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伯母!」
这一唤,程翠脸上的神情骤变,勉强持平着嗓音,她略显尴尬地道:「今天你拔得比武招亲头彩,请随老身入内堂!」
「娘,那姊姊?」
「沐灵?」程翠朝她温和一笑。「她武功底子好,我不怕她吃亏,更何况那姓洛的公子看来正派,应该不会有事的!」
沐璃一阵眩然,对于娘不顾沐灵安危感到不解。
见她怔忡失神,古放云趁隙微低下头道:「她不会有事的,放心!」
对上他的黑眸,沐璃一阵心绪乱窜,不可否认地,古放云的态度让她不自觉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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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入内堂,古放云四目所触及尽是名剑摆饰。
除了两侧摆着一列太师椅外,处处可见以精致紫檀木架高的名剑,在内堂则是一代剑师沐蕴秋的肖像。
凝视肖像许久,古放云带着尊敬而凝重的心情向他深深鞠躬。
若非当年力凤几人因醉意而吐露剑库之事,沐蕴秋也不致惨遭横祸,命丧歹人之手。这赎罪心态在长年的潜移默化下,已由父亲身上转交至他手中。
在心思百转千回之时,一把剑不偏不倚抵在他的咽喉处。
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程翠含恨的眸光。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剑取了你的性命。」
「倘若真认为家父是杀害沐世伯的凶手,世侄甘愿受伯母一剑。」没有惊骇,正视着她,古放云以沉稳而真诚的态度开口。
「凶手?呵、呵、呵……」赫然丢掉手中的剑,程翠露出悲凄一笑。「上天怎么会如此弄人啊!当年我找不出证据定你爹的罪,今时竟还让你成为我沐家的女婿?」
「总有一日我会找出杀沐世伯的凶手,还有,我是真心想娶沐姑娘为妻。」
「真心?」程翠挑起眉重复道:「在还没找出证据洗清你爹罪名前,你没资格说这句话。还是你以为我程翠会将女儿嫁给你?」
凝着她满是嘲讽的眼神,古放云只是温温一笑。「是不得不,妳知道要查出真相还是得靠我们古家,不是吗?」
古放云早由爹的口中得知,沐伯母因沐世伯的死对古家心存疙瘩,而程翠的轻蔑,早是他预料中的事。
「孤儿寡妇,理应是该靠你们古家没错。」抬起眼,程翠略带悲凉地黯道,心头却不禁掠过一阵窃喜,古家的认定正是她所要的。
她要古罄亲口承认,是他毁了沐家的幸福,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会让古放云死在自己的妻子手上!她会让古罄尝尝失去挚爱的心痛。
干笑了几声,她正色问:「你真有意想娶小女?」
「我会照顾她。」古放云没正面回答,但语气中的诚挚却是不容置疑。
「好!女儿嫁给你们古家当媳妇,而条件是一年内查出杀人凶手。」程翠背过身,语带双关地隐着笑意。「我希望你能不负我所托。」
望着程翠的背影,古放云直觉这事顺利得教人心生疑窦。「好,那世侄就择日迎娶沐璃。」
许下承诺,他转身走离厅堂,刚正的心始终相信古、沐两家的恩怨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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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伤离开了古家,古放云顺着大街而行,突然眼前一处绿意让他转了步伐。
顺着斜坡,绿意尽头的一道弯潺小流让他失了神。
一阵风袭来,绿意浮荡在流水间,顺着绿意飘摇之姿,他的回忆一幕幕跃回脑中──
一个追逐流水绿叶的脸庞映在小小潺流间,那模样清丽可人,清澈的圆圆眼珠透露着纯朴的孩童稚气。
倏然他抬起脸,眸中映入了一张美丽无瑕的脸庞。
「你……的伤没事吧!」
沐璃杵在他身后,古放云赫然惊觉,方才回忆里的水中倒影竟与眼前的姑娘相迭成一人。
古放云回神凝着扭捏不安的她,不自觉地笑了。
「你笑什么?」她极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够干脆大方,在他面前强装不起漠然的神色。
晃了晃头他未点破,却被她特意送药的举动给煨暖了心。「我得回四川了。」
将药递给他,沐璃脸色略僵地硬声道:「如此咱们便互不相欠了。」
敛下眉,他为沐璃的说法感到不满,才欲开口沐璃便截住他话。
「你可以不必履行承诺!」
她内心矛盾交战,一旦他履约,她便得披上复仇的嫁衣随他而去;但另一方面,她却又为此感到心绪微颤地起着变化,她深知自己已对眼前的男子动了心。
想嫁与他为妻──天啊!这是多么傻的念头啊!
缓步走向她,古放云不自禁地撩起她随风轻舞飞扬的发,深叹道:「难道我不明白妳娘的心思吗?妳我这段姻缘不单纯啊!」
「因此我要你打消念头,别为难我也别为难你自己。」对他的亲近她没抗拒,微启双唇说出了违心之论,当她抬起眼时,却赫然惊觉他瞧自己的眸光是何等的炙热、深切。
两人是相同的心思吗?
