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淡淡的花香环绕下,筋疲力尽的少妇悠悠醒来。
茫然的视线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接着受气味指引看向床头边的一大束鲜花,刹那间,疲累又困顿的她搞不清今夕是何夕,可猛然地……「孩子!」她轻呼,心急的想坐起来。
一旁不小心打瞌睡的年轻丈夫被惊醒,连忙制止刚生产完的妻子。
「你别起来,刚生完孩子,你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来,你快躺好,我倒点生化汤给你喝好不好?妈妈陪爸爸出国前已经交代过了,说这些汤汤水水对生产过后的妇女很有帮助,你得多喝一点才行。」
面对丈夫的体贴呵护,少妇蓦地流下眼泪。
「啊!怎么了?怎么哭了?」年轻的丈夫吓了一跳。
「孩子……」少妇哽咽。她记得,记得在那撕心裂肺的生产过程中,医生与护士的惋惜,为她那未出世就胎死腹中的孩儿在惋惜,以及为她从此再也不能生育的事实而惋堡
听她提起,年轻的丈夫叹息,关怀的面容添了一抹愁色。
「别这样,那孩子跟我们的缘分不够,你要看开一点。」强打起精神,他安慰妻子
「看开?你要我怎么看开?那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现在没了,就这样没了,而我以后再也不能生了,这你要我怎么看开?」少妇痛哭失声。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忘了我们还有另一个孩子吗?」同样的痛心,可是年轻的丈夫这时只能先强忍下自己的悲痛,先安慰妻子再说。
「孩子……」少妇哭得抽抽噎噎,有些无法回神。
「记得吗?当初你怀的是龙凤胎,虽然……虽然现在我们失去其中一个,可是上天还是给了我们另一个孩子,我们还有另一个孩子要照顾,为了这个孩子,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吗?」
「可是……可是……」不甘心呀,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命一样的宝贝孩子,同样的怀胎十月,原来能有两个的,现在就剩下一个了。
「听话,别多想了,我们要感恩,当时的状况那么危急,差一点点,我连你都要失去了,现今我们虽然失去了一个孩子,但我有你,还有被抢救下的另一个宝宝,我们真的得感恩了。」年轻的丈夫想起过程中的危急,不禁有些哽咽。
听了丈夫的话,少妇细声啜泣。
他说的,她懂,可是很难,真的很难。在她失去这跟了她十个口月的小生命的时候,她不是圣人,无法在这一时之间抚平心中那股痛及不甘的感觉。
「为什么没早些发现呢?如果……如果能早点发现……」
「别说了,事情无法控制,没料到孩子让脐带给缠绕住……这是命,是我们的命。」想到失去的小生命,那一度让他捧在手中、没有呼吸的幼小生命,年轻的丈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
两夫妻一阵心酸,相对无语,只能默默为对方拭泪。
「就当这个孩子跟我们无缘吧,我们一定打起精神。」半响,年轻的先生先压抑下心中的悲痛,安慰妻子。
「该怎么告诉爸爸呢?两个孩子剩下一个,他……他不会怪我?」想起重男轻女的公公,少妇更显沮丧。
提起在日本做医学交流的父亲,年轻的丈夫表情显得古怪,像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
突地见爱妻又要坐起,他连忙又拦下她。「怎么又起来了?」
「我想看看儿子。」她央求。
「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好好的休息,把这碗生化汤喝了吧!」丈夫为她端来了药汤
她也想如他所说的,好好休息,可预想到将来。
「还是先让我看看儿子吧!」她悄然一叹,「唉!如今一个孩子胎死腹中,仅剩下另一个,加上我再也不能生育,除非你在外面乱来……」
「我怎么可能?」年轻的丈夫连忙喊冤。
「就是知道你不会,也就更确定我们的儿子得一个人面对些什么。」少妇忧愁的叹了口气,续道。「到时他就再也不只是我的孩子了,而是爸爸的期望、整个家族的希冀,所以,趁着爸爸还没从日本回来、我能完全独占他的时候,就让我好好的爱他吧!」
她所说的,都是两人可以预想,也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就因为这样,年轻的丈夫表情更显怪异了。
「你怎么了?」少妇发现不对劲。
「那个……我有事跟你说,关于孩子……」
「孩子?孩子怎么了?你说我的儿子有问题吗?」这联想让少妇大惊失色。
「你别紧张,孩子没事,非常健康与正常,问题是……是……」
「是怎样?」少妇被那吞吞吐吐的态度弄得心急。
「……」看着爱妻的急切,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为重重一叹。
唉!问题是留下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啊!这要他怎么说呢?
