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让我们离开，我们也不好就此离去吧？”史汀的唇角勾起玩味十足的笑容，“怎么了，这么急着回去？我看他们对你挺好的。”
“我不想……”司昼轻蹙细眉，“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为什么？”史汀抚平她纠结的眉心，看着她略显着急的神情，“你好像变了，小昼。”
她变得比从前有人味，表情也丰富不少，是龙家人的关系吗?还是那个叫西九条深雪的男人的关系？短短一个多月内，竟把他精心调教的人形娃娃给变成普通少女，他还以为这事只有维纳斯女神才做得到。
不过呢，依西九条深雪那张如同古典艺术品的精致脸庞来说，恐怕和女神也相去不远，如果说是因为他的关系，那他绝不会有半句反驳。史汀边想，还边在心里为自己的绝妙譬喻打了个满分。
司昼轻摇着头，“先生，求求你，我们早点走吧。”再多待一秒她都觉得呼吸困难。深雪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些什么，刚才那混入淡淡怒气的声音更让她有如做恶梦的感觉。
她不想被讨厌，真的不想，说她懦弱也好、胆小也罢，她现在只想逃离这儿，躲避即将开始的恶梦。
“我知道了。”聪明如史汀哪会看不出来她的想法？光是龙家人对待她的那份和善，就可以知道他们有多么喜欢她，但讽刺的是，将来他们会极度地憎恨她，所以她才会感到痛苦，因为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们产生感情。
“那么我去收拾行李。”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使用的物品都是小遥和深雪买给她的，她唯一必须带走的，只有关于龙家保全系统的资料罢了。
“等一下，姐姐！”龙音遥拉住司昼，硬是不肯放手，“等等嘛！我把送别会的点心都预订好了，日子也决定了，你再怎么急，也留到那一天过后再走好吗？”
“可是小遥……”她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想点头，但是她不能。
“好啦！如果没有急事要办，就和史汀先生一起留下来。”龙音遥放开她，跳到史汀面前，“可以吗？史汀先生？”他知道与其求司昼不如直接和史汀说。
司昼觉得快昏倒，怎么会有被暗杀的对象要求欲暗杀者住在家里的？
史汀从头到尾始终保持一贯的笑脸，他看向司昼，“小昼，你说呢？”真是有意思的少年，他对他有点兴趣了。
“先生……”她不懂，史汀在犹豫什么？难道他真的要留在龙家？万一龙家查出他的身份怎么办？
“好，就这么决定了！”龙音遥聪明地打断他们之间的眼波流转，“西西，去叫人整理客房，咱们家又多一位客人了。”
“知道了。”西九条深雪还能说什么，只能感叹龙音遥的说服技巧是愈来愈高超。
“什么客人？”龙皇轩刚解开那道防护程式，想来找龙音遥去看资料，一进大厅就听见他的欢呼声。
龙音遥跑到龙皇轩身旁，“四哥，我告诉你……”他正要开口解释刚才的事情，龙皇轩却在看见史汀的瞬间定住不动。
“小遥，那位是……”
“他是姐姐的监护人叫碧野·W·史汀，从今天开始暂时住在我们家。”
“什么？”龙皇轩不自觉地大喊出声。
大厅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数集中到龙皇轩身上，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点头道歉，接着伸手拉走西九条深雪，打算好好问清楚事情过程。
被留下的司昼与史汀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觉得龙皇轩似乎知道些什么。而龙音遥则是在三秒钟的停顿之后，一派乐天地拉着他们聊天，看起来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
龙皇轩匆匆把西九条深雪拉到研究室，开启安全系统后才瘫在沙发上，他慌乱的模样令西九条深雪觉得好奇。
“怎么回事？皇轩，瞧你紧张成这样子，难道那位史汀先生有什么问题吗？”他记得皇轩是因为见到史汀才开始变得奇怪的。
龙皇轩重重叹了口气，指着桌上刚列印出来的资料，“你自己看看吧。”
西九条深雪依言拿起资料，发现那是司昼的个人档案，他皱眉道：“怎么会想到要调查司昼？”就算现在的情况再怎么特殊，随便怀疑人总是不好。
“那是小遥拜托我的，详情以后再跟你解释，我要你看的是下一页，关于她的监护人史汀那部份。”
西九条深雪翻到下一页，大略浏览后他抬头问：“有什么不对吗？上头写得很清楚，日英混血儿，今年四十岁，目前被台湾的某家公司聘为电脑工程师。怎么回事，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吧？”龙皇轩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掏出流浪者的合成照片递过去。
一样的齐肩金发、相同的翠绿瞳眸，似笑非笑的微笑一如本人般带点神秘。
看见这张照片，西九条深雪立刻明白龙皇轩在担心什么了，而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对史汀那张脸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怀疑他就是流浪者？”西九条深雪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当初我也调查过他，但是他的身家背景实在太过简单，没有一丁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龙皇轩叹道：“可是我还是担心，毕竟这件事实在太巧了。”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史汀预设好的陷阱，为的是让司昼进龙家做内应，龙皇轩看了西九条深雪一眼，他知道西西对司昼很在意，但不清楚西西对她的感情深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句话像一记响雷打在西九条深雪的心上，他秀丽的脸庞在瞬间染上一层苍白。
“你是说，司昼她……”她利用了他们对她的信任吗？东京铁塔上的爆炸不过是场人为意外，为的是诱他们入陷阱？那么她在听见他的过去时所落下的眼泪呢？也是假的吗？她对小遥的好……全都是假的？
“可是若史汀是流浪者，他又怎么会自投罗网，这太不合常理了。”西九条深雪喃喃自语道。
“光是从他杀人还给预告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身手有多么自负，你觉得这种人会在乎让自己在人前曝光吗?”
