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这些话无凭无据,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害您吃上毁谤官司的。”夏承宇笑得非常、非常的忍耐。
“我当然有凭有据,你看——这就是她和冯裕邦幽会的证据。”翁子洋将手中的几张照片丢到桌上,满意地看着他渐渐发白,然后又慢慢转青的面孔。
夏承宇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照片,映入眼帘的第一张,就是纪雅姝伏靠在一名陌生中年男子的身上,两人相拥而立,那个男人的手还放在她的背上,看起来像在亲密的拥抱。
那是上次冯裕邦到纪雅姝的住处,纪雅姝忍不住哭了,冯裕邦将她拥进怀里安慰的一幕,但夏承宇当然毫不知情。
他看到照片,只觉脑门轰隆一声,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承宇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招牌笑容,并且严重警告自己:绝不能被一张照片击倒!他必须微笑,他必须将他的面具牢牢戴着,不能让那可恨的翁子洋发现他的心碎。
第二张照片是那个陌生男人走进纪雅姝屋内的照片,第三张则是纪雅姝送他出门的照片,第四张、第五张……都是同一个男人。
什么样的男人才有资格进出纪雅姝的屋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纪雅姝依偎在身上?这些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夏承宇不知自己该怎么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说一些满不在乎的漂亮话,他是很想微笑,很想告诉可恨的翁子洋:
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见鬼的照片。
可是……该死的他在乎呀!
她怎能如此对待他?他已经将自己最完整的一颗心全给了她,她怎能如此残忍地踩碎它?
他从没这么认真的爱过一个女人!他付出他全部的情爱,只求能博得她的灿然一笑,就算要他倾家荡产他也毫无怨言。
可是瞧瞧她将他的心放在哪儿?她对他冷若冰霜,却和这个糟老头上床?
天哪!她怎么能?他闭上眼,忍住眼底刺痛的感觉。
笑呀,夏承宇,快将你平常那副嘻皮笑脸的面具戴上,翁子洋正在那里等着看你的笑话,你千万不能如他所愿,快笑呀……
但,天杀的,他没有办法。
他平日惯戴的微笑面具彻底粉碎了,再也装不出平常那满不在乎的潇洒模样,他无法再用无关紧要的嬉闹态度来掩饰他的情绪,他的心太痛了!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乎让翁子洋看他的笑话。事已至此,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在乎的只有那个无心无肺的无情女,那个将他视如粪土,他却还是珍惜得像宝一样的女人。
她呢?她在乎什么?财富?权势?地位?
他凄楚的笑了,一把抓起桌上的照片胡乱塞进口袋,也不管那些照片是否被他揉得变形走样。他踉跄地跨着步伐,走向电梯。
他要去见她!他要她亲口告诉他这个事实!
翁子洋在他背后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阴毒笑容。
得罪他翁子洋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而他们——
就是最好的范例。
第七章
一声一声,霸气的门铃声在纪雅姝的公寓里震天价响起来,那震耳欲聋的门铃声让人怀疑——门外的人想找的可能不是纪雅姝,而是她的邻居吧。
“来了,来了!别再按了!”纪雅姝急忙冲出去应门。
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她的生日耶,可是她却度过了这么倒楣的一天!
首先是她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婉拒了好友们替她庆祝生日的好意,只因为上次夏承宇不经意间曾说,要她把生日当天的时间全留给他——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像个傻瓜一样,期盼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前一秒钟,她都还傻傻的等着他开口邀约。可是他好像完全忘了这回事,连提也没提过一个字。
下班之后她还不死心,特地藉故绕过去看他,结果他正在加班。
“对不起,今天你先回去好吗?我手边的工作还没结束,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家了。”
就这样,她意兴阑珊的回到家,连衣服也没换就跳进被窝里,干脆狠狠地睡它一觉,把这什么见鬼的生日睡掉算了。
她根本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她迷迷糊湖的沉入梦乡,刚刚睡着没多久,门铃声就响了起来,她本以为是夏承宇赶回来了,可是打开门一看——
不是!来的人不是夏承宇,而是她从未承认过的父亲——冯裕邦。
“你又来做什么?”心情低落的她,口气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特地挑了一样小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左手将一份包装好的盒子推到她面前,右手同时递过一束粉色的姬百合。
“你以为用这些东西就可以收买我的心,让我不再恨你吗?”纪雅姝暗笑他的天真愚蠢。
“我没有那个意思。雅姝,我知道我的罪孽太深重,你不可能那么轻易原谅我,我送这些东西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
“今天这个日子你已经缺席二十几年了,我想接下来的几十年没有你,我还是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说不定会更好。所以我不认为你送这些东西来有什么意义,只是无济于事的愚蠢补偿罢了。”
纪雅姝不愿想起在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前,每年的今天她有多么期待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能突然出现,送她蛋糕和洋娃娃,抱抱她,告诉她:他很爱她和妈妈。
可是自从明白事情的真相之后,丑恶的事实让她再也不想过什么生日了。
“雅姝,你就看在我老了、来日无多的份上,别让我失望好吗?收下这份礼物,让我至少有一样东西可以留给你,算我求你,雅姝!”他布满风霜的脸上纠结着深深的纹路,历尽沧桑的面容早已不复当年的英挺迷人,他老泪纵横的模样,突然让纪雅姝觉得很悲伤。
他老了,真的老了。他还能有多少年的岁月可以度过呢?难道自己真能这么狠心让他抱憾终生吗?纪雅姝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眶发酸发热,也克制不住不让满溢的泪水落下。
她真恨这一切。
她恨自己为什么做不到真正的无情,他将妈妈和她害得那么凄惨,万死也不足以弥补这一切,可是为何他的两滴眼泪就让她难过成这样?难道就只为了“骨肉亲情”这四个字?
