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因为一些意外。」大家果然都知道了。
「听说半夜时,江夜衣打电话叫他公司里的保安人员顶着台风赶到这里,还特地将杂物室的铁门给拆了才将你送到医院去……」
「咦?」步生惊愣住,他完全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你真的不知道吗?」杨尚哇哇大叫。
「这怎么可能?」步生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不可能,你不信可以去看,杂物室的门重新换了一扇。」杨尚一边说一边指着加油站里面的方向。
「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的情况,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杨尚盯着步生的脸猛瞧,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本来他还以为是江夜衣趁着风雨交加的无人黑夜对这小子强来,不过看起来又好像不是。
难道……难道他是下了药?这个极有可能!杨尚在手心里一槌,为这个新发现感到欣喜。
那么江夜衣跟那天那个美人的关系又是?
步生看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心惊肉跳地收拾着手里的饭盒。
「我……好像还有事情忘了做。」
「你要走了吗?」杨尚扯着他的衣袖不放。
「实在不好意思。」步生低着头逃也似的跑了。
「你要是想起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哦!」杨尚还不甘心地对着他的身影大叫。
真是……步生在心里叹着气,他是怎么惹上这些麻烦的?
跑进加油站内,步生望着杂物室已被换过的新铁门,隐隐感到自己以往清静的日子开始被搅乱了。
下午上班时步生只敢埋着头拼命工作,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大家的目光仍时不时地在他的身后打转。
就在这时,江夜衣开着他的车驶进加油站。
步生本能地想躲,可是又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工作中,于是只得尴尬的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幸好江夜衣这时像是不认识他的模样,连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也没做任何停留,只是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
步生觉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的心跳个不停,紧张到猛冒冷汗。
过了一会儿,车子加完油,江夜衣再度开车离开,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那个不是江夜衣吗?怎么你没有去打招呼?」杨尚的叫声首先响起,他一脸遗憾的表情,本来还以为可以看到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和他不熟吗?」步生觉得自己笑得越来越勉强了。
「可是那天……」
「那天真是只是因为意外,他可能是不想困在里面才打电话叫人来拆门的,我当时发高烧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顺便叫人送我到医院而已。」
杨尚一听他这么说,觉得也很有可能。
他就说嘛,有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又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有兴趣?
不只是他,连步生自己也开始这么相信了,虽然刚才江夜衣那种冷淡的态度让他可以暂时脱去嫌疑,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话说回来,江夜衣好像从不曾在公众场所跟他说过话。
从西餐厅下班,步生毫不意外地在路口看到江夜衣的车子。
「我送你。」他向步生招手。
步生本想装作没有看到,只是想起应该向他道谢,于是只好别扭地走过去。
「上车吧。」江夜衣替他打开车门。
「不用麻烦,我走路回去就可以了。」步生倒退了一步。
江夜衣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你难道又要我拖你上车吗?」
步生看他好像真的一副准备下车拖人的样子,不由得张望四周,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出现,他不想再遇到什么尴尬的局面。
「我不是说要自己走回去吗?」步生极不情愿地坐了上来,嘴里不停抱怨,
「你为什么老是要别人顺着你的意思。」
而江夜衣却只是一脸得逞的笑容。
可恶!「我听说你找人把加油站的门拆掉了是吗?」步生瞪了他一眼,早把要道谢的事情抛在脑后。
「嗯,因为你当时发着高烧。」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别人带来麻烦?」都是因为他乱来,所以才害他现在被大家当异类看待,步生越想越气,「那毕竟是公司的门,你怎么可以那么胡来?」
「我有赔他们钱啊!」江夜衣被训得有些委屈。
「钱钱钱!有钱就那么了不起吗?这个世界不是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那个……步生,有那么严重吗?」看他说得那么激动,江夜衣试着提醒他,「我是为了救你才那么做的。」
「我又没叫你这么做。」步生心虚地降低音量。
「我说,其实你也是火爆的人嘛。」
「火爆?」他一时没消化过来,「胡说,我哪里有?」
「你就是,平常看起来很内向的样子,在我面前却变得这么凶,真是双重人格。」
「这么说我,你才是吧,下午看到你的时候跟现在就完全不同。」步生想起了下午时他那漠然的表情,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他根本无法了解。
「我听说你今天就上班了,所以故意去看看的。」江夜衣接着说,「看到你气色还不错,我也放心了。」
特地……来看他的吗?
