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下来,武王府的门槛因为被大量进出的人踩烂连修了五次。
现在大宅里人人佩带平安包,户户插满菖叶镇符,处处洒上雄黄圣水,甚至于空气都弥漫着据了解由镇国宝杀拗来、含大量除虫菊和伤风药成份的驱魔神香,就连鸡寮、猪舍、马房都布下六畜与旺阵。
武王府里干净得连只蚊子都不敢飞进来,“有长脚的”跑得一个不剩,“没长脚的”也消失个无影无踪。
所以,当卓文君听到有人大喊“狐狸精”三字时,楞了半晌才回神。
“狐?狸?精!”
刮着漫天“国仇家恨”、夹带着“毒液”的凄厉嗓音朝在花园里跟凌方说说笑笑、顺手欺负牡丹花的卓文君喷来。
自从大力除魔之后,武王府哪来的狐狸精?
小小凌方转过头,左看、右看,摸摸挺直娇俏的鼻梁,搔搔小巧可爱的下巴,抚抚清瘦不圆的脸颊,“狐狸”?!不会是在说他吧?!
凌方小小的心灵崩陷一角,他长得像“狐狸”吗?唔!这肯定是爹爹的错。
“不是在叫你啊!”卓文君低头看着凌方的动作,这孩子可真是可爱,轻轻伸手帮凌方抚去搁在眼前的发丝。
最近卓文君觉得自己有“母爱过剩”的倾向,动不动就想对“他的儿子”摸摸抱抱。
“是吗?”凌方焦急地寻求保证。
“是啊!你又没有尾巴,怎么当狐狸呢?”卓文君摸摸凌方的头。
抬头望去,远景,花园锦簇中艳光四射的美人亲子和乐画面,停格,镜头拉近上移,美人浅笑,四倍速慢动作放映,卓文君美人皓腕轻抬将可爱凌方童子的发丝拨到耳后。
美啊!广宣感叹,怎么好东西全被收在他身边呢?
嗳!真是会遭天嫉的幸运啊!撑着下巴广宣轻叹口气再把颗花生丢进嘴里。
自顾自地,广宣在离花园不远的亭里发癫,一边独酌吃蒜泥炒花生,一边欣赏如诗如画的美景。
突然间,视角里闯入一团红艳的“肉球”,体积之大叫广宣无法忽视,真是伤眼!来人,拿块效果布给“它”遮起来。
来不及收回对凌方的迷人微笑,卓文君被眼前朝他冲来的“红色坦克车”的杀气撞得马上拎着凌方哪里安全哪里跳,妈呀!好危险!差点就被“辗”到。
好不容易视线调回到逞凶的“红色坦克车”上,卓文君眨了眨眼,朝自家大脑资料库翻了翻档案夹,调出几张“印象”对比一下。
嗯!有点像那位“什么什么郡主”的脸放大、再放大、脸颊朝左右边拉宽后上亮光漆处理的样子。卓文君的脑袋很快地随指令以“绘声绘影卓文君版程序”将调出来的“印象”加以修改整理……啊!没错!就是她。
怎么才短短一个月不到,遥平郡主的……“细胞”就长这么多出来?难道她天天都在努力“施肥灌溉”不成?
不正常的细胞增生……听起来好象是“长肿瘤”的感觉。
拍拍躲在他身后不敢出来的凌方,卓文君刻意不去理会遥平郡主的穿着有多像粽子,漾了漾人见人爱的笑礼貌地问:“郡主远道而来有事吗?”
因为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从郡王府到武王府就算是“拔山倒树”开出直线道,还是有一大段路要走。
以遥平郡主的样子看来,这一大段左拐右绕肯定不是她自己走,嗳呀!恐怕“帮她走”的那群脚夫们,这一趟折腾下来已经在武王府“脚夫休息区”口吐白沫,待会儿得叫人去多张罗一点吃食和茶水。
看到外表“刻意”被“修整”过的卓文君,再面对卓文君的“必杀招牌春风眼”,遥平郡主楞在原地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傻笑,全然将自己的“收复表哥失土建立遥平郡主和平统一武王府大计”抛在脑后。
卓文君有一点点的罪恶感,站在他面前的人呢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次数多得简直像他会催眠人家似的。
这种大人小孩男女老幼一律通杀的事,几百次下来他自己虽然见怪不怪、处变不惊,但是被看着笑久了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郡主远道而来有事吗?”卓文君不厌其烦地打破迷咒。
太阳有点大,再晒下去照多了紫外线会增加皮肤癌发生的几率,而且,凌方都冒出汗来了,这样继续被一辆“红色坦克车”笑下去也不是办法。
跌出痴迷状态,遥平郡主收拾起自己的傻笑,双手往看来和上下围都差距不大的中围一撑,咳了几下试音后,劈里啪啦地骂起人来。
“咦!你在装什么姜!卓文君你这干扁的妖女!臭狐狸!把表哥还给我!”摇着赘肉横飞的大脸,遥平郡主晓菁姑娘很用力地喷了一尺的口水。
嫌!真是脏!阳光下喷出的水花闪着五彩光芒而来。
不着痕迹地,卓文君立即捉起凌方往后退一丈远。
等等,这话听来不太对劲,不是“装蒜”吗?怎么换调味品了?还装“姜”咧!晓菁姑娘果然不是能被归进才女那一类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没事装姜做什么?随时准备着让厨娘来削他几刀煮好料吗?
