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夜衣的父亲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回国为他们决定婚事,不可能只是碰巧而已。
江夜衣也就因此成为众人眼里人财两得的幸运儿。
步生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面。
江夜衣走后的第三天,他一个在家里闷着无聊,新年他连一次都没有离开这幢屋子,于是决定出去透透气。
自从久致死后,他根本不愿意去面对这个世界,刚好这时江夜衣收容了他,让他有一个地方可以藏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关系,而且已经快要天黑了,街上没有太多行人。
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步生竟然看到江夜衣的车,坐在他旁边的是柳婵羽。她还是跟记忆中差不多的美艳和高不可攀,不过可能是心情好,他觉得她今天脸上的笑容特别明媚动人。
不用想也知道,江夜衣正准备带她去见他的父亲。
红灯熄灭的那一刻,江夜衣也意外地朝他望了过来,距离太远步生没看清楚他的表情,两个人就隔了条道路僵硬地对望着。
足足有十余秒,江夜衣终于还是将车子开走,从他面前开过的时候,带起一阵凉凉的冷风。
步生在人行道中央呆呆地站了许久之后才缓慢地移动着脚步,心头一片阴冷。就在那一刻,他甚至还以为江夜衣会为了他而停下来,现在想想实在可笑至极。
不久之后他们就要举行婚礼,有两家财势为背景,又是郎才女貌,所有人无不惊叹艳羡。江夜衣可以接着继续开著名车、带着娇妻在金字塔顶端生活。
而他,没多久前才上过床,今天就被扔在路边一文不值。甚至还必须得要乖乖守在屋子里等他有空再来光顾,他觉得自己连最低等的娼妓也不如。
想到这里步生发现自己真的很可笑,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跟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吗?他又凭什么?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长久压抑在心头的隐愤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发,步生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一路跑回到家,把江夜衣每个月给他的钱全拿出来,这么多钱他几乎从没动过。
口袋里的手机此时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江夜衣打来的,步生拿出电话用力扔到庭院墙角。
***
步生跑进酒吧里喝酒,是那家曾经打工过的同性恋酒吧Blue Night。他只想要报复江夜衣,用什么样的方法都好。
因为酒量不好,步生没喝几杯脸已经涨得通红,他趁着酒意拿出钱就往吧台上甩,大声地对酒保说:「这些钱够买多少酒?」
酒保被他的行为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步生又拿出钱扔在吧台上,「今天晚上在这里喝酒的人全部我请客。」
「客人……」酒保好久才怯怯的问:「你喝醉了吗?」
「不关你的事!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他把怒气全往那个倒霉的酒保身上发。
步生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抓起杯子把酒往嘴里灌,一不小心被呛到咳得蹲在地上,脸上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一直拼命咳嗽。
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是爱他的,一直爱着江夜衣。
没过一会儿有好几个人来找他搭讪,步生觉得眼前一直摇晃个不停,看到的东西都似乎在旋转,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随便抓住一个男人的肩膀,然后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往他的身上塞。
「我……请你们喝酒如何?」
那几个男人说了些什么步生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们笑作一团,然后一杯又一杯地向他灌酒,步生把酒全部接过来一口气喝光,
步生迷糊之间只知道自己被人扶到洗手间内,阵阵恶心感全部往胸口上涌,他烂醉如泥地趴在马桶上不停呕吐,最后连胃里面的苦水也全部吐了出来,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
男人又将他扶起让他漱口,步生倒在他的身上,然后主动抱着他的脖子,虚弱地对他一笑。
步生凑近他的嘴主动跟他接吻,男人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粗野地咬着步生的嘴唇,步生忍住疼痛反而更加贴近他的身体,湿润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男人抱着他走出洗手间,酒吧的楼上是包厢,刚才跟他一起找步生搭讪的几个男人也一起涌进去,步生冷冷地看着他们,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记忆只到他们脱去他的衣服为止,然后这时候门被人撞开,接着是东西被摔破的响声和许多人争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来去不绝。
步生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完全醉倒睡去。
***
宿醉后清醒过来的步生感到头痛欲裂,他扶着床撑着坐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一丝力气了。他已经是回到江夜衣的家里,而江夜衣现在就坐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醒了?」江夜衣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步生没有理他,他用手抵着头费力地下床。当他看到江夜衣朝他走近时,步生急着往外面走,他却一滑摔在地板上。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江夜衣走过来将他按在地板上,用力抓着他的肩膀,他的头发凌乱,眼里也布满血丝,优雅自若的样子荡然无存。「要是我没有及时赶到的话,昨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步生冷笑着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是我主动勾引他们的。」
「你是不是疯了?」
江夜衣觉得自己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也快要崩溃了,当他看到步生与几个男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他脑子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杀了那些男人,他完全无法控制心里疯狂的愤怒。如果当时没有人挡着他,他一定会杀了他们!
