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么不去吃饭?」他转动方向盘,兜着圈子,找可以用餐的地方。
「我怕一走开,会让你找不到。」
「妳可以打电话给我,又不是没有我的手机号码。」这傻瓜,痴心得令人感到自责。
要不是这阵子相处下来,熟知她的性情,他会以为她在耍苦肉计,博取他的同情心。
「我怕你在忙,要是打扰到你和路易斯谈话,那可就糟了。合约……谈得还顺利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很成功,多谢妳载我一程。」他按下玻璃窗,找着餐厅。「很多店家都关了,妳介不介意吃小吃摊?」
「咦?」她怀疑自己的耳朵病了,他居然问她要不要吃饭?
「我说妳介不介意吃小吃摊,还是一定要挑特别的餐厅用餐?」
「完全不介意,我不挑食。」她垂下头,掩不住嘴角往上翘的喜悦笑容。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两人双双下车,往对面巷子里的传统小吃街走去。
晕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清冷的街头,车稀人疏,他们并肩站在路口等红灯。
她尴尬地找着话题来打破紧绷的气氛。
「总经理,你知道对面红绿灯上数秒数的小绿人吗?听说它走到两万步后就会跌倒,结果很多人都一直等,想等它走到两万零一步时,看它是不是真的会跌倒?后来大家才发现那根本是错误的传闻,其实是因为灯号故障,造成小绿人只出现半身,所以大家才会误以为它是跌倒……」
发现他沈默地睇着她,她尴尬地咧着笑容,愣在一旁。
唉!她就知道这个话题很冷,谁会无聊到对红绿灯感兴趣啊!
失败啊~~她叹息地在心里画了个「X」。
他皱着眉,看着很用心地在找话题、讨他欢心的她。
「现在除了冷笑话,还流行冷知识吗?」
她困窘地红了脸。
他看一眼她冷得发颤的身子,主动牵起她的手,走过黑白相间的斑马线。
她的芳心怦然一跳,难以置信他居然会牵她的手,要不是手心被他厚实且温暖的大掌包裹住,她肯定会觉得自己在作梦。
「吃姜母鸭暖暖身子,好吗?」握着她冰冷的小手,他提议道。
「好啊!」她傻傻地点头,就算现在摆在眼前的是臭如榴槤的东西,她都甘之如饴。
两人走进一间三十多坪大的餐厅,里头的摆设很简朴,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米酒味和重重的中药味,客人们一边用餐一边聊天。
他们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点了一锅热腾腾的姜母鸭和几碟青菜。
窄小的方桌缩短了他们的距离,氤氲的雾气熏红了她的眼,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好不真实。
他居然主动请她吃饭,虽然灯光不美,气氛也不佳,旁边还有客人划着酒拳,一切的一切都跟她幻想中的不一样,但她却觉得好幸福。
荆尔杰主动替她烫着青菜,替她舀汤,又弄好豆办酱,放在她的面前,这些举动就像是个体贴的丈夫般,令她愈来愈喜欢他。
荆尔杰看她拿着筷子,甜甜地笑着,整个人傻愣愣的。
「看什么?快点吃。」他催促着。
「这是你跟我讲的第一百六十三句话,今天你跟我说的话加起来比这半个多月来还多。」她挟起青菜往嘴里送,眼角余光却偷偷地瞄他。
「再喝点汤,肉要沾点豆办酱才好吃。」他挟起一块肉,沾了点酱料,放在她的盘子里。
「好。」她咀嚼着,觉得好甜蜜,
「好吃吗?」
她的嘴里塞满食物,两颊胀得鼓鼓的,掩着嘴,开心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比什么料理都还美味!」
他定定地瞅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因为酒精而显得嫣红,圆亮的眼笑得瞇成半月形。多奇怪的感觉啊,居然有个女孩死心塌地喜欢着他。
不是喜欢他的声名与地位,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兜在他身边绕圈子,不管他怎么恶言相向,总是漾着甜美的笑容,态度温柔且坚定,穿越重重荆棘,轻叩他的心门。
说不感动,不动心是骗人的。他以一种补偿的心态,不断地替她挟菜,将她碗里堆得高高的。
「你不吃吗?」她努力地消化眼前的食物。
他有一口没一口地轻啜热茶。「我不太饿。妳太瘦了,多吃一点儿。」
「好。」她的胃部充满饱胀感,但皮肤却传来搔痒。
「以后要是等我太久,就自己先去吃饭,不要饿坏身子。」他霎时有股微微的不忍,后悔自己曾经严苛地对待她。
她身为「富盛金控」未来的继承人并没有错,拥有很多钱也不是她的错,但是他却因为这些刻板印象一而再地伤害她。
他骄傲的大男人自尊被她柔情似水的举动给融化了,看着她那么认真、那么有诚意地进行一场温柔的造反。
她怔住,停住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居然说「以后要是等我太久」?这么说,他不再讨厌她喽?