龙皇轩再度叹气，他听得出西西极力想说服自己别去想司昼可能是帮凶的事。
“总之，在他们的身份还没有确定之前千万别把事情传出去，反正她和史汀待在龙家时你多防着点就是了，龙家的影龙绝对不能出事。”龙皇轩语重心长地叮咛。
一旦龙音遥出了事，受到动摇的将不只是整个绯龙集团，还包括各国的经济与军事政权的变动，所有与龙家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们都会受到影响，更别提一直被龙家压得死死的恐怖份子会有什么样的举动，那根本是世界大乱了。
“我知道。”他明白这事的严重性，所以只能先将对司昼的疑惑锁在心中。但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久久不去，占领着他的心神，将他的心封闭，让他不得喘息……
第六章
“早安!驭天爷爷!”
龙音遥的清脆声音开放了龙家的早晨，让人感受到年轻的活力。
“早，小遥，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都还好吗?”龙驭天在定位坐下，吩咐佣人们端上早膳。
前几天他为了一桩石油开发案远赴中东，今儿个一大早才搭专机回日本，看见多日不见的宝贝孙子依然精力充沛的模样，总算是放下心来。
“好得很，而且我有新客人要介绍给爷爷认识哦!待会儿他们就会来了。”
话才说完，史汀偕同司昼走进餐厅，看见龙家的老总裁，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是？”龙驭天精明的眼扫过史汀，见他一副从容优雅的模样，他肯定眼前人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你好，我叫碧野·W·史汀，久仰龙先生大名了。”史汀替司昼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旁，“昨天来到贵府拜访，原本是想将打扰多时的小昼带回去，不过龙音遥先生坚持要留我们作客，所以……”
“那当然，远来是客，如果不忙就多留几天，我们家小遥挺喜欢司昼的。”
“对呀，爷爷，我做得没错吧？”龙音遥得意扬扬地讨着功劳。
“是啊，从你生下来到现在就这件事没做错。”西九条深雪插入爷孙之间，他端着亲手做的奶汁火腿三明治放到龙音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多吃点，这可是我一大早特地起来做的，你如果没吃完，我会难过到无法再做任何东西给你吃。”
龙音遥吐吐舌头，“那你就别做这么多，看看这一盘，足足有两人份。”分明是想胀死他嘛！
“西西，怎么没看见皇轩？又窝研究室了？”龙驭天问道。
“他昨天忙到凌晨，吩咐我们别去吵他。”其实龙皇轩是在调查史汀的其他资料，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四哥成天就知道抱电脑，上次我拜托他的事也不知道办好没有。”龙音遥边咬着热腾腾的三明治边抱怨，都那么久了，四哥还没有把司昼的档案叫出来吗？
听见这句话，正在替龙音遥倒热红茶的西九条深雪一下子滑了手，整壶茶因而翻倒在桌面，溅得他的白唐衣上都是斑点，连长发都泼湿了。
“西西！”龙音遥大叫，眼见那还冒着蒸气的红茶即将流到裤管上，他连忙从座位上跳开。
“抱歉，我马上叫人来收拾。”西九条深雪随手将茶壶扶正，放置在桌上，径自匆匆离去。
“西西？喂！你没被烫到吧？”龙音遥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我想他是去换衣服了，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他特地做的早点吃光？凉了就不好吃了。”史汀还是保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于周遭的慌乱仿佛无所觉。
“先生……”司昼轻扯史汀的衣袖，“他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不然昨天的龙皇轩和今天的西九条深雪怎么会这么反常？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史汀的碧眸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低声笑问：“你是不是应该跟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有没有被烫伤？”
“先生？”她不懂，史汀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呀，”史汀推着她的手肘，“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去看看漂亮的艺术品是不是被水烫坏了。”
