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着泪眼沉思了好半晌,于棠终于若有所悟的抬起眸。
“可是爷他从来不碰这儿的姑娘的呀!”于棠睁着双一知半解的眸,困惑的仰望着她。
来了好些日子,于棠就算不想知道,也难免略有耳闻卫昊阳的一、二事。
“傻瓜,你不同呀!”紫莲爱怜的抚了抚她稚嫩的脸庞道。“你花门未开,还是处子之身,只要想办法让爷动了心,这楼里上上下下谁争得过你,是不?”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让爷对我动心?”她毕竟还只是个女孩儿,对于如伺吸引男人还是很生涩。
“爷每天夜里都会到你房里,这不就是现成的好机会吗?”紫莲意有所指的说道。“虽然爷有个不碰自家姑娘的规矩,但你别忘了他毕竟是个男人!”
紫莲露骨的话让于棠羞红了脸蛋,但她却牢牢的记进了心里头。
莲姐说得对!
在卫昊阳的掌控下,她注定是无法离开这儿了,既然如此,她就得想办法替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她不要像楼中所有的女人一样,每天得端着张虚伪的笑脸,伺候多得认不清脸孔的男人,更不要像每晚许多姐姐被不一样的男人带进房里,发出那种令人害怕的声音。
她才十五岁,还不懂该如何抓住男人的心,但与其每天过着生张熟魏的生活,她不如这一辈子只倚靠一个男人。
她决定了,她要去献身给爷,求他收留,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过,就算是赔上清白的身子,她也在所不惜。
小小年纪的她,一夜之间突然懂得了如何替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 * *
仲夏之夜,暖风轻送、万籁俱寂——
灯火辉煌、彻夜不眠的醉花楼,在三更天之际也已是人声渐歇、灯火熄尽,所有的庭院楼阁亦净是一片静谧。
陡的,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地自别苑闪出,一步步的朝其中一栋尚有烛光的阁楼而去,小心翼翼的脚步像是怕惊动了人。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楼前,轻一使力,大门应声而开,她难掩窃喜的扬起唇,蹑着脚步朝楼上的寝房而去。
来到门前,她难掩恐惧的踌躇了半晌,毕竟即将在这道门后发生的,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男女之事——
但,毫无预警的,紫莲那张带着抹轻愁的眸却蓦地浮上她的脑海,她只知道,进了这醉花楼,她已注定没有退路了。
除了想尽办法替自己挣得一条生路外,她毫无办法。
一咬牙,她伸手轻敲了下房门,半晌后门应声而开。
“你来这做什么?”
一见到门外的身影,卫昊阳的眉头不觉紧蹙了起来。
“爷,让我进去!”于棠软着嗓哀求道。“我有些事要同您说。”
揪眉凝睇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身进房。“进来!”
怯怯的跟进房,于棠不自觉朝床榻张望了下,庆幸爷的房里没有女人。
“说吧!”卫昊阳安适的坐在软椅上,一双冷眸毫无感情的瞅着她。
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紧盯着她,让她心慌得浑身频打颤,一双汗湿的小手紧揪住衣襟,竟再也没了脱下的勇气。
“怎么?来这儿装聋作哑给我看?”
“爷——”她惊惶得倏然抬起头,笔直望进他不耐的眸底。
不!她得要讨爷欢心,设法留住爷:
一咬牙,于棠一股作气的脱下粉牙色的衫裙,露出里头不着寸褛的稚嫩身子。“求您要了棠儿的身子!”
他眯起一双森冷的眸,目光注视她青白交错的脸蛋。
随着那道冷漠、毫无感情的目光所到之处,她的身子竟泛起一股不自觉的冷。
“没秤秤自己的斤两就想学人玩把戏?”他眼中的冷然,无异是对她不自量力的嘲讽。“你以为这副半生不熟的身子能引起男人兴趣。”
“只要爷喜欢,棠儿——棠儿都愿意学!”于棠强迫自难堪涨红的脸挤出笑。
“你是得学,但,那是用来伺候别的男人,不是我!”
别的男人?不!她不要过那种日子,她怕,怕那种身不由己的悲哀,更怕紫莲眉间那抹哀莫大于心死的愁。
“求爷成全棠儿——”于棠脚一软,就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是谁教你这些把戏?”他冷冷的睨着脚下的她,眉中有怒。
“是——是紫莲告诉我——”惊见他丕变的脸色,于棠急忙想收口。“不!她没有教我这些事,这是我自己——”
“够了!”他倏地一把攫住她柔软的下巴,厌恶的嘶声说道。“女人毫无廉耻的要求,只会令男人倒尽胃口,你给我牢牢记住这句话,立刻回房去!”他愤然松手转身任由她狼狈跌落在地。
“爷——棠儿不想当花娘,不要像其他人一样,过着宛如行尸走肉的日子,求爷让棠儿跟在爷的身边,棠儿什么都愿意做!”