她默默拿起小桌上的礼物,算是接受了他的请求,看在他老了的份上,就让他高兴这一次吧。
“你愿意接受这份礼物了?谢谢你!雅姝,谢谢你!”冯裕邦喜极而泣,泪水更是不住地簌簌流下。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就算你拿来,我也不会收的。”
“好!好!”冯裕邦连忙点头说好。
“已经很晚了,你大概饿了,先回去吃饭吧。”这是纪雅姝对他说过的话里,最温和、最没有火气的一句。
冯裕邦没有贪心的要求更多原谅,只站起来凝睇着女儿,再次道谢:
“谢谢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别无所求了。”
纪雅姝迅速回过身去,掩饰她脸上奔流的泪水。
冯裕邦双眼含泪,满足的走出女儿的公寓。
这样就够了。
虽然女儿始终没说原谅他,可是他已不再奢求什么了。雅姝肯收下他送的礼物,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就算要他在此时此刻死去,他也不再有任何遗憾了。
在步出公寓的小电梯时,他不期然和一个横冲直撞的鲁莽小子迎面对撞,他承受不住撞击力往后颠了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的脚步。
他抬头一看那个莽撞的家伙,人却顿时愣住了。
他认得这个小子!这个小子常和雅姝在一起,他曾经好几次在路上撞见他们走在一起。
他应该是雅姝的男朋友吧?
那小子显然也认出了自己,因为他紧抿着薄唇,毫不客气的瞠目瞪着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正透露出他隐藏不住的恨意,若是他手上有一把刀,冯裕邦相信,他会毫不考虑的冲过来将他砍成碎片。
他几时得罪这个火气旺盛的小子了?莫非他知道当年他遗弃雅姝母女的事,在想着如何为雅姝出气?
也好,只要能弥补雅姝心里的苦,就算打死他,他也没有一句怨言。他垂下肩膀,等着他的拳头落下。
可是他猜错了。那小子显然没有意思要打他,他只以极其轻蔑的冰冷眼眸横了他一眼,然后掉头走进电梯。
他是怎么了?小俩口吵架啦?搔搔头,他莫名其妙的离去。
他不知道夏承宇上了楼,开始像发疯一样猛揿纪雅姝的门铃,以可以吵醒死人的电铃声来宣示他坚定的决心——见不到她,他誓不干休……
冯裕邦走后,纪雅姝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得像梅干菜一样的套装,决定先洗个舒服的澡再说。
她走进浴室,准备泡个香喷喷的铃兰花香精浴,谁知道才刚滑下浴池没多久,那个猛按电铃的疯子就跑来了。匆忙中她来不及穿上衣服,只能赶紧披上浴袍冲出来,以阻止他继续摧残门铃和大家的耳朵。
“你发什么神经?想把我的邻居吵死吗?”
纪雅姝从门上的小孔得知来人是夏承宇,忍不住的恼怒让她忘了自己衣衫不整,拉开了大门劈头就骂。
夏承宇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冷寒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寻一些放纵过后的痕迹。
“你……怎么了?”
