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今天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好好上完课,拜托!”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她很想,但是又有所顾忌,如果现在不是学生,她应该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去的,但是她的身分是学生,又是寄居于杨家吃闲饭的远亲,她的存在已经成为阿姨的眼中钉,如果她再不知谨言慎行,阿姨又有名堂来数落她的不是。
“如果你真的肯为我想,就请下来,你想到哪去,下了课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去的,但现在,我拜托你下来。”
可是,杨哲融根本无意听她的话,纵身一跃就跳下高墙,很快的双脚落地,人已在墙的另一端。
“胆小鬼,不找你了,我自己去。”杨哲融弯腰抬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头的灰尘,然后甩到自己的肩头上,潇洒的往前走去。
“表哥……”
然,她的叫唤根本未曾唤回杨哲融的心意,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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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的暗了,直至日落西山,大地被黑暗笼罩,还不见杨哲融进门,而一早,杨松年已经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和张筱旬早点回家,可是,晚餐时间过了,电视已经高唱着晚安曲,该是上床睡觉的时刻了,他还没有进门。
但,早在晚餐之前,杨松年就接到了一通学校打来的电话,当电话铃声响起的刹那,张筱旬就有股很不好的预感,知道纸终于还是包不住火了。
她等待着表姨父的责备,但他只是看着时间,任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似乎不等到表哥进门不准备作罢。
“你这样等有什么用,他要不想回家,你等到天亮他也不会回来的。”柳碧华在一旁拼命的扇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
“你想睡就去睡,我等我的。”
“你这又何苦,那孩子明明就不听话,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用点心思在哲平身上呢?你这也未免太偏心了吧?”
杨松年不悦的说:“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什么了吗?”
“你什么都没说,但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好像哲平不是你的孩子似的,难道我生的就不如那个死去女人生的小孩吗?”柳碧华再度失控,战火又再度引爆。
这其实是常见的戏码了,几乎几天就要上演一次,从张筱旬进杨家到现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不知道怎地,烽火总是会祸及到她,任她逃也逃不过。
“像这个女孩,明明就跟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你偏偏要收留她住在这里,更夸张的是疼的好像自己的女儿似的,人家都说,她是不是你在外头偷生的私生女,害我的头都抬不起来,你更偏心,疼她比疼自己的亲儿子还要疼,我就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
被讨厌是早知道的,但是因为她的存在让疼爱她的表姨父被误解,她心有所不忍,忍不住就想要替他说好话,“阿姨,你误会表姨父了,他只是太担心表哥,我想他其实是很疼哲乎……”
柳碧华愤怒的打断她的话,说着,“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如果有那个时间在这里闲晃,不会去多做点事情吗?”
不料她又扫到了台风尾,她太自不量力了,竟天真的认为自己的话可以起一点点作用,事实是她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三更半夜你要她做什么?”杨松年转过头,对张筱旬说:“去睡吧!明天还得要上课呢。”
“可是表哥他……”
“我来等门,有些话我想要和他谈谈。”
“谈什么?”柳碧华很敏感,很怕杨松年和杨哲融单独相处。
“我们父子难道不能够单独谈谈知心话吗?”杨松年不耐烦的反问。
“如果和继承权没有关系,我倒不管你们谈什么,但是如果你们要谈的是和继承有关的问题我就有权听,你别忘记你还有另一个儿子。”柳碧华积极的教人觉得现实,似乎那是唯一她所感兴趣的。
张筱旬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够干预的,如阿姨所言,她该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分,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资格参与人家的家庭会议的。
她识趣的说着,“表姨父,那我先去睡了。”
“好。”杨松年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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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远离了战场,但是张筱旬依旧可以听到楼下传来的吵架声,她是远离了,可并不代表战火已经熄灭,事实上正愈演愈烈,像没有终止似的。
这其实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早在张筱旬进杨家之前,杨松年和柳碧华就不和睦了,跋扈的柳碧华无法忍受杨松年始终想念着已去世的前妻,也不能够忍受他把关注与期望都放在杨哲融身上,更加上她的出现,这个家的战火就如长期抗战般,不停的爆发着,未曾停止过。
“如果我可以离开就好了。”她自言自语的说着。
一个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被吓到的张筱旬,转过头去想探求声音的真正来源,发现竟然就是这个家最大的问题人物——杨哲融。
这并不是他第一回爬树上楼,反正只要他晚归,怕被念,他就会来上这一招,所以学校那区区的高墙,他实在是看不在眼里。
“你干么又爬树上来?”但她还是很担心,毕竟这里是三楼,如果一个不小心跌下去,要不死也恐怕要断手断脚,想起来她仍会心惊胆跳,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这么皮,万一跌下去怎么办?”
