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生越是不满,江夜衣就笑得越开心,「你往树上爬的样子我倒真的很想看一看。」他一边说一边大笑不止。
「我说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步生为之气结,有那么好笑吗?
早知道就什么都不要讲,他竟然还一直笑,可恶!
「我虽然很讨厌虫子,不过呢……」江夜衣突然停顿下来,直视着怒气冲冲的步生,温柔地说:「那样的画面一定很适合你。」
步生呆了呆,不太习惯他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你在说些什么?房子又不是我的。」步生突然恼怒起来,「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我要走了!」其实根本没道理非要他来一趟不可的。
「先上来再说吧。」江夜衣带着他往楼上走。
步生还是第一次来到别人的住处,走进房间,他的房里摆设很简单,色彩搭配得相当清雅。但那张床却出奇的豪华,看起来怪怪的。
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江夜衣解释:「床是我母亲特地从欧洲买来给我的,没办法,又不能扔掉。」
「我的衣服呢?」步生催促着,不想留在这里跟他扯太多。
「好像是放在衣橱里,让我找找。」江夜衣打开衣橱翻来翻去地做样子,其实那天晚上帮他把衣服脱掉后,他就没留意衣服到底放在哪里,他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诓他到这里来罢了。
步生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庭院,江夜衣在找的时候,他就站在窗前往外面看。
「想什么?」见他发呆,江夜衣也走过来往外瞧,「外面有什么?」
「你不是在找衣服吗?」步生生气地看着他,这家伙都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吗?
「江夜衣!我的衣服呢?」
「啊……那个,我再去找找看。」嘴上虽然这么说,他却一点要动手的意思也没有,还点了根烟斜靠在玻璃窗旁。
「江夜衣!」他就觉得他很可疑,「你耍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江夜衣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安慰的轻轻拍了一下,「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放在哪里了。」
这明明是很正常的接触,步生却马上反射性地向后躲,让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算了。」江夜衣讪讪收回手,「不过你其实不必那么紧张。」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这些接触你该不陌生才是,你生病的两天都住在这里。」江夜衣突然这么说,还用手指着那张大床,「我们可是睡在一起。」
「咦?在这里?」步生觉得很惊讶,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他真的在他房里睡了两天?
「你是开玩笑的吧,不是说……送我回去了吗?」步生觉得眼前一片发黑。
「是有送你回去,不过那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你退烧以后的事情了。」江夜衣看他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另外告诉你,澡也是我帮你洗的……」
「江夜衣!」步生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大叫,恨不得当场将他砍了,「是谁要你这么做的?」
「当然是医生。」他回答得简明扼要。
「你最好告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步生好不容易才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老天……他真的想要杀人了,谁快来阻止他?这个白痴,谁给他这个权利乱来的?
「看到了。」江夜衣还是不识趣地继续打击他。
「你……」步生气到说不出来话。
「你一直昏睡我也没有办法啊!」江夜衣说得好不无辜,「你那么介意干什么,不是说对男人没兴趣吗?」
「拜托!是你看我不是我看你,这跟我喜不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步生扯着嗓门大吼大叫。
「那么换了别的男人你就不介意了吗?」江夜衣的态度仍旧平静自若,「还是说你只在意我而已?」
「少……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谁?」步生别过头不看他,「我只是不习惯罢了。」
江夜衣朝他靠近了一步,美丽的眼眸看着他,「其实你是在意我的对吧?」
步生赶紧向旁边躲开,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走了!」
江夜衣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不顾他的反抗握紧他的手,「我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喜欢你,步生。」
步生的身体一震,别过头看着窗外楼下那个空荡荡的庭院,许多异样的陌生情愫将他的心填满。
「我爱你,我是说真的。」江夜衣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喃喃说道。
第六章
天已经黑了,在江夜衣的坚持下,步生坐上他的车回去。
「去吃个饭吧。」江夜衣提议,「前几天我去过一家餐厅还挺不错的。」
「算了吧。」步生断然拒绝,「有什么好不错的。」
江夜衣轻笑,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要不要去?就当是我在你生病时悉心照顾你的回报好了。」
「不要,我可请不起你。」步生大惊失色,开什么开玩笑?他哪里有钱,为了筹措手术费他跟久致已经快穷死了。
「谁说要你请?」江夜衣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当然是我付帐啊。」
「你看前面好不好!」步生伸手将他的头往前推了一下,「真是坏习惯。」
「你太紧张了。」他只觉得好笑。
江夜衣心情正大好,步生却没回话,迳自看着车窗外没有出声,让他突然接不上话来。