步生全身一震,他转过头看着江夜衣完美的侧脸,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将他的头发吹乱,心里顿时涌起许多说不清楚的情绪。
「我在巷子外面下车就可以了。」
步生住的地方要穿过几条窄小的巷子,车子很难开得进去。
江夜衣还未将车停妥,步生已经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我送你吧!」他正想打开车门陪他一起走路,步生却抢先一步跑过去抵住他的车门,硬是不让他下车。
「你在干什么?」江夜衣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
「我自己回去就行。」步生干脆整个人都压在车门上。
「好吧,那么你小心点。」江夜衣选择放弃与他继续你推我拉的浪费力气。
步生回过头正打算要走,突然又像想起什么,「那个……本来刚才就想要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我还是要谢谢你,另外,请假的事也是。」
江夜衣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对了,我也有事刚才就想说,后天你休假吧?」
「嗯。」步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知道他何时上班何时休假?
「有什么事吗?」
「你的衣服都还在我家,后天来拿吧!」
「咦?」步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在你家?」
「你那天衣服不是湿了吗?所以送你去医院的时候我就把你的衣服脱下来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步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去医院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吗?」
「你放心,有穿短裤。」江夜衣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激动,「你是病人,没有人会介意的。」
步生用手抵着车门勉强站立,他回想起那天晚上江夜衣没穿衣服只裹着毛巾的样子,脑袋又一阵晕眩,这个人还真不是普通的脱线。
「你有没有想到过我会介意?」
「为什么?」
「算了,我要回去了。」步生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他刚刚走出两步就突然一顿,回过头来沉着声问:「我问你……从医院回来后,是不是你送我回家的?」
江夜衣反问:「怎么了?」看他一脸的严肃。
「你看到久致了?」
「嗯,看到了。」江夜衣觉得他也太过紧张了,「她不能说话是吧?」
步生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有办法知道。」
「你……有说什么吗?」难怪他总觉得昨天久致的样子有些奇怪。
「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吗?」江夜衣打开车门,走到他的身旁,带着挑衅地看着步生的眼睛。
步生的表情却出奇地认真,至少江夜衣从来没看过他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如果你伤害久致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江夜衣却在这时突然微笑起来,夜晚路灯的微光淡淡地投射在他的俊脸上,笑容如沐春风、悠然自得。
可是步生心里突感一阵寒意,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在他眼里交错的种种复杂情愫,这个男人在笑着的时候总让他有危险的感觉。
「我什么都没说。」江夜衣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很温柔的说:「快回去吧,后天下午我在这里等你。」
步生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开,慢慢走入巷子内。
他忍不住回过头看看路口的方向,路灯下隐约有一个人影还在看着他。
江夜衣发动车子正要离开,却接到柳婵羽的电话。
(夜!)她的声音有些兴奋,(你现在在家吗?)
他看了看时间,「嗯,有事吗?」
(明天可不可以抽个时间出来吃饭?)她在电话那一端说道:(我二哥今天从格杉矶回来,我想让你跟他见一面。你以前也在洛杉矶留学吧,真是巧。)
江夜衣听她说过这个叫柳秀曦的二哥,他是柳家的长男,可是却没有涉及商界,而是不顾家人反对选择学医。不过他跟柳婵羽的感情却很好,她曾说过所有的柳家人里,只有柳秀曦是最疼爱她的。
「好啊。」
他也很想见一下这个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与整个家族对抗的家伙。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挂掉电话后,江夜衣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他向来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就如同开著名牌跑车在无人的公路上行驶,看起来无人阻拦,其实也只不过是沿着这条早已存在的路向前跑,最后乖乖到达那个设走好的终点。
他所谓的自由,大概就只是如此。
即使他以后在事业上如何得意,这一切也要归功于长辈的栽培。
记得刚从美国回来接手公司的时候,资深的股东都一副等着看笑话的神态当他是个充门面的公子哥儿。
直到后来他终于做了点成绩出来,股东们私下又不服气地说,那是因为他出身豪门,如果去大街上拉个乞丐让他接受菁英教育也照样能做好。
江夜衣的成功就是江家的荣耀,失败了就是江家的耻辱,一切都无关于他个人。
一切就是如此而已。
第五章
