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小小放开金巴的袖子,转身就跑。
「甄姑娘,妳……」
「我要去救他!」
金巴错愕地追上去。「看守水牢的全是高手,妳去无疑是送死!」
小小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双手倏地握紧。
「我不怕,我有迷魂香,而且……我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
她转身想跑,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就听金巴毅然道:「我和妳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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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寒气更重,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寻布寺柴院一角。
迷香散尽,外面的人全倒了,金巴指引小小进入地道,自己则转身搜找钥匙。
真是难以想象,寻布寺里竟有如此恐怖的地方!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长年未经流动的污水,涌起阵阵恶臭,熏得小小直想作呕。
水里泡着腐烂的尸骨,石壁洞里全是蟑螂、老鼠、虫蚁,想着在这儿受了七天之苦的祁海之,她心疼得就想抱着他大哭一场。
小小屏住呼吸,涉水往里头走去。
一阵紧张的东张西望后,她发现这里不止一间牢房,其中两间污渍斑斑,但没有发现祁海之的身影。
在地道里又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祁海之,小小不禁有些心急,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是他们找错地方?可金巴说寻布寺里只有这个水牢啊,或者……
一不留神,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她整个人摔到污水里,虽然情急中迅速爬起,但满身的恶臭,还是差点将她熏倒。
「甄姑娘……是妳吗?」
被绑在黑暗一角的祁海之,见有女子身影出现在水牢里,已经非常错愕,等看清那女子是谁,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双手一紧,拉扯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
小小这才注意到,不起眼的地道拐角处,还有另一间狭小阴暗的牢房。
「祁哥哥!」她惊呼着扑到牢房前的铁门上。
果真是她!
祁海之震惊之余,几乎狂吼出来。「妳疯了?谁叫妳来的?快走!」
透过地道里微弱的灯光,小小终于看清了五花大绑的祁海之。
他头发散乱地垂在脑后,衣衫残破,上面还有血迹,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小小不禁鼻眼发酸,泪水顿时涌了出来。「祁哥哥,你等等,金巴很快就能找来钥匙!」
「还有金巴?!」祁海之一听,脸上更无血色。「你们都疯了不成!走啊,快走啊!万一被人抓住,你们就全完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喊,挥动手臂,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鲜血渗了出来。
小小从没见他如此生气过,忍不住胆怯地退后一步,但随即又不顾一切地将脸贴在门上,拚命往栅栏里挤。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说什么也不会……」她冲动地大叫。
看着她被泪水濡湿的小脸,祁海之的心为之揪痛。「妳这是何必?我又没事,过几天就可以出去了……」
「你骗人!金巴都跟我说了,你丢了经书,那些人不会放过你!」她哭诉着,嗓音愈显嘶哑。
祁海之不说话了,看在小小眼里,彷佛他正一步步走出自己的生命……失去他的恐惧,让她终于情绪失控地放声大哭。
祁海之听见她的哭声,身子一颤,尖锐的刺痛划过胸口。
被人诬陷的苦楚、身陷囚牢的无奈,都不如此时看见她充满悲切的泪眼更令他心碎!
他跟甄姑娘萍水相逢,她却如此看重他!
她一个小姑娘家,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甄姑娘的心意,他怎会不懂,但……这种地方,她真的不该来!
「来了,钥匙来了!」奔进地道的金巴,见到小小,立刻欣喜地跑过来,拿着一长串钥匙,对着钥匙孔一个个的试。
数十只铁制钥匙,转眼间就要被试完,小小强忍住泪水,在一旁看着,正以为金巴拿错钥匙之际,铁门却「喀嚓」一声,开了。
两人惊呼一声,同时奔向祁海之。
「站住!」祁海之忽然制止住他们。
从这里逃出去,对他来说,并非不可能。但他若要逃,那天发现经书不见的时候,就可以逃了,何必等到今天?
「师兄,你怎么了?」
「祁哥哥,我们是来救你的呀!」
小小和金巴不顾他的反对,一人一边抡起刀剑,对着绑在他身上的铁链抬手就砍。
祁海之却移开铁链,不让他们砍着。「我不能走!你们想过没有,我没偷过经书,这一跑,岂不成了畏罪潜逃?」
刚刚还情绪激动的小小和金巴,不由自主停下手中的动作。
是啊,他不能走,但是……看着他皮开肉绽、满身血污的样子,要将他留在水牢,于心何忍?