步生却还是那样冷冷的说:「我就是这种人,我就是天生喜欢被男人上,对我来说你跟他们根本没有差别!」
「你给我住口!」江夜衣吼着,松开他的肩膀,步生也因此失去支撑而跌坐回地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想要怎么样?」步生轻声低喃着,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突然大笑不止,笑到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他嘶声问他:「我想要怎么样,你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吗?我欠你那么多,不是每天都在床上还你吗?」
江夜衣毫不留情地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
步生觉得耳里轰然炸响,痛得令他几乎连视线也随着摇晃起来。
江夜衣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后悔了。步生的脸上肿了一大片,一条条的指印也浮现出来。
「对不起……」他急切地道歉,他想看步生的脸,却被他推开。
「别碰我!」
「你知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可能出事的时候,我连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江夜衣扳开他的手,轻轻抚着他红肿的脸颊,一阵心疼。
「不关你的事。」步生仍然倔强地别过头。
「你就那么在意婵羽吗?」
步生的呼吸一窒,他慌乱地否认:「少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江夜衣强迫他看着自己,他不知道他会在意,他甚至从来不指望他会爱上自己,他只要能将步生留在身边就满足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可笑,没想到他竟然伤害到步生,他竟然伤害了那个自己最最不舍的人。
「你又肯为我放弃什么呢?」步生冷冷地问他,撑起冷硬的外表。
「为你,我什么也肯放弃。」江夜衣坚定的语气让步生觉得困惑。
他不置信地抬头看着江夜衣那双美丽的茶色眼睛。
「我跑去酒吧救你的事好像已经被我父亲知道了,婵羽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事情也会马上传到柳家的。」被他那么一闹,整个酒吧都差点被拆了,事情不被传得沸沸扬扬才是怪事。
「你害怕的话可以马上离我远一点。」
「要你承认爱我就那么困难吗?」江夜衣伸手抱紧步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不用再担心任何事,只要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步生被他抱着,然后一阵剧烈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十章
步生坐在沙发上看着江夜衣接完电话从外面走进来,他从来没看过江夜衣这么焦躁的表情。
「你父亲打来的?」不用问也大概猜得到。「或者说是柳小姐?」
江夜衣坐在他的身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决定的样子。「步生,我要先回美国一段时间。」
步生的目光紧紧地看着他,「你刚才的话也只是随口说说吗?」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直到现在他回想起江夜衣对他这么说的时候,还会觉得一阵的心悸。
「不是。」江夜衣坚决地握着他手,「我只是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我可能会放弃现在国内的工作,和你一起到洛杉矶去。」
「和我一起?」步生有些疑惑,「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以后?」江夜衣故意说,「让你养我好了。」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步生正色道,真受不了他这个性。
「难道你不愿意养我?」
步生被他问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正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夜衣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先笑了出来。
「放心好了,不会真的让你养我的。」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步生知道,如果真的继续跟他一起,前途必定也布满荆棘。
他真的决定选择那样的将来吗?
