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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早 page 6 作者:桔桔

  一室的旖旎温柔浓如春意,直到一声尖细的嗓音刺入其中,脉脉柔情,瞬间消散——

  “圣旨到——”

  “靖王府江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府门客江楼,擅观星象,通晓天机,封礼部侍郎,赐黄金千两,仆婢十人,骏马十匹,府邸一处,命尔即刻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满脸皱纹的老公公使了好几个眼色,江楼仍然像块木头似地毫无反应,一边的李昭棠手握成拳,声音低哑黯然,道:“还不领旨谢恩?!”

  够腐败,不过也够麻烦,江楼思忖片刻,抬头问:“我可不可以只领赏不当差?”

  大内总管郭公公一脸要昏过去的表情,尖声道:“此话怎讲?!”

  李昭棠怔了半晌,挤出一个笑容,道:“你可知君命难违?抗旨不遵乃是死罪。”

  江楼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顿时觉得两人之间产生了无法跨越的距离——你也希望我离开吗?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只有你一人能让我不加防备,而今,你也要,将我推向那迷雾重重的官场吗?

  李昭棠偏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只觉心中一阵阵抽痛,不肯舍,却不能不舍,江楼应该知道,谁才是执掌生杀予夺的人。

  郭公公皱着眉头,道:“江大人,领旨吧,别难为老奴了,圣上怪罪下来,靖王爷怕也要受牵连的。”

  江楼胸口一窒,口中泛上淡淡的苦味,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叩下头去:“臣……领旨谢恩。”

  郭公公吁了口气,笑道:“江大人毕竟是聪明人,奴才恭喜王爷,恭喜江大人。”

  李昭棠虚应地笑笑,道:“江侍郎少不更事,以后,还得郭公公多照顾了,小满,带郭公公到帐房领赏。”

  老头子眉开眼笑,拱手道:“多谢王爷!”

  李昭棠挥挥手,心中已是疲累至极,江楼经过他身侧时,脚步停了一停,低声道:“我会回来找你。”

  李昭棠脸一热,浅浅地嗯了一声,故意忽略对方失望的神情,硬是将一句冲到口边的“我等你”咽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直到江楼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颓然坐下,执起酒壶,仰头一阵猛灌。

  ***

  次日天还未亮,李昭棠便忍着困倦爬起来,呵欠连连地沐浴更衣,然后在老管家惊疑交加的目光注视下破天荒地骑马飞驰而去。

  朱雀门下,朝臣陆续进宫,李昭棠耐着性子候了半晌,却听到江侍郎夜里着凉请假不上朝的消息,当下也没了心思,假称头疼,告假退了出去,在宫门外翻身上马,扬尘而去,一路疾驰回府。

  从那以后,他便日日托病不上早朝,往日风流浪荡的习性恢复了十之八九,常常呼朋引伴地流连于秦楼楚馆舞榭歌台,以他俊俏迷人的容貌以及高贵潇洒的气质,自然惹了不少清倌头牌放下身段只求一夕缠绵,李昭棠却总是兴致时好时坏,和诗抚琴调情对酒样样专精,唯独对美人自荐枕席兴趣平平,像是本能地排斥着什么似地,只是逢场作戏,始终也无法全身投入。每夜沾着一身香气回府后,总是从头到脚洗个干净,然后对着光茫跃动的烛火独坐半晌,才上床歇息。一床锦被,半幅遮身半幅闲,每每翻侧许久才能入梦——日日笙歌也麻痹不了心中被挖走一块的疼痛,白日纵情声色,夜里辗转难眠——非关情欲,只是寂寞。

  京城里的诸多玩乐已经挑不起他的兴趣,小满有几次试探着询问何时动身回荆州,李昭棠总是不言不语怅然若失,小满察言观色,也猜出了八九分,只叹情丝缕缕,虽然想思不相见,也已把主子牢牢拴在了京城。

  浑浑噩噩地半个月过去,桃花谢了干净,塘里芙蕖初绽,新生小皇子过满月,天子设赏花会大宴群臣,才算两人别后的第一次相见。

  当时李昭棠已带了三分醉意,脸上挂着虚浮的笑容,目光穿过推杯过盏的文武百官们,定在江楼身上,再也挪不开。

  江楼正含笑与人招呼,随和而温雅,游刃有余地与文官武将们谈笑风生,如明珠一般周身光茫耀眼,李昭棠泛着血丝的双眼有些酸涩,黯然垂下眼帘,端起琉璃盏没头没脑地猛灌,借以浇熄胸中越燃越旺的痛楚与不甘。

  ……他不再是我的了!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他已经被别人抢走了!他看不见我!他没有想过我!他不会再来找我!他骗我!

