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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识绮罗香 page 12 作者:悠哉

  那么他又何必非要知道不可?

  放弃这个主意吧!或者现在就问她那句话,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虽未必十全十美,可是总比他事后得到一个相反的答案强……

  他又看了一眼公事包,几乎有些憎恶它的存在,

  但它仍是必要的存在,因为他一点也不想以后天天把花园里的花扯得乱七八糟,然后直到他一头白发了,都还满心老年维特的烦恼……

  他现在就要知道!

  坚决的收回双手,他猝然转身,「我去洗澡了。」到了浴室门口,他又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或许等他出来看到的已经是一张不一样的脸孔……怜悯、为难,然后是冰冷。

  杨瑊瑊看不懂他古怪的神情,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然后像往常一样,从他公事包中把他习惯在睡前看的杂志拿出来--其实他每天看的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因为他的注意力总会转到别的地方--她微带羞意却毫不愧疚的笑着。

  这次是一本新的周刊,今天才出版的。她漫不经心的扫过标题,封面是一名她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她记得唐础也上过这家杂志的封面,那时他还故意戴上一副黑框眼镜,露出十分严肃的表情,让帮他拍照的摄影师非常不满--虽然是商业性的杂志,读者们还是喜欢美美的照片啊!那时杨瑊瑊还是唐础的女秘书,听到这样的抱怨,偷偷笑了好久,几乎忍不住想要告诉摄影师,唐大老板肯让他拍,已经是他上辈子烧了好香,就算唐础决定要戴上假面超人的面具,他也只能忍受了……

  终结两百亿赤字,一年内转亏为盈--专访APC总裁……

  第二则标题:唐氏帝国沦亡录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细说唐远企业,从堀起到衰亡……

  一开始杨瑊瑊仍是不甚在意,还有哪家公司也叫唐远,她怎么没听过?翻开内文,里头附了一张唐础的照片,虽然拍得不甚清晰,但她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着内容……ARITSON的官司她是知道的,可怎么可能会输了?公司的法律顾问一直都说有九成的胜算;唐耀、唐隆这几家公司去年也都还是赚钱的,怎么会忽然亏这么多?可是它的每一样数据都列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公司要破产了,她却从来没听唐础说起?而且他还有心情带她去欧洲旅行?杂志上所说的官司败诉的日期,也就是唐础特别沉默寡言,常常彻夜待在书房里头的那个时候。

  他是存心要瞒着她的。可是如果他存心要瞒着她,又为什么要把这本杂志带回家?怕她在外面看到仍是瞒不住?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进浴室之前会投给她那么古怪的一眼了,可为什么他不想办法瞒到婚礼过后?此刻她对唐础竟有一丝怨恨,他竟然轻轻松松的把选择权给了她!

  她的幸福只是一个假面,一座用沙筑成的堡垒,潮水一来就会被冲得干干净净,什么也不会留下。

  她当然要走,她绝对不要嫁给一个穷光蛋!不要!不要!不要……

  她毕生的志愿就是嫁给一个有钱人,即使唐础也不能让她破例,她绝对不可以再去过贫穷的日子了。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双手颤抖着把那本可恶的杂志扔到远远的角落,真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彷佛它才是罪魁祸首。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是不知道,这样她就仍然是幸福的,至少会再多一天、两天……

  再也不会有幸福了……泪水从她的颊边滑了下来,她或许可以成为别的有钱男人的妻子,可是她再也不会成为一个有钱男人的幸福妻子了。她曾经离天堂多么多么的近,现在却摔个粉碎了……

  水声停了。她很快的擦干眼泪。唐础会对她说什么?她好害怕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会因此留下来……绝对不能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她迅速无声的把杂志捡回来,原封不动的放回公事包,现在她要假装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喂,我们还没讨论要到哪儿去度蜜月耶,你可别说上次去欧洲就算数喽!」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扮家家酒的小女孩,用着一种太过甜蜜的语调讨论着纸娃娃的新衣。

  唐础把拿来擦干头发的毛巾扔回浴室,迅速的瞥了公事包一眼,她还没有把杂志拿出来吗?

