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有这么说吗?」
「可是……刚刚有个女孩说要代妳的班呀!」
「可是我没有找人代我的班呀!」
这就奇怪了!陈领班和小虹赶忙到休息室去一探究竟,然而那里面哪还有半个人影……
「那个女孩呢?」孟一樊也跟了进来,眼前却只有那件不合身的小礼服,以及他的风衣。
「大概从后门走了吧。」领班回头看他,「你认识她?」
孟一樊穿回风衣。「谈不上认识。」说完,他问了后门的方向便追了出去。
酒店的后门通常设在防火巷,浓浓夜色中,只见孟一樊跨过了不少野猫、野狗、馊水桶,努力却也漫无目地的寻找着王怡茹的身影。
出了防火巷就是一条大马路了,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阵川流不息,要找到她无疑是大海捞针。
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孟一樊忿忿地捶了行道树一拳,除了有些懊恼之外,他也有些疑惑为何会在那种地方遇上她?真巧,他们的初遇和重逢都是在欢场,这算是一种讽刺吗?
「孟一樊!」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一看,是纪东。
「我总算追到你了……」纪东喘吁吁的道。「怎么?你看上那个小酒女啦?还是……你们之前认识?」
「她应该不是酒女。」刚才那领班说她是「代班」的,可是,好好一个荳蔻少女没事干嘛代这种班呢?孟一樊十分不解。「你追来了,那其他人呢?」
「散会啦!发生了这么麻烦的事,谁还有心情再玩下去?」
「真抱歉!可是,我真的无法袖手旁观。」孟一樊的话虽是对着纪东说,但他的视线却始终直直落在他觉得王怡茹可能跑走的方向。
「喂,你还没回答我,你和那女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看他的眼神,纪东肯定他们俩是认识的。
孟一樊不答反问道:
「纪东,什么情况下一个女孩子会想去酒店上班?」
「缺钱吧!我想。听说酒店可以预借现金救急。」
「可是,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也许是家里穷、也许是贪图荣华富贵,不然……解决麻烦也有可能,或者养男朋友、还债、堕胎……」
「你说什么?」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孟一樊的心。「堕胎?!」
「是呀!」这种事对特种营业的女人来说,不就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吗?
孟一樊的心头又开始烦乱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把一切的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是了,今天她又躲开他了,又躲得这样无影无踪,天知道他有多么伤心难过,如果她真是因为他而踏上堕落之路,那他铁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一樊……」路灯下,纪东突然发现他似乎红了眼眶。「怎么了?」
「纪东,」他清了清喉咙道:「如果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女人,而我却连她姓啥、叫啥都不晓得,你相信吗?」
真是好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纪东呆了一呆,最后才说:
「我相信,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随即,他又为孟一樊带来他梦寐以求的关于王怡茹的消息。
「顺便告诉你,你的女人名叫『王怡茹』,二十岁,华一商专二专部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
「问来的呀!我向那个陈领班问的,刚看你的眼神我就猜到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我又是你那么好的朋友,你说我能置之不理吗?」说穿了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谢谢你,纪东。」孟一樊拍拍他的肩。「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客气。」纪东敛了敛笑容,「不过,你这家伙还真是不够意思,
「虽然毕业后大家各忙各的没什么互动,但你也不必神秘成这样吧?是朋友,就快把这几年的空白交代清楚!」
呃--
这回,孟一樊恐怕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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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校园总会有它特殊的景点,无论是枫林、椰林、钟楼,或是可以听山观海的活动中心,而对王怡茹而言,她的学校华一商专的校门附近的「冷镜池」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
清风吹过,池面微微的皱起一片波光,当一切恢复宁静时,碧绿的池水倒映出一个短发少女的巧颜--
彷佛被人倒了一亿美金的忧郁巧颜。
「猪头呀!」王怡茹生气的K了自己一拳。昨天的一切,真的很难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她竟然跑错地方代错班,明明是你「最」红KTV,结果她却跑去你「会」红KTV代了另一个「小虹」的班,害正牌小红因旷职成了无业游民不说,自己还惹上了麻烦!虽幸逢贵人相助,但,万万没料到,救她的人正好又是那个被她「捡」到的男人,这下子,她欠他的情分可愈来愈多了。
也许,她那天不应该那么快就跑掉的……
不知不觉,王怡茹的小脑袋又开始塞满了许多浪漫的幻想,也许她哪天又会在大街上与他相遇,到时候至少该说声谢谢或对不起吧?一个看起来温顺又勇敢的「八十分帅哥」……不,看在他英雄救美的份上,要给九十、一百分她都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只是,她真的还能再见到他吗?
