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她怀胎十月所生的女儿一面,想知道她现在长得是什么模样,这是母子天性,是一种天性啊……
「她要来国家音乐厅演出,是一场官方邀请的表演,我们大约会停留三天才回伦敦。」
也该是让她们母女见面的时候了。
当年是他有愧于凌珊,他不能够自私,依书也有权利知道她有一个多么美丽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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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洛失去了韦凌珊的消息!
从她上飞机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他急着叫范汝替他去找人,但答案依然是她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无法连络上她。
整整三天的煎熬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无法做好任何一件事情,他满脑子都是她,连饭也没办法好好的吃,为了她,他抛下查到稍有进展的案子,请了他生平第一次事假,只把几件换洗衣物扔进手提袋里就划了机票出发。
他又回到了台北,却依然无法与韦凌珊取得连络,他驱车直奔她的住处,满脑子都是疯狂的想法。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想嫁给他了,所以她躲着他,要他知难而退,偏偏他就是世界上最不懂得知难而退的人,如果她不给他一个他能够接受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放开她的!
一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不断想象着各种情况,直到深夜十一点半,他风尘仆仆的站在她公寓门口,心跳得飞快。
「凌珊!韦凌珊!」
她的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接,按了好久的门铃也没有回应,他只好猛敲门,把门敲得如擂鼓般震天价响,如果她在家,一定听得到。
然而,他的拳头都敲得红肿了,大门依然深锁。
「笨呵!」
他蓦然想到自己有她家的钥匙,当初她给他备用的,他却忘了还给她,而她也忘了跟他要。
急着找出钥匙开门,他看到的景象是客厅一片漆黑,那冷冷清清的空气彷佛已经几天没有人住了。
他的心一紧,连忙往楼上寻去。
她的卧房没有透出任何光亮,他急急打开门,看到她正曲膝睡在床上,眉心紧蹙着,枕上泪痕犹在,湿了一大片,放心的同时,几百个问号同时涌进了他心里。
「凌珊--」
他把她面颊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轻唤了几声,并摇了摇她,她慢慢的睁开了眸子,眨了眨。
「范洛……」她作梦般的看着他,搞不清楚在奥克兰的他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抑或这真是一场梦?
这几天她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梦,只是那些梦都和范洛无关,她蓦然想到自己回到台湾竟忘了与他连络,他一定急坏了……
她睁大了眼,莫非他是因为这样才突然飞回来的?
「妳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连络,我快急死了。」
她的喉头像梗着一颗鸡蛋,她多想告诉他关于那一切,但是后果……她打了个寒颤。
她吞下了那些话。「没什么……只是身体不舒服。」
「真的吗?」他敏感的看着她,没忽略掉她的寒颤,他不放心的伸手拭了她额头的温度。「哪里不舒服?很严重吗?有没有看医生?」
一连串的问话代表了他对她的在乎,她虚弱的对他笑了笑。「只是感冒没什么,你不要紧张。」
终于,他长长的吁了口气。
「妳瘦得脸都尖了。」他心疼的摸了摸她尖尖的下巴,又吻了吻她的唇。「妳再躺一会儿,我下去给妳煮点稀饭。」
「好。」她轻轻点了点头,又依恋又恍惚的看着他高挺的背影。
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吗?如果他知道她有个女儿,他还会要她吗?
看来她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第十章
音乐会这天,韦凌珊收到了李震昱派人送给她的贵宾席入场票,她刻意盛装出席,完美的妆容,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妳对音乐会也有兴趣。」范洛也同样西装笔挺,她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他也放心了。
现在令他挂心的是奥克兰的清真寺攻击事件,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尽快带着凌珊回奥克兰,那几天的音讯全无已经把他折磨得够惨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不过这件事同时也让他知道了,她对他是如何的重要,他已经把未来的幸福都交给她了,他的人生不能少了她,否则一切就失去意义。
「范洛--」她的眼里涌现了些许复杂情绪,低语着,「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多,或许你该对我了解多一点,再决定我们要不要厮守终身……」
他立即挡住了她的唇,摇了摇头,表情比化石还坚定。「别想逃开我,也不需要再有更多的了解,我要定妳了,除非妳还不确定我是妳要找的男人,妳才有理由推开我。」
他相信她是爱他的,如果没有感觉,她不会特意飞到奥克兰找他。
他并不介意她反反复覆的态度,或许她正是那种对于两性的长远关系有着恐惧症的人,这可能是她曾受过感情创伤造成的吧。
没关系,他深爱着她,甚至是迷恋着她的美好,他会负责治好她,让她知道有副坚实肩膀可以依靠是多么美好的事。
「可是……不需要更多的了解,你不怕你会后悔吗?」她挣扎着说道:「或许我……我跟你想象得不一样呢?」她多希望他可以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啊,那么她就不必烦恼要如何开口了。
范洛笑着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看来她还是没有安全感哪。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凝视着她充满了忐忑的双眸,总觉得回到台湾之后的她变忧郁了。「凌珊,妳不确定妳爱不爱我吗?是这样吗?」
他完全误会了,就因为她太确定自己爱他了,才会这么苦恼啊!