「你在想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段路,最后江夜衣还是开口问。
步生还是背对他一直看着外面,好久才闷声说:「我的钱我自己会付,我也是有男性自尊的。」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江夜衣有些错愕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后竟然大声地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看他笑得那么夸张,步生回过头恼怒地对他说。
江夜衣好不容易止住了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了笑意,「没什么。」
「你还在笑!」步生快被他给气死了。
「虽然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江夜衣随口说,声音变得异常轻柔。
「你有病吗?」步生不热不冷地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步生再度扭过头去看着外面,街道快速地在他眼前后退,他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一排昏黄的路灯摇摆闪烁,远处是一片霓虹。
对他而言,江夜衣所说的话就跟眼前的光芒一样,缥缈得无法触及。
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愿再想。
***
回到家里,出乎他意料的是久致已经在家等他,让他觉得奇怪。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才七点,酒馆内应该才开店不久。
听到他这么说,她一脸苍白地抬起头,神情沉重。因为我请假。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步生紧张地问。
她摇着头,对他勉强一笑。今天去了哪里?
「咦?哦,我……出去随便走走。」他不太想提起江夜衣的事情,「你真的没事吗?」
她还是坚决地摇头。
「那就好,你最近太辛苦了,应该休息一下的。」
吃过饭了吗?久致问他。
「还没有。」她一提,步生也觉得饿了起来,真是,今天耗费那么多的时间跟江夜衣纠缠个不清。
他走进厨房在冰箱内找着可以吃的东西。
久致也跟着走了过来,却一直低着头。
「久致。」步生突然唤着她的名字,「为什么会想要跟我结婚呢?」
她的身体一僵,手语的动作突然急切起来。你后悔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会想要忘记过去的。」他赶紧解释,「因为以前有太多痛苦的事情,我本来还以为你想忘掉。」
她需要他、依赖他,她的一生都要跟他有关。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两个人几乎与外界隔离,他也向来都顺着她的希望直到现在。
他们代表彼此的过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对方那未愈的伤痕。
久致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
你已经不想跟我结婚了对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步生急急否认。
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久致的双手颤抖得太厉害,几乎无法继续再说下去。
你已经后悔了是不是?
「久致……」他无奈地叹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咬紧下唇直视着他,因为太过用力而使嘴唇隐隐泛白。
她与他僵持了很久,最后才找出了纸和笔来写给他看。
中午的时候看到那个人的车子,所以提早回来。
步生突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谎话被当场拆穿,令他觉得有些难堪。
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呢?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今天是去他那里拿回东西,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才没告诉你。」
他想要抢走你。
写完这句的时候久致认真地看着他。
「你在胡猜什么?」步生强挤出笑容,「他是男的。」
我知道,可你会被他抢走的!
久致写得太过用力,笔尖划破纸张,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不会。」见她突然那么激动,步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你会的!你会!
她用手指着他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她突然爆发起来,将笔和桌上的东西全部抓起向地上狠狠摔去。
「久致!」步生拉住她的手阻止她,「你到底怎么了?」
她惨白着脸抬头看他,泪水也接着奔流而下,自从那天早上江夜衣送他回来,看着他将沉睡中的步生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她便感到不安。
因为江夜衣也是男人,所以她还觉得是自己多心,可是自从在酒馆内撞见他与另一个男人亲热的画面后,她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我很害怕。
久致低下头无声哭泣,细瘦的身体不住抖动,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步生的胸口,浸湿衣服内,灼烫他的皮肤。
她慢慢地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衣钮扣,在步生惊讶的目光下脱掉衣服,连同内衣也一齐解了下来。
她靠着他的肩膀,柔软的身体向他慢慢挨近。
她的背上和腰侧纵横着几道明显的伤疤,那是曾经被人殴打过的痕迹。步生伸出手轻轻抱着她颤抖的身体,心里一阵泛疼。
「我说过会在你身边的。」步生温柔地替久致擦掉眼泪,「所以不要再哭了。」
你还会再跟他见面吗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向他逼问。
「我跟他根本没有……」
你还会再跟他见面吗?
