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懂医术?」
「只是略懂皮毛,杵在后头是人称解毒专家的大师。」她谦逊地拱了拱手,月白的俏脸上漾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沐灵喜出望外,没多想地扯住了她的衣袖。「那我家妹子还有救吗?」
怪发女子扬了扬眉,从篓子里取出一些东西。「相逢即是有缘,这药丸分早、午、晚,一天三次服用,补气养血用的;这香包是由数十种天然药花晒干、碾碎包装成袋,随身佩带可暂时抑制她体内毒气的运行。」
怪发女子不由分说地便将药囊挂在沐璃脖子上,她递了张纸片给沐灵道:「这是我们家主子的『名片』,上头有地址、地形图,一个月后我们才会回九寨沟,记得回来覆诊啊!」
「啥?『名片』?『覆诊』?」沐灵听得一头雾水,还来不及反应,却见那怪发女子已步向「主子」身旁,朝她挥手道别。
「要记得覆诊哦!我们不收诊金的。」临走前,怪发女子开心地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望着两个怪人渐行渐远的身形,沐灵却是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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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地,自从佩带上药囊后,沐璃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她不再无由发冷、打颤,向来泛青的脸色也逐渐转回正常肤色。
于是她们在披星戴月的策马急奔下,两姊妹也来到东厂杀手的秘密藏身处──曙山乌豫谷。
「咱们得在此处下马了。」翻下马身,沐灵帮忙沐璃下马。
「这里感觉像人烟罕至的山区。」抬起手,沐璃遮去那由叶缝透射出的日光。
「豫宫依山势而建,四面环山、密林掩映,外人很难察觉它的存在。」沐灵轻扬唇畔,语音却带着莫名的愁绪。「而这条小路是入豫宫最快的捷径。」
此处有太多太多她与洛索寒相处的点滴,她不忍忆起,唯有仓皇结束话题。
「那现下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该做些什么?」沐璃下意识地握着腰间的佩剑,眉宇间透着股不安。
瞧着她的模样,沐灵随手拾起了地上的枯枝,迅速地画了个地形图。「这里是咱们现在的位置,沿着东边小径,半个时辰咱们便可直闯豫宫偏堂。」
沐璃微微颔首,却不禁疑道:「豫宫?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东厂训练锦衣卫的秘密地点,也是力、仓两位师叔被囚多年之处。」
「囚……禁!」沐璃瞠目结舌地道。
「洛索寒是官拜一品的武官,同时……也是东厂杀手,据了解,力、仓两位师叔因为紧守剑库的秘密,而被软禁于此。」
身子无由地微微一颤,沐璃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剑库果真是铸剑四杰惨遭横祸的原因!」
「万般皆由贪念起,是私心造就了这个悲剧!」沐灵感慨万分地叹道,孰科话方落,数道人影豁然矗立眼前。
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沐灵以护卫的姿态挡在沐璃前头。
「姑娘莫惊,属下仅是应主人之意,有请两位姑娘入豫宫。」抱着拳,一名黑衣男子有礼地道。
沐灵瞇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人她认得,是豫宫锦衣卫之首──人称赤焰腾龙的护宫。
此人不好应付啊!微微敛眉,沐灵望向妹妹,以眼神示意她的打算。
或许是双生子天生的感应,仅凝眸一望,沐璃便心灵相通地意会到姊姊心中的想法。
片刻,两人以灵巧的身手,凭借蓊郁绿意的遮掩,各自分向而去。
或许是双生姑娘一模一样的脸孔,也或许是日头正炽,恍然瞬间,赤焰腾龙被亮晃晃的日光给眩了神思。
究竟该往东或是往西呢?
握紧拳,他粗浓长眉一蹙,凭着直觉往青衣姑娘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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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点莲足,沐璃不假思索地往东疾行。
无心细看四边林郁苍翠的美景,愈往高处,杂沓的人声与兵戎相接的厮杀让她无由地胆战心惊。
当巍峨矗立于山腰的豫宫映入眼帘时,沐璃渐渐放缓脚步,依着脑海中的地形图,她悄悄潜入豫宫之中。
「哈!哈!苍鹰,她是你最心爱的女人吧!」
如鬼魅般的嗓音忽地出现,沐璃转向声音来源,一颗心倒悬在心口,迫得她加快了脚步。
是谁?苍鹰是谁?
那诡谲嗓音所指的女子是谁?一股莫名的心悸迫使得她朝着每一个可能的方向找寻。
「错!错!错!你这老贼错得离谱!」一抹熟悉的清亮嗓音传出,证实了沐璃的揣测。
沐灵被捉住了,怎么办?
转出无人的偏厅,沐璃身处在一个花团锦簇的小苑中。
他们究竟是在何处,声音明明清晰可辨,但为何她无法辨清方位。
在心神慌乱之际,一支落在花园角落的发钗赫然映入眼帘。
是沐灵的发钗!