「回去,你们都给我回去!」见两人尚在犹豫,祁海之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不用担心,桑登贡布一心想找我问口供,他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
「是,他是不会轻易要了你的命,但却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金巴愤然道。
小小也倏地回神。「是啊,祁哥哥,我看你还是别固执了,听金巴的话,跟我们走吧!」
「我心意已决,你们说什么都是白费。」祁海之握紧手里的铁链。「我要留在这里证明自己的清白。」
「命都快没了,还要清白有什么用?」金巴挥刀欲砍铁链,准备强行救人,想着必要时将师兄打昏都行。可他身边的小小却眼睛一亮,蓦地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经书是谁偷的了!」
「什么?!」牢里另外两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妳知道是谁偷走经书?!」
「准是那个蓝眼睛大叔!」小小十分笃定地点头。「就在祁哥哥送我出寺的那天晚上,他不但带我逃出了寻布寺,还不准我告诉别人见过他的事,尤其说是不准告诉寻布寺里的人!」
蓝眼睛大叔?祁海之和金巴对望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的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巴拉士!」
第五章
当夜,努大嫂的酒铺里--
「小小,妳跑哪儿去了?害我担心了一晚上,这位是……天啊,是土登师父,你怎么搞成这样?!」从屋外摇摇晃晃撞进了两个人,努大嫂一看,竟是甄小小和祁海之。
「大嫂,快关门!」小小一头是汗,肩上挂着祁海之的左臂,一边努力拖着他往内室里走,一边大声说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努大嫂不知他们出了什么事,神情慌乱地看了眼屋外--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动静。她关上店门,想了想,又取来一盆清水和金创药,跑到已经坐在椅子上的祁海之面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啊!弄得这么惨兮兮的,难不成是寻布寺遭劫了?」她看看祁海之,又瞥了眼忙着在一旁倒水的甄小小。
「才没呢,是桑登那个混蛋干的好事!」说这话的时候,小小又气又急。「努大嫂,妳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坏!寺里的经书不见了,他就诬陷说是祁哥哥偷的,还把祁哥哥关进水牢……亏我去的及时,不然祁哥哥可有苦头吃了……哼,总有一天,我会要他好看!」
「经书不见了?」努大嫂听得有些模糊。「什么经书不见了?」
「除了《如意多轮经》还能有什么?」小小咬牙切齿地说。
《如意多轮经》被人偷了?努大嫂一愣,差点将摆在桌上的水盆打翻。
「大嫂?」小小赶紧扶住水盆。天很冷,这盆水若是浇到祁哥哥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欸,瞧我乱的……」努大嫂尴尬地笑笑,扭头看向正在运气调理的祁海之。「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巴拉士!」
没等祁海之开口,小小已在一旁插嘴。「亏他还是敦洛活佛的老朋友,暗地里竟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怪不得那天碰见我的时候,穿着一身黑斗篷--就是那种像乌鸦一样黑的大斗篷……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个大坏蛋,特别是图谋不轨的那种!」
她嘴里骂、心里骂,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祁哥哥替他背了黑锅不说,还被关进水牢,命都差点没了!
会发生这样的事,最可恶的是桑登贡布,接下来就是那个巴拉士,而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小偷,非但没叫人逮他,还跟他说了那么多话,甚至答应替他保密--她……她简直蠢透了!
「小小,事情没搞清楚前,妳别急着乱下结论……」祁海之好不容易恢复点精神,刚开口说话,又被身上陡然传来的剧痛弄得脸色一绷。
「啊,弄疼你了?」
正在替他上药的努大嫂紧张的一缩手。事实上,她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化血流脓的伤口被逐一清理,难免有不小心碰疼的地方。
祁海之正想说没事,甄小小已经凑到他跟前,一本正经地说:「祁哥哥,你难受的话,抓住我的手,就不会疼了!」
两人身上传出的恶臭,实在让努大嫂喘不过气,忍耐不住了--
「小小,妳去换件干净衣服再来!」
「哦。」甄小小这才想起自己的邋遢样子,被祁哥哥看在眼里实在不妥,于是抱了件干净的衣服跑了出去。刚要换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干脆跑到后院的厨房里,烧水洗澡。
等水开的时候,她脑子里仍塞满祁海之的身影。
七天啊!这七天的日子可不好过,看不见祁哥哥,她一直心烦意乱,吃不好、睡不好,晚上还得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寻布寺里乱转!
现在可好了,总算雨过天晴。
寻布寺里少了个土登师父,照样烧香拜佛;可她少了祁哥哥--天啊,不能,绝不可能!