“什么是干扁?”小凌方好奇地发声,他小小的脑袋装不了太多听不懂的东西,能捡一两个问就很厉害了。
“干扁就是瘦得跟鱼干一样,它是夸饰形容词。”卓文君摸摸他的头解惑。
唉呀!真不妙!
卓文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凌方的眼睛、耳朵捣个密密实实,刚刚来不及,现在不能错过,以下对白实属五岁以下幼儿不宜,小朋友学习能力极强,绝对不可以被污染到。
“我为什么要装姜!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干扁的妖女!”卓文君平静地说。
就算要骂人也要用对词嘛!
就算要骂也应该骂“你在装什么蒜!卓文君你这个劲瘦的帅哥!”瞧,这不是好多了吗?
事前连准备工作都不做就上门寻他晦气,不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吗?
他卓文君又不是整日闲闲没事干,偌大一个王府还有很多事要忙,等一下还要到府里夫人们专用的绣房里参加她们“妇女同胞八卦社”的“下午茶联谊聚会”,哪有空在这里进行低水平的对话?!
“你……你你你还敢回嘴!不要脸的臭狐狸!不仅之前勾引暗恋我,还装神弄鬼抢了我的表哥,你简直是没有礼义廉耻,一脚二船、三从四德、五颜六色、七爷八爷,你……气死我了!”气得胡言乱语的遥平郡主涨红了大脸,张牙舞爪地在原地毁花灭草,粉妆受到地心引力影响雪花般飞落,头上金步摇、玉翡翠、银宝钗什么的一阵乱响,看起来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卓文君叹气摇头,看吧!他就说嘛!应该在遥平身上插块木板,上头用红墨写上“小朋友千万不可以学喔!这位阿姨是有练过的。”
遥平郡主要死要活地叫了约十分钟,小小的眼也没对着卓文君,只有嘴巴不停地动着,卓文君顿时觉得自己即使离开,那郡主也不会发现。
因此,卓文君神态自若地用刚刚以温柔的大掌捣住小凌方的眼和耳的姿势,转个身,跑路。
“山不转路转”,这是任何人都有的应变能力。
捣住小凌方的眼和耳很重要,为人父母者要尽可能地避免小孩子惨遭蹂躏,身教比言教重要,为了凌方,他可以忍下和晓菁姑娘“隔空叫战”的念头。
第七章
脑中演练着活命路线,潇洒得连衣袖都没摆,卓文君云也不留一朵地快速带着凌方拼命往前跑。
绕过长廊、拐过小亭、跃过层层迭迭的花丛,卓文君瞄到广宣一副没事人样坐在花亭里吃吃喝喝,这家伙当真没看到他在跑路啊?!
他该找机会和广宣聊一聊,虽然广宣被爱慕是广宣自己的事,但是如果被像郡主表妹这一类的狂热份子爱慕上,殃及他和凌方两尾“池鱼”,那就很关他的事了。
卓文君对这种无故被人泼口水、洒狗血的苦刑不怎么高兴。
“你还敢跑,做贼心虚骂不得是吗?我今天就要你说清楚,为什么你谁不抢偏偏要来和我抢表哥?你给我站住!本郡主要你站住!”
遥平郡主念了半天才发现人已走,气得脸上的粉妆落了一地,还没训完这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居然溜了,可恨!
卓文君发了个冷颤,心想八成是遥平郡主的怨念所致。
他就不懂为什么遥平明明才十几岁出头,几岁就该有几岁的样子,怎么可以一疯癫起来比人家住河东三四十岁的“母狮”还泼妇?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来自己还真是可怜,竟然无缘无故飞来横祸遇到这种女人。
“不要脸的狐狸精!”
“红色坦克车”奋力撩起裙角,一心一意企图继续追赶叫骂,她今天大老远来这么一趟为的就是这个。
拜托!晓菁姑娘以为自个儿骂久了就能变咒语让他白画变身啊?!
卓文君耳朵向来尖,听到远远的诅咒声跑得更起劲。
还狐狸精咧!他身上又没长毛茸茸的尖耳朵和摇来摇去的狐尾巴,更别说他一天必定洗一次澡,还特地用皂角和香花从头搓到脚,一点狐臭都没有,哪里像狐狸?乱讲!