“不会有那个机会的。”杨哲融笑嘻嘻的说着。
“你知道表姨父到现在还没睡在等你吗?”
“我知道。”
“那你还不从正门进来?”她纳闷的问。
“我就知道会被念,所以才不想要从正们进来,不过正确的说法是我不想去扫台风尾。”杨哲融一脸不屑的说着,“那个女人又在跟我老爸吵了,我去了只是会让他们吵的更凶,她见到我简直就像是见到眼中钉,欲拔除为快,我干么要去自讨没趣。”
“不管怎样,阿姨总是你爸爸再娶的太太,就算你不喜欢她,也该称呼她一下阿姨,我想这样她会很高兴的。”
“小白痴!”他推了下张筱旬的额头,冷嗤道:“她才不会希罕哪!”
“话不能那么说……”
“你知道吗?她可巴不得我老爸快点进棺材,刚刚我还听到她大嚷着要老爸分家,老爸那么硬朗耶!”杨哲融用一副受不了的语气说着,“要不是老爸一再的留我,我才不想要继承什么家产,真受不了。”
“表哥,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吧?”
“对啦!”杨哲融点头,说:“我不是一直都那么做吗?”
“那么你就不能离开,就算你要离开,也要带着我一起走,你说过要带我去找我妈妈的。”
“你还那么想啊?”他吃惊的大叫。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没……”杨哲融吞吐着不敢说她的母亲是因为再嫁,所以才把她丢给他老爸照顾、收养,当他辗转听到这个事实之后,就再不敢提及要带她去找她的母亲,为的是让她自动忘记找她母亲的念头,当然主要是不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他深信,任何一个子女,要是知道自己被自己的父母认为是负担、累赘,那是一个极大的伤害。
“表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没说?”张筱旬奇怪的问。
“没有啊!”
她不信的问:“那你为什么一脸紧张的模样?”
“没啦!我只是在想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带你到任何地方去,所以找人的工作还是再等些日子吧。”
“可是……”
“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家一团乱,如果你说要去找你的母亲,那个女人又会说什么闲话。”为了打消张筱旬的念头,杨哲融不得不搬出柳碧华来,“不管怎样,等到我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就不必担心那个女人说什么,不是吗?”
这说的也有道理,平常阿姨找尽了可以给她难堪的话来挖苦、羞辱她,如果再让阿姨知道她长大了想找自己的母亲,那一定会触怒阿姨,甚至让阿姨以为她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女孩哩!
他的一番话动摇了她的决心,她决定要把自己的愿望稍稍往后挪,“有朝一日,你一定要带我去找我妈妈。”
看来,那是推托不了的责任了,即使杨哲融深信那对张筱旬没有任何好处,怕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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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一夜杨哲融仍然没能躲过他的父亲,在他离开张筱旬的房间,要回到自己的房间之时,就被他父亲抓个正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爬树进屋。”
“哈!真是知子莫若父啊!”杨哲融讪笑。
“可以谈谈吗?”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跷课,我想你应该要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要说的不是那个。”杨松年淡然笑说,“我今天也去过你妈的坟,看到你在那里和你妈说话。”
“啊?!”
杨松年拍了拍他的肩头,笑说:“去和你妈说话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专利,当我很烦的时候,我也是常常找她聊天的。”
“骗人,你早就把妈妈给忘记了,否则为什么不到两年就娶了新的太太?”杨哲融不甚谅解的说着。
“那是因为你确实需要个人照顾。”
“我才不需要。”
“不管如何,当时我想到的确实是你,我想我太忙了,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又不希望你像别人家失去母亲的小孩一样变坏,但结果好像得到了反效果。”杨松年一脸后悔的噢着气,仿佛再婚是他作的最大的错误决定。
这并不是杨哲融想看到的,如果再婚可以让他父亲找到幸福,那么他倒不是那么排斥,只可惜他的父亲似乎并没有从这婚姻中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可不是坏小孩,我也没有变坏,更没有参加流氓帮派,你毋需替我担心,我自己的路我会打算,如果把继承权给哲平可以让这个家得到和平,我不介意你把公司留给他,他好歹也是我的弟弟,给他和给我没有差别。”
“你倒很大方。”
“我一向如此。”杨哲融笑着说。
“的确,这点你和你妈很像,总是不介意多给别人一些而少给自己一些,但是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是不能那样大方相送的,哲平是我的儿子,但是他太懦弱,甚至太过依赖,光这一点绝对无法好好的管理公司的,而我不希望自己一生的心血被毁了,你懂吗?”