她抬起头,对着他笑得傻傻的,想问又没有勇气,就怕自己一开口又破坏了气氛。
「妳在笑什么?」他懒懒地喝着热茶,睇着她痴呆的神情。
「有吗?」她回过神,却不知道自己笑得弯弯的眼睛已经泄了底。
「有。什么事这么开心?说出来听听看。」
「我怕说出来会惹你生气……」她愈说声音愈小,最后干脆挟起青菜猛往嘴里送。
「妳说出来,我绝对不会发脾气。」他再三保证。
「我……」她抬起头迎视他的脸,又害羞地低下头去,吶吶地开口。「我只要见到你,心情就会变得好开心,好像遇到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我,整个人变得好有勇气……你就像是我的维他命,让我天天充满活力。」
他愈听心头愈沈,锁着眉,反复思量她的话。
羽心看到他皱眉的表情,以为他又生气了,心慌得不知所措。
「如果你不喜欢听,我以后不讲就是了。」
「妳为什么认为我不高兴呢?」
「我一说喜欢你,你的眉头就会皱起来,要不然就是嘴巴抿成一直线,有时候眼神也变得好冷,好像在瞪人……」她垂眸盯着桌面冒着烟的汤,连头都不敢抬。
他很讶异,她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想知道她究竟有多了解他、多喜欢他?
「我对妳这么冷漠,妳为什么不走开?」他放松脸部表情,隔着桌子端起她的下颚,对上那双惊呆的大眼。
「你对我冷漠时我心里当然会难受,你刁难我的时候,我也会有离职的念头,但是我怕这一走,以后就再没有见你的机会了……」
她撇开视线,像在自言自语,不敢看他,害怕在他的眼睛里瞧见自己的卑微。爱得愈深,她的姿态愈低,已经低到都快没有自尊了。
他静静听着她的独白,心像被尖细的针剌伤般抽痛着。
「以前,我还没来『卓尔』上班时,想见你要找很多理由、编很多借口,努力想台词拖延和你相处的时间。」不知道是热烟熏红了她的眼,还是爱得太委屈,她的眸子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妳是在埋怨我吗?」他低柔地问着,有别于以往剑拔弩张的气势。
她抬起头急忙否认。「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现在能在『卓尔』上班,可以天天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开心。虽然我很笨,偶尔也会惹你生气,我做错事时你可以发脾气,甚至骂我,但请你不要讨厌我,也不要赶我走……」
荆尔杰牢牢地望着她慌乱道歉的模样,顿觉心情阴郁,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般,令他喘不过气来。
「妳这个傻瓜。」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如果,你真的嫌弃我笨,我会努力让自己变聪明的!我可以参加潜能开发课程,也可以报名速读班,再不然你告诉我缺点,我会一一改进!」她马上从皮包里拿出笔记本,准备记下来。
「我说妳傻得真可爱。」
「咦?」她抬起头,露出如小鹿般疑惑的大眼看着他。
「妳维持妳原本的样子就好,不要为我改变什么。」看着她执着的小脸盈满对他的爱意,他的心不只感动,也因她而悸动了。
「但是我这么笨……」她懊恼地咬着下唇。
太胖可以减重,太瘦可以增肥,胸部太小可以隆乳,太矮都可以打断小腿骨做增高手术,忧郁症也可以吃百忧解来医治,但笨好像没药医啊……
「我有智慧就可以了,妳笨一点没关系。」他的嘴角隐约噙着一抹暧昧的笑容。
她怔怔地望着他,是桌上那锅热腾腾的姜母鸭暖了她的身体,还是因为有他陪在身边,她觉得心暖暖的,不再感到清冷了。
「这表示……你不再讨厌我了吗?」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讨厌妳。」
「但是你不喜欢我待在你的身边。」她俏声控诉。
「我觉得太委屈妳了。」
「我不觉得委屈!只要能看到你,就算置身在北极还是非洲,我都会觉得很快乐。」羽心笑意盈盈,开心他们的关系终于往前跨进一步了。
「妳傻到没药医了。」他感染了她的好心情。
「是你说笨一点也没关系的。」
「不要老是笑得像个傻瓜似的,快点吃,吃完我开车送妳回去。」他又挟了几块肉放在她的碗里。
「好。」她隐约觉得小腿的皮肤传来搔痒感,一边吃饭,一边克制着想抓痒的举动。
「怎么了?」他发现她的表情怪怪的,像在极力忍着什么似的。
「大概被蚊子咬了,不过没关系,我回去搽点药就好。」她连抓痒都不敢,就怕他嫌弃自己身娇肉贵。
「听说只要把想痒的地方用原子笔圈起来,就会不痒了。」
「真的吗?」她瞪大灿亮的圆眸。
「真的,不信妳试试看。」他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妳哪里被蚊子咬了?我替妳圈起来。」
「好啊!」她卷起七分袖的袖口,白皙的手臂上面有着一点一点的玫瑰色斑点。
荆尔杰的黑眸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恶作剧地在她的皮肤上画满大大小小的蓝色圈圈。
她笑得傻兮兮的,用一种温暖的目光凝望着他。明知道他在逗弄她,但只要能令他开心,要她当多久的傻瓜她都愿意。