第一章
圣诞夜──大厅内充斥着琴音、笑语,酒气、花香及各式的食物气味,霍氏家族的代表者霍靳,穿着一身不合年纪的成熟西服,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自在的穿梭于人群之中。
当然,要说他那模样是自在,还不如说他大少爷根本没把其他人看在眼里,但无论如何,从他那越来越酷寒的表情看来,管它自在与否,对于这场由御氏财团主办、一年一度的圣诞晚会,他已经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啧,脸色这么难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惹恼我们霍大少?」
调侃声由霍靳的身后方响起,循声望去,宴会的主人之一,也是惹得霍靳不耐烦的元凶就站在那儿,而且还瞧着笑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还说,你怎么这么慢?」霍靳没好气,迎上他,随手将手边的果汁空杯交给路过的服务生。
「临时状况。」御风行歉然一笑上脸无奈。
「临时状况?老太爷不是出国了?」霍靳微愣。
「你不知道现在通讯的方便吗?」御风行苦笑。
「电话遥控?真是受不了。」霍靳叹气,十分清楚御家的大龙头是如何对待这一脉单传的爱孙的,在不合理的溺爱同时,对他的要求相对的也极为严苛,算是一种糖果与皮鞭共存的教育手法。
「耽搁这么久,老太爷这回又要你做什么了?」霍靳问,纯属好奇。
「没什么,只是提醒我得好好主持今天的晚宴,顺便问问我对今年的总体经济有什么看法。」御风行顺手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下一杯果汁。
「等等,吃饭了没?」霍靳栏下他喝果汁的动作。
「哪有时间。」觉得他多此一问,御风行送上一记白眼。
「胃不好的人要认命,先吃点东西垫底。」一把揽过他的肩头,霍靳不容拒绝的押着他朝食物区走去。「我可不想在圣诞夜送你去周医生那里挂急诊,虽然他是你御大少钦命的专属医生,可是圣诞夜,你就饶了他,放他一天假吧!」
因为太过熟识,霍靳知道他看病的怪癖,只要他生病,不管是天大的,或是芝麻绿豆的小病,这个一向好说话的人就变得极为难缠,说什么都一定要这位周医生看诊才行,就连自己身为医院院长的爷爷也一样不给面子。
霍靳知道御长夫若不是因为忙、没空计较,其实对于爱孙看病的怪癖也颇有微词,尤其是在少数几次御风行感冒、他想帮忙诊视一番却被拒绝之后。
「要是不想惹老太爷生气,你就好好照顾你自己。」霍靳提醒他。
「不就是一杯果汁。」御风行觉得他太大惊小怪了。
「莫因恶小而为之。」霍靳回他一句。
「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御风行失笑。
「我觉得道理相通。」霍靳耸耸肩,不觉得哪里奇怪。
「是、是、是,你说了就算。」御风行也不浪费力气多作辩解,不只是因为迟到在先,也是因为知道霍靳是为了他好。
两个大男孩伫立在食物区前,专心一意的挑选食物,丝毫不觉得两人并立看起来有多么的出色抢眼。
同一色系的银色手工西服,一个是偏暗沈的成熟银灰色、一个是明亮贵气的银白色,恰恰好搭配了他们两人的特质,凸显出那份高大稳健与修长优雅。
可并不仅止于此,除了出色的穿着打扮引人注目外,两个还没出校园的少年郎会显得如此出众抢眼,当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年轻!
试想,由杏坛龙头──御家所举办的圣诞晚会,与会者哪个没有一点来头跟身分的?而,只要再转念一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上有那么一点来头跟身分地位的,年纪上会稚嫩到哪儿去?
偏偏他们两个不但是未出校园的在校学生,更甚者,连高中学业都还没结束,连大学生都还不是,那份突兀的年轻,要他们如何不在这场合中显得突出,尤其是在那份让人侧目的年轻面容下,他们两人表现出的态度……瞧瞧,瞧瞧,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置身于这冠盖云集、名流交织的高级场合中,他们两人不但不见任何的青涩生嫩,更甚者,就恍如入无人之境般的写意自然。
完全不见刻意,可自然而然的,一举手、一投足,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气度,那种天生的王者气势,以及与生俱来般的优雅尊荣,这些绝不是一般高中生所能拥有的。
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自信与风采,这样的他们,要如何不引人侧目?
