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耳光就能把一切摆平我觉得很划算。”她淡然的回答。
“我也这么觉得。”西雷索林以同样平淡的口气回答。
卢克丽佳愉快的眯细了绿色的眼睛“和你说话真的是非常愉快啊……”
属于女性的爽朗笑声响了起来,却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突然的终止,卢克丽佳忽然面无表情起来。
“我……下一任的丈夫已经决定好是谁了。”她垂下头,安静的看着手掌下面用金线绣的床单“……费拉拉的大公阿方索·德埃斯特大公……半年后的婚礼。”
“最开始的时候,我非常不能理解这件事情,那时我痛恨我最爱的塞扎尔把我当作物品来利用——对于我而言,死亡都没有这点来的可怕,我没有办法相信这种情况下塞扎尔所说的爱情——所以我离开了罗马……”平淡的叙述着,可能因为实在是不擅长把情感向外界宣泄的原因,卢克丽佳的情绪带着种即将破碎一般的稳定。
“但是很幸运,我遇到了你,拜我体会到了这样的一件事情——我爱塞扎尔,不是因为他对我怎么样,而是因为我爱他的缘故。所以,如果那是他的愿望——我会让自己变成他手中最为尖锐的宝剑——刺穿一切的壁垒!”
原本佝偻的身体缓慢的挺直,卢克丽佳的绿色眼睛像是最纯净的美丽绿色宝石,毫无阴霾和瑕疵“——如果他希望我成为一个妓女,那么我不在乎成为荡妇——就是这样。”
“我最爱的人是塞扎尔,而我最爱的人所最爱的这片土地——我会帮助他握在手中——即使牺牲掉我的一切——”
“……”看着面前在瞬间将一切的悲伤和脆弱全部一扫而空的女人,西雷索林轻轻的皱起了眉毛,同样不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他只能沉默。
“所以,我会为了保护塞扎尔而不惜一切代价的。”如此宣布着,卢克丽佳随即笑了开来。
“修……为我主持婚礼……”她纤细的手指缠绕上西雷索林的手,把整个身体埋了进去“……这是我最后的任性……”
“……好啊……”西雷索林轻轻的说着,背着阳光,青年教士的容颜上有了一层透明的阴晦。
她拉起了西雷索林的一只手,虔诚的合在嘴唇上。
“然后我就打算离开罗马。”
“……你不想留在佛罗多斯身边吗?在他身边你可以轻易的获得权力啊……”
“权力固然诱人,不过我更喜欢平淡的生活——”他淡淡的说“我没有兴趣再和波鲁吉亚家族的人有任何的牵扯,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
“……”卢克丽佳努力的想要看出教士是在说笑话还是在讲真话,可是遗憾的,她只能从他眼睛里面看到认真。
金发的美女一下子扑倒在床上“那你昨天晚上应该拒绝佛罗多斯!”真是的!应该彻底拒绝才对吧!
“……我是男人。”西雷索林看了她一眼,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身为雄性动物难免就会对气氛和性抵抗力低下——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不爱佛罗多斯,至少现在不爱,我也不会给自己可能爱上他的机会,我决定认真的拒绝他。”
“……”趴在床上看着他,卢克丽佳半晌才从牙缝里面迸出话来“……就某种方面而言——你确定自己不是波鲁吉亚家族的人?”
“难说。”教士的神色自若“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非常漂亮的美人。”
他看着无力趴倒的美丽女子,褐色的眼睛里面闪动着些微的光彩“卢克丽佳……爱上波鲁吉亚家族的同性——太危险,而如果这种爱情再牵扯上政治就更加危险,你最清楚这种感情不牵扯到政治的可能性是多低——。”
“上个月台伯河里面打捞出几具尸体……其中有我曾经侍奉过的曼斯特·阿弗雷迪王子——被您的兄长玩腻了之后,王子被转送给您的父亲,然后在他为了波鲁吉亚家族的享乐奉献殆尽之后,沉到台伯河里杀害是波鲁吉亚家族给他的唯一的报答。”他勾了一下唇角“如果只是人被丢到台伯河里我还可以忍受,但是如果是连心都被丢到那么冷的河里——那就太痛苦了。”
“……”沉默了一下,卢克丽佳有些模糊的笑了起来“也许……你是对的……”
说完,她沉默的施礼,然后走开。
卢克丽佳走了,而直到这时,教皇军的领袖才小心的端着大盘子从厨房回来。
“修,我让厨房煮了加蜂蜜的粥还有一些营养的东西。”献宝似的把盘子放到他的面前,佛罗多斯坐到了他的身边。
“……”虽然筋疲力尽,但是对摆在面前甜呼呼的东西还是没有什么兴趣,西雷索林只是礼貌性的接过碗,用银勺搅着碗里面的食物。
视线从他骨节明显的修长手指上逐渐上移,最后移到西雷索林被头发遮掩住的纤细颈项,他伸手,拨开头发,轻轻的碰着下面一块俗称吻痕的淤青“……这个……你……”
“……”西雷索林放下手里的粥“……你想说什么?”