趋步向前,沐璃蹙起眉头,仔细地探查着花园角落那一片绘饰的色彩斑烂的长墙。
「老夫既已落到如此田地,我也无话可说,可妳毁我一生心血,我理应让妳尝尝失去挚爱的痛楚!」
手持着碔释剑的东厂主人──刘公公,望着伏在四周的敌人,诡异地低嗄一笑。
赤焰腾龙总算不负他所托,掳住了沐家丫头这张最后王牌!
如果他的推断无误,冷面苍鹰必会因此有所顾忌,如此,以冷面苍鹰为首的朝廷军队,少了依据指引的方针,自然也动弹不得。
而最坏的打算,至少他身旁还有赤焰腾龙及旭见白狐这两道护身宝符。
只消他紧紧把握住这关键时刻,全身而退应该不是难事。
「让妳这沐家丫头替这宝剑开刃,可慰沐蕴秋在天之灵吧!」抽出长剑,光芒四射的剑身映出刘公公诡谲的笑脸。
洛索寒盯着他,高深莫测地不发一语。
杵在左侧的古放云则铁青着脸,看着沐灵那张与妻子神似的脸庞,心痛无语。
当宝剑出鞘、锐利光芒四绽,古放云的胸臆也在瞬时涨满哀凄之意。
难道碔释剑真属不祥之剑吗?开刀的鲜血,要以沐灵的鲜血来换取吗?
「朝廷官兵已经将你的毕生心血夷为平地,你的鹰犬走狗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无法为你卖命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提及枉死的父亲,沐灵隐忍不住地吼道:「你的春秋大梦也该结束了!」
白眉颤动,刘公公明知不该动怒,却还是动了肝火。
霍地,沐灵扬起手往他腰腹一撞,在那电光石火间挣脱他的制伏,宝剑鞘壳落地,已半出鞘的剑身因这一撞,闪出了一道炙人的炫光。
冷眸一瞪,刘公公有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利剑一扬,他直觉冲往古放云所站之处。
「不要!」就在那瞬间,沐璃推开石门,被这一幕撼动了心神。
狂乱的心跳冻结了她的思绪,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不可以,她的云大哥不能死!
她不假思索地飞身一跃,紧紧地环抱住古放云。
「璃儿!」古放云被这突发的状况怔了一下。
双眸迸发出仇恨,刘公公见机不可失,使尽全力冲向前,当利剑刺入沐璃左肩的同时,他狂笑出声。
「可恶!」洛索寒眼见沐璃中剑,飞身一跃,一掌击中刘公公的左胸。
刘公公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尚未回神,身子已抵挡不住地往后猛退了数步,刺入沐璃左肩的长剑也随之脱离掌握,稳稳地嵌入身后的石墙上。
「你……」刘公公难以置信地瞠大眼死瞪着洛索寒,话未完,胸口忽地气血震荡,一股腥甜由唇畔缓缓逸出。「叛徒……」
面色微凛,洛索寒双手抱拳地朝他冷道:「末将仅是领御旨,为国除害!」
他的语音温谦有礼,却字字句句凿入刘公公心间。
紧蹙白眉,刘公公转身一旋,打算作最后困兽之斗,洛索寒见状,纵身一跃,脚步未触及石墙,长臂一伸便率先取得了碔释剑。
「先斩后奏,是皇上的口谕!」长剑翻回,仅见剑光微掠,刘公公诧然的神情映在清若新镜的剑身上。
惊骇抽气声四起,在刘公公来不及反应之下,他已成了身首异处的剑下亡魂。
再多的算计、再大的野心也随之而去。
温热的血浸润了昊光四射的宝剑,随即落地染了片赭红。
洛索寒漠然地将不带半滴血渍的宝剑入鞘,神色凛冽地布属处在地宫的官兵。
角落一处,一抹幽幽细语虚弱地传出。「云大哥,璃儿终于见到你了……」
将秀额抵在古放云的宽肩,沐璃扣住他腰际的双手,因痛楚而深深陷入他的肌肤。
「妳好傻……妳真的好傻……」颤然地抬起手,古放云按着她流出汩汩鲜血的肩头,落下了眼泪。
「我不痛……」她低喃,恍惚感到沁入鼻息的是他身上熟悉的体温,鼻头不禁微微泛酸。「璃儿真的不痛。」
「妳……流了好多血……」他的声音因心痛而显得瘖哑。
古放云的话敲醒了她的理智。
她的血……她的血是穿肠毒药,是杀人武器啊!