沐璃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慌忙地躲开了他的注视。
「嫁我为难妳了?我不以为自己有何为难之处。」他清朗的嗓音飘在耳际,那话让沐璃震慑不已地抬起头。「注定该让我娶妳的,沐姑娘!」
他扬唇微笑,一语双关却让沐璃猜不透他的想法。
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他的用意究竟为何?!
凝着他带笑容的刚毅脸庞,沐璃垂下螓首,任由心口的悸动冲击着自己的思绪。
「妳要等我!等我迎娶妳入门。」他眷恋万分地放开她若墨般的发丝,沐璃却始终没勇气抬头看他一眼。
再回过神,他挺直的身影早已远去。
而他们的未来正准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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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地回到了梅苑,沐璃心思飘渺地把玩着胸前的玉饰,思索着古放云临走前的话,突然门被推开。
连忙将玉饰塞入胸口,理好上领,几名手捧凤冠霞帔的丫鬟陆续进了门,而程翠跟在后头进来。
「娘?」
「东西搁下后可以走了。」撇了她一眼,程翠朝丫鬟交代着。
看着门被阖上,沐璃定睛一瞧才发现,堆满紫坛木圆桌上的东西──
红色喜服、凤冠霞帔……那似血般鲜艳的艳红在瞬间夺去她的呼吸,一股无由的恐惧布满四肢百骸。
那颜色……像血……像当年爹的血……
「杵在那发什么呆?」程翠毫无预警的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取而代之的是秀致脸蛋上褪去血色的苍白。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这句对不起,这些年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母亲的话落入沐璃耳中时,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妳这孩子就是没心,在妳身上,我真的瞧不出妳对妳爹的死有任何愧疚,难道妳真这么恨妳爹吗?」程翠睨了她一眼说道
再次旧话重提,沐璃苦涩地想,对爹的死她怎么会不自责呢?
若不在乎,她根本不会如此痛苦茍活着。
突然间她感到疲惫,她与娘之间漫无止尽的怨,自来并无终结之时。
看着母亲,沐璃的思绪在奔腾,强忍着滚烫的泪水蔓延眼眶,她轻轻地问:「嫁入古家后我该怎么做?」
「杀了古放云。」
杀了古放云?!冷意无息地窜入四肢百骸,瞬间,沐璃有种可悲至极的悲哀想法。
「如果我失败了?」
程翠挑起眉啐道:「我绝不容许这种可能,这是为妳爹报仇的好时机。」
就算她的计画再周全也斗不过上苍的安排,古家小子会看上沐璃是她始料未及的。
沐璃苦笑着。「是啊!若上苍真有眼,早该让我在七岁那年跟着爹一块死去。」望着天,她几近耳语地说着。
「总之妳不嫁,就是沐灵嫁!」
叹了口气她无语反驳,只能任由心痛蔓延。
该如何是好,她根本无力阻止啊!
「不过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只要妳一旦爱上古放云忘了父仇,我会毫不犹豫杀了妳!」冷冷丢下一句,程翠走出了她的房间。
望着艳红的凤冠霞帔,沐璃只觉得眼前是数不尽的绝望,唇角不禁逸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第四章
婚期定的很快,七日后沐璃在毫无心理准备及沐灵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下嫁到了四川。
陪嫁除了沐家一名丫鬟外,只有一身由仇恨披缀成的嫁衣随她而去。
由出家门到拜堂整整十多日,一切的一切,快的像场梦,恍惚而不真实。
「小姐,那么领儿出去了哦!」
沐璃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微微颔了首,在确定房中没人后才敢掀起喜帕,怯怯打量着四周。
这厢房真大!她瞠着秀眸,打量房内刚柔并济的摆设,不难想象寝房的主人是怎样的性格。
沐璃不自觉地在脑海轻轻勾勒属于他的轮廓,还来不及细嚼萦绕在胸口的感觉时,那发出荧荧火光的红烛,已让一切感觉溶入烛光之中。
恐惧由指尖沁入,她的手开始无来由的轻颤,这时她才意识到这属于喜气的大红,竟是她所害怕的。
陌生的环境,始终没让她忘却心底最深处的感觉。自从爹死了之后,除了火,所有攸关红色的事物全是她恐惧的来源。
而她的脆弱也只能在此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妳没事吧!」古放云一进门,看到的不是美娇娘等待掀喜帕的娇滴模样,他的新娘反而像受到极度恐惧似地不断打颤。
沐璃缓缓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古放云那双盈满关怀的眼神。
她险些忘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慌忙放下摀住双耳的手,提起脚,将自己推入床的最角落。