一想到此,王怡茹的心里隐约浮现了小小的失落,她顺手掏了一块钱,把它握在掌心里,喃喃自语了片刻,轻轻一抛--闪亮的钱币像乘着拱桥一般,沿着拋物线落入水中。
噗通!涟漪舞出希望无穷。
「冷镜池」除了可以教人冷静些,未尝不能是个充描希望的许愿池?这可是她王大小姐的独家,嘘,很灵的呢,别说出去喔!
光靠许愿未免太不实际了,因此,她也下定决心要开始留意身边任何一个穿着西装、外面罩一件风衣的男人。
嗯,那是怎么样的风衣呢?
长度大概是到膝盖吧,那个长度穿在他那标准的身材上很好看呢!里面的西装也许是灰黑色、棕黑色,不然淡淡的烟熏紫也不错。至于风衣的颜色,那是一种她说不上来的颜色,就像……就像……
啊哈,就像那个男人穿的颜色一样!
池水摇摇荡荡,荡出了另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淡淡的烟熏紫西装,浅驼色的风衣下襬迎着风飘呀荡的,荡到王怡茹的身边。
「这个是妳的吧?」
眼前突然垂下一件浅蓝色针织小外套,王怡茹回过头一看--
是他!是孟一樊!
她讶异的接过外套。「我的老天爷,这真是太神奇了……」冷镜池,我爱你!
「妳说什么?」
「没!我是说,谢谢你送还我的外套。还有,谢谢你那天出手相救。」
「不客气。」他顿了顿,「我叫孟一樊。」
「我知道。」王怡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王怡茹。」
「我也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找人问的呀!」孟一樊答得很马虎。
沉默的气氛突然笼罩着两人,这样子面对面令他们俩不由得想起日前的种种,真是好生尴尬呀!
「对不起!」他们同时开口道。
「我会负责的!」孟一樊忙不迭的补充道,生怕她又会一扭头跑得无影无踪。「妳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负起全部责任的!」
「不,应该是我要负责才对!」虽然王怡茹知道她这个「责」若是真要负下去的话,恐怕得吃上两、三个月的泡面,怎么说富怡旅馆都是四颗星呀!
「这是我的错呀!妳怎么负责?」孟一樊的指尖试探地贴着她的小手,见她没有躲开,心里的大石放下了一半。「说吧,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怎么做?」做什么?漫天的问号在王怡茹身旁飞来飞去。
「放心,只要妳开口,我什么都答应!看是要赔钱、结婚,还是……」
「停停停!」她没听错吧?王怡茹很迟疑的问道:「你刚刚说……结婚?!」
「是呀!」孟一樊正经八百的强调,「我说过我会完全负责的。」
「等等等……等一下!我不明白,为这点小事,我们有必要结婚吗?」王怡茹抽回小手,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在如此诡异的情况下,管他孟一樊是几千几百分的大帅哥,她都宁可选择多吃几碗泡面。
老天爷!她不过睡脏他一张床单,他该不会要她替他洗上一辈子的床单来补偿吧?
有那么严重吗?
「小事?妳竟然说这是小事?」这个社会真的变了吗?她的说法让孟一樊的男性自尊受到重创。「难道……妳只是玩玩?妳只当那是一夜情?」人家他可是很认真的呢!
「啊?」是她的智商太低了吗?还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王怡茹怎么觉得他们俩的对话怎么听怎么怪!「现在是什么情形?」
「就……我要对妳负责呀!」
唉,怎么又绕回来了?「我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负责?」
嗯,这种事要他如何启齿呀?「因为那天晚上,我对妳……对妳……」
「对我怎样?」王怡茹很认真的问道。
孟一樊胀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试图找出一个含蓄又传神的名词来表达他们之间的处境。「我『欺负』了妳。」
欺负?!有吗?如果跟我抢被子也算的话……王怡茹仔细思考了一番,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以为我们上床了?」
「不然呢?」难道不是吗?
「我的天哪--」这下误会可大了!王怡茹不禁哑然失笑。
「先生,你误会得很严重喔!那天我在那个什么俱乐部的走廊上『捡』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你,因为俱乐部里的人怕惹事,而我刚好发现你有一把旅馆的钥匙,所以我就自己送你回去。忙完你的事之后我已经来不及回宿舍了,所以……我是有上你的床睡一晚,不过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
「是这样吗?」孟一樊不太相信,「那,被单上的血迹怎么解释?」
闻言,王怡茹万分尴尬的低下头,「那……那是因为人家的『那个』来了啦!我也不知道我那个会来,我向来没有算日子的习惯说……」
「『那个』?!」哪个?孟一樊很努力的想融会贯通这一切。「妳是说,它不是第一次的……」
「不是啦!」讨厌讨厌讨厌!他怎么可以有那么令人难为情的想法啦!「还有,你的衣服是你自己脱的,我可没有对你怎样喔!虽然我很想……不,我是说,我们真的是清白的!」
那就好!孟一樊松了一口气,嘴角渐渐绽出阳光般的笑容,他的心情整个都飞扬了起来。既然这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那他也就不需要再受自己良心的谴责了,当然,他也可以「恢复人身」了!