早已惊惶得站不住脚的于棠,仓皇的爬到他的跟前,极其卑微的哀求道。
“你真不愿意在醉花楼伺候男人?”他转过身来,一脸莫测高深的盯着匍伏脚边的于棠。
于棠眼睛蓦地一亮,遽然抬起小脑袋瓜,忙不迭的摇头。
“可以!”他挑起眉沉吟半晌,而后爽快的一点头。“既然你嫌伺候这么多男人苦,那我就答应李员外替你赎身,他可是出了五千两的高价,这诚意不小我也不能不给面子,而你,可是坐享现成的李员外的六姨太,以后也只要专心的伺候李员外就成了,你看,我待你可不薄吧?!”他隐隐的勾起一抹佞笑。
“不!”仿佛挨了一拳似的,她的脸倏然刷白。
这城中上下,有哪一个人不知道李员外是个急色鬼,在床上也总喜欢极尽所能的凌虐女人,虽然娶了五个老婆,但是却全受不了他的变态癖好,全都跑光了。
每回他上醉花楼来寻欢作乐,有哪一个伺候他的女人隔天不是浑身青肿,几乎下不了床的?
她见过那种惨状,就算是死,她也绝不愿意让李员外赎了身,过一辈子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生路我也给你了,是走是留,你就自个儿好好的选择了。”他漠然的语气仿佛全不将人的悲痛放在眼里。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一个是火坑,一个是地狱,他却铁了心逼她选择往下跳。
这一刻,于棠打从心底恨透了这个残酷的男人!
“我留!”她闭上眸子,木然的吐出一句。
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留下她于棠在恨意翻腾的心底对自已起誓。
第四章
失眠了一整夜,好不容易天色呈鱼肚白之际,于棠才浑浑噩噩的睡去,然而在梦里纠缠着她的,却仍是卫昊阳那张冷酷而残忍的脸孔。
直到一阵女人悲切的哭泣声惊起了她,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极了几回夜里经过紫莲房里听见的声音——
莲姐?!一下子,于棠倏地惊醒了,她仓皇的跳了起来,裸着脚,连衣裳也来不及穿,就往大厅奔去。
她知道自个儿昨晚的举动一定连累紫莲了!
“爷,别赶紫莲走,莲儿除了这副身子,就什么也没有了!爷——”女人凄厉的哭喊,在醉花楼向来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令人心惊。
“犯了我的规矩,你该知道后果。”男人的声音淡漠得近乎无情。
躲在西楼的长廊边,于棠瞠大眸看着紫莲哭得声嘶力竭,早已不复往日的美丽。
而围在一旁七嘴八舌的,是醉花楼里所有的姑娘,见紫莲要被撵出去谁也不曾挺身站出来说句话,反倒是幸灾乐祸、暗自窃喜着能将她的客人抢过来。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于棠既害怕却又愧疚,泪水硬是落个不停。
她想出去为向来疼她的紫莲说句话、求个情,但经过几次的教训,她实在怕极了卫昊阳的无情与冷酷。
每回一见到他那张冷凝的脸孔,她的背还会隐隐作痛,仿佛那道又狠又重的长鞭又再度烙上她的背。
她咬住手腕强忍啜泣,眼睁睁看着紫莲连同一只包袱被丢出了大门外,不知不觉用力之深,连已陷入细嫩的肌肤里的牙齿已将手腕咬出一个血印,都浑然不觉得疼。
“爷,莲儿不敢了,饶了莲儿这一回,莲儿这不洁之身,是注定回不了乡了,若爷不肯收留,莲儿该怎么办——”
“你在自作聪明的时候,就该想到。”无动于衷的声音,残忍的下达命令,“把门关上!”
“爷——”
随之紧闭的大门,将紫莲的哭求声隔绝在外,一群看热闹的姑娘们也纷纷笑闹着各自散去。
于棠躲在长廊边看着卫昊阳决然离去的修长背影,一颗心几乎冷到了骨里。
她咬住唇,极力压抑即将出口的啜泣,转身奔回房,躲在床角将自己紧紧抱住,却仍止不住剧烈的颤抖。
都是她害了她——都是她害了她。
躲在床角边,于棠的脑子里一直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她被卖入青楼受尽了折磨,好不容易在这里寻得莲姐温情的慰藉,现在却因为她的莽撞行事,而害得紫莲被赶走。
这一刻,她对希望彻彻底底死了心。
这深刻的教训让她牢牢记住了,往后不该管他人的闲事,更不该自作主张,她该想的是怎么保住自己。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 * *
于棠在同样冷月高悬的寒夜来找卫昊阳,第一次是为保身,第二次,却是为了心底孤注一掷的决心。
“又想做什么?紫莲的下场没让你学到教训?”他冷冷的盯着她。
“请让我成为京师第一的花魁!”她笔直望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闻言,向来沉着的卫昊阳不禁挑了下眉头。
他审视着她许久,想从她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他想知道才不过一夜的功夫,她怎会改变如此之大。
“喔?凭什么?”他邪佞的缓缓勾起唇。
“从今天起,您就是棠儿的主,棠儿的身与哀乐喜悲全由您做主。”这是首次,她臣服的在他面前低了头。“以后任何事,全听我的?”