杨哲融点头,但却有自己的一番看法,“我认为自己努力的成果才重要,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白手起家。”
“继承我的事业会让你觉得丢脸吗?”
杨哲融的眼底散发自信的光芒。“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想要试试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这很重要。”
“你真那么想?”
“是。”
“那么你要不要试试呢?”杨松年提议着。
“怎么试?”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在这里你绝对无法一展身手,到国外去如何?”
杨哲融的声音有一丝迟疑,“可是我还没毕业呢!”
“没毕业就不能有一番作为吗?你是这么认为的?”杨松年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你真的有心,就算要你一边工作一边完成学业,你都能够做到,除非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你是吗?”
杨哲融反驳道:“我当然对自己有信心,但是……”
他对自己当然有信心,再大的苦,他深信自己都有办法克服,但是心底总是觉得有个割舍不掉的依恋。
“但是什么?莫非你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
在杨松年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杨哲融脱口而出,“我担心的是筱旬,她怎么办?我答应要照顾她的,如果我走了,她怎么办呢?”
是喽!这就是他的依恋,他始终放心不下她,所以才会还在这个地方,忍受着他认为的地狱生活。
“有我在呢!”杨松年说着。
“如果可以,我想带她一起走。”
“难道你希望她跟着你一起吃苦?”杨松年摇着头说,“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如果你一个人出去,那么成功的机会还会大些,但是如果你带着筱旬,那么你终有一天会认为是她拖累了你、束缚了你,所以我的看法是,如果你真的有心,就等你成功了才回来接她。”
“那万一我不成功呢?”
杨松年一副老谋深算的笑说:“我当然会给你一个期限,你得要在期限之内成功回来,否则就得乖乖听我的安排。”
“你在算计我是不是?”杨哲融防备的睨着自己的父亲,狐疑的问道。
“想要出人头地,是不能害怕别人的算计的。只有反击才能生存,这是商场的生存法则,我虽不教你尔虞我诈,但是怎么去防备就看你自己了。”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他终于可以走出这个教他几乎要窒息的空间,但是一想到筱旬,他就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我得要些时间考虑、考虑。”最终他还是只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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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几乎成了杨哲融的私人禁地,那是三年前,霸道的柳碧华认为温室的存在造成她和杨松年夫妻失和,所以一度想尽了办法要把温室夷为平地,她处心积虑的进行着拆除温室的工作,虽然她没有一次得逞过,可是温室之中几十种品种的玫瑰也被毁了大半,最后在杨哲融极力争取下,温室成了他名下的唯一财产。
他其实是不怎么重视杨家的连锁企业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想要独当一面,最好赤手打天下,可是这个家有太多他父亲、母亲与他三人的美好记忆,他无法任人轻易的将那些毁之殆尽。
于是他下了严令,如果谁再破坏温室,他就要委由律师提出告诉,才总算让柳碧华打消了铲平温室的念头。
当然一开始并不是那么顺利,因为他未满十八岁,名义上,柳碧华是他的母亲,所以为了让她妥协,杨松年只得让出一些公司股份到她的名下,才让贪心不足的她稍微满意,也让战火平息了下来。
如今,照顾温室的工作他不假手于他人,而是由自己动手,要不就是张筱旬代劳照顾此处的花花草草。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你会不会代替我照顾这些花草?”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张筱旬只能回以一个怔愣的表情。
“别那么看我,快点回答我的问题。”被她那恐惧的眼神一看,杨哲融整个人心慌意乱了起来,怕被看出自己的心事,只得慌忙用粗鲁的语调遮掩自己的无措。
“你为什么那么问?你是打算要到哪里去吗?”
“我只是问问,你只管回答我就好了嘛!”
她不打算给他回答的说:“那我不回答这种问题,反正你自己会照顾的好好的,我当然不必要为自己找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