「怪不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孟一樊自言自语道。那莺莺姨给他压惊的红包也能还回去了……
不过,他仍有一事不解--
「可是,那时候妳为什么一看见我就跑呢?妳又没做什么坏事!」
「有呀!我弄脏了床、床单和浴袍……可能连棉被上也有……」她抬起小脸,努力装出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你赔了多少钱我通通都给你,我也要完全的负责!」
「不必了。」孟一樊忍俊不住,深深觉得她瞪着眼睛的认真模样好可爱。
「妳没事就好了。」他开心的摸摸她的头。「妳知道妳两次一见我就开溜的行为有多令我伤心吗?我还以为我对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呢!害我差点不能原谅自己……」
「对不起,我只是太紧张了……我以为你会很凶,所以……我真的没想到会造成你那么大的误会……」王怡茹自知理亏的嗫嚅道。
无意中,两人的视线交迭在一片沉默里,最后也不知是由谁先开始,他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的窘状和那个可笑的误会。于是两人心头的积郁和疑惑,都在那阵阵的畅笑声中随风而逝。
事情解决了,孟一樊心头的重担也就放下了,他跟王怡茹叮咛了几句提防恶人与自保的话后,便准备要告辞。
「等一下!」
孟一樊回头,「有事吗?」
「你就这样走了啊?」
「不然呢?」
王怡茹看着他在北风中挺拔潇洒的身影,虽只是几步,但她已觉得孟一樊离她好远好远。毕竟,他们俩是不同世界的人;且他们根本连朋友都称不上,顶多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罢。看他就这么要走,她的心里虽有些舍不得,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把他留下呢?
「没什么,再见。」她轻声道。她刻意不说「拜拜」--因为,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见到他。
「喔。」孟一樊微笑应了声。「那,再见喽!」
王怡茹目送着他离去,刚才被他握过的掌心温度仍在,她卷拧着自己的针织小外套,心里像被掏空般有些淡淡的无力感。她想,或许她该对「冷镜池」多许一个愿……
「对了!」孟一樊蓦地转身道:「妳中午吃过了吗?」
她摇摇头。
「真巧,我也是。」孟一樊笑得有些腼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呢?」
「好呀!」王怡茹求之不得。「我知道这附近有家牛肉面超好吃的,料好、汤浓、价格又实在,保证你一吃就上瘾!还有还有,他们的小菜也是一极棒,我跟你说唷……」
第五章
「你是一个侦探呀?」王怡茹双手捧着他递来的名片,忍不住惊呼道。
孟一樊点了点头,对她那充满崇拜的眼神感到十分不自在。
哇!好酷的职业耶!王怡茹脑袋中马上浮现了睿智的福尔摩斯、可爱的柯南、白痴的金田一、充满中年魅力的古钿任三郎……一箩筐的神探名角,她细细打量着他的衣着,「怪不得你老是穿着风衣!」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呀!」这件风衣简直就像个招牌,令他每每走在街上都有种招摇过市的感觉,当然,向他询问过的人也不在少数。
孟一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我父亲的衣服,侦探社的前辈们非要我穿不可,说什么这衣服的材质很特殊,可防水、防火什么的……天晓得是真是假,不过,它满方便的就是了。」他欲展示内层玄机给她看,不料王怡茹挥了挥手道:
「我知道,上次我就偷看过了!」
「是吗?」提起那一天,他还是有些小尴尬。
「这么说,令尊也是个侦探喽?」
「嗯,不过妳可能没有听过他……他的名字叫『孟绍齐』,一般人都称他为『老孟』。」
两人点的牛肉面送来了,淡淡的白色蒸气中,孟一樊微微一顿,又道:
「如果他还在人世的话,年纪搞不好都可以当妳祖父了。」
王怡茹闻言一愣,「你是说……他过世了?」
「嗯,他在我八岁那年死于一场空难。」他平静地说道。长久以来在汉虎叔、莺莺姨及莫言叔的悉心照料下,这个伤痛已经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