  「别看你的公事包了!」杨瑊瑊假装生气的抗议道,「今晚不许你看杂志了。」

  唐础像是被宣告缓刑的犯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没看,那就等明天再说吧,也不是非要今天不可啊!他像是鸵鸟似的,再度把头埋进沙里。他轻快的钻进被窝里,拉起棉被把两人舒舒服服的盖好,然后亲了她馨香的颈问一口,才好整以暇的开口,「妳最想去哪里?」他十分认真的问道。事实上,他早就拟妥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直飞纽约,去逛曼哈顿每一家精品店,让她满载而归;另外一个则是去纽西兰晒太阳,欣赏她一直十分向往的壮丽风景。她会选择哪一个?多半和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息息相关。

  「去我们上次去欧洲错过的地方。」她像编织着美梦似的说着,「去佛罗伦斯看亚诺河、到剑桥撑篙、坐在塞纳河左岸喝咖啡、还有去琉森的冰河花园探险……」

  「妳前世一定是河上的女神,来来去去不是这条河就是那条河。」唐础好笑的说道。

  「不是有某人说过我是水性杨花?当然只好这条河飘过那条河了,看能不能把五湖四海全逛遍。」她似真似假的说道。唐础当初的确没说错,她是水性杨花,逐钞票而居……

  唐础发现她的神情有点自嘲的意味,彷佛连她都自认离「坚贞」这两个字有点遥远。可是他拉得住她的,不论是用爱情,或是金钱……

  「妳真的这些地方都想去?」他转回心思,既然已经爱上了,也只好认命,这时才来抱怨她不是圣女贞德,又有什么意义?「那恐怕我们的假期都会在飞机上度过……」

  杨瑊瑊忽然觉得自己太残忍了,明明知道这是一次不可能的旅行,却煞有其事的和他计画去这里、去那里,以后他会不会更怨恨她?一想到将会为他所怨恨,她的心好像要裂开似的,但常识告诉她,心脏是不可能裂开的,顶多会停止跳动。况且他也只是喜欢她而已,受创的自尊心很容易就会复原的……

  像是要预先做补偿似的,她热烈的吻上他的唇,一手急切的解去他睡衣的扣子,系着松紧带的睡裤也轻易的被拉了下来,谁都没有心思继续讨论那趟梦幻之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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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该感谢这满月的月光,房间里没有开灯仍是朦朦胧胧的微微亮着。

  足以让她看清楚屋中的景象。唐础仍沉睡着,睡得像个无忧的孩子。她小心翼翼的下床,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他--他如果在这时醒过来,对她而言会是一场大灾难,他只消看她一眼,她绝不会有意志力离开他的,即使他什么都不说。

  轻手轻脚的拉开衣橱,她甚至不敢换上外出服,只抓了一件长大衣披上,再拿了装着证件的小皮包,最后一件事是从他的公事包里把那本杂志拿出来,拔下订婚戒指放在上面,不必留下一个字,他也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怨恨的瞪了窗帘缝中透进的光线一眼,月光真是亮得碍眼,害她都不会撞到任何家具。为什么今晚不是农历二十九或是三十?那就不会有这么明亮的月儿出来扰人清梦了。

  她不敢回头,轻轻的转动门把,像小偷似的蹑手蹑足地走下楼梯。出了大门,她拔足奔跑,直奔得气喘吁吁,几乎没办法呼吸,才停下来打电话叫计程车。她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现在只有一个人救得了她,虽然他未必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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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头发凌乱、身心俱疲的出现在他家门口,他肯让管理员放她上楼,想必今夜他屋子里并没有别的女人。

  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杨瑊瑊其实已经有会被他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大门半敞,一张有着三分不悦、七分不解的脸孔在门内等着。

  「嗨,好久不见……」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和他打招呼。

  「妳怎么搞的?」傅哲安没好气的问道,仍是把大门拉开,让她走进客厅。看她一身狼狈,他有些心疼,可是他也没忘记,她已经名花有主,早早就找到一棵大树当她的保护人,哪里还用得着他这棵不成气候的小树苗?

  杨瑊瑊累得说不出别的话来,也不等他招呼,径自在客厅中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她自知是不速之客,让他很困扰,就算她一向脸皮够厚,没什么话不敢说的,但这一趟来的目的,她还是难以开口。

  在明亮的灯光下,傅哲安这才看清楚她的衣着,长大衣底下,露出半截睡裤和一双无跟凉鞋,像是临时上住家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卫生纸的打扮。「出了什么事了?」诸般猜测都不合情理,她穿着睡衣,不可能是上街遇见坏人,就近求救;唐础打女人?虽然她一头乱发,却不见任何伤痕。

  「唐础他……破产了!」

  傅哲安着着实实大吃一惊,唐远是资本数百亿的财团,就算真垮了,他怎么可能没听到一点风声?「不可能!」他直觉的否认道。

  她也希望不可能啊!「今天才出版的周刊已经登出来了。」

  「好吧,就算他破产了,和妳在半夜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妳不会认为我那一点点不被妳看在眼里的积蓄帮得了他的忙吧?」

