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这么想?)
孟一樊点点头。大学毕业即投入军旅,忙完了课业又数完了馒头之后,他便被他们三个死拖活拉地加入了这个侦探社,至今不得自由。缤纷充满刺激的人生或许是许多人努力的方向,但孟一樊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他并没有太远大的志愿和梦想,说穿了,他只是想作他自己,即使是一个朝九晚五、生活规律的上班族也罢,平淡而值得品味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真的!
莫言一手搭上孟一樊的肩头,强烈的安慰与挽留就在肢体之间静静流露。不料,孟一樊竟将之拨开。
「没有用的!莫言叔,我说不干就不干,不管谁来劝都一样。」
(我并没有要劝你留下。)莫言挂着微笑比画着。
「真的?」孟一樊的眼睛一亮。「你是支持我的?」
莫言颔首。
「莫言!」
「你开什么玩笑啊!」刘莺莺气得直咬袖子。「死老莫,哪有人劝离不劝合的!」
莫言背对着王汉虎和刘莺莺,自然看不见他们的唇,他自顾自的对孟一樊「说」道:
(我虽同意你退出,当然,我也会试着帮你劝他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孟一樊忙不迭地问道。
王汉虎也跟着疑惑起来,「这鬼才,他又要搞什么花招?」
只见莫言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前,开了电脑,将一份档案列印出来。几分钟后,他拿着一迭资料递到孟一樊面前--
「这是……」
(最后一票。办完这件case我们就收手,好不好?)
「可是,我说了我不干了呀!」孟一樊哇哇叫道。
(没办法,这case是昨天你不在时我透过网路接下来的,谁知道你今天会突然说不干?)
「什么案子啊?我看看。」王汉虎接过资料翻阅着。「怎么又是外遇调查?这年头的人真是……」
「又是小件的,不如推掉算了!」孟一樊仍是兴趣缺缺。
「委托人是谁?」刘莺莺凑了过来,这一看可不得了。「廖村宏?他不是那个……那个什么企业的董事长吗?他的股票我还买过哩!嫁个这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少奶奶有什么不好?她还会红杏出墙啊?」
「唉,妳这么说就不对了,一个人的婚姻虽少不了物质,但是除了物质之外还有许多别的呀!」王汉虎顿了顿,沉吟后道:「况且,那侯门可是深似海呢!」
刘莺莺拧了王汉虎的腰一把,「瞧你说得好像你嫁过似的!」
莫言望着孟一樊,再次问道:
(一樊,这个case办得好的话,也算是个漂亮的句点。怎么样,接是不接?)
说真格的,心情不再激动的孟一樊心里算是同意莫言的话了,只是,他仍有些犹豫。
「汉虎叔,这件案子的酬金有多少?」
「你等一下,我看看……」他微瞇起老花的眼睛,「一……」
「一什么呀?」刘莺莺着急地问道。
「个、十、百、千、万……吓!一百万吶!」
闻言,孟一樊不由得一惊。「这么多?他是要我做多久的调查?」
「七天。」王汉虎回答道。「不过你得在七天内搜集到完整明确的外遇证据,并有详实的报告书,否则酬金马上打对折。」
「对折?那还是很多嘛!」刘莺莺想得很完美。
「自古以来无奸不成商,他既然开出这种价码吊我们的胃口,那就表示这件案子绝对不简单。虽然他说是酬金对折,可是并没说他会打几个对折,搞不好拖一天一个对折,最后我们连一般行情价的酬金都拿不到!」王汉虎泼冷水道。
(可是廖先生是个有身分、地位的人,不会那么没信用吧?)
