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嗓子似乎被火灼烧,楚涵嫣刚开口便觉得难以继续说话。「水在哪里?」
耳边立刻响起瓷器打碎的清脆声音--她简直又要昏死过去,难道喝口水这 困难?
「涵嫣?」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中有某种试探和小心翼翼。
谁的声音,那么接近,好像就在耳边;又那么熟悉,似乎这么长的日子一直伴随在她左右。
「我就知道,妳会挺过来的,为了我,妳绝对不会死的。」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牢牢紧握,放在某人脸颊上使劲摩挲,似乎是要确认什么,抓住什么绝不放过。
「疼。」她下意识缩了缩手,手背娇嫩的肌肤被刺得发疼。
「涵嫣,妳感到疼?」耳边沙哑嗓音透着颤抖的幸福。「好,太好了,觉得疼就好,没有大问题……妳终于醒过来了!」逻辑有些混乱,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
「无咎?」所有意识回到她脑海里,直接连结上跌落城墙的片断,还有龙峥惊恐的面容。「龙峥!」
她的身体猛然被搂进一个温暖怀抱。「别害怕。我在这里,他已经没有能力再伤空口妳,别害怕。」
「他怎么了?」
楚涵嫣打量着四周,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可是总觉得过了好久,有什么改变似的。
「妳已经昏睡十几天了。」他轻柔而急切的确认着她是否一切安好,像瓷器般珍惜。「龙峥大势已去,没机会再伤害妳。」
「为什么?」事情有些接不上来,好像错过了什么。
「他中毒,需要解药,我做个『顺水人情』。」
「放弃权力的交换条件?」
「他根本没有选择,人到底还是怕死的。比起生命,地位也不算什么,起码对他来说。匹夫之勇后就没招了。」他埋在她颈间,努力嗅闻发香好平复自己复杂的情绪。
在她昏迷的日子里,龙翔的权力中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需要解药,龙峥安插在各处的人脉大半已被龙无咎掌控或铲除。所以再硬撑下去对他根本没有好处,倒不如风光体面的认输退出。
哎,现在轮到脸颊皮肤受苦了。楚涵嫣苦着脸,为不断传来的细微刺痛感--他多久没照镜子?
「无咎,我喘不过气。」所以放开一下子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龙无咎赶快松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不断道歉。「我立刻去刮胡子。」
好可爱。
「哈哈,你现在好丑,满睑胡渣,连庄影都比你好看。」她靠在床头,看到玉面公子现在这副模样,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龙无咎有些呆,突然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说这些话。是不是摔到哪里了?」
「别担心,我完全没问题了。」她轻轻打开他的手。「除了头有点晕,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不不不,就是躺得身体有点难过,想出去散心,你陪我好不好?」
把伤口疼痛忽略不计,不想让他担心。经历生死之后,她似乎拥有另一种平和心境。
「散心?」
「没错,就是这样。」她微笑着看他。「无咎,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泪水太多,苦难也太多。所以重生之后的庆祝,要坚决摒弃抱头痛哭!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他惊讶之后,是深深了然。她的笑脸是那么明亮,历经黑暗之后仍散发着熠熠光彩,似乎世间一切苦难都无法折磨压垮。
龙无咎苦笑着摇头。「鬼灵精怪的丫头,都快被妳弄糊涂了。」
「这有什 糊涂的。你忘记啦,我曾对你说过什么?」她不满。
「怎么可能忘。」他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笑。「洞穴中,温柔乡里,一位佳人娇喘着说今后不再流泪……」
「闭嘴闭嘴,你讨厌死了!」道貌岸然的家伙,说起下流话也那么优雅,简直坏透了!