纪雅姝从没见过这样的夏承宇,她认识的他总是微笑着的,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永远也不会对她生气。可是今晚的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好冷漠、好吓人,她没出息的发现——自己害怕这样的夏承宇。
夏承宇推开纪雅姝登堂入室,一双锐利的鹰眸像抓贼般四处打探。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原木茶几上的花束和礼物,然后跳到卧室里那床凌乱不堪的被褥,最后停驻在刚沐浴完,一身香气的纪雅姝身上。
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他不必去问,也能明白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多希望这一切是假的!天知道他有多么希望那些照片全是翁子洋恶意的栽赃嫁祸,是一些子虚乌有的天大谎言,然而……那些却是真的!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他衷心以为洁身自爱的好女人,竟然只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他不知道纪雅姝有没有心,如果有,怎会忍心伤他这么深?若是没有,她又怎会甘心情愿为冯裕邦奉献她年轻姣好的身子?为什么?难道真的只为了金钱?
怒火翻腾之下,他将冯裕邦刚送给纪雅姝的鲜花和礼物全踩烂扔进垃圾桶里。他恨这些东西,他恨这丑恶的一切!
“你做什么?那是我爸——别人送给我的,你怎么可以随便糟蹋它们?!”情急的她差点脱口说出“爸爸”两个字。
“你要这些做什么?庆祝你又猎得了一名臣服在你裙下的傻瓜?”夏承宇紧紧揪住她,不准她去捡回垃圾桶里的礼物。
“你有神经病!我高兴接受谁的礼物,就接受谁的礼物,你管得着吗?”纪雅姝被他霸道无理的举动气坏了,根本不曾注意到他说那些话的用意。
夏承宇妒恼地咬紧下唇,狠狠的瞪着她。他憎恶她自甘堕落、不知羞耻,可是更憎恶自己对她无可救药的迷恋,他发现自己真的放不开她!
“冯裕邦给你多少钱?”他突然闷声问道。
“什么?”
“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买你?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只要你离开他!”
“你真的疯了。”纪雅姝悲怜的摇摇头,喃喃说道。
“还是你不要钱,只要有男人肯陪你上床就好?”夏承宇无力击溃自己对她的爱意,只能选择伤害她来逃避自己那近乎痴傻的深情。
“我现在不想和一个疯子说话,请你马上出去。”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痴痴想着这种人一整天。
“因为你根本无话可以狡辩,当然不想说了!”
“狡辩?我为什么要狡辩?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还要再装蒜吗?”夏承宇从外套口袋抽出那一叠发皱的照片,愤怒的洒向空中,照片立即像雪花一样四处飘落。
纪雅姝屈膝拾起地上的一张照片,一看之下,登时脸色倏地转变。“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谁允许你偷拍我的?你这样做侵犯到了我的隐私权,太过分了!”
纪雅姝很生气,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这样大剌剌的在自家门口拥抱情人,就不要怕让别人看见!况且这些照片并非我的杰作,翁子洋暗中请人跟踪你,恐怕近来你的风流韵事,他比你本人还清楚。”他苦涩的扯开嘴唇,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派人跟踪我?我并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可以让他调查。”纪雅姝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当作擅自泄漏公司机密的内贼。
“是吗?”夏承宇抢过她手中的照片摇晃着。“那这是什么?不要告诉我,照片里这个女孩不是你,而是你的双胞胎姐妹这种老掉牙的谎话!”
“当然不是,我没有任何姐妹,照片里的人的确是我,只是我没有和那个男人有暧昧的关系,信不信由你。”纪雅姝实在没有必要向他解释这么多,可是她并不希望他这样误解自己。
“我当然不信!这张照片照得清清楚楚的,你们分明亲密地拥抱在一起,还敢说没有暧昧关系?拥抱不算暧昧的行为,那依你看来,怎样的行为才算暧昧?”
“这辈子除了情人之外,你难道没有拥抱过任何人吗?谁规定一个人能够拥抱的,只有他的亲密爱人?除了爱人,还有亲人和朋友可以拥抱,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他有可能是我的亲人?”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看他大概是你的朋友——对了,是忘年之‘交’嘛。”他咬着牙,残酷地说道。
“你错了,不但错,而且错得太离谱了!”他话中的笃定和讥讽激怒了她。他凭什么认定他绝不可能是她的亲人?他根本不了解她的一切!“他是我的血亲,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不要再说谎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孤儿,你已过世的母亲独力将你抚养长大,试问你哪来的亲人?”
“就算是孤儿,也是父母生出来的!别人都有父亲,为何我不该有父亲?他的的确确是我的生父!”纪雅姝气恼的大吼。她不知道他怎么会那么固执,根本不听她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