“……”教皇军的将军低下了头。
“……如果你想问我的身体怎么样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拜您的‘勇猛’所赐。我到现在都站不起来。”
面不改色的说完,西雷索林一口气把粥喝完,然后想起来似的吩咐“……我可以在您的城堡里面借住到卢克丽佳小姐出嫁吗?她请我为她主持婚礼”
“没有问题。”
“……”冷淡的看着佛罗多斯,纤瘦的教士叉起盘子里面的沙拉“……然后,我希望从此之后不要再和您有任何的牵扯。”
不同颜色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佛罗多斯皱起了眉毛“西雷索林…………?”
“……”他抬头,正视他“您没有理解错,就是字面的意思——”
“……”无声的凝视他,良久,佛罗多斯面色一寒,转身离开。
“……你随时可以离开这个城堡。”他在关门之前丢下了一句话。
“……”没有回答的意思,西雷索林只是冷静的挑挑眉毛,吃下了叉子上的沙拉。
当佛罗多斯那明显带着怒气和不满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的时候,卢克丽佳那纤细的身影在另外一边摇曳着消失。
“……对不起了……”这么说着,秀美的容颜上滑过一丝冷酷的味道,卢克丽佳快步离开了这里。
第七章
卢克丽佳的婚事如期的操办着,为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可以在大斋期前赶到费拉拉参加庆祝,亚历山大甚至不惜推迟整个基督教国家的复活节,仅仅是为了让女儿在复活节的时候到达费拉拉和当地人一起庆祝。
而在金钱方面,亚历山大六世更是不吝花费。
从遥远的丝绸之国舶来的最高档锦缎、丝绸塞满了卢克丽佳的嫁妆,镶嵌着巨大黄玉的首饰、装饰着翡翠的黄金妆台、一根就价值30个金币的装饰带——这些东西在搬运的过程之中不断的滚落到大街上,让已经习惯奢侈的罗马市民再次为教皇家族的不知节制而合不拢嘴巴。
在这样一场就是以权力交易作为筹码的婚姻关系中,除了缔结婚姻的双方备受瞩目之外,最受世人侧目的就是婚礼的主持者西雷索林神甫。
不是卢克丽佳身为红衣主教的堂兄弟波兰卓来主持婚礼,而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甫来主持这场婚礼,为之瞠目结舌的除了罗马的市民之外,也包括了整个波鲁吉亚家族。
“……你疯了。”瓦诺扎·卡塔内——教皇为数众多的情妇中唯一一个拥有长期稳固地位,同时也是卢克丽佳和塞扎尔的母亲,她坐在餐桌的一端,绿色的眼睛看着对面怡然进食的女儿,对面前泡有无花果的红酒毫无兴趣,她的语气辛辣而嘲讽。
“拒绝波兰卓这样有权势的亲戚来为你主持婚礼,而是要一个在你逃跑的时候藏匿你的男人为你主持婚礼——你疯了,他可以从这桩婚事中获得名誉和地位,而你只会被人怀疑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暧昧关系而已。”重复着自己几个月以来波鲁吉亚家族中人一直在重复的话,瓦诺扎皱起了眉毛。
“神圣的婚姻丝毫不会因为主婚的神甫是谁而会降低质量。”面不改色的吃了一小口羊奶熬的鳗鱼脑,卢克丽佳微微的优雅冷笑,冷笑的物件却并不清晰,她看着母亲和自己神似的面孔。“还是说母亲您认为我在婚礼的一星期前向整个欧洲世界宣布我重新聘请主婚人比较好?难道非要让别人说波鲁吉亚家族连婚礼都要出尔反尔这种话才好吗?”