「哈哈,这就叫姜是老的辣。如何,今后要学习得还有很多吧。」某人很是洋洋自得。
「哼,你们这些无聊的臭男人,我才不要学!」楚涵嫣瞋骂,却掩盖不住小女人般的幸福。
「别图嘴上痛快,妳可是马上就要嫁给某个『无聊的臭男人』喽。」龙无咎窃笑,非常满意她的陡然变色。
「怎么,呆掉了?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你,要娶……我?龙无咎娶楚涵嫣?」
「否则还有谁。」龙无咎懊恼。「除了我,还有哪个傻瓜愿意接收这么凶悍的姑娘?哎,命苦哦。」
「想得美,你不要,其他人抢着要呢!」她转而露出得意表情。「这么说来,你是傻瓜?」
「当然,就算是傻瓜,我也是天底下最划算的傻瓜。」
「油嘴滑舌,该打!」
「打伤了没人陪妳洞房,要考虑清楚啊。」
「我要掐死你,看你再胡说!」现在她连要嘴皮子都比不过他,以后还得了!涵嫣未雨绸缪。
原本即将上演的泪水大战被轻易化解,仆人们惊诧听着屋内传来的笑声,也感慨有情人终于不再遭受折磨。
王府一扫十几日来的阴霾,仆人们脚步轻快,花圃里的鲜花都分外娇艳,好事将近吧,因为一切阻隔都被扫除,包括龙峥。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龙无咎想要的东西,大好河山即将在握,他十分有把握让那些无法见光的事,永远湮灭在时间和记忆里,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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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因为那时即将举行龙翔国的新帝登基大典,所谓双喜临门。
楚涵嫣这两个月中的任务就是暍好、吃好、睡好,把自己养好,然后风风光光做龙无咎的新娘,龙翔国的皇后。
「啊!腰好像又粗了。」在婢女量过身形后,她惊呼。这些日子自己简直像小猪一样睡了吃、吃了睡。
龙无咎忙于朝中大事无法抽空陪伴,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知心姐妹。虽然活得堪比神仙,可她总觉得有些事放不下,又没办法深思,因为想多了脑子就疼。
更重要是她昏迷那么久,错过那么多事,以至无法将所有事件连接在一起。譬如他怎么和龙峥谈判交易,甚至让身体尚且硬朗的父亲退位,让他做龙翔皇帝。
「哎,我是不是灾星?」楚涵嫣愣愣地捧着华丽布料发呆。「好像什么事都在我不在或者不知道的时候,就进行得特别顺利。但只要是我参与的就波折连连……」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裙子下襬忽然动了动,她翻翻眼睛,就知道这个家伙不会老实呆着!弯腰,伸手,起身,一气呵成。
「哈,调皮的小家伙,又来咬我衣服,都被你咬破几个洞了!」涵嫣三指拎着一团白花花、胖呼呼的小东西。「这么调皮,小心哪天把你给蒸熟吃了!」
喂,吓唬小动物是不人道的。
龙无咎为了替她排遗寂寞,百忙之中特意抽空送来一只小兔子。每当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时,就会令她想到他。虽然这个小可爱非常调皮。
小兔子的眼睛更红了,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小爪子在空中挥来挥去,想安全着陆。
「知道怕了吧,以后看你还敢不敢?」
牠好像懂人性似的,前爪抱在一起作揖,睫毛不断颤抖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楚涵嫣都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是个虐待可爱小动物的凶残家伙了。
「小姐,这有您一封信。」
「谢谢。」她把小兔子放在腿上,从婢女手里接过信,有些好奇地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好像是女的吧!」
「小姐,妳妤厉害,那人真的是女的,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大家都是年轻姑娘,加上性格善良,相处久了也没有主子、奴才之分。
「大美女?」楚涵嫣称稍吃惊。在见过各式华贵人物的六皇子府的仆人眼里,能用大美女称呼的实在不多。「她还在不在?我想见见。」
「她送上信就走了,好像有急事的样子。」其实心中还有个疑问,那女子怎么可以随便进出王府。
「我知道了,这里没事,妳先下去休息,有事我再吩咐。」
「是,楚小姐。哦,不,未来龙翔的皇后!」
「死丫头,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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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突然漫长起来。
以前没有他的日子里,独自回忆往事,和婢女商量大婚细节,亲手缝制嫁衣,都可以将一天打发,但今天不行。
已是深秋时节,楚涵嫣整了整披风,仔细关好房门,捏捏手里龙无咎给的护身药粉,朝约定地点走去。
她没有想到,王府不远处竟还有处宅子。看信上叙述,砖石瓦片都不新,该是建造了很久,只是隐藏在大片竹林中,没有太多人注意。
某种不知名的花香隐约飘来,窜入鼻尖。涵嫣却皱了皱眉,本能感到不舒服。这种香太过诡异,甚至带着记忆深处某些场面的印记。
记取上次教训,那次之后楚涵嫣几乎足不出户,即使偶尔散心也必定有护卫跟随。因为她已不单纯代表自己,还有整个龙翔。
这次之所以例外,是因为见的是一位「故人」,有着一面之缘却记忆犹新的故人,而且,还有为了爹的消息。唯一的条件是,她得独自前来。