哭笑不得的卓文君不知怎么地,气一提捉着凌方就轻飘飘地飞掠起来。
哎唷!百年半次不灵光的神技居然在保命关头起作用。
卓文君相准下一个定点跃去,这次没出错地稳稳降落,连摔都没摔着,可见他有的是天赋,轻功这东西果然不会因为换了个魂就不见,下次也许可以试试其它的。
从后院跳到前庭,卓文君看不到身后追杀的“红色坦克车”,看看连根汗毛都没少只是满身花粉的凌方,心里松了门气。
卓文君把目瞪口呆的凌方交给因为迎面撞上“天外飞仙”而躲避不及被他手到擒来的小仆,细心地嘱咐小仆带凌方回院里清洗干净。
卓文君送走小凌方后拍拍自己头发上的落花,刚刚不小心跳到树上,凌方都沾了一头一睑的花粉,他自然也无法幸免。
摇摇头,卓文君开始了解古代人的武艺为什么会强盛的原因,这绝对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有关。
打打杀杀追追逃逃的日子过多了,身手不进步才怪。
歪着头思考而心不在焉的卓文君虽然脑筋在忙耳朵倒没闲着,远远听到遥平郡主的声音呼啸而来,立即再度走人为上。
没料到一个没看清楚就笔直撞进一堵肉墙里,撞得差一点流出鼻血的卓文君正捂着倒霉的鼻子想转头骂人,抬眼就看到害他和凌方惨遭“红色坦克车”追杀的万恶原凶,大脑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体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肚腹突然一记火辣刺痛,广宣呆了五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卓文君“扁”到的事实,连衣袍都不用拉开他就已经可以预知伤处的红肿程度。
被揍了……苦着一张睑,广宣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揍得这么没防备,痛得他不禁想弯腰流眼泪。
“不是吧!你那么脆弱!!”始作俑者凉凉地讪笑,卓文君看了眼自己用来行凶的拳头,再看看脸色发白的广宣,好个动手比动脑快,可见他压抑已久。
卓文君没想到居然会一次就打到重点,广宣害了他无数次,报仇的感觉真美妙!
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广宣把眼泪眨回去,恶狠狠地瞪视卓文君,如果这里不是人来人往的前庭,他一定OOXX了扁了人还笑的卓文君,此地不宜久留,广宣捉了卓文君转眼飞进自己的院落里顺手连门都关了上好栓。
“你……”广宣忍下冲到舌尖的“数百万个三字圣贤书”,“你打我。”
“没错!的确是我打的,你没认错人。”卓文君回答。
诚实是美德,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不成?
“为什么打我?”广宣捂着痛得要命的肚子问。
“因为你欠打,你想惹事就自己承担,为什么要我背黑锅?你表妹虽然吓人了点,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你若真对她无意就讲清楚,教她别上门来发神经,这一拳是告诉你‘各人造业各人担’,别拖累我和我儿子。”难得暴力的卓文君就事论事。
“对不起罗!我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我原本还想英雄救美,可是你却自己先脱险了,看你扮女人扮久了还真忘记你是男人,下手这么残,我还是你夫君呐!好痛!”
被骂的广宣嘟起嘴扮无辜。
卓文君吃软不吃硬,唯有装可怜才会被原谅。
思索了一下广宣话里的诚意度,卓文君看看花窗外的天色再看看广宣的脸色,好吧!广宣的脸真的很白。
“真的很痛吗?你躺到床上,我先帮你看看好了,如果不行就请大夫来。”蹙起眉头,卓文君有一点不安。
卓文君自认自己其实也没在拳头上施几分力,可是看广宣冷汗都痛得冒出来,他就心生罪恶感,他真的有那么用力吗?
“好!我上床,你扶我。”运功逼出大汗的广宣在心里窃笑奸计再度成功。
唔!卓文君想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可能性有多大,但要是这身体的前主人狄错月练了什么“万佛朝宗”,或是“如来神掌”、“大力金钢拳”的,他的一不小心轻轻出手,广宣可能肋骨就会断两三根或是内脏破裂。
“你如果真的很痛就别勉强,我去找人来抬你好了。”卓文君越想越不对。
要是肋骨断了或是内脏破裂在这时代可不得了,搞不好会出人命的,万一广宣“翘辫子”,那他身为“未亡人”要找谁靠去?
全然不顾远方还有个环境污染源待处理,广宣一个劲地挂上卓文君的身,没费多少力地躺上两人的爱巢。
一到床上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自己衣衫不整的广宣,无骨似地拉了卓文君往软被上一跌,坦腹东床对着卓文君哀哼着。
唔!以学术眼光来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后,广宣正半裸偎在卓文君怀里鸡猫子鬼叫。
“你还疼吗?”卓文君拿起广宣从床边小柜里摸来的药酒,沾了一手芳香轻轻地揉着广宣肚子上红咚咚一片的肌肤。
照颜色看来也没怎么样,没瘀伤、没肿大也没任何撕裂伤,怎么会痛成这样?
这瓶紫红色的药酒……没问题吧!?
连张标示都没贴,也没经过药品管制审验过,自家浸泡数年炼出来的药酒到底成效如何,卓文君根本无从知道起。
况且他又不是学医的,肚子受了内伤真能就这么任他揉吗?
“疼,右边一点,好疼,对!就是那。”广宣气若游丝地叫。
舒服,简直像到了天上成了仙,若能再来壶小酒就更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