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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九天 page 10 作者:苏浣儿

  楚胜衣眼睛瞇了起来,「换作平时,确实没人能奈她何,但如果声东击西、目标转移呢?」

  「声东击西、目标转移?」

  「对,你知道慕容芷做了什么吗?她派人追杀我和云儿,想害死云儿。偏偏云儿身上穿了金蚕丝背心,刀剑不入,掌不能伤,所以她就把目标转到我身上,而云儿为了救我,只好、只好……」想到长孙凌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样子,楚胜衣忍不住一阵哽咽。

  夏济生闻言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握住楚胜衣的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你、你中了毒,是不是?你要不要紧?伤得重不重?那是由七种毒药炼制成的七彩红,如果不知道正确药方的话,是会要人命的,我马上帮你……」

  楚胜衣一把拍掉夏济生的手,冷冰冰的说:「不必了,云儿已经用她自己的命换回药方了。」

  「用……她自己的命?」

  「是,她为了救我,吞下你给慕容芷的毒药,可代价却是她永远无法生育与一辈子的健康受损!夏济生,你真是好啊!堂堂一个学医的人,你怎么狠得下心做出这种事?」

  夏济生张大眼睛,频频摇头,「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没有?你不知道?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你还敢否认?把解药拿来,否则我不客气了!」说着,楚胜衣一手按在剑柄上,眼中杀气腾腾。

  夏济生还是摇头,「胜农,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承认我是给了郡主一些毒药,但那是因为她说她想教训一下长孙姑娘,所以我才把药给她,我没想到她会用在你身上。」

  「没想到?你在给药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怎么会没想到?」

  「我……我是想那丫头医术精湛,又穿着金蚕丝背心,那点毒药应该对她起不了作用,哪知道会造成这种后果!」

  「云儿已经怀了孩子,你知道吗?现在却为了你和慕容芷的这点私心,白白断送一条宝贵生命,连云儿都得赔上一辈子的健康,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夏济生又上前握住楚胜衣的手,「胜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去害你,更不可能去害你的孩子,我……」

  楚胜衣再次打断他,「别再说了,把解药拿来!」

  「我真的没有解药。」

  「你!」楚胜衣为之气结。

  「我是说真的,我当初在做的时候,就没有留下解药。」

  楚胜衣不禁脸色发白,「那……云儿怎么办?难道她真的一辈子……」

  「胜衣,我和你回去,虽然我的医术比不上长孙姑娘,但为了你,我愿意一试。」

  楚胜衣瞪着他,「你要跟我回去?」

  「是,我跟你回去,药是我做的,就该由我来收拾后果;况且,这也算是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楚胜衣静静看着夏济生,良久,他终于点头,「好,你跟我回去试试,但如果你再搞花样的话,小心我剑下无情。」

  夏济生苦笑着答应了。

  于是楚胜衣带着夏济生一起返回皇城,两人才刚踏进未央宫,伺候长孙凌云的墨菊便着急地迎了上来。

  「殿下,不好了,事情不好了!」

  看着墨菊满脸惊慌,楚胜衣也紧张起来,「什么事不好了?」

  「长孙姑娘不见了!」

  楚胜衣整个人愣在当场,「什么?」

  墨菊又重复了一次,字字句句都像大石般压在楚胜衣心上。

  「长孙姑娘不见了!」

  第八章

  五年后

  深夜,长孙凌云独自骑着一头小黑驴在官道上慢慢走着。

  她背上背着大大的竹篓,驴背上也驮着一个大药箱,一手拿着馒头啃,一手握着缰绳,秀丽绝尘的脸上一片平静,唯一透露出情绪的,是那微微蹙起的双眉。

  从前方那黑得不见五指的状况来判断,长孙凌云知道自己已经错过可以投宿的村落,看样子今晚又得露宿野外了。

  也罢,露宿就露宿,反正身上的银子所剩不多,还得留一些买干粮,露宿正好省了一笔钱。

  想着,她把驴子赶往路旁树林里,放任牠去找吃的,然后自己找了棵看起来又大又茂密的树躲上去,准备窝在树上好好睡上一觉。而这,就是长孙凌云的一夜。

  这五年来,她几乎就是这样过的,有客栈就住客栈,有得借宿就借宿,没办法时便露宿野外,打野味、喝山泉、啃馒头,一地走过一地,一山爬过一山,孤孤单单独自一人,漫无目的不停地走。

  途中,长孙凌云会停下来帮人看病,赚些微薄的银子好蝴口度日;看见急病重症时,便会伸出援手;遇着贫病孤苦的人,则是分文不取,倾囊相助;至于碰见瘟疫等重大疾病时,更是没日没夜、奋不顾身地投入救助,完全没有想到自己。

