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你?我看你是老和尚看花轿,今生休想!我要让人知道,谁敢在我麻大刀的赌场动手脚,下场就跟你一样,来人,上!”话一说完,一群人又拿着武器要往少年的身上砍。
当!当!当!的几声,突然间,一行人砍下的刀剑,刀刀迸发出火星,不但被人像闪电般挡了下来,还被一股内力反击,顿时全都跌坐在地。
麻大刀不及细想,一翻身,咻咻的几招快刀,闪闪急攻,招招狠毒到想让这好管闲事的家伙无法招架,后悔莫及。
哪知,这人单手挥刀便轻而易举地拆了麻大刀的招势。
沈梓秧不想恋战,只想要麻大刀知难而退,大喝一声,将麻大刀的脸长长地划了一个刀口。
麻大刀大惊,忌惮此人是个中高手,跳起身舔着脸颊上的鲜血大声叱道:“好刀法!来人是谁?留下个名儿。”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好大的口气!有种你别走!得罪了我麻大刀,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麻大刀和众人站得老远地说着。
“是吗?”沈梓秧睥睨轻哼,将长刀收在腰间,扶起少年飞步消失在暗夜中。
沈梓秧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巷道后,即俯身察看怀里少年的伤势。
“谢谢您……这位大爷。”少年身上几处刀伤正汨泊地流出血来。
沈梓秧不语,低头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角,将他几处较深的伤口包扎住。
“我……我……”少年感激得不知如何启齿。
“你叫什么?”沈梓秧问道,打断少年的思路。
“我……我叫高传义。”
沈梓秧见他不过十五,六岁,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不禁激起了侠义之心,他扶起少年说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谢谢大爷!我住在杨柳村,就离这儿不远,约莫走两、三里路就到了。”
“杨柳村?”沈梓秧微微讶然。
“是啊!杨柳村,我们村里有个大夫,他一定会收留我替我治伤,但我……我不敢回家……”少年腼腆地低头说道。
“不急!我们先回客栈,明天再上杨柳村看大夫。”
“可是……他们……”少年害怕麻大刀等人还在客栈附近。
“不要怕!有我。”
这少年先前见到沈梓秧虎虎生风的舞刀,不费吹灰之力,两、三下就打退了麻大刀这一批恶名昭彰的地头蛇;此刻他又像大哥似的照顾着自己,不禁生起满心的崇敬之意。
* * *
沈梓秧执着缰绳和高传义两人一路往杨柳村前行。
初晨的阳光破云而出,四目所见的景色全浸浴在霭霭白暮之中,杨柳村的田野拥簇着几处低矮瓦舍的人家,炊烟袅袅。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农家在天色还未亮前,就已经一家家的起身准备做活。
高传义领路来到了杨柳村,咚咚的敲门声,将还在熟睡中的徐大夫吵醒。
“怎么了?一大早的……”徐大夫揉揉惺忪的睡眼,开门后猛然瞧见满身是血传义,急忙退出了路,让沈梓秧将伤者扶进房里的床榻上。
“来来来,躺这儿,传义啊……你又诈赌了是不是?你这一条小命早晚要送掉,你知道吗?你娘担心你到都生病了……”
徐大夫拿出了医具,手里急忙的上药里伤,嘴边还不停地唠叨几句。
“还好,没有一刀深及要害,都是些皮肉伤。小毛头,血气太旺……”徐大夫说道。
“徐大夫,求求您,千万别让我娘和我哥知道,他们会把我活活打死的……”高传义满身刀伤,还是不忘交代徐大夫。
“臭小子,我宁愿你被你娘打死,也不愿见你被人活活砍死!要不是这位壮士出手相救,你这一条小命早就完蛋了。”徐大夫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徐大夫,我……我这次闯的祸不小,要不是他……对了,你看我都被砍糊涂了……还没有请问壮士的大名?我娘知道,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传义躺在床榻上说道。他毕竟是孩子心性,前一刻才说不愿让娘知道,这一刻又提娘!
“沈梓秧。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沈梓秧沉声回应。
“沈梓秧……沈梓秧……我记起来了,在赌场里我曾听人提起。擎天刀庄的沈富家,你……难怪……连麻大刀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我……”传义看着他腰间问着一溜寒光的长刀,刀柄上有着擎天刀庄的标志,于是他也不管身上的伤,挣扎地爬下了床,双膝一跪,磕头如捣蒜地说道:“沈当家,求求你收我为徒,我想到擎天刀庄学艺,做牛做马都没有关系,求求您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传义!你给我好好的躺下,没有你娘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我这就到高家通知你娘!沈壮士,请你看好他,别让他下床,我去去,马上回来。”徐大夫说道。
“嗯!”沈梓秧应了一声,凌厉地瞧了传义一眼,传义只好赶紧爬回床榻上乖乖躺下,不再言语。
坐在房内片刻后,沈梓秧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语调……语暖声柔有如轻铃流水,更如天上传来的乐笙……
他握紧了拳头,闭上双眼,牙齿紧紧地咬合着,额上的青筋慢慢凸起。六年了,那会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沈梓秧心想,这会是他的另一场梦吗?