别无选择,楚涵嫣知道的。尤其是在登基大典前夕,她不能去打扰无咎,因为还有那 多不服气的人虎视眈眈。
跟着香味,她终于在日落之时找到了林中小屋。造型古朴别致,流露主人的淡淡风雅。
透过纱窗,可以看到一盏油灯,灯光使得室内影影绰绰,朦胧迷离。她抬了手准备敲门。
「啊……请,再快点……」女子的声音响起。
她就这样定在那里,小手距离竹门仅仅几寸。
呻吟声仍然不间断从缝隙中传来,扩散到空气中,使竹林四周都隐隐浸染了春意,还有更加浓烈的趋势。
这唱得是哪出戏。楚涵嫣抿抿嘴,退后三步,站立在门前,等待屋内之人结束鱼水之欢。
她睑蛋有些红,仿佛夕阳西下时天边彤云那般色彩。她想到了那个雨夜,想到了龙无咎温暖的胸膛。
突然觉得似乎有些热,她将披风解下挂在手臂上,正在这时,门打开了。一张雨后承恩露的脸首先映入眼际,她也不禁为这张脸惊艳。
「楚姑娘,不好意思,让妳久等了,他今天兴致特别好。」芙蓉随手佣懒的撩发,风情万种。
「没关系,人之常情。」这样说应该没错吧,嗯。
「呵呵……」芙蓉掩嘴轻笑,婀娜转身。「跟我进来吧。」
落了座,楚涵嫣忍住捂鼻子的冲动-屋里味道实在太淫靡,她不习惯。偷瞧芙蓉,却是神色自若,看来是风月场中老手。
没有人先开口,她们就这样静坐着。在外面等待了好些时候,涵嫣有些生气,这个芙蓉对客人未免太不客气。
「想知道你爹下落?」她淡淡的道。
涵嫣心一动:「当然想。」又连忙补充。「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我一定会努力去办。」
「楚姑娘身后有大靠山,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芙蓉笑意盈盈,听在涵嫣耳里特别不舒服。
「今天妳邀我来恐怕不是谈靠山问题吧!」她嗅嗅茶香,还是放下杯子。「我知道妳以前是跟龙峥的,现在他失势妳却一点牵连没有,还活得很潇洒,应该很有本事,我自愧不如。」
讽刺我?想她楚涵嫣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
「妳爹早死了。」
「芙蓉妳不要太过分!」楚涵嫣霍地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不想再和她啰唆。
「过分?」她一个箭步冲到面前,柳眉皱起。「我好心告诉妳真相,妳还骂我过分?果然不识好人心,妳眼睛真瞎了。」
楚涵嫣不理她,侧过身子继续往前走。
「楚家大火,不错,是龙峥干的,可惜啊,妳爹之前就死了,尸体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得一乾二净。」
「妳到底是谁?!」涵嫣猛然定住,转身逼问。那场大火,除了无咎、庄影和她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内幕。
「我是芙蓉啊,忘记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有事就快说,不想说不勉强,反正我马上就走。」别以为可以摆姿态。
楚涵嫣就是不喜欢她,这种随便出卖自己的女人,几乎没有诚心可言。
「妳干什么!」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惊呆了,赶紧后退几步,发现身子已经抵上了墙。
芙蓉的轻纱外套已经飘然落地,露出一身赛雪肌肤。可在雪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不像是伤痕,倒是情至浓处情不自禁留下的印记,她并不陌生。
芙蓉毫不在意裸露的身子,似乎还很骄傲般自如在屋内移动。她走到床边轻轻挑起一条腰带放在脸颊摩挲。瞧见楚涵嫣脸色登时僵硬了,嘴角边勾起诡异笑容。
「是不是很漂亮?」
她认得,没错。世上只有一条这样的腰带,她亲手给龙无咎缝制的,上面点缀了两人初次见面掉落的那柄珠钗的珍珠。
「妳想暗示什么?很抱歉,我不相信。」这不能代表什么,她信任他,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那么轻易断裂。
「楚姑娘,放轻松、别那么紧张,我并没有非要妳相信啊。」芙蓉微笑,放下腰带将衣服穿上。「我有时都不敢穿衣服,因为很疼,他每次到这里都有些不知节制,像欲求不满要发泄似的。」
楚涵嫣厌恶的和她保持一定距离,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如此豪放、厚颜无耻的女子,先前仅存的同情一扫而空。
如果她要刻意制造某些误会,那么恭喜,至少有一定效果,因为怀疑会像种子在心灵深处生根发芽。
「妳可以去买些药膏,或透过人脉弄到宫廷秘方,我想对妳来说这不是难事。我还有事,告辞。」
「想不想听个故事?我保证很有意思。」
「不想。」她僵硬回答,抬腿就走。
「落难皇子和富家女,好一出艳情戏!呵,可惜落难皇子杀了不肯合作的豪宅主人,而他又是富家女的爹。那女子一直被蒙在鼓里,和他回到皇宫……」
楚洒嫣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眼前一切似乎都消散了,只有芙蓉那一张一合的艳红嘴唇,不断放大、逼近,直至将她淹没。
涵嫣走后,从内层隔间走出一个赤裸上身的精壮男子,油滑的皮肤上还留着温存之后的痕迹。
「芙蓉,我帮妳演了这出好戏,该怎么奖励我?」他在她耳边轻笑,伸出舌头舔了舔。不等回答,一把抱起芙蓉径自走向床榻,伸手卸了帘钩。屋内重新响起低沉断续的呻吟声。
第十章
落日余晖洒在烟波浩淼的江面上,碧波荡漾,金光闪烁,不时有鸟类展翅在水面掠过。船舫徐徐行驶,水面不断分开,又不断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