倏然扬起袖,沐璃慌忙地拭去他掌心的血。「你别碰我……我的血有毒……」
颤然退了数步,她离得他好远。
「无论如何,这辈子我是决计不放手了。」当沐璃强忍痛楚的倔傲神色再次映入眸底时,古放云彷佛回到了两人在石洞共处的那一夜。
「再也不丢下妳一个人了!」跨步朝她迈去,古放云将她紧紧地揽入怀里,痴痴地反复呢喃着。
第九章
「云大哥,你不要这么笨啊!」
迷迷蒙蒙地勾着古放云的项颈,沐璃有种身处云端的飘然。
「别再说话了!」强硬地将沐璃的头压在胸口,古放云按着沐璃的伤口,踩着急遽的步伐,往捷径而行。
幽幽地宫、映明火炬,抬起眼帘,沐璃却不禁笑道:「我不知道……我找到了条……捷径呢!不过……这地……地道虽……虽是捷径……却还……是费了我不少时……时间……」
心口一紧,古放云因她愈发飘忽的语气而感到恐惧,搂住她的手下意识加紧了力道。
「云……云大哥,你别蒙我……我一直想知道师叔伯们的事……你记得要告诉我……」扯着他的衣襟,沐璃气若游丝地问:「你……会……同璃儿说吧?」
「会!」艰涩开口,他俯首凝着她。「只要妳听话,别再开口,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妳,绝不诓妳。」
「真的?」她嫣然一笑,双眸却无力地渐渐阖上,长睫掩住了她明亮的双眼,月白般的俏脸因血气尽失而透着青冷的气息。
「璃儿!」频频呼出口中的郁抑,古放云的不安加深了内心的煎熬。
「云大哥……你……心跳得好快……」将脸贴进那温暖的胸膛,沐璃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节奏,竟感到莫名地平静。
「再不说,璃儿……就永远……没机会知道所有事情……再不说……璃、璃儿会无法瞑目……」
「我不许!不许妳说这种丧气话!」古放云感觉到他的胸前一片湿,沁入衣襟的泪揪痛着他。
「告诉我……璃儿现在就想……知道铸……铸剑四杰惨……惨遭横祸的……经过……」
霍地停住脚步,古放云沉痛地阖上眼,许久才开口。「当年刘公公本依着八王爷之命打算取剑库准备起义,孰料却遭四杰之首的沐蕴秋所拒。连番几次拒绝,八王爷一怒下便拟出了夺剑库的计画。
由于当时四杰是出了名的齐心,为了夺剑库,八王爷以沐蕴秋为目标,首先他派出了相士惑言初产下双生儿的沐夫人,作为当日屡遭拒绝之惩;再则派出杀手刺杀沐蕴秋故布迷疑,让四杰走向分歧之路。
当时,师叔们的醉言透露了剑库的秘密,因此东厂见机不可失,便派人掳走力、仓两师叔,打算先逼他们拿出两钥,再伺机取另外两把。
没想到光是想取得这两钥,便耗了东厂几十年时间,八王爷因年华老去,起义无望,因此放弃,但却也间接燃起了刘公公的野心。」语落,光明再现。
地宫出口的石门应声开启,接着洛索寒的嗓音响起。「将三弟找来了!快上来!」
古放云闻言俯向沐璃,喃道:「璃儿!别再胡思乱想,妳要撑着!」
突地,圈在古放云腰部的手却直直坠下。
「璃儿!」心一凛,古放云拍着她的芙颊喊道:「璃儿!回答我……」
望着那张秀眉淡锁的死白脸庞,古放云只觉得咽喉好似被人掐紧,只能发出低沉瘖哑的呓语。「妳回答我……睁开眼……看看我,沐璃!」
他的思绪在瞬间停摆。
不可能!他的沐璃不可能这样离去。
不敢多想,古放云不断拍着她的颊。「妳不能这么对我,沐璃!妳不能这么对我!」死命抱紧沐璃透冷的身躯,他握着拳头吼道:「这么多的苦难,咱们都熬过了,就差这么一步,咱们夫妻俩就可以四海游走。妳说过想到黄山的,太多太多的幸福,咱们都还未体验……妳这倔姑娘,怎么无法熬过这一刻呢?!」
痛到深处亦无言,古放云神色恍惚地杵在原地,任由沐璃身上那蚀骨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由指缝落下,潺延成一道顺阶而下的血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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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半残,高高地悬在墨染天幕。
万籁俱寂,山间冷风抚过冲天杉木,透出一股森冷气息。
拎着甫起好的火炉,古放云脚步沉重地步向洛索寒位于豫宫的寝房。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娇俏嗓音划破冷寂黑夜,古放云闻声,顾不得手中赤红的炉火,没命似地往寝房冲。
推门而入,力掩尘正扬着手中一只绣囊,不悦地瞅着沐灵。
「怎么了?」古放云趋前放下炉火,皱起眉望着两人。
「瞧瞧这一只锦囊。」解开由沐璃身上取下的锦囊,力掩尘将里头的东西倒在桌上。
「是什么?」
桌上典雅的锦布散落数颗黑得发亮的猫眼豆及一堆干枯的碎草,古放云直觉伸出手要去取那豆子,想仔细端详。
「别动!」力掩尘蓦地喝道,精明的灿眸里透着浓厚的警示意味。「这豆子含有剧毒,是近来毒教贯用的血炼珠。」
「璃儿身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目光瞥向榻上的人儿,古放云仍是一脸眉头深锁的模样。
想起几刻前的心惊胆跳,他仍心有余悸。
沐璃只是失血过多,造成昏迷,能不能醒,得待力掩尘找出沐璃血中剧毒骤失的原因。
忽而,力掩尘笑了。「我终于找出为何大哥在碰过沐璃充满剧毒的血后,却依然无事的原因了。」
「为什么?」沐灵转着黑溜溜的眸子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