在他瞬也不瞬的眸光凝视下,她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不,不是那样的,我很确定我爱你……」
就因为爱得越来越深,她才无法再继续瞒着他啊!
她知道在范洛心目中,她有多么完美,这是他一直一直传达给她的讯息,她怎么会不明白他把她当成完美女神来看待呢?
然而,如果结婚之后他才知道,完美女神其实并不完美,完美女神其实只是假象,完美女神实际上是个有严重瑕疵的瑕疵品,他会怎么样?
她敢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会恨她,有百分之百的可能他会后悔娶了她,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他会跟她离婚,到时她就真的无法弥补他受到的伤害了。
所以她不能冒险,不能赌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而在瞒着他的状况之下嫁给他。
因为,原本韦凌珊也以为带给她无比伤痛的李震昱已经远远离开她的生命了,却在她好不容易,终于寻觅到真爱时再度见到了他,命运一直很爱跟她开玩笑,难保不会再开她第三次的玩笑。
所以她决定了,决定要对他坦白,在大错还没铸成之前,把关于她的一切都告诉他,能不能接受过去的她,任凭他的处置,就算结果是她会心碎,她也必须这么做!
「那就够了,只要妳确定妳是爱我的,我就没什么好后悔了。」范洛露出一道浅笑,笃定地安排着,「明天我就去订机票,晚上回来之后我们一起通宵打包处理妳的物品。现在先走吧,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他坚定的把她的手挽进自己的臂弯之中,她的心思仍然起伏不定,但她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会再找机会跟他谈的,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霓虹初上的夜晚,凉风习习吹来,这不是韦凌珊第一次踏进国家音乐厅,但今天的滋味却分外不同。
她凝视着外墙那张表框的海报良久良久,上头有个穿英格兰制服的女孩在吹长笛,眉清目秀、气质优雅,那是她的女儿,她从襁褓开始就再也没见过面的女儿。
与李震昱碰面之后,她上网查了资料,赫然发现她的女儿是如此的充满了音乐天份。
她被伦敦的音乐界誉为天才长笛公主,这次来台表演是受国家音乐厅之邀,总共有超过二十个国家的儿童会出席演出。
十年来,她想遗忘那段记忆,便刻意不去采查关于李震昱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原来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美少女了,这一切,深深震撼了她平静多年的心灵。
「怎么了?这张海报这么好看吗?」范洛见她只差没伸手抚摸海报而已,眼里还流露着浓浓的依恋,令他深感不解。
「没什么。」韦凌珊局促的转身对他笑了笑,像要掩饰什么情绪似的拉起他的手。「进去吧。」
他诧异的发现她的纤手是冰凉的,而且明明抹着口红,她却一直不自觉的润着唇,她紧张的模样全落入了他的眼里,但他不动声色,什么也没问。
两人落坐之后,她更加不安了。
当表演开始,红色布幕往两旁拉开,热烈的掌声响起,她魂不守舍的看着首位登台表演的少年,一颗心全系在别的地方。
她在后台准备了吧?此刻她的女儿就与她站在同一块土地上,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这个亲生妈妈正屏息等待她的出现……
「妳还好吗?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范洛关心的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表演厅的空调适中,但她看起来怎么好像呼吸困难。「要不要出去坐一下?」
「不,不要。」她紧紧盯着前方的舞台,好像那舞台上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会出现,她不能错过一样。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
表演钢琴独奏的少年下台了,换上一位来自日本东京的大提琴好手,她拉的大提琴让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接下来是今天的压轴表演,让我们欢迎来自英国伦敦的长笛公主李依书!」
主持人一句短短的介绍词让韦凌珊几乎没从椅中弹跳起来。
她浑身僵直的坐在椅中,双眸牢牢的直视着前方,一看到那亭亭玉立的少女随着帘幕拉开出现在她眼前,她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眶随之发红,泪珠也跟着在眼眶中打转了。
她的眸光一瞬也不瞬的停驻在女儿的身上,神情又激动又感伤。
她好漂亮,真的好漂亮,显而易见的他们把她照顾得很好。
还有,她长笛吹得真好,是她听过最美妙的天籁,她一定很喜欢吹长笛,她可以感受得到,她是用整个心灵去吹奏的……