* * *
“爹,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念心匆匆地从房里整装出来,唤回了正要出门的徐大夫。
“念心,传义又闯祸了,他身上有多处刀伤,别担心,我已经止血包扎好了。我这就到高家知会高夫人和传信,你先抓几把补血收口的药给他服下,我很快就回来。”徐大夫临行前嘱咐了几句。
“我会的!爹爹,早晨雾气重,路上湿滑,您小心慢走。”念心说道。
“知道了!”徐大夫的身影消失在白雾中。
沈梓秧走出房门,就看见姚心妍娉娉婷婷的背影靠着木门,她目送徐大夫出门后,踏着小金莲缓缓回身……下一秒,姚心妍像见到了鬼魂似的,小脚巍巍颤颤地几乎撑不住全身的重量,眼见就要跌了下去
沈梓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姚心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体香,两人目光灼灼,互视对方。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她还是一样的艳丽绝俗,像朵盛开的桃花!
姚心妍的思潮排山倒海而来——六年了,她的皮骨、她的肉身日夜煎熬在思念里!虽然爱他,给了他身子、给了他心却还是要舍、还是要离,那么为什么还要再相见?
好不容易她可以自在的生活,为什么他又要来搅乱她的心湖?明明知道他们今生有缘无分,为什么命运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试炼她?她不能再承受了!
活过两次,老天爷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心儿……”沈梓秧低身轻唤。
念心站稳身子后,撤了他的手,倒退几步,含在眼里的泪不想让它们滴下来,也不想去擦拭,她隔着这层雾水的双眼,凄然地开口:“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语毕,她绕过沈梓秧,仓皇地想逃回房——
忽然间,一只猛壮的大掌瞬间拦腰将她截住。
“你是!”
“我叫徐念心,我不是你说的人。”姚心妍挣扎不出,只有撇过头不愿正眼瞧他。
“不要躲我,心儿,你就算化成了灰我都不会认错的!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沈梓秧紧紧地揽着她,再也不愿她离开他的视线!此刻,他见她梳拢成少妇的发髻,显露出光洁胜雪的颈项,像是一株盛开的白莲!六年来,抹去的只有她的青涩,而今的她更见明艳成熟,楚楚动人。
“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她知道她瞒不了了,倒不如早点摊开来,她只求快快了结。
“没错!老四回来告诉我,你跳下了桥墩,尸骨无存。我不敢相信,一直到见了这个——”沈梓秧从怀里拿出当时光头在桥墩上捡到的绣鞋。压着金线的红花绿叶染着体汗都脱了颜色,但他却一直收在怀里不曾离身。
“还我——”姚心妍一把抢回自己失而复得的小鞋,见他摊着手竟让她轻而易举地拿走,就如同当时他轻而易举地让光头遣她回桃花庄一样!
揪着眉心满脸的怨楚,她挣开了他拦腰的手说道:“把我的都还我!你说过的,咱们已是两不相欠,你为什么还找来?”
“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心儿……”
“你娘要你和姚家的人不再有任何瓜葛,不是吗?你要做孝顺的儿子,就得学会割舍!”
“心儿,是我负你——”
“你没有负我,是我心甘情愿的!姚家害你们家破人亡,而你又三番两次地救我,这条命已是你的了,你早可以亲手把我杀了,不是吗?而我却还活着。我是想跳河一死了之,只可惜在桥墩上让人救了……你还想报仇吗?那么你现在就把我给杀了吧!你的冤是我,你的债也是我啊……”几年来内心的怨恨,在此时都重新剖开,彻底洗个干干净净。
“心儿,我何其忍心?活着的虽然是我,但我宁愿早你先死!六年来的活罪,我欺得过老天和所有的人,却没办法欺骗你!见你还活着,可知道我有多欢喜啊?!”沈梓秧钳住了她的手臂,不愿放开她半步。
“晚了……梓秧哥哥……”姚心妍顿时热泪盈眶!一声梓秧哥哥,道尽了多少离之苦竹!
下一秒,他毅然决然地,将姚心妍揽了进他的怀,随之印上他热切而日思夜盼的唇,所有在擎天刀庄里曾有的缠绵与痴情,顷刻间全都回来了。
她顿然了悟,她活着的只是这个躯壳,若没有他来点燃她的心火,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似乎早已命定,她这一辈子只为他花开绽放,即使一次一夜也值得,如此,她便能了了前世的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紧紧相拥,谁都不想放开谁。似是心中有所了然,只要一放手,便不知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姚心妍全然地不舍,他明明是爱她的,为什么要放开她?