  她觉得以往自己做了太多错事,整人、吓人的事就不必提了,下毒教训人的事也所在多有,而见死不救、骄纵任性、无医德仁心的事更是多得不胜枚举,才会害得她的孩子来不及出世便送了命。

  所以她得赎罪,为了她死去的孩子赎罪,为了她过去所做的事赎罪,更为了她辱没了朱雀天女的身分而赎罪!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时,她总会想起一个身影,一个英挺潇洒、温文随和,却又睿智坚定的身影。她想他的好,想他的温柔,想他愤怒中却不失主见的从容,想他冷静中又不失热情的坚持,也想他生气时那微微瞇起的双眸,她想他的一切啊!不知他现在可好?

  他应该已经即位了吧?也应该立了妃子、册了皇后吧?不管是谁,即便是慕容芷也罢,陪在他身边的女人绝对不会是她,因为她……她没有资格啊!

  一个已经不能生育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陪在他身边?是啊!她已经失去陪在他身边的资格,纵使他是她的所爱,纵使他是她倾尽一切得来的,可到最后,她依然无法留在他身边,依然无法与他白头偕老。难道强求的感情真无法圆满?

  想着,她低低唱起:「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毅生死相许。天南地此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边唱,串串晶莹泪珠自她眼角不住流下,瞬间滴湿衣襟。

  以前,虽然懂得这阙词的意思,却总难体会;而今,她总算能体会了,只是为何她的心会这么痛?痛到让她胸口发闷,无法呼吸。

  就在长孙凌云想怔了的时候,暗夜中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凄厉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长孙凌云一愣,连忙收拾起心情,从怀中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然后朝着女子的呼救方向而去。

  当长孙凌云赶到时,正巧另一个方向有道人影也朝这方向而来。

  黑暗中,长孙凌云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只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穿了一身白衣,出手如电,身形如风,三两下便解决那几个想趁夜打劫的盗匪。

  她听得那人对一旁不住哭泣的女子说:「大嫂,您无恙吧?」

  听到这声音,长孙凌云恍如被雷打到一般,整个人愣在当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商国皇城起码也有千里远,他……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孤身一人?

  长孙凌云张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瞪着眼前那道依然如往昔般潇洒的身影。

  纵使是在黑夜中,纵使穿了一身便服,长孙凌云仍一眼看出这个在暗夜中仗义相助的人,就是楚胜衣。

  楚胜衣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长孙凌云,他蹲下身子,检视着女子怀中已然失去知觉的男子,「大嫂,不必哭泣,妳相公还有气呢!」

  女子大喜,「真的?」

  楚胜衣点头,「自然是真,只是他伤得颇重,得尽快找大夫医治才是。」

  说着,楚胜衣打算扶起男子送他前往镇上找大夫医治时,一个女子压低了的声音响起。

  「别动他,你这一动,他可能撑不到半路就死了。」

  楚胜衣一怔,望向声音来源。

  那是个窈窕纤细、穿了一身红衣的女子,只是这女子形容苍白,脸上毫无表情,看似十八、九岁,却又给人一种五十岁老妇的错觉。

  这自然是戴了人皮面具的长孙凌云。

  她刻意压低声音,戴上人皮面具,为的就是不让楚胜衣认出自己。

  「妳是?」楚胜衣定定瞅着她,眼中有怀疑、有不解、有好奇。

  长孙凌云不理会楚胜衣,来到女子面前,伸手检视着男子的伤势。

  女子着急的问:「我相公他怎么啦?要不要紧?」

  长孙凌云不发一语,俐落地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再跟着解开他衣衫,进行止血、缝合及敷药,下手之精准、动作之流畅,简直神乎其技,看得女子嘴巴张得老大,久久都合不上。

  好……好厉害!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以如此高超的医术治伤缝合,她……难道她是……

  女子忍不住开口问:「姑娘,妳应该就是近年来名号响遏大江南北,人称女华佗的孙云--孙神医吧?」

  长孙凌云面无表情地点头,继续着手中的工作。

  原来长孙凌云这几年来一直以「孙云」这名字自居,四处飘泊、自我封闭、自我放逐,不愿让人知道她就是敦煌凤宫的主人朱雀天女,更从此不再使用「长孙凌云」四字,以躲避楚胜衣的寻找。

  见到长孙凌云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女华佗孙云时,女子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相公有救了。能遇着女华佗,相公一定会没事的。

  想到这儿,女子心头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而就这么一放松,她顿时觉得肚子疼了起来。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长孙凌云闻言心知不妙,急忙伸手把脉,「不好,她受到惊吓,动了胎气,现在孩子已经等不及要出世了!」