「我在洛杉矶也有一幢房子,是祖母生前过到我名下的。」江夜衣靠在他的身上,柔声说。
「那里也有一个大庭院,以后我也会在庭院里布置一个长长的葡萄架,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步生从未想过自己会去国外生活,但是这个时候他竟然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嗯,然后我每天都看你在葡萄架下面睡觉。」江夜衣轻轻微笑。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忘记所有烦心的事,完全地轻松下来。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好一切,到时候我会回来接你。所以如果你要是后悔的话,最好就趁这个机会逃走。」
「你在说什么啊?」步生听他的口气觉得怪怪的,这不像是江夜衣会说的话。
「你不是怪我不给你选择的权利吗?所以这次我让你自己选择。」江夜衣说着,又显得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过……你不管躲到哪里我也是找得到的。」
步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听着江夜衣的声音。
「现在这幢房子我早已转到你的名下,婵羽不知道我曾住在这里。所以你可以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直到我来接你为止。」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呢?」步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是因为被你父亲发现了,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吗?」
他记得江夜衣以前都是躲躲藏藏的,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事。
江夜衣听后想了想,耸耸肩,「就是突然改变了,我也不知道原因。」
「还真是乱来。」
「你会在这里等我吧?」江夜衣忽然问他。
「我……不知道。」步生瞪着他故意说:「说不定到时候我也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改变想法。」
在江夜衣要走的那天,步生坐在庭院的木藤躺椅上看着那棵小树发呆。
「看什么?」江夜衣从后面拦腰抱着他。
步生回过头来,很高兴地拉着他,「看到了吗?」步生用手指着,「树枝上长新芽了。」
「嗯。」江夜衣点头,虽然还很小,但是仍然看得到在枝材弯曲的地方有一些嫩绿色的芽苞。
「本来还以为它活不成的,没想到它没有受到任何的照料,经过一个冬天后竟然会自己活了下来。」步生不可思议的说。
江夜衣将他冻得发红的手在手里轻轻搓着,「快进屋里去吧……外面很冷。」
「要走了吗?」步生抬起头看着他,大概因为江夜衣站得比较高的关系,他挡住步生头顶的阳光,光线却从他的背后透出来,异常的耀眼。
「嗯。」他点头,看看放在地上的行李。
步生挥手向他告别,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他慢慢走出去。
江夜衣关上大门,修长的身影被门彻底地隔绝在步生的视线之外。
他心想,洛杉矶那么远,久致也追不到吧?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脱离这所谓的命运。
步生坐回那张木藤躺椅上,用厚厚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用你最喜欢的姿态。
***
接下来的日子里,步生很少离开房子,除了偶尔去购买一些生活必须用品和食物之外,几乎是足不出户。
他希望在江夜衣回来的时候,可以马上看得到他。
江夜衣倒是经常给他打电话,可是当步生问起他与家人的冲突时,他都绝口不提,只是要他不要担心。
而且他告诉他,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所以这天步生回到以前跟久致一起住的地方,他站在这幢破旧不堪的老公寓前,又认真将与她认识后的点点滴滴回忆一遍,然后在心里彻底与她道别。
正打算离开之际,步生却突然在楼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姚若海。
「你是来这里看久致住过的地方吗?」步生这么问,然后两个人一起步行往外走着。
姚若海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在,「是的。」
「听说那个房间到现在还没有租出去。」步生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房子本身就很旧,而且又发生过命案……真是让房东头疼极了。」
「你最近还好吧?」姚若海问他。
步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反问道:「你呢?」
「我从乡下回来了,至于以后,现在还没有打算。」
「我可能会离开这里。」步生对他说。
「跟江先生一起吗?」他突然问。
步生一愣,觉得有些无措。可是他感觉到姚若海眼里并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鄙视的神色,让他轻松不少。
「是的。」
在别人面前承认他跟江夜衣的关系,还是让他有点脸红。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们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其实那天晚上你留下久致而追出去把雨伞送给江先生,从那一点便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姚若海回答他,「久致也一定是明白了这一点,当时才会那么失控。」
「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久致……」听到他提起久致的名字,步生心里一片寂然,他很快地整顿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她的,我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我觉得久致会原谅你的。」姚若海看着他,诚恳地说。
步生愣了愣,回过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