「是不是不痒了?」
「嗯,比面速力达母还有效耶!以后我被蚊子咬了,就找你画圈圈。」
「真是笨蛋。」他失笑道。
「是真的!你替我画圈圈以后就不痒了。」
他不再排拒她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喜欢上她眼瞳中那份全心全意的倾慕、认真坦白的爱意。
其实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不算太坏,不必猜测她接近他的动机,也不必费心地讨好她,或刻意经营浪漫氛围。
「笨蛋!」
「画上去就真的不痒了,要不然我替你画看看。」她笑得眼睛瞇瞇的,倾身拿起原子笔要在他的手背上画圈圈。
「我又没有被蚊子咬,不用了。」他闪躲着她的攻势,两人笑闹成一团,身子靠得好近,他几乎可以嗅到她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气。在炽亮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庞更显得红扑扑。
他低下头对上她炽热的眸光,一种甜甜的喜悦在他心头弥漫开来。
「别闹了,吃完饭我送妳回家。」他箝制住她调皮的双手。
「好。」她赶紧调开眸光,起身想坐回位子时,却发现自己的一绺发丝纠结在他胸前的钮扣上,扯痛了她。
「喔……」她偏着头吃痛地叫了一声。
「傻瓜,不要乱动,我来弄就好。」他睨了她一眼,薄唇扬起一抹笑容,低下头解着交缠在钮扣上的乌黑秀发。
她愣在原地,慌乱的目光忍不住瞟向他白色衬衫里微微敞露的古铜色肌肤。他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起伏着,结实健美的肌肉映入眼帘,鼻翼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
如此亲昵的接触,让她的脸就像熟透了的番茄般泛着嫣红的色泽,她皮肤发烫:心在狂眺。
「好了。」他看着她小巧的耳朵也染上一层玫瑰色,羞怯的反应令他无声地笑着。
「谢谢。」她不敢抬起头,就怕被他看穿心底的遐想,殊不知绯红的耳根早已泄了底。
「很晚了,我送妳回家。」他拿起帐单,起身走到柜台结帐。
她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沈默地走回路边开车。
狭窄的车厢里,悠扬的乐音回荡在彼此的耳畔。
清寂的午夜里,点点繁星缀在漆黑的夜空中,沁凉的微风拂过两人的皮肤,彷佛搔动了两人的心,暧昧的情愫在滋长着。
随着车子驶离市区,离家愈近,她愈舍不得和他说再见,恨不得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
荆尔杰将车子停在周宅前,她下车,站在镂空的离花大门前,依依难舍地与他说再见,直到他的车身没入漆黑的暗夜里,消失在仰德大道上,她才回到房子里。
整个晚上,她的心都飘飘然的,就像置身在云端般。她小心翼翼地泡澡,舍不得将手背上深深浅浅的蓝色圈圈洗掉,彷佛这是印在心上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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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星期一,「卓尔电通」经理级以上的管理阶级人员照常展开早餐会报。
荆尔杰看着助理秘书的座位上空荡荡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失落感。
平常羽心总会在打卡前十分钟就在他桌上摆着一份精致的三明治和浓郁的曼特宁咖啡,那双炽热清亮的眸光彷佛快烧透百叶窗般,老是随着他忙碌的身影打转。
可今天她却没来上班,透过管家致电请病假。
他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反复想着她究竟是生了什么病?严重吗?为什么会住院呢?
她的家庭医生是脑残还是智障,居然会让她病到要住院!
也许是太习惯她陪在身边了,才一个周末不见,他竟然有一点想念她,每次打开办公室的门想叫唤她递送文件,一开口才发现她不在。
下班后,他开车到花店选购花束打算前去探病,看着玻璃橱窗前摆满各式各样的艳丽花卉,他看得眼花撩乱,此时才惊觉自己对羽心一点儿都不了解,甚至有点陌生。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却忽略了她的喜好;他接受她的付出,却吝于给予。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自私。
在店员的建议下挑选着适合的花卉,玫瑰太热情、向日葵又显得夸张……最后,他挑选了清香高雅的香水百合。
开车来到国泰医院,在柜台前询问她的病房号码,刺鼻的药水味漫入鼻腔中,令他感到不安。前几天他们才开心地一起用餐,为何今天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