「嘿,第几年了?」取食中,霍靳没来由的冒出这一句。
没头没脑的一句,难得御风行竟然听懂了,知道他在问两人是第几年一起过圣诞节
「看你指的是哪一种?」任由他代劳取食,御风行懒洋洋的回他一句。
挟着开胃菜,霍靳让他的说法给逗笑了,刚毅严峻的面容上浮现难得的笑意。
「哦?还有分别吗?」
「若是从第一次见面算起,今年是我们第十七次一起过圣诞节,要是从开始当朋友算起,今年是我们第十次一起过节。」御风行说的正经。
「看不出来你还计较这种小事。」霍靳一副不以为立息的模样。
「让你霍大少爷深恶痛绝的童年,是我一生的阴影,教我怎么忘得了?」贵气俊雅的面容露出忧伤的神色。
「得了,别对我唱大戏。」霍靳白了他一眼,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揽过他朝相中的角落走去。
完全没有被识破的尴尬,御风行迳自接着叹气。「你把我看得这么透,真教我害怕。」
「你今天心情很好?」看他接着唱大戏,霍靳只问他这一句。
「啧,你看我哪天心情不好过?」御风行白他一眼,顺手接过他递来的餐盘,开始斯文秀气的小口进食。
耸耸肩,霍靳没接口,让他安静的进食,自己则是再次前往取食。
挑选着食物,琴音依然流泻一室,霍靳不由得回想起当年……那一年,霍靳八岁,一样的节日,被带来一样的聚会场所……「哇,风行他在弹琴呢,弹得真好。」霍靳的四姊霍沛兴奋的嚷道。
「看看他唇红齿白的可爱模样,以后一定是个小帅哥。」三姊霍曦如是评。
「何止帅,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万人迷,到时铁定有一海票小女生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二姊霍楠赞叹。
「那气质……啧啧,真是好啊,就像个小王子一样。」大姊霍瞳最毒,不留情的嫌弃目光直接扫向自家小弟,一边不客气的说道。「我说小五啊,你看看,看看别人家的小孩是怎么样的,再回头想想你自己,你喔,怎么跟人家比呀?」
才八岁,可在这一票娘子军的调教下,霍靳已经能很充分并明白的表示出他对女人的观感,那就是──烦、烦、烦!烦死人的烦!
臭着一张脸,对着四个以「东、南、西、北」谐音来命名的姊姊,不见丝毫敬意,只见稚龄的他用杀人般的目光忿忿地直扫向四人,紧接着很不屑的打鼻孔轻哼了一声:「懒得理你们。」
「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可爱?」四姊霍沛第一个摇头。
「早知道会是这么不可爱的小鬼,当年就不该投赞成票让爸妈生下来。」大姊霍瞳一脸不爽。
「会不会是当年抱错了?」二姊霍曦一直有这疑问。
「我一直觉得风行比较像我们家的小孩,瞧那俊秀贵气的模样,光是看都让人觉得舒服。」二姊霍楠道出她的心愿。
「对啊,要是风行是我们家的小孩就好了,乾乾净净、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就舒服,更何况他一向就乖巧懂事,听话得让人心疼。」霍沛第一个赞成,嫌弃的目光瞟向自家小弟。「不像小五,脾气硬得让人想扁。」
「怎样,不行吗?」八岁的霍靳板着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死人脸反击。「拜托你们,都几岁的人了是在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抱错?!生日不一样怎么抱错、还有,看御爷爷那宝贝孙子的样子,他会让人抱错他的宝贝孙子吗?你们这几个女人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年年弄不懂还年年讲一样的话、问一样的问题,不嫌烦吗?」
一番话说得又重又直上全不像八岁孩子会说的话。
可这不能怪他人小鬼大,试想,过去的八年来,打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受着这四个姊姊欺压,尤其是年年在圣诞夜里,那种不留情的调侃奚落尽数砸向了他,他的脑袋瓜子可不是生来当装饰品用的,让她们年年这样欺负上一阵,要是至今都还没学会怎么自保与反击,那他过去几年的委屈全都白受了,也枉费他生了这么一颗据说集聪明与优秀为大成的脑袋瓜子。
被他这一回击,四个女人横眉竖眼的直瞪向他,似乎在考虑是该顾全家族面子,还是直接就地正法,先痛扁他一顿再说。
「看什么看?」霍靳毫不在意的反瞪回去。
四双粉拳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在这公众场合里上演一档铁娘子驯弟记时……「霍姊姊、小五哥哥,你们都来啦!」软软的童音突地响起,发言者正是方才受命弹奏乐曲以娱乐嘉宾的小小主人──御风行。八只手,不论是握拳还是准备捏人的手势,在那可爱的笑容下一律缩回,可逃过一劫的霍靳并不觉得自己己欠下什么人情,看四个姊姊一脸讨好的围绕在那个他看了就讨厌的男孩身边,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无聊。」懒得理会他们,霍靳转身就走。
他很不想说,但无聊,真的很无聊,他根本就不想出席这种聚会,人多得让他一看就感到心烦。
可是没办法,家里的人不许他不到,说这是御爷爷家的宴会,例年来他们霍家所有人都要到场的,从他还是奶娃儿起就是这个样,这回也不能例外。
所以,无论他怎么不情愿,还是被绑手绑脚的打扮了一身,然后就像过去每年一样被拖来,听四个姊姊年年一样的奚落……高坐在台阶上,透过扶梯把手的间缝,霍靳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宴会中的饮食男女,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