不等他说完,她只是做着同样的动作,双手抓紧他的手臂,用偏执得可怕的眼神看他。
会吗?
步生轻叹一声,「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呢?」
她逼视着他,冰凉的手在他的颈项间缠紧,久致不想听他的解释,她只要他答应她就好。
步生终于还是点头,柔声对她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有选择了,他明白,事情早已注定无可反抗。
他的存在,久致的存在,然后他们相遇。
久致将屋内的灯关掉,由她引导着,两个人躺在床上紧紧相拥。
步生有些笨拙地抚摸她背后的伤疤,在黑暗里轻轻吻她,最后碰触到她柔软的嘴唇。
他看不到她的样子,只是任由那无尽的黑暗终将他淹没。
步生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很是刺眼。
他看了看自己身旁,久致不在,应该出去工作了,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到现在仍然很不自在,他跟久致竟会发生这样的关系。
不愿再继续多想,他随便找了件衣服套上就要出门。
虽然比起之前的气候已经降温了不少,但正午的太阳依然毒辣,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被炙烫过的热痛感,还没走几步就不住流汗。
步生觉得头有点昏沉,四周白晃晃的阳光几乎令人无法睁开眼。他买了罐冰凉的汽水,拉开拉环就往嘴里猛灌,凉爽了不少,这时才感到饿,却又好像没什么食欲。
当他走到路口尽头时,刚好一辆车子挤在巷子口,把小小的通道占了大半,阳光下那惹眼的火红色刺得他的眼睛发痛。
大热天把车堵在路中央睡觉的人,除了江夜衣大少爷还有谁?
步生走到车门旁边,隔着玻璃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完美不失清秀的轮廓,坚挺的鼻梁,嘴唇丰润且柔软,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只是眼眶下却浮出了明显的黑眼圈。
为了抽时间来找你,我白天都在拼命处理工作嘛。
步生冷不防回想起江夜衣对他说过的这句话,然后心里一惊,明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但他刚才居然真以为是这么回事。
这时候江夜衣的睫毛轻微眨了眨,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步生却马上转身就走。
刚刚走出路口,身后就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不出所料,是江夜衣追了上来,坐在车里叫他:「我送你。」
步生本想拒绝,但想想之后又答应了。
「你很无聊是不是?」他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车内的冷气让人精神一振。
「被你发现了啊……」江夜衣听后也不在意,反倒是一脸得逞的表情,「你刚才不也偷看我很久吗?」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的?」步生接着又问。
「这个嘛……是凑巧。」江夜衣似乎心情很好,「上午看你没去上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忙完了就先过来看看,结果刚好看到你走出来。」
步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为什么来看我?」
「嗯?」江夜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
「我就算怎么样了也跟你没有关系。」不待江夜衣有反应,步生自顾自地往下说:「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就快要结婚了,以后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我不希望她误会。」
车子在加油站入口处的一段距离前紧急煞车,令步生身形不稳地向前一晃。
「你要结婚?是那个女孩子吗?」江夜衣不以为然地微笑,「那又如何?」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真心爱着久致的。」步生打开车门,「而且有些事情你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吧,特别是柳小姐。」
江夜衣拉住步生的手臂不准他离开,另一只手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步生回复到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顺便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来辞职的,餐厅那边我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为什么?」江夜衣盯着他,用力抓紧他的手臂,勒出一条条的红痕。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步生忍住痛,平淡地回望着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打发掉我?」江夜衣冷笑。
「江夜衣!不要以为这个世上的每件事都可以随你为所欲为!」步生抽回自己的手。
「你休想我会放弃。」江夜衣的声音听来冰冷而坚定。
「随你吧。」步生在他的注视下走下车,不再多说。
他的胸口有些窒闷,却也称不上难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步生说不出来,可无论眼前视线如何模糊,他的脚步仍平稳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