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师父找我们干啥?」躲在后面那人整了整手上的筝琴,然后好奇的问道。
「他没说。」
一抹促狭的表情浮上他面孔,「没说,怎么可能呀!你和师父不是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还是你终于跟腻师父想放他自由啦?」
兵--!
男子身边的柱子硬生生的被捏碎了一块。
「二师兄,我看你最好闭嘴吧!」那少年发出兴灾乐祸的声音,惹恼大师兄可不是好玩的事情,这一点他们两个在很久以前就以『身体』亲自经历过了。
当还年幼不懂事的他受到眼前那个抱琴耍白痴的人拐骗,挖了一个大坑在自家门前陷害人,没想到抓到的就是那个走路像梦游的师父。那时大师兄可真的是火了,狠-,-的教训了两个小孩一顿。
从那个时候,他们两个才达成了一个共识--师父可以玩可以闹,但是就要记得绝对绝对不可以惹到大师兄。
因为他比师父跟冰山大熊还要可伯。
「少说闲话,进去吧!」男子出了声,然后带头走了进去。
那里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上有着火坑、小桌和椅垫子,而四周的墙上不乏挂着一些刀剑兵器之类的,然后再来是书。
只是那些书和一般人家又不同了些。自古时的纸卷木简至单页纸书或牛皮信签都有,简直像是收藏了历代的文章书册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离火坑远一点的位置上半躺了一个人,竹片做成的书简在他身上微微的散成一圈。
那书简字片上的字体映着光微微发亮。
「师父,他们回来了。」
男子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来,说着。
那人稍稍动了一下,像是刚刚才睡醒一样的嘤咛一声,「都到了吗?你们也坐下来啊!」他揉着后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银色的发不规则的四散下来。
他年纪看来比身侧坐着的男子以及抱着筝琴的那两人要轻上许多,面孔虽美但却不会让人联想到男子亦或女人,又如冰玉一般清澈却不可见底。身上的袍也是随意的盖在身上,白晰的手脚便从衣缝间露出。
像冰。
「师父,二师兄又破坏我的药草了!」那少年也坐下来,将身上还带着的冰球递给他,然后发出严重的指控声。
「哪有,我只是想看看冰山的药草另一种存活方式罢了。」抱着筝的青年将他的话顶回去。
「断筝,你别太常欺负小蓝啊!」被称做师父那人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掌上的冰球。
那裹着药草的冰霜瞬间散化在空气当中。
少年很高兴的接回那草,「谢谢师父。」他笑道,然后不忘记瞪了身边那家伙一眼。
「师父你找我们要做什么。」当作没看到那怨恨的眼神,那青年放下手中的筝摆在身侧,然后问。
这座山上也只住了他们四个。
被称做师父的人是一个近乎纯白色的青年,名字叫做白雩。
而方才在外面硬生生扳下一块木头的那人叫做皇朝,算是最年长的大师兄。
身边带着乐器又不正经的叫做断筝,刚好排在三个人中央,他底下那小辈要称他做二师兄。
最小又最常被拐着玩的叫蓝海,由于和上面的人年龄都差距很多,所以几乎天天都过着相当悲惨的老三生活。
他们的来历几乎都是一样的,不外乎都是遇上危及性命的事件,然后在垂死边缘的时候又刚好给路过的白雩见到,结果就被带到这个终年白花花一片的地方开始过活。
不能否认的,这地方除了静了一点、无聊一点之外几乎还是个世外桃源。
也没有人知道白雩活多久、为什么会活在这地方。
在经过老二和老三私下讨论之后,他们唯一认知就是「师父绝对不是人」这样来下结论。
而当师父的也总有个当师父的样子,在他们懂事开始,白雩便按照了每人的兴趣以及资质分别教以南、音、药给三个人,而另外共同的地方便是武功亦或文才方面的知识。
「又要下山去采购吗?那不是向来是大师兄的专门。」蓝海小心翼翼的将药草收好,然后询问。比起其他三个人,每每下山去采购日用品的皇朝带回来的东西要物超所值多了,他们几乎都要以为店家是半卖半相送来着的。
原来很久以前是由师父下山添购用品的,不过自从大师兄发现他老是算错钱或是多买无义的东西回来之后,掌握这家经济大权自然而然的就易主了。
「啊!要是下山的话记得帮我买上次的花糕,没想到那挺好吃的。」白雩兴致勃勃的转向他那皱着眉头的大徒弟。
「你现在说的话是你刚刚想说的吗?」皇朝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不是。」白雩微微一笑,然后理理衣服坐直了起来。
一见到他难得这样正襟危坐,其他人立即噤了声。