司昼的心里其实很想去看看西九条深雪的情况，再加上史汀的鼓励，于是她匆匆离席，在西九条深雪的房间前找着了他。
他正坐在走廊上，面对着后园满地花草，一身印染红茶斑点的白色唐装半褪着披挂腰间，上半身只着一件无袖短衫，露出一双丝毫不受日晒影响的结实臂膀，长发已经解开来，或纠结或散乱地披垂他身后，那模样活像是从中国水墨画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只是性别倒错了。
“深雪？”司昼悄俏地靠近他身旁，弯下身子问：“你没事吧？”她还以为被热水烫到的他应该去冲冷水，没想到他却愣在这吹凉风。
西九条深雪闻声回转，见是她，他侧过脸继续盯着满园造景，“抱歉，好好一顿早餐被我弄砸了。”虽是道歉，可他的语气却没半点这个意思。
“没关系的。”被他冷淡打断了关心，她原本想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有什么事吗？”见她沉默，他忍不住回过头，“你不用回去陪史汀先生？他特地来日本找你。”
是她多心了吗？她总觉得今天他的话好酸哪！难道说……他对自己也……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依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一点也不起眼的女孩，他甚至长得比她还美哪！
“回去之后多得是时间，不差这几分钟。”她放大胆子在他身旁坐下，她还是有点好奇，为什么西九条深雪对她的态度突然变了，自从史汀出现，他就开始怪怪的，如果不是因为嫉妒，那会是为了什么？
听见她的回答，更叫西九条深雪怒火中烧，“你们住在一起？”那表示他们的关系已经非比寻常了吗？否则如果只是单纯的监护人关系，何必住在一起？
他发现，比起司昼与史汀是否为流浪者，他更想知道的是，他们的关系到什么样的程度。
司昼点头。她打那时起就和史汀一起住，这有什么不对？史汀是她的监护人呀！
“这么说，你和他真的是……”他问不出口，即使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和史汀？”她想了想，点头道：“是呀，我们是父女没错。”
她的回答让西九条深雪差点扑跌进庭园里，他打直身子面对她，重复一次，“父女？你和史汀先生？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的年龄有差那么多吗？他记得史汀四十三岁，而且本人看起来还年轻许多，就算说他和自己差不多岁数都不会有人怀疑。
“史汀在二十八岁时收养八岁的我。”她好心的替他解答。
“他收养了你？你和他……是亲戚吗？”他记得资料上说她父母双亡，而她也说过，她早已没有家人。
司昼摇头，“我和他非亲非故。”
“那么他……”
“你真想知道吗？”她叹了口气，“这不是一段什么值得回忆的往事。”
冷风刮过两人之间，吹乱了西九条深雪一头长发，他看着敛眉沉思的她，轻声说：“如果你不愿回想，那就别说。”比起知道她的过去，让她因而回忆过往痛苦，他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想说。”她想知道当他清楚她黑暗的过去后会作何反应。“你愿意听吗？这也许……也会引起你不好的回忆。”
“如果你想说，我很乐意当听众。”
司昼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来，“我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家庭，父母在我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哥哥，我的出生无疑是个沉重的负担……”
依稀记得，每天醒来时，她总是看见一面充满污垢的天花板，然后父母会把她叫起床，要她陪着母亲一块儿去收别人家的衣服回来洗，好贴补家用。
走过长而黑暗的街道，在连天都只是微亮，街上只有送牛奶与送报的少年骑着单车工作时，她已经和母亲开始洗着山一般高的衣物，瘦小的她总是洗到双手发红麻痹为止才能休息，而哥哥们则是跟着父亲到街上去卖东西，偶尔替人家打打零工赚点钱。
这样的生活，她并不抱怨，其实，她也没有时间抱怨，每天忙碌着，除了想着下一餐饭，她没有考虑多余的事情，直到那个恶梦来到。
“恶梦？”西九条深雪瞧着她，黑澄的眸里没有半点光亮。
“是的，我叫它是恶梦。”司昼点头，“那一天雨下得很大，母亲和我在家等着父亲和哥哥们回家，可是到了夜半，突然警察来到家里，告诉我们父亲和哥哥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