见面的地方离他的住处不远,从公司回来他将车子停好,然后用步行走去。那是在街角的一个露天咖啡屋,门外种着一棵古老的榕树,已经干枯的样子,阳光细碎地从裂缝中穿透,在地面上交织成一片斑驳的光痕。
江夜衣走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份扑面而来的宁静。
挑选这种地方的人一定是柳秀曦,因为不像柳婵羽向来奢华的风格。
柳婵羽看到江夜衣,招手叫他过去。
江夜衣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坐在她身旁那个穿白色衣服的男人身上……
柳秀曦看到他时吓了一跳,不由得失声惊呼:「是你……」
江夜衣也觉得震惊,他认得这个人,他们以前在洛杉矶的时候曾经在某个同志酒吧里见过数面。
那时柳秀曦都是跟同一个高大的男人同时出现,即使是一个人时,也从不理会别人搭讪。江夜衣虽然从来没跟他说过话,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就是那个人。
「你们认识吗?」柳婵羽拉着江夜衣问,「不会真的那么巧吧?」
「我也很惊讶,不过事情就是这么巧。」江夜衣无奈地露出个笑容,要是柳秀曦说出他的事,这门婚事大概也要告吹了。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发呆的柳秀曦,「你说是吧,柳先生?」
他希望柳秀曦能够保持冷静,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一旦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想必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的性向。
「呃……你可以直称我名字就好,不用太客气。」正如江夜衣所料,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为了自己,就算是向来疼爱的妹妹也可以眼睁睁地牺牲。江夜衣一边摆出微笑一边冷冷地想。
柳秀曦的外表并不算特别出色,但是他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戴着眼镜,给人一种浓浓的书卷气息,那份儒雅的感觉倒不太像个医生。
柳婵羽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到他们之间僵持的气氛,反而显得很高兴。
「二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哦,那个……其实我们也不算是真的认识。」柳秀曦有些笨拙地想解释,「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曾一起参加过一个聚会。」江夜衣将话截了下来,这个男人老实得出人意料,说个谎都还会脸红,这样迟早会穿帮。他接着说:「那时候经朋友介绍见过你二哥,这之后就没再遇过了。」
「原来是这样。」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看到你,而且你还是婵羽的哥哥。」这句话他是对着柳秀曦说的,「柳先生的脱俗气质让我非常仰慕,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更深入的认识,我非常高兴。」
江夜衣这么说的时候还直视着他,虽然柳婵羽听来是客套话,但是听在柳秀曦的耳朵里却多了分挑逗的味道。
「我也一样。」相对江夜衣的轻松自在,他反而坐立难安。
「为什么突然回国呢?」江夜衣又问。
柳秀曦的神色随之一黯,「是有一些事情……」
「二哥放弃当医生,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呢!」柳婵羽也插进话题。
「原来……」江夜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晚上一起去玩如何?」柳婵羽提议。
「荣幸之至。」他的眼睛仍然紧盯着柳秀曦,「秀曦意见如何?」
突然被江夜衣唤他名字,让他呆了一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二哥!你晚上又没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柳婵羽当然不会放过。
「那好吧。」他避开江夜衣的目光,点头答应。
***
江夜衣没有想到柳婵羽也会来这种地方玩乐。
有些嘈杂的地下舞厅,入口的楼梯地板显得有些脏乱,各种人混迹于此,音乐震耳,昏暗的灯光令人难以辨别彼此。
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喝着啤酒,江夜衣乘机找柳秀曦灌酒,柳秀曦明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却又拒绝不了,才喝几杯脸就涨得通红。
「小羽,你经常来这里吗?」因为音乐声太大,所以柳秀曦不得不提高音量说话。
「也不是啦,只是偶尔会来,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爸爸。」
柳秀曦昏沉沉的,只知道点头。
「夜!」她看着江夜衣,「你会不高兴我来这种地方吗?」
「怎么会?」他微笑。
「偶尔也应该放松一下嘛,去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这样比较刺激。」她仰头又灌下一杯啤酒。
江夜衣听后不禁失笑,真是个有趣的大小姐。
「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间。」柳秀曦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陪你好了。」江夜衣站起来扶他,然后又低下头对柳婵羽小声地说,「他好像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