「我只是想,也该是时候让你们离开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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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繁华之地,自城上观望而下,南来北往的人潮纷纷扰扰。
那京都中人声不断,不外乎是大官们又驱着车四处蹓跶着,不外乎又是富贵人家们带着银子在街上徘徊着,不外乎又是商家们开店迎客来,不外乎又是贫困人家们睁眼一天。
顺着京官大路,跟着那逐渐兵防严谨。
壮观华实的金漆大门就说着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就身处这道门之后。
那万民景仰,人人想当。
「左爱卿。」
高高坐在庙堂上的那黄袍人叹了口气。
「圣上?」离他几步距离之地,有一个穿着衣甲银盔的青年,面容清秀端正,眉间隐含着深深的正气,「圣上何故叹息。」他问。
他在皇帝身边已经几年了,鲜少见他如此。
「朝代开始动乱,你以为朕还开心的起来吗?」皇帝又叹了口气,然后看向青年向来稀少喜怒颜色的漂亮面孔,「你觉得呢?爱卿?」
「臣不敢说。」青年低下头,他只是一个带刀侍卫,没资格与皇帝谈论江山国家。
「朕要你说你就说。」那高权的人下了令。
青年偷偷吐了吐舌,他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正大光明的违背他呀!「臣以为近年来京城四周风气算是良好,但边境地带以及山区已经有灾害的发生,若不相当正视这问题也会有民怨发生……」
「朕不是指这个。」皇帝又叹了一口气,打断他的话。
「臣愚昧。」青年躬下身子。
领人薪水的果然不好做,动不动就得上躬下迎的,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老子的遗愿继承御前侍卫一职。
左岳,今年二十岁。
由他向上数四代,对,就是到他曾祖父那一代都是隶属皇宫中禁卫军之长,另外又称御前侍卫头头。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的就叫做顾着一个贪生怕死的皇室以及当着那一大堆又一大堆财宝的看门狗头头罢了。
原本到左岳这一代时,他们兄弟已然决定要自动放弃继承他父亲的职阶而当个自由自在的快乐江湖人,但是那死老头竟然来这么一手!一声不响的突然嗝屁就算了,还留下一张莫名其妙的遗书,说是三个儿子中第一个回家奔丧的儿子最为孝顺所以值得信赖,请皇上不管怎样都要选那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天杀的!
要是他那时知道老大左弦远在云南一带、小弟左弓早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话,那仅在江南住所的他绝对不会当那个『孝子』--第一个回家奔丧的白痴,他应该学老大滚的远远的直到出殡那天才回来,要不然就干脆学老三四九那天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才对,至少现在站在这里哀怨的绝对不会是他。
最令他气结的就是老大和老三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当他莫名其妙的被一堆死太监拖着走的时候,那两人竟然还祝他「平步青云、仕途平顺」,真是存心想和他过不去就对了。他可是江湖上有左家三剑之名的「风剑」啊!既然是风就不应该留在同一个地方,至少老大的「夜剑」或是老三的「玉剑」绝对都比他适合。
在天上的老爹啊!你有没有听到你儿子的抱怨声!
「你听过日、月两兵吗?」见他久久没回音,皇帝又自己出了声。
咦?
「曾听以往的友人提过,但那并非正气之兵。」他眯起了眼睛,希望皇帝现在心里所想的不会刚好和他揣测的想法一样。
日轮剑,月见刀,神之使兵。
「朕听闻,最近江湖上出现了日轮剑,而那人似乎也有谋反之意,已经开始在北方一带招募兵力。」看着他的护卫一脸疑惑的表情,皇帝继续说道,「但若是朝廷大举出兵讨伐怕会打草惊蛇,使那人及早动武造成百姓不安。」
「所以皇上希望臣……」他知道,这些话都只是皇帝的前致词。
「拿回日轮剑。」
这才是他目的所在,左岳在心底叹了口气,「但臣听说,日月两兵有其守护家族……」历代以来,传说两柄神兵都有着一个隐密的家族守着,那家族为何也罕有人知。
「那家族十年前已经灭族了。」皇帝不耐烦的说道,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和缓了说话,「朕要你去拿回日轮剑,若查出持有的人是谁一并将他格杀,必要时可以请求边防驻军的援助。朕会交代密令下去。」
左岳没有答声。
他的心思放在皇帝刚刚说的那一句话,记得老三向他提过,虽然江湖上人人都抢着要那些武器,但却还没有人能确实掌握它们的去向。
毕竟守护家族会被选为守护者,一定有其避世之法。
那为什么皇帝……会知道守护者已经被灭族了?