思及此处,她倏地气苦,醒转回神想要阻止他,两手不停捶打沈梓秧厚实的胸膛,没料他竟不为所动,索性将他探进的舌尖狠狠地咬了下去……霎时间他倏地缩回,怔怔地瞧着她沾了血的红唇竟异常美丽!
“放开我……放开我……”姚心妍喊道。
“我再也不放了!”沈梓秧态度坚决。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不该再来撩拨她的,但只要想到几天后就是他和宝晴成亲的日子,他的心就像是被铅块压着,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你的手?”姚心妍一眼看见他垂在左边的手,停住了挣扎。看着那怵目惊心的伤疤,纠结地蔓延在他的手掌心,她不舍地轻抚,只想将他的手掬起贴在颊心,可终究没有。
沈梓秧见她深情流露的双眼,好似不停地挑衅着他多年来的孤独!
“心儿,咱们远走高飞吧!人间也好,地狱也罢——”沈梓秧心一横,抱紧了她。
“那么你爹的仇……”这个仇像个刀口,硬生生地斩断他们的情缘,只要提起,就连转国的余地都没有了。
沈梓秧放开了手说道:“为了你,我让你爹多活了六年。姚势天的头只是先让他借在项上,早晚我都要取的……”想到姚势天的杀父之仇,他眼中不禁闪过一股杀戮之气。
“你还是要报仇?如果你杀我爹,我也不会放过你。”
“果真如此,那我就等着你来……”他深邃的双眼,无惧无畏。
“为什么?你还是相信我爹是杀人凶手?你到底有什么凭据?”
“就凭他当年不过是个管事,却能拿下整个桃花庄的产业!就凭他毁约背信地将你另择匹配!更凭他这十几年来不曾和擎天刀庄有任何的联系!若不心虚又何须如此?足见你爹是个城府深沉、忘恩负义、罪不容诛的祸首——”沈梓秧说得切齿。
姚心妍退了一步。“不是的……他绝不是的,你错了,你们一定错了——”姚心妍想替爹爹辩解,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可是此刻连她的心都不禁动摇了……爹爹真是杀人夺庄的罪魁祸首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不敢想,更不敢怪父亲做的错事。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姓姚!千不是,万不是,都是她的不是,将所有的罪行和悔恨都让自己来承担吧!
沈梓秧不再答,他只想用这一刻的时间,看尽他六年来的相思。
“宝晴呢?你们成亲了,是不是?”姚心妍试探地询问。
沈梓秧皱起一双剑眉,虽不想说,眼睛却透露了一切!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婚期就在腊月十五。”
这一句话就好像抹了毒药的剑,直直地劈向她的胸口,不只是开肠剖肚,连魂魄都飞散得四分五裂!
姚心妍万般凄苦。“你来找我,是要确定我还活着,你好安心的成亲,沈梓秧你……”
他想再说什么,但外头一片嘈杂,打断了他们——
“念心,你还没有煎药啊?”徐大夫进了门劈头就说道。
徐大夫、高夫人和高传信,还有几个家丁,一时间全跨进了这小药铺子。
“我……”姚心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传信的眼睛猛瞧着她不放。
姚心妍知道自己的失态,赶忙强做镇定,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走入放草药的柜里,慌乱地抓了几副药。
“念心,你怎么了?”心妍的眼神还是没有逃过高传信。
“我没事,高大哥。”
“我来帮你。”传信不想追究,随即卷起衣袖,就想走入药柜里帮忙,举止熟悉得好像自家人一样。
“不必了,高大哥,我自己来……”姚心妍拒绝了,高传信只得悻悻然走出药柜。
这些沈梓秧全瞧在眼底!他心中的酸楚,在此时更深了。
“传义这个兔崽子,这一次看我不剥了他的皮才怪!”高夫人破口大骂。
高家在杨柳村拥有许多田地,光靠收田租和满山的果园就能安稳过日子。高老爷很早就去世了,硕大的庄园全靠高家长子传信一手挑起。小儿子传义是遗腹子,从小便得母亲骄宠,好吃懒做,终日留连赌场。
高传信为了阻断小弟的恶习,近几年时而限制他的花用,想不到传义变本加厉,在外以债养债,终于债台高筑,又怕回家受家人责骂,才不得已出老千诈赌,惹来杀身之祸。
“高夫人,传义的小命是救回来了,这全都是靠这位壮士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徐大夫指着沈梓秧说道。
高夫人听完,见沈梓秧就扑通一声跪倒,连带身后的高传信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谢谢壮士,谢谢您……”高夫人不断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