看着她的动作,古放云不怒反笑地将手撑在床沿,玩味地半弯着身打量她:「才几日不见,我变得面目可憎了?」
瞅着他俊逸的脸庞,沐璃的心在瞬间狂奏出失序的乐音,那微微酸涩的颈项不知所措地左右摆晃着。
「这不就得了。」他掀唇朗笑一声,朝沐璃伸出他的大手。
「做什么?」
古放云挑起浓眉,失笑盯着他的新娘。「喜帕妳自个掀了,交杯酒总不能不喝吧!」说着,他将身子靠向沐璃,一股刺鼻的酒味立即迎面而来。
沐璃淡淡地开口道:「你应当喝了不少酒了吧!」
古放云愣了下,随即意会地挽起自己的袍子凑近鼻子闻了闻。「当新郎可比新娘子辛苦多了,妳不知道吗?」
宾客盈门,他是在爹的护卫下才得以推掉那数不尽的贺喜之酒。
沐璃微微扬起笑,没有答话,只是用她那清冷的澈眸淡淡瞅着他。
凝着他微醺的好看脸庞,她的心跳随之骤跃,她怎么也没想到,分隔不到半个月,她竟是如此想念他那带笑的脸庞。
当古放云带着醉意朝她笑了笑后,整个身子颤巍巍地向她倒去。
傻傻看着他将头抵在自己的肩上,沐璃的心不自觉撼动了下,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间盘旋着。她心跳得好快,鼻息间尽是他揉着酒味的温暖气息。
「沐璃……我的新娘……」
他的醉眼在眼前加倍放大,那浓郁的酒意顺着他温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瓣上。
两唇相偎,他的阳刚气息盘旋在她的呼吸吐吶之间,那放肆的唇儿更是攻城掠地地游移在她的娇躯上。
沐璃僵着身子,动也不动地屏着气息。
「放松点,没必要将自己绷得这么紧,我不会吃了妳的。」他在她耳旁吹着气,带着热力的唇含着笑意顺势而上。
「我没有。」沐璃小声咕哝,不知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
她的话引来古放云的讪笑,托起她酡红的脸蛋,他温柔道:「今后妳是我的妻,在我面前,妳的情绪我都要知道。」
望进她诧异的眸子,他的大手解去沐璃身上的凤冠霞帔,不等她反应便揉了揉她的玉颈。「好辛苦,这一整天是不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难怪新娘子总是低着头,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他径自笑出声,把玩着凤冠。「太重了,妳若再瘦弱些,恐怕会被压垮。」
看着他夸张的肢体动作,沐璃不自觉扯开了笑,原本淡漠的眼因此染上了点生气。
「我喜欢这个笑容,记住了。」捧着沐璃鹅蛋般的月白脸庞,古放云慎重地开口。
掩去了笑容,沐璃拚命眨动着眼,想把眼中的酸意眨去,无奈却惹来更多的眼泪。泪一滑下,她狼狈转过身,无法相信古放云的温柔。
「妳要学会适应,第二次警告。」他由身后搂住她的纤腰,下颚抵在她的香肩上,又是一阵细语呢喃。
沐璃感觉他的手温柔地拨开她的长发,当他的唇细布在自己的颈上时,沐璃不自觉一阵轻颤。
「我们该就寝了。」扳过她的肩,古放云的话引来她一阵心悸。
「你……与我?」
纵使在她受伤时两人已在石洞单独度过一夜、纵使两人已有夫妻之名,她仍是无法适应这突来的温柔。
微垂下脸,她无法坦然直视他的双眼,只能任由古放云将她揽入怀里,温柔地替她轻解罗衫。
突然他的动作愕然停止。「这玉?!」
沐璃回过神,发现自己的上身已春光无限地袒露在他眼前,她不禁护住胸前,也覆住了她颈上的玉。
「哪家公子送妳的订情玉?」他的唇边不自觉微扬起醉人的笑意。
「才、才不是什么订情玉,你少胡认了。」
沐璃急忙出声否认,孰料古放云的笑意却由浅转深,而她窘红的俏脸也被烘得若天边灿霞,绚烂而炙人。
古放云温地柔拉开她覆在胸前的手,揽她入怀,此刻他的心里满载喜悦。
莫怪人说姻缘天定!
早在他十二岁那年,两人已互换了信物。
无所谓的海誓山盟,存在两人间的是令人怀念的儿时容颜与莫名的心动。
他温柔带笑的再次覆上她的双唇,这回他聪明地不再开口。
良宵苦短,他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一问一答的游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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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微微,桌案一对龙凤烛火燃尽成灰。
天未露鱼白,位居东方的绻云居内温存意味尚浓。
突地枕边人儿微微一移,沐璃警觉性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放云瞅着她的眸子。
「醒了?」他唇边噙笑,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发。
他的笑温温扬扬,像暖暖的春风,不自觉地,沐璃的眸沁出了微微的湿意。
打从初遇那天,他便是如此温柔地待着她。
「怎么了?!」见着她的眼泪,古放云的笑凝在唇畔,一双手连忙在她额上探着。「不舒服?」
「没、我没事。」别开脸,沐璃感到莫名的心痛,一思及她身上那「为父复仇」的重责,她的心便不自觉狠狠被揪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