  快要撕裂胸腔的锐痛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呜咽,一向冷漠自持的小王爷趁人不注意离开席间,跌跌撞撞地冲到无人经过的宫墙下,对着墙脚呕吐起来,又酸又苦的感觉像针一样蜇刺着喉咙,眼泪顺着面颊滑下,他胡乱地抓起袖口抹去,低喃道:“我没有喜欢他……我根本不喜欢他……嗝……我再也不会喜欢他……”

  絮叨中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李昭棠掏出帕子擦净了脸,一双桃花眼肿得像烂掉的桃子,正在庆幸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没被人看到时,某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棠,你喝醉了。”

  李昭棠不敢回头,一拳捶在墙上,吼道:“滚!”

  身后半晌无言,正当李昭棠以为那人已离去时,温暖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江楼摇了摇头,轻声说:“你瘦了,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不用你管!”李昭棠一闪身避开,叫道,“江侍郎官场得意,快活得很,本王在这京城也待腻了,过几日动身回荆州,先向江侍郎辞行了。”

  江楼低叹了一声,道:“小棠,你转过来,看着我说话。”

  李昭棠梗着脖子动也不动,刻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本王不成?!”

  他一张嘴还是像刀子一样锋利,江楼皱了皱眉,正想扳住他的肩给硬转过来,身后传来低沉粗哑的声音:“江大人,酒宴已散,小人奉命护送江大人回府。”

  李昭棠讶然回头,正对上江楼深邃漆黑的眸子,不由得胸口一窒,心跳得飞快,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却仍是板着一张脸死硬到底,江楼无奈地一拱手,道:“王爷保重,微臣告辞了。”

  说罢,便跟着两个铁塔般的护卫转身离去,留下满腹狐疑的小王爷,在墙边若有所思。

  带着一身酒气回府,换衣服时前襟掉出个小小的纸团,李昭棠俯身拈起,想来是江楼趁他不备塞进去的,他顿时一颗心又躁动起来,小心翼翼的展开压平,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是匆忙间撕下的一纸书页,空白处用酱油潦草地画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正把另一个按在膝上打屁股,他不禁脸上一热,脱口低咒道:“禽兽!”

  再细看那张纸,分明是从《郑风》中撕下,嗔怨缠绵,诉尽相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笑意渐渐从唇边敛去,修长的手指无意思地摩挲着那纸书页,李昭棠神情恍惚地看着窗外楼台轩榭,陷入沉思。

  第六章  忽见陌头杨柳色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今夜月白风清,花香馥郁,不适合杀人也不适合放火,倒是个幽会兼偷情的好日子,江楼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厚实的卷宗,大学时选修过的宏微观经济学早随着代谢物排得连个渣儿都不剩,只凭着模糊不清的印象以及开餐馆积累起来的经验,在国库调配的出入帐细则上批批注注,一边审帐一边暗叹世事无常——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穿越时空变成下水道男儿,说什么他也要拼了老命地研究光学电学量子学,飞机手机计算机,再顺手带些成品半成品什么的,还怕不飞黄腾达名留青史?可是,天杀的,他学的居然是中国古代史这种不占任何优势的东西——想想看,无论正史野史你背得再熟,能熟得过当事人吗?一想到这,江楼就十分郁闷。

  更郁闷的是泄露天机的下场不仅没给他带来诸葛再世的神誉,反而让那个山羊胡皇帝以“护国”之名软禁起来——生怕他为人所用,颠覆朝廷。

  这下可好,与小棠才有了些进展,又被硬生生地拆散,吃一半噎着的感觉,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极不好受,再加上连日来听到靖王爷出没花街柳巷的消息,让江楼急怒攻心,几乎吐血——可没忘了那小子生性风流,认识以来在他花招百出的胁迫下才不情不愿地收敛,一旦没人约束,岂不反弹到天上去了?!一想起李昭棠与那些少年少女们亲昵狎玩的情状,江楼就气得直想拆了房子。

  今日赏花宴上遥遥一瞥,先是觉得他瘦了,俊美的容貌带了些憔悴,少了几分骄纵桀骜之气,变得内敛黯淡,眉梢眼角尽是落寞,仿佛满园春光都失了颜色,惆怅伤感的神情让人怜惜不已,后来又见他一个人躲在墙角发脾气,像只受了伤的小猫一般脆弱无助,并张开仅有的尖牙利爪推挡着、戒备着每一分可能的伤害,那个时候,江楼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他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放不下,就该捧在手心好好爱护,江楼撂下卷宗,对着窗外如水般流泻的月光沉思起来。

  当务之急,是该排除万难,回到他身边才对。

  月上中天,更加皎洁明亮,又是月圆,只是当时缠绵月色的人,此刻无法拥入怀中。

  正觉得有些怅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江楼一转头,正对上那双日思夜想的眸子,修长的身形披了一身月光,似真似幻,他不禁脱口唤道:“小棠!”

  李昭棠停了片刻,突然甩上房门,风一样地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发烫的面颊埋入江楼的肩窝,沉默不语。

  江楼深吸了口气,伸手环抱住他颤抖的身体,凑在他耳边低声问:“小棠,想我吗?”