炉子上的水沸了,小小连忙将它倒在准备好的大木桶里,又放了些冷水,然后迫不及待脱下衣服,坐进去开始洗澡。
她等不及了,她要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漂漂亮亮的衣裳,让祁哥哥抬眼就能看见她的好。
他不会忘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吧?
想到能让祁哥哥用惊艳的眼神瞧着自己,她的心就一阵扑通乱跳,那种兴奋的感觉,让她直想大声尖叫!
可是,当小小一身清爽、兴高采烈跑回屋子里时,只见到努大嫂一个人。
「祁哥哥呢?」她左右望了望,不见他的人影。
「他走了。」正在收拾屋子的努大嫂停下手。
「走了?」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吗?小小不敢置信,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上好药,换身干净衣服就走了。」努大嫂接着说。
「怎么可能!祁哥哥一身是伤,难道他不需要休息一下?就这么走了?」隔了好半晌,小小才回神尖叫。
「我是想留他,但他执意要走。这里离寻布寺太近,他不想连累我们,而且他说还有事,一定要先走……」
「就算要走,他连等我洗个澡、和我告别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吗?」小小愈想愈伤心,泪珠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原来她在祁哥哥心目中的地位,真是无足轻重到了极点!
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努大嫂不忍。
「小小,不是这样,土登师父他……他没敢和妳告别,是怕和妳一说话,他就舍不得走了……」
「真的?!」小小似有几分不信,旋即又高兴地跳起来。「我知道了,祁哥哥其实是喜欢我的,他在心疼我!」
是这样吗?努大嫂直愣愣地看着她。
小小也不打算深究事情的真相,只是自顾自挥舞着手臂说:「努大嫂,我决定了,我要去帮祁哥哥找到巴拉士!」
啊?努大嫂顿时傻眼,也不是她想浇小小冷水,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小小,妳确定自己……不会越帮越忙吗?」
「当然不会!」这种问题,她连想也不用想。
但努大嫂显然不这么认为,看着小小说风就是雨地转身往外跑,连忙拦住她。「土登师父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妳现在才去,肯定追不上了。」
小小回头看看努大嫂,又看看屋外漆黑一片的夜色……
外面的确又冷又黑,但祁哥哥身上还有伤,她要是不去追,万一祁哥哥有个什么意外,她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管……」她扭头又要往外跑。
见她心意已决,努大嫂知道拦也没用,干脆帮人帮到底吧!
「小小,妳等等!」她拉着她来到马厩,从里面牵出一匹雪白的马。
「土登师父是骑马走的,妳当然得骑马去追,这是我的坐骑,希望妳能靠牠追上土登师父。」
小小的眼圈顿时红了。「努大嫂,我……」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追人?」努大嫂将缰绳交到小小手里,并鼓励地冲她微笑。
小小点点头,翻身上马扬鞭跑了几步,回头一看,努大嫂还在门口站着。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走,很可能再也回不到这里,于是调转马头,跑到努大嫂跟前,心里突然难受得要命。
「努大嫂,我走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妳要保重……」
努大嫂一愣,视线瞬间模糊,她使劲地挥了挥手。「知道了,妳快去吧!」
眼前的娇小身影抽噎一声,转身骑着马越跑越远,终于在清冷的夜色中消失得熙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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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清晨,天亮的早,一线骄阳划破晨雾,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祁海之骑着快马在草原上飞驰而过,看见路边一个牧羊女的背影和甄小小有几分相似,心头不觉一颤。
既然走出努大嫂家,他就没打算和小小怎么样,照理说不该想她,可缠绕心头的那股失落,让他无法释怀。
瞧见有人打附近经过,牧羊女兴奋地朝他直招手。
祁海之下意识拉住缰绳,将马停在牧羊女身边。「姑娘,贫僧想化点缘,有羊奶吗?」
牧羊女笑盈盈刚想答应,但在看清他的长相后,顿时变得说不出话,这让祁海之不禁想起,小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这副傻傻的模样。
刚开始,他只觉得那个叫小小的女孩太过天真,竟想一个人跑来偷书。后来发现她其实是孩子脾气,不管什么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便没把她的爱慕当一回事,但……为了他,她竟然冒险冲进水牢救人,这让他既感动又担心--
感动的是她一片真心;担心的是,她横冲直撞惯了,以后难免吃亏。
所以,在努大嫂家他选择了不辞而别。
寻找经书本来就是他的责任,他不能再让小小冒险,在心底深处,他则是担心自己,无法拒绝小小的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