  「你帮不了他的忙,可是你帮得了我的忙……」

  「什么意思?」

  「你……你娶我好不好?」她期期艾艾的终于说出口。

  「妳伤心得发疯了吗?」假如唐础真的破产,那对她必定是个十分巨大的打击,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种话。

  「没有,现在还没有!可是如果我不赶快找到一个男人娶我,我一定会疯得回到他身边。我不可以嫁给一个穷光蛋!」

  「这种话妳都说得出口,还敢说妳没疯?为了不嫁给唐础,所以妳就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

  「我不是随便找个男人嫁,我是找你!你说你爱我,我也喜欢你,而且你有五百万的年薪……」

  「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妳名单上的第一顺位,我该觉得很荣幸吗?那第二顺位是谁?可不可以顺便告诉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呃,暂时没有……」

  「我真要得意死了,是不是?」他满脸的嘲讽。

  杨瑊瑊当然知道他不会高兴,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现在是一株无根的浮萍,若不赶紧找个主儿拉住她,早晚要飘回唐础身边去的。

  「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很理想的对象,你自己也晓得,如果没有唐础,我一定会对你动心的!而且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友情很容易就可以变成爱情的……」她努力的要说服他,也说服自己。

  「假如我告诉妳,我现在年薪已经加到六百万,那我的魅力是不是也跟着加了……嗯,两成?」他以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计算出一个精准的百分比。

  「好像是。」她不太有把握的答道。假如依这种算法,那唐础的魅力不是也应该随着他的破产跌落谷底?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他难以抗拒?

  「但是只有唐础不适合任何数学方程式?」

  「他适合的是化学方程式。」任何改变都是永久性,无法还原。

  傅哲安忽然觉得这种讨论没什么意义,愈说只是愈证明她对唐础有多么死心塌地,她的半夜出奔只是出于一时理智的惯性,爱情的惯性终究会让她回到唐础身边的。

  或许他该趁虚而入,立刻和她把婚事搞定,让她回不了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又被打消,因为到头来,除了一顶绿头巾,他恐怕什么也得不到。

  「我看我也跟妳一样疯,居然三更半夜和妳在这边谈论什么无聊的方程式!妳现在是闲人,我明天可是还要上班呢。我先去收拾房间让妳休息吧,什么事都等天亮了再说。」

  「再说结婚的事?公证结婚比较简单,我们明天就去办?」她仍是满心的期盼,不希望拖延下去夜长梦多。

  「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像妳这样的女人吗?逼婚逼到这种程度,像是三百辈子没嫁过似的!」

  杨瑊瑊总算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了。可是……可是万一天一亮,唐础发现她跑了,找上门来,那该怎么办?到时候没有一张结婚证书当护身符,她一定会像中了邪似的跟他走的!

  不过她也没办法押着傅哲安上法院啊!遗憾的叹了口气,她只好跟着他走进客房,人家今晚肯收留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其它的也只好等天亮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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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样的答案,你很意外吗?」

  餐厅里冷冷清清,桌上空空荡荡,没有往日一大早的热闹气氛,冷寂得像是一座死城。

  唐砚无话可说,只能摇摇头,两种答案他都不意外。

  「我很意外。我以为她至少会有一些挣扎、一点留恋,而不是像这样连一刻都不愿多待,半夜就跑了。」

  「她回我妈家里了吗?」

  「没有。刚发现她走掉,我就打电话问过如姨了,她说瑊瑊没有回去,只是打过电话说婚事取消了,她要出去散散心,让如姨别担心。」

  「她会去哪儿?」

  「她身边有信用卡、有提款卡,哪里都去得了。」唐础冷漠的回答。他后悔了,后悔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他应该去数花瓣的……他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们的婚事……」

  唐础很想果断的说取消算了,可是依照之前的例子,瑊瑊多半很快就会找到别的对象,就算她不爱他,他也绝不眼睁睁的看她嫁给别人。

  「照原定计画。」

  「那还是要先找到她的人啊!」

  「她总会回家的,会回如姨那边,那栋房子是她的战利品,你忘了吗?」

  「哥,你觉得走到这个地步,你们结婚还会有幸福吗?」这一个疙瘩会不会像肿瘤一样,蔓延成不治之症?

  「我不知道。」他无奈的道,「我只知道,不和她结婚,我绝对不会幸福。」

  唐砚第一次真正后悔自己成为哥哥和妹妹认识的媒介,彷佛是他亲手导演了一场即将开演的不幸婚姻……

  「哥,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他没办法让瑊瑊爱上他,除了归罪他自己,还怪得了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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