  李昭棠脸热得不肯抬头,哼唧了半晌才支唔出一个“想”字来,偏偏有人不依不饶:“有多想,嗯?”

  李昭棠的头顶都快冒烟了,本来这样偷偷摸摸潜进来相会已让他觉得很丢面子了,那个人还要不识相地究根问底,不坦率至极的小王爷有些恼了,嘴硬道:“没有……没有多想。”

  “是吗?”江楼轻笑一声,对他的死硬脾气早已习惯,并且擅于从中探取极大的乐趣——他一手慢慢顺着脊背抚下,在尾骨下方轻轻揉按,声音低哑暧昧,“这里……想不想?”

  李昭棠一边闪躺他的狼手一边红着脸低叫:“鬼才想!”

  江楼漆黑的眼眸更加深不见底,捉住李昭棠的手引到自己已生龙活虎的胯间,笑道:“打个招呼吧,很快你会知道我有多想你。”

  露骨的情话让李昭棠喉咙发干身体滚烫,脑中不断忆起两人床笫之间的种种欢情,他忍住羞恼,颤抖的双手滑上江楼的衣结……

  从花厅到内室,衣服散了一路,浓重的喘息与毫不压抑的呻吟声激荡在床帏之内,伴随着身体与身体的厮缠撞击,如火灼烧的喉间不断呼出彼此的名字,喘息声越来越浊重急促,逼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深刻结合,身体相连的部位仿佛要熔化了一般,呻吟声逐渐嘶哑透明,最后化作模糊不清的低喊,浸透着欢愉,销魂蚀骨……

  缠绵过后,江楼一手支腮,一手捞起李昭棠凌乱的长发在指间把玩,声音带着满足的慵懒低哑,问:“喜欢我吗,小棠?”

  李昭棠从情事的余韵中平复过来,本性恢复了十足十,咕哝道:“少自作多情了……”

  江楼呵呵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手指顺着胸腹滑了下去,在肚脐周围绕圈圈,李昭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叫道:“你莫得意!若不是看在你……孤苦无依,本王岂会屈于人下?!”

  江楼笑意更深,李昭棠大概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赶忙转移注意力,四处摸索着问道:“枕头呢?你这连枕头都没得枕吗?”

  江楼做了个古怪至极的鬼脸,忍住想要捧腹狂笑的冲动,手指朝下一指,道:“枕头在你腰底下垫着呢,小棠。”

  李昭棠爆开满脸通红,狠狠地从腰下抽出枕头,见上面洇了汗水以及见不得人的浊白液体,他扬手丢在床下,皱眉道:“你床上只放一个枕头吗?”

  江楼伸臂让他枕住,笑道:“放两个我怕你见了会吃醋。”

  李昭棠冷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背着我胡来!”

  “是是,我是当着你胡来才对。”江楼捏捏他的脸蛋,问,“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昭棠捉住他的手,漫不经心道:“我叫宝山他们打昏了门口的护卫,换了我的手下值勤。”

  江楼揉搓着他的手指,轻声笑道:“你处理问题的方法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李昭棠不服气道:“你倒有什么好方法了?”

  江楼笑得诡异,起身道:“你跟我来。”

  李昭棠被撩起了好奇心,顺手捞了件衣服披上,跟着他来到隔壁的暖阁中,江楼拉开一个抽屉,介绍道:“蒙汗药,软骨散,断尘香,七日醉,离魂粉,是不是很彪悍?”

  李昭棠狐疑地看着他,问:“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江楼一指书架,道:“这里什么书都有,我说要练仙丹,叫他们去买来各种药材,按上面的方子配的。”

  “哦……”李昭棠打了个呵欠,很不给面子地指出,“即是说,这药灵不灵只有老天爷知道。”

  “有保管灵验的药,只是我有些不忍心用。”江楼又拉开个抽屉,道,“巴豆三斤。”

  李昭棠“噗”地笑出声来,径自去衣柜里翻找出两只枕头抱到床边,整个人往床上一扑,懒得再动弹一下。

  江楼把他往床里推了推,上床搂住他的身体——爱的缠绵时间暂停,爱的教育时间开始——他一手勾起李昭棠的下巴,正色道:“小棠,老实交待!”

  “交待什么?”李昭棠懒洋洋地问,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爆炒臀尖的危险,江楼想起这半个月来的煎熬,一时酸辣交集,咬牙道:“这半个月来,我被关在这里苦思对策,你倒好,天天泡在妓院寻花问柳,风流快活,你说,该不该打?”

  李昭棠有些心虚地向后缩缩,低语道:“我又不晓得你的处境……”

  立时被江楼抓住把柄,打蛇随棒上,道:“那,不知真相便出口伤人,你说,该不该打?”

  李昭棠再往后缩缩,试图顽抗到底:“我当时喝太多了,吐得很难受……心情不好所以……”

  江楼是铁了心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飞快地接口道:“纵欲无度,自伤身体,你说,该不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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