王汉虎大手一挥,「商人的信用不值钱,省省吧!」
(可是,他很有诚意的先奉上一张五十万的支票了……)
莫言这一番比画顿时让在场的人陷入一阵沉默,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假,他拿出一封刚从邮政信箱取回的限挂信函--
一张五十万的即期支票平平整整的躺在桌上。当然,如果case能顺利解决的话,它就不只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而是一千张新台币千元大钞了。
「五十万……也不少呢!」刘莺莺低呼道。王汉虎附和的点了点头。
蓦地,两人同时出手欲拿起那张支票,却不知是否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千古名言,最后将支票拿到手的不是别人,而是孟一樊。
「不准动这张支票!」他冷冷的道。
「一樊哪!」刘莺莺见他仍是一张不容妥协的臭脸,忍不住发难了,「一百万够我们过上好几年舒服的日子耶,这可是莺莺姨唱一年也不一定唱得到的价码,你当真忍心看我们几个人一把年纪了,还成天为柴米油盐忙得焦头烂额?」
王汉虎仍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简单。「妳说得没错,但我看要拿到那笔钱也不是那么容易,别忘了他只给七天的期限。」
「死老虎!你到底是在帮谁?」
孟一樊兀自收起了支票。「这张支票由我来保管,这么大笔的金额,又是如此仓促的时间……似乎不太单纯。总之,在调查没有圆满结束前,这笔钱不能少掉分毫。」
「言下之意,就是你答应喽?」
他点头,有些小小的无奈。孟一樊苦笑着摊摊手,「为了各位的养老金,我能说不吗?」
「一樊,你真是个好孩子!」
「不过,我得先声明--」他伸出他的食指。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第二章
「好了没?」
「还没。」她边答边将一把发雕往头上抹。
「好了没呀?」
「还没啦!」嘴巴动,手也没歇着,她趁发雕未干,赶紧将一头短发抓出弧度造型。
不一会儿,那厢按捺不住了--
「王、怡、茹!」
「干嘛啦?跟妳讲了我还没好咩,烦死了!」她快抓狂了。
「妳没好是妳的事,妳就不能先开门让我进来吗?」
「唉哟!」王怡茹嘟着嘴来到房门前,一开门,便见自己姨妈的「娇颜」由睡眼惺忪转为惊骇--
「我的大小姐呀,妳孵了这么久,就孵出这颗鸟窝头来呀?」廖洪艾姿女士的手不停颤抖,无法置信的指着她亲亲外甥女的发型。「什么鬼样子嘛?丑死了!」
「会吗?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哪!」王怡茹完全无视姨妈又拍额头、又掐胸口,唯恐不足地又往头上抓了两抓。「人家梁咏琪也这样弄过,这造型可是我从杂志上学来的呢!」
「可是人家是大名顶顶的梁咏琪呀,妳咧?没没无闻的王怡茹是也,怎么弄都像流浪汉!」
「姨妈!」
廖洪艾姿二话不说,拿起梳子开始对付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少啰唆!哪有人穿洋装还梳这种乱七八糟的发型,妳别忘了咱们还得去君悦吃晚饭,妳这模样能看吗?一点成年人的样子也没有!」
成年人?对了,今天可是她满二十岁的生日呢!
「从今天起,我就是成人了!我可以选总统、可以通宵泡在PUB里喝酒跳舞、可以看A片、可以『做爱做的事』、还可以去玩高空弹跳……」
「除了选总统之外,其它的我好像早在妳过十八岁生日时就听过了。」说得跟真的一样,实际上到底达成了几项,大概只有王大小姐自己心里有数了。廖洪艾姿在随口吐槽的时间中帮王怡茹梳好了头发。「走吧,别再耽误了,为了庆祝妳满二十岁,饭后我还准备了『余兴节目』哦!」
「真的吗?什么『余兴节目』?」
「嘻嘻!不告诉妳,先让我卖个关子,待会儿妳就知道了。」
「姨妈--」充满不依的哭腔尾音细细长拉,直到玄关的大铁门被带上时,才消失在门的那一端。
不一会儿,一辆白色的宾士从这半山腰的高级住宅区驶出,不疾不徐地奔向台北繁华似锦的夜色里。在宾士驶过二十公尺外的转弯后,一辆墨绿色TOYOTA从树影中悄悄驶出,跟上。
孟一樊边尾随那辆白色宾士,边计画着接下来的状况该如何应变。记录用的便条纸已写去半本,可是却都是些生活中琐碎的流水帐。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但传说中的那位「不伦先生」仍未现身。神探老爸留给他的那本「好好用之私家侦探大补帖」还在他的风衣口袋里,虽然派不上什么用场,占空间又沉重,但那可是他的护身符呢!
后视镜里反射出孟一樊坚毅闪亮的眼神--
一百万,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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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有种餐厅,不,其实这种餐厅也不只是台北有而已,但它在台湾的发源地却很可能是台北,毕竟这个城市会一掷千金的人比较多些。来这种餐厅通常是要花上大把银子的,因为这里的菜色是不入口的「男欢女爱」,或者该说「爱女欢男」。
需要爱的女人来这大快朵颐欢场的男人。
这种地方过了晚上十点,连空气都是很情色的。
这里是台北某间颇富盛名的「高级淑女俱乐部」,出入的会员不乏些政商圈的知名人士,故门口把关的严谨度可想而知。且这儿只对女性开放,孟一樊自然不会傻呼呼的往门口闯,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线--
此俱乐部位在某栋娱乐商厦的七楼,而第八到十楼则正好是间商务旅馆,于是孟一樊决定先到旅馆去投宿,到时再利用安全梯潜入俱乐部,然后设法打探到他的目标的活动状况,那么今天的工作进度便可圆满达成喽!