“……”挑了下眉毛,瓦诺扎把女儿挑衅的话语当作佐酒的美食吃下去,她冷淡的开口,即使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美艳的容颜上像是镶嵌了一层面具般的无感情“……随便你。”
吃完了早饭,瓦诺扎淡漠的转身离开,看着母亲的背影,挑挑眉毛,卢克丽佳红艳的唇角诡秘的上挑,带起一丝阴谋的味道。
起身,从洞开的窗户下望,看着疾步穿过中庭的母亲一边走一边和来到她身边的塞扎尔说些什么,她诡秘的微笑,然后怡然的踱了回去。
呵呵……一切如她所料……
凝视着浮动白云的天空片刻,卢克丽佳唇角再度出现了诡秘的笑容,她似乎思考了片刻,过了一会,她走到房间的另外一边,写好了一张便签,丢到了自己侍卫的手中“在今天黄昏之后送给堪拉普候爵佛罗多斯——”
说完,她欣赏似的继续把实现投向无垠的晴空。
亲手召唤来暴风雨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
感觉到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母亲和 兄长全部算进了自己的计谋之内,一种根深蒂固的微妙恐惧和波鲁吉亚家族天生的胆大妄为在她的血液中升腾纠缠——
觉得身体中有了丝战栗的寒冷,卢克丽佳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呵呵,冬天就快要到了。
——真是无妄之灾。
冷静的想着,却发现脑海里面除了“无妄之灾”这四个字之外找不到任何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况,西雷索林苦笑了下,把身体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小心的感觉着长满青苔的石墙上那湿滑的寒冷。
今天早上他照例从佛罗多斯的府邸离开,去圣保罗教堂做祷告,结果在走过利维·可道尔大街的时候,一群暴徒袭击了他,并且把他丢上马车带走。
等他苏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地牢里面了。
看样子这群人并不打算杀害他,不然大可以直接把他丢到台伯河里,既然对方选择把他带走就表示至少暂时不会加害于他。
那么,是谁带走他的呢?
是谁会从带走他这样的事实中获得好处呢?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要拿他威胁佛罗多斯。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整个罗马的人都认为他是教皇军将军的男宠,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偌大府邸中,自从他拒绝佛罗多斯开始,已经整整四个月没有看到他了。
说不定那个男人看到要求用自己交换的条件会笑到死……这个可能性高的让他笑都笑不出来——
熟悉波鲁吉亚家族的人就应该清楚,所谓威胁这种东西对这个冷血的家族是丝毫没有作用的,这个家族的成员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而已。
忽然觉得心中稍微疼了一下,西雷索林甩了一下在反抗的过程中扭伤的手臂,决定不去猜测这些没有根据的东西,而把精力集中在自力救济上。
空间里面非常黑暗,暗到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程度。
空气中漂浮着腐败的味道,那是被水浸透的稻草和着鲜血以及人类排泄物混合而成的特有臭味——他现在大概是在很深的地下吧?
西雷索林超然的想着,然后转动身体。
很好,他没有被绑着,也没有被锁着,身体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小心的在黑暗中站起来,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开始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在一间单人牢房里面,潮湿而阴暗,整个房间是石头砌成的,铁门关的异常牢固,只有从铁门上方他碰不到的一个空隙里面有些微的光亮透进来。
空气里面水气非常重,风似乎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让房间里面有种腐败似的感觉……而还算是新鲜的鲜血味道和墙壁上重迭的暗黑色痕迹则告诉西雷索林,这个房间应该一直在使用。
不知道这里有多少冤死的人呢。
不过他可不要变成这个行列里面的一员——
知道自己暂时没有逃出去的机会了,西雷索林坐回了稻草堆上,把脸孔埋进了手臂之间。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对佛罗多斯温柔一点才对……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佛罗多斯已经快要一天没有看到西雷索林了。
因为宅邸实在是太大了,足够两个人互相不干扰的生活。
从那天起,佛罗多斯就一直没有在西雷索林的面前出现——没有正面的出现,只是在确定西雷索林发现不了的时候他才偶尔从远处看着他。
那个人却是一脸无所谓……看不到他也无所谓的表情。
果然……是他一厢情愿呢……在最初的日子过去之后,佛罗多斯安静的思考着关于未来的情况。
那个嘴巴毒个性差的男人对自己很重要——重要到在以前无人可以比拟的程度,那么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还是说……在被那么明确的拒绝之后,自己应该放手呢?所以,他选择忽视,看看自己如果不看那个人……不去见那个人可以忍耐多久……
如果,自己可以忍耐不去见他的话,就放手。
想到自己是这样的心情,教皇军的年轻领袖不禁在夕阳之中嘲笑着自己。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视做无聊的感情也有胜过欲望的那天呢。
心情忽然不好了起来,佛罗多斯没有什么胃口的推开面前的食物,习惯性的扭头看中庭,却没有发现那道这个时候一定在中庭看书的瘦削身影,楞了一下,佛罗多斯问身旁的侍从“……西雷索林神甫呢?”
侍从们互相张望着,在过了片刻,直到他们主人一双不同颜色的眼睛不祥的眯起之后,其中的一个期艾着开口“……这个……神甫……早上去圣保罗大教堂做祷告之后……我们就没有……看到神甫……回来……”
双色的眼瞳猛的收缩,而荡漾在其中的不祥意味则伴随着唇角的冷笑浮现在夕阳金红色的阴霾之中,佛罗多斯优雅的起身。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报告……要你们的舌头是只拿来吃饭的吗?”残忍的扭曲了菲薄而形状优美的嘴唇,不去看那群脸色瞬间惨白的侍从,也不去听他们哀号的求饶,佛罗多斯抓起剑径自出去,而他从外面走进来的侍卫官长则向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