透过泪雾,她痴痴凝视着亲生女儿,她满眼眶早已都是泪水,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想到不曾好好照顾她长大,泪珠便滑下了她的眼眶。
看到她过得这么好,她已经没有牵挂了,她不会奢望能够与她相认的,她也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是她先抛弃她的,是她先抛弃她的……
直到走出音乐厅,她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她的心好像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不停的淌着血。
范洛紧揽着她的肩膀,什么也没问。
他当然知道其中必有问题,她不可能被音乐感动成那样,但他依然没问,他静默的开着车,让她独自静静。
回到家,她依然像个游魂,他替她拿了换洗衣物,替她放了热水,推她进去洗澡。
洗完澡,他把她按进沙发里,拿了条毛巾替她擦着湿发,把一杯刚煮好的热咖啡交到她手中,诚恳的看着她。
「说吧,如果妳愿意谈一谈的话。」
她大大震动了一下,睁大眼睛望着他。
他……知道什么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妳和那个女孩必定有一些关系,否则妳不会这样伤心难过。」
她神色凄然的凝视着他,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知道话一出口,她将有一半的机率会永远失去他。
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不可能欺瞒他一辈子的……她毅然的一甩头,下定了决心。
「十年前,有个才十七岁的小女孩被父母送到了英国就读昂贵的寄宿学校,她纤细又敏锐,那冷冷多雾的城市并不适合她,她无法融入那个充满了骄傲贵族女孩的学校,她觉得寂寞。」
他反握住她冷冷的手,静静聆听,知道她说的小女孩就是她自己。
「有一天,女孩结识了一个英俊但眉宇间总是流露着沉沉忧郁的男人,那个男人整整大了她十三岁,对她温柔体贴、宠爱呵护,她很快的坠入了情网,将课业抛在脑后,天真的一心只想跟这个男人厮守终身……」她抬起垂着的眼眸直视着范洛。「两个人朝夕相处的腻在一起,终于,她怀孕了。」
因为知道这是她的故事,听到这里,他的脑门像被狠打了一拳,一时无法消化她所说的话。
他迷惑的看着她。
她曾怀过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真的曾经怀过孩子吗?
怎么可能……
「男人知道后欣喜若狂,对她更加的好,并且亲自为她套上婚戒,承诺了他们的终身,十个月后,她瞒着远在台湾的望族父母,偷偷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她所深爱的男人竟然是个有妇之夫,这个事实几乎令她崩溃了。」
当时的她才十八岁,根本不会处理感情和情绪,当她发现李震昱早已有结婚多年的发妻时,她就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死掉。
「男人祈求她的原谅,保证会和分居中的妻子离婚,她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婚姻触礁了,他才会那么忧郁,才会向外寻求慰藉,而她却糊里糊涂的介入了他的婚姻之中,她恨自己,更恨他的欺骗让她陷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于是愤怒中的她失去了理智,她把女儿丢给男人,自己一走了之,从此……」她的语音哽咽。「……从此再也没见过男人和她的亲生女儿。」
这就是她的故事,她年少轻狂、任性妄爱付出的代价,一段伤害,潜藏了十年,仍然逃不过要面对的一天。
她说完了,长长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她垂着眼眸没有看范洛,聪明如他应该已经听懂了,然而他没有说话,这等于判了她死刑。
他不会接受这样不完美的她,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虽然如此,一想到要失去他了,她的心紧紧一缩,快负荷不了心碎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不是决定把一切告诉他,去留由他决定吗?她怎么会好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他不介意」这四个宇?她怎么会好渴望他再紧紧的抱住她,告诉她,他仍然要她!
「这故事还有后续吗?」半晌之后,他问。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有那些异常失神的时候。
初见她的当晚,她在梦中哭泣,睁开眼睛之后的神情很悲伤。
在咖啡馆里,她对起争执的母女投以艳羡的眼光。
在婚礼上,她的眸子始终温柔的落在花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