望着他眼底深不可测的深沉,她顿时迟疑了,直到一双含悲的泪眼倏然浮现脑海,惊醒了她。
她深吸了口气,坚定的点了下头。
“你今天温驯得不太对劲,你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
卫昊阳不愧是在外头尔虞我诈的商场打滚过的,只消动下脑子,他就感觉得出其中的不寻常。
被他凌厉的冷眸一瞥,于棠的心蓦然一惊,却随即镇定下来。
她凝望着他好半晌,缓缓自唇边牵起一抹好整以暇的笑。
“爷,您不会是怕了我这小小丫头吧?”于棠挑衅的迎视他。
“怕?若有本事,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他轻蔑的一笑。
“那爷是答应了?”
“你该知道,天底下没有我卫昊阳做不到的事!”
他定定的望着她,笑容里浮是狂傲的笃定。
* * *
三年后
暖风送爽的初夏,京城热闹的大街上满是一片喧嚷的景象,所有做生意的商家莫不使尽全力拉拢着早起上街的客人。
“来、来,客倌儿,我们酒楼里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通通都有哟,快来里边坐!”
就连早上生意向来冷清的酒肆,此刻也坐满了喝茶、论是非的客人。
就像此时大街上磨刀的刘大昌跟卖杂货的武元,一早不见他们上工作生意去,反倒是一脸神秘的窝在酒肆一角,窃窃私语个没完。
“喂,你听说了没?”
“听了啥?”
“醉花楼里的花魁美人棠姑娘两天后就要竞标初夜了!”武元扯开嗓,眉飞色舞的嚷道。
“什么?这可是个大消息哪!我听说,那棠姑娘身材曼妙、腰儿似柳,容貌更是艳若桃李、美如天仙,一双眼亮得堪比天上的星子一样,只可惜我刘大昌是个苦哈哈的磨刀匠,要不,说什么也要去看看那美人儿,嗅嗅她那胭脂味。”刘大昌既羡慕又惋惜的叹道。
“可不是!我说这天底下的女人要得像棠姑娘那个样,才能叫女人。”武元紧跟着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说道。
“你可有所不知,有回我打从醉花楼过,竟然亲眼给瞧见了棠姑娘的相貌,长得出尘脱俗是不消说,一身的雪白肌肤嫩得更像能掐出水来似的,走起路来玲珑有致的身段窈窕款摆,软得可比是柳枝一样,比传说中的要美上不只百倍呀!”他眯起眼,津津有味的陶醉在那回的惊鸿一瞥中。
“甭提了!你光棍一个倒逍遥自在,我这有家累的可就惨了,家里头那头母老虎,一听我提那花魁美人,可气得跟我没完没了,直说我是给狐狸精迷住了!”刘大昌悻悻然喝了口茶,气闷的说道。
“怎么一回事?”武元敛起嘴边陶醉的笑,关心的追问道。
“有一回夜里做了梦,里头我跟那棠姑娘缠绵得好不快活,不知怎么的,许是不小心喊了棠姑娘的名字,那母老虎老实不客气扭起我的耳朵,硬是逼问我同那棠姑娘是不是也有勾搭,春梦没做个过瘾,耳朵倒被扭去了半截!”
“狐狸精?我武元有朝一日要真被像棠姑娘那样漂亮的狐狸精给缠上了,就算死也甘心!”
“可不是!”刘大昌看了他一眼,深有所感的猛点头附和道。
这一句:“有朝一日要真被像棠姑娘那样漂亮的狐狸精给缠上了,就算死也甘心!”的话,可真是道尽了全京城上下所有男人的心。
几个月前醉花楼里的棠姑娘才刚挂牌接客,不到几日,她那交际高超的手腕以及美得夺魂摄魄的容貌,就把上门品香的所有男客全给迷住了。
几个月来醉花楼的生意好得终夜客人络绎不绝不说,指名要见棠姑娘的人也应接不暇,几乎排到西边大街。
如今棠姑娘在整个京城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王公贵族不惜散尽千金,就为了能一睹花魁美人的容貌,享受她殷勤的服侍与娇言软语。
只是,至今谁也不曾枕过她的藕臂!
“两天后我一定得到醉花楼瞧瞧,这花魁美人究竟是花落谁家!”喝完了一盅水酒,武元抹着嘴坚定的说道。
“啥?你也要去凑个热闹?”
刘大昌听了不免错愕的瞠大了眼,既然连这个穷酸的老光棍也要去看个究竟,那他说什么也要瞒着家里那头母老虎看看去。
“那我也非去不可了!”刘大昌一鼓作气的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
“那好!咱们俩到时就醉花楼碰面。”
武元爽快的拍拍他的肩,为两天后的约定下了契。
“到时候一定有好戏可看了!”刘大昌咧开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