的未来,他会将她偏离的行为扳回正轨。

  夜凉如水,大地像沈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中。

  花非雨透过窗缝远眺天边银星。

  十五天了,匡云东去执行他的计划已逾半月,期间,他半点讯息也无,整个人好像失踪了似的。

  她不认为他会斗轮姓严的,进而受到伤害。

  但她想念他,想念他那讨人厌的自信、灵敏的头脑、爱逗人的脾气,甚至是与她针锋相对的斗嘴。

  「你真可恶,至少捎个信息让我凭吊一下嘛!」下回见到他一定要先捶他一拳。

  「我还没死,所以不用凭吊。」一记清朗的声音插入。

  「云东!」她想也不想地跃出客房,飞入他怀里。

  「哇!」没料到会受到如此激烈的欢迎,他大吃一惊。「你不怕摔死?」

  她用力捶了他一下。「说,为什么十五天没消没息?」

  「我去调查严公子养杀手的地方喽!那里荒山野岭的,我怎麽传消息给你?」

  狙击他的杀手太厉害,他想不出大陆上有哪个帮派养得出恁般狠戾的杀手,尤其又只为严公子效命。所以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杀手是严公子自己培养的。所以与她订下第三场赌局後,他便决定首要任务是毁掉严公子最引以为效的杀手群。

  「下次不准再让我如此担心。」再捶他一下,她笑著攀住他脖颈。「那你查到地点了吗?」

  「没查到哪敢回来见你?」他笑著捏捏她的小鼻子。「不过我一回来就听见你的丰功伟业了。」

  「我把严公子的势力彻底赶出北原国了。」她笑得十足自信。

  「厉害。」他赞道。「不过北原皇帝怎会听你的,下令驱逐严氏商行?」

  「花府被灭後,严公子乘机散布不利於我的谣言,并大肆收买王公贵族,企图夺取北原国御用织厂权利。於是我将计就计,一方面假装受创过大、重病不起,一方面派人换掉严公子用来收买人心的宝物。结果那些家伙被我的宝贝吓坏了,严公子偷鸡不著蚀把米,就被赶出北原国了。」

  「可以请问一下,你的宝贝都是些什麽东西?」一定很可怕。

  「不就一些毒蛇、毒蝎、毒蜘蛛之类的小玩意儿喽!」

  果然恐怖!难怪那些王公贵族会吓得失去理智,不顾颜面地驱逐严公子。「你倒厉害,十日便断了严公子一臂。」

  「我断他生机,你不是要断他靠山?结果如何了?」

  「等你去了结最後一段恩仇。」他突出惊人之语。

  她愣了下。「你自己做就好啦!找我干什麽?别忘了,我们正在打赌。」

  他拉著她走出客栈。「那些杀手就是数月前袭击客栈、杀死我们不少人的家伙,而且……突破花府最後一道防线,大开杀戒的也是他们。」他就是发现了这件事,才想到要将最後的了结工作交给她。

  她默然不语,清灵的眸里漾著水雾。

  他静静地带著她出客栈,骑上「驰雷」,奔驰在无人的街道上。

  「驰雷」不愧为神马,起跃纵腾迅如飞箭。

  花非雨感觉到夜风拂著面颊,冷意点点侵入心坎。

  她就快要见著毁家仇人了,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安慰,因为不管她如何复仇,死去的亲人永远也不会回来。

  「云东,我们这样复仇有意义吗?」

  「怎麽突然想到这一层来?」

  「不知道,只是疑惑就这麽浮上心头了。」

  这是对事情即将有个完结而产生的茫然吧!因为这一局赌完,她便得履行诺言、嫁予他为后。自此而後,她的人生将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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