孟一樊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好的呢,他彷佛已经闻到一千张新台币香喷喷的味道了。
「喀锵!」
成功了!孟一樊微笑着抹去汗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撬开了七楼的安全门,然而,万万没料到的是,当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拉开安全门时,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空酒瓶、成打的面纸、保险套、塑胶袋,破沙发垫等杂物却排山倒海的向他涌来--并且淹没了他。
这勾起了孟一樊数天前不愉快的回忆,也更坚定了他「干完这一票就收手」的决心;同时,他也明白这扇安全门为什么会被人钉死了。
「又一个把逃生路口当储藏室的黑心老板,一点也不顾他人的死活!」他恨恨地道。
拍去身上的毛屑尘埃,孟一樊定了定神,只见眼前是条长长的走廊,两旁尽是花纹华丽的壁纸,金壁辉煌得很俗艳。孟一樊唯一认得的就是指示化妆室方向的招牌,他想了想,还是去一趟吧。
刚才在那些「什么跟什么」之中打过滚,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回来调查。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坦白说,烟味对孟一樊来讲并不陌生,因为他也抽,只是不多而已。但是,欢场的烟味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因为其中还夹杂了各种的酒味、男女香水、汗味狐臭结合成的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就像有些旅馆长年换洗不及的被单,重重迭迭地泛黄痕迹,进而形成一种另类的「招牌」。
泠泠水声使人清醒,也带来了些许新鲜的氧气。孟一樊掬起一把清水往脸上泼,厕所里六十瓦的黄灯泡让他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彷佛他也和这里的男人们一样「努力」似的。他松了松领带,又用手耙理过一头乱发,仍是对这个气氛诡异的地方很不适应。
孟一樊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痞的打扮,甚至还穿了耳洞。
「咦,你是新来的吧?以前没看过你。」他边解决「民生问题」,边跟孟一樊搭讪。
「是啊……」孟一樊笑得有点僵。
「今天第一天上班?」
「嗯。」孟一樊在他耐人寻味的注视下,彻底体会了「如坐针毡」是什么滋味。
「你看起来好像很紧张。」他凑过来洗手,给孟一樊一个友善的笑容。「放轻松点,兄弟。我叫法兰克,你怎么称呼?」
「孟……」他心念一转,随即改口,「莫尼。」
「莫尼?」法兰克蹙起了他性感挑逗的眉毛,「好拗口的名字!怎么拼?」
这下子可把孟一樊问倒了,此情此景,他根本无法定神细想,只好随口道:「M……O……」
「算了,反正我的英文也不好。说来不怕人笑,我连我自己的英文名字都拼不出来呢!哈哈哈……」法兰克随口说道。
靠!这小子耍我吗?孟一樊很努力的遏止自己想把他剖开吊起来风干的冲动,陪笑道:
「对不起,我才刚来,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
「哦,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教你两招是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一切还请前辈多多提携!」如此的对白一定得配上一个九十度的弯腰礼以示诚意,孟一樊敢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自己过。
「哎呀,这有什么问题!来,跟我来,我跟你说,女人嘛,就是要男人捧,你愈捧,她们愈开心,钱也就掏得愈多。待会儿你就跟在我旁边,先别急着出头,好好学着点……」
孟一樊边听边点头,只差没抄下来作笔记,那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让法兰克觉得他颇具「慧根」。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化妆室,不一会儿便到了一扇华丽的红门前,门扉轻启,酒气与故作浪漫的音乐交织出一种欲念横生的气氛。法兰克似乎是这里的红人,几乎每一桌都有几个商夫人、官太太向他打招呼,让他几乎应接不暇;而孟一樊则是在昏暗的灯光中,努力搜寻着廖洪艾姿的身影。
「莫尼!」法兰克注意到他诡异的举动,开口唤他。「你在看什么?快过来打招呼呀!」
「喔!」孟一樊回过头,只见半圆形的红丝绒沙发上,坐了四个衣着高级的中年女人,个个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还不时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彷佛站在她们面前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件待评的珠宝,或许该说,是一盘等待品尝的好菜。
孟一樊吞了吞口水,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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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在霓红灯光下闪烁着,自古铜色的身躯蜿蜒流下;伸展、拥抱,与空气的共舞深深牵动台下每一个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情欲暗示,和着暧味舞曲四处传送,半数以上的人早已忘却「饥渴」二字该怎么写,唯一能做的,就是压住胸腔满满的骚动吧。
「年轻真好!」廖洪艾姿几乎是以证叹的口吻说道,双眼根本舍不得离开台上的猛男们一秒钟。「怡茹呀,我觉得左边数过来第二个的身材最棒,肌肉不会很大块,但是满结实的,妳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