  一直在旁边诤观一切的楚胜衣听了也吓一跳,「那怎么办?」

  长孙凌云略一沉吟,「只好在马车上接生了。你去准备生火,顺便到附近人家借口锅子烧水,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

  聿好楚胜衣功夫了得,一来一往所费时间不多,恰恰赶上孩子出世的瞬间。

  可当他看见她接下孩子的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胸口一紧,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因为眼前这个长得古怪、说话古怪、行事作风古怪、冰冷的红衣女子,居然有着一对让他似曾相识的美丽瞳眸,而现在,那对瞳眸正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那泪珠,没来由的让他心痛。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看她一身风尘仆仆的红衣、看她窈窕纤细的娇躯、看她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然后,他想到那女子叫她「孙云」。

  孙云……孙云……长「孙」凌「云」,难道……真是她?楚胜衣微微颤抖地盯住她,生怕她就这么突然消失。

  彷佛意识到楚胜衣的怀疑与凝视,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长孙凌云连忙擦干眼泪下了马车,以热水替孩子洗净身体,然后脱下外衣包住孩子,回到马车上递给女子。「大嫂,恭喜妳得了个千金。」

  女子伸出虚弱的手接过孩子,忍不住热泪盈眶。

  「若不是姑娘,我夫妻二人和这个孩子,恐怕早已死于非命,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我……」

  「不要这么说,我也只是正好路过,又正好学过医术,因缘际会帮了妳,所以妳实在毋需如此挂怀。我现在找个地方让你们休息静养。」

  长孙凌云一面驾起马车,一面撮起双唇呼唤她的小毛驴跟来,可她的双眸却不自觉地寻找着楚胜衣;心想,他……他应该没有发现吧?自己的样貌、身形、音容已和当年相差甚多,他……应该没有发现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长孙凌云赶了约十来里的路,终于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一家客栈,此时天色已近黎明。

  长孙凌云生怕楚胜衣认出自己,因此匆匆敲门找出掌柜的。她对掌柜的交代几句,留下身上的银两,然后赶着小毛驴急急上路,因为她得在楚胜衣发现前离开才是。

  但长孙凌云才刚赶出小镇,便发现在前方不远的大树下倚着一道人影,一道她所熟悉、所眷恋思念的白色人影。

  长孙凌云一惊,忙想掉头,可楚胜衣却在她刚掉转方向时来到她面前。

  「云儿,妳想去哪里?」

  长孙凌云连连摇头,「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云儿。」

  她低下头,策着小毛驴忙想走人。

  楚胜衣一把拙住她的手,「妳是云儿,我不会认错的!」

  「我不是云儿,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放开我,放开我!」

  「不放!我绝对不放!云儿,我找了妳五年,整整五年,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着妳,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妳离开我了!」

  「放手,我不是云儿,我不是!」

  长孙凌云拼命挣扎,拼命想挣脱楚胜衣的箝制,奈何女人力气本就不如男人,且她的武功本就不如他,怎能挣脱得了?情急之下,长孙凌云出掌往楚胜衣胸口拍去。

  她想,以楚胜衣的武功,要避开这掌自是轻松容易;岂料楚胜衣不避不闪,只是睁眼定定瞅着她,硬生生接下这掌。

  长孙凌云大惊失色,待要收掌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胜衣犹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地面,口中鲜血狂喷。

  长孙凌云见状,登时忘了一切,疾奔上前扶起楚胜衣,「胜哥,胜哥!」

  楚胜衣不住咳着、喘息着,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可他的手却牢牢抓住长孙凌云,「云儿,妳可终于肯认我了!」

  他伸手揭去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略显憔悴、仍清丽绝艳的娇美容颜,「云儿,妳果然是云儿,我可终于找着妳了,我……」

  话声未落,楚胜衣一阵剧咳,手上一松,已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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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的房间里,长孙凌云忙着为楚胜衣把脉,扎针治疗。

  楚胜衣静静躺着,双眼片刻不移地停在她身上,看她秀眉双蹙,看她面带愁容地为自己疗伤。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她,「云儿,别忙了,坐下来,让我好好看看妳,嗯?」

  长孙凌云摇头,一语不发继续在他身上下针。

  「云儿,我是说真的,别忙了。妳精通医术,应该知道我这是陈年毛病,和妳那掌无关,而且这毛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

  长孙凌云幽幽的看着他,「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的内伤,想不到没几年,你居然又积郁了沉重的内伤,你……2

  楚胜衣一阵苦笑,「内伤又如何?没了妳,我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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