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有另一面。
不单纯。
「左卿?」
霎时回过神来,急急应了声,「臣遵旨。」
第二章 前夕夜影
一阵沉默。
还是一阵沉默。
「咦?你们干嘛都不说话了?」白雩左看看右看看的,最后还是决定先打破安静。
三个师兄弟互相对看了一眼,有犹豫有怀疑,最后由向来多话的断筝代表发言,「呃……你的话很难让人接下去,师父。」突然就告诉他们,要他们下山?接下来要说什么?跳崖学飞如何?
「哪会?」歪着头,不解。
「就是会。」蓝海接着说下去,「师父,你确定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先经过两次大脑吗?」莫名其妙被整太多次了,他们现在会怕。
他们师父向来说话不经大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还会漏说一两句,但是内容已经足够让三个徒弟弄得人仰马翻、啼笑皆非了。
白雩瞪着他,「既然都说了,当然是已经想过了。」
「那在想的时候有没有睡觉?」断筝提出另一项疑问。先确定他是不是在梦游,接下来的才好说。
「当然没有!」这两个不肖徒弟!
「那好,我不走。」断筝率先笑吟吟的说道。
「我也不走,师父你要赶我们了?」蓝海眨着眼说道:「是因为二师兄常常欺负师父,所以师父生气了吗?」
啪!
断筝从他的后脑打下去,「臭小子,别牵扯到我这里来。」
「明明就是你,每次都欺负师父!」
「你们两个,闭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皇朝沉了声音。谁都看的出来,他的怒气已经变成乌云在头上飞呀飞的,「理由是什么?」他看向坐在旁边的那人。
见场面总算安静了一点,白雩微微笑着从桌上拿起茶杯,「你们来到这里多久还记得吗?」他问,然后慢慢的喝了一口茶。
很香,是第一季的春茶。
「大约十年吧!」断筝看向旁边的师弟,「小蓝应该此我晚了三年,对吧!」
「是呀!皇朝应该更久一些。」他看了一眼乌云罩顶的大徒弟,那人正以极为可怕的目光瞪着他,「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可还记得自己应该背负的是什么?」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这一问,其他三人都楞了一下。
「记得吧!我想你们应该也不会忘记。」他叹了一口气,「我前几天见了星象,冰山已经不能再提供你们作为隐逸之所,若是我继续强留你们也会犯了天法,那些命运会更加迅速的找上你们。」
「所以,你要我们下山去解决自己的事?」皇朝瞪着他说。
「是的,也有许多人等着你们归去,你们应该回到你们原来的生活才是对的。」他稍稍偏过头,白色的发遮住他大半的表情,「你们将会发现,那里喜欢你们的人会比现在多很多……」
砰!
「我不去!」发出很大声响的断筝站了起来,然后带着琴往屋外离开。
「我也不离开这里,我不想和大家分开。」第二个站起来的蓝海同样也表示他的抗议,然后便尾随在断筝之后离开了屋子。
留下屋内两人。
那皇朝的目光还没自他的身上离开。
「你知道,我们不会走。」他说,「当你将逆天法用在我们身上时,便表示今生我们将与天抗衡,为什么还要我们离去。」
声音低沉的,包含了许多许多的控诉。
「皇,你在我身边最久的,还不懂就算是我也不能不顺应天命吗?」白雩避开他的目光,害怕那眸中的愤怒,「你们,包括断筝和小蓝,每个人都牵系着更多人的命运和生活,你们应该回去将这断线连接起来。」
「我不懂,也不想懂。」皇朝发出低吼,「你觉得我们不懂事,不知道你的苦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就这样要我们走?」他紧紧抓着他单薄的肩膀。
「这样对你们好,你们原来便不是这世界的人……」
「那你就不应该将我带来这里!」
白雩愣住了。
大约也察觉自己的话伤了他,皇朝松开手,那方才给自己紧紧攫住的地方已经擦红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双手捂在脸上,「对不起……」
皇朝霍地站起身来,他不敢看他是否手上已经掉下泪水,「我走,你高兴的话我就走。」语毕,他便扭头离开。
留下那独自的白色身影。
**
「你又和师父吵架了?」
才一回到房间,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给挑起一肚子不满,「别烦我。」
断筝悠悠哉哉的晃进房里,然后自动自发的在椅子上坐下来,「你们刚才吵的挺大声的,而且师父还被你弄哭了。」他放下手上的琴,轻轻的拨弄出干净的音符,「你不应该这样对师父说话。」他虽然也常常欺负师父来玩,但绝对不会这样向他说话,也不会弄哭他。
「不干你的事。」他回了一句。
「哟哟,真凶,我可是来告诉你我和小蓝的决定喔!」他继续弹着琴弦,皇朝能听出那是他常常弹的一首曲子,「我们呀!只要将山下的事情都解决完之后就会再回来的,这下师父绝对没话说了,况且冰元和脚都长在我们身上,我们爱来便来爱去便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