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开怀畅饮吧!」
干歌的宣布,让在日式平房里的人都兴奋了起来,没日没夜的戒慎让人疲倦,而酒和欢乐可以医治。
武豪豪却没有如此好心情。
坏她心情的原因之一是明显坐得太远的干歌,原因之二是明显坐得太近的秋池若水。
啊!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呢?!
武豪豪握着酒杯,陷入沉思。
打从秋池若水在干歌面前呛声要她做他的女人开始,他开始缠着她不放,这就算了,她没有妹妹,当成多了一个妹妹也不坏,谁教秋池若水清灵水秀,她真的没有办法把他当成男人,而且人家是个未成年少男,她眼睛很健康,不需要吃幼齿补眼睛的。
但是,过没多久,粗神经如她也发觉干歌在躲她。
不是明目张胆的躲,而是一种态度上的疏远,他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个小弟一样,连床上运动时间,他都不知死去哪里。
公务人员最讲究的就是津贴和福利,床上运动是最好的助眠行为,她来出差进修已经很辛苦,他怎能剥夺她的福利兼乐趣呢?!
张着大眼滚棉被,怨妇的滋味真够呕!
更何况就算是目的性高于情感性,还有确切的起点和终点,无论如何,他们之间都有婚姻关系,被等同视之,男人的闪躲使她十分不悦。
更别说在思考他、思考这次事情的时候,她就会满肚子苦水,吐不掉也吞不下,就像她救回秋池若水那一天,在说随时可以终止这个婚姻时的苦涩……
怪了,真怪,她的胃向来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从没痛过啊!
一烦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好想回家,想回那个她能随心所欲,不用内心七上八下的家。
虽然和哥哥们没有高品质的架好打,天天和老头吵架,为了他何时要升她师匠资格而大动肝火,但好过现在被干歌冷落……
「唉,外婆,我比较喜欢当妳口中一心只有打架的老战鬼……」为了抒解郁闷,武豪豪转着杯子,粗声叹气。
突地,一只白泡泡、幼绵绵的小手拿着酒瓶横过她低下的视线,在她的杯里灌满了香味扑鼻的酒。
「怎么妳今天一直在叹气?难得酒宴,不醉不归吧!」秋池若水偎近了武豪豪,贴在她耳边说道。
活脱脱一幅两美图,看得众人抽了口大气。
武豪豪瞟了秋池若水一眼。「你还没成年,不准喝酒。」
语毕,干杯见底,气势惊人,但没人知道洋娃娃心里的苦闷并没有减轻。
秋池若水皱了皱鼻头。「我十五了,要是古代人,早就成年了。」
「那你去和国父说一声,请他别消灭清朝,那我就让你喝。」
「这……」
「做不到就还是个小鬼,学大人喝什么酒啊!」
秋池若水看武豪豪几乎是在借酒浇愁,能够感觉有一道目光断断续续的刺痛他拿着瓶子的手。
他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
不过,他乐于刺激干歌,看干歌暗怒,他就开心。
「不过干歌和阿汐哥哥在我这个年纪早就烟、酒、女人不离手,所有的成人娱乐都玩遍了。」他刻意加故意的说。
闻言,小女人心中的不爽加深。
「那你就长成干歌那种老起来存的死样子啊!你看起来一副小公主的模样,哼,还想玩女人!上酒家一定会被醉老头连一根毛也不剩的吃掉。」武豪豪口气恶劣,搞不懂为什么心浮气躁。
清冷的酒滑过了喉头后,变成一团火,没有出口的闷烧着,焚风吹过之处,芳草成荒芜,连视线都无法专注。
秋池若水白净素手滑过洋娃娃那染上红晕、表情生硬、嫩得黏手的脸颊。
「豪豪,妳长得一副未成年的样子,阿莎力的喝起酒来,真是好不搭哟!」
武豪豪怒瞪一眼,将他的话解读成她不配喝酒。
「为什么干歌可以未成年抽烟、玩女人,我就不配喝酒呢?」小手揪住冷笑的秋池若水,「你这个死小鬼,这么说是在讽刺我像个小女孩,配不上干歌吗?」
秋池若水笑得轻快。「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说妳……」
「你摆明这样想!」武豪豪打断他的笑语,觉得好委屈,「我有十六分之一的荷兰人血统,白皮肤,小鬈发,大眼睛,组合起来要长得妖艳很困难啊!」
揉着红肿的眼睛,抓住领子的手也有气无力,随便牵连对话的连结关系,心烦意乱的武豪豪喝得不多,但已醉了三分。
借酒浇愁愁更愁,她却没有看到,在不远处,干歌的冷然视线和秋池若水挑衅的视线对上,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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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歌,你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女人也不会住手,去阻止她喝酒吧,她快挂了。」看着孙子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干波揶揄着。
干歌没有回答,仅将视线收回来,一仰脖,杯子空了,说不出口的思潮正澎湃。
为什么想醉的时候,偏偏醉不了?他脑子里老转着那个小女人,转得他乱了心,连想逃都逃不开。
和婚姻那种社会契约行为无关的羁绊在茁壮,他想阻止的时候,已然无力回天。
怎么会对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女人有感觉呢?
从她毫不掩藏的谈话中,他已了解了她七、八分,身家底细也快摸清楚,知道她是一个唯打是命,无战不欢,当警察只为了合法攻击,是非对错、正义公理反而不显著的怪女孩。
但是他非但没有退三步保持距离,相反的,她义无反顾,除了武术以外,近乎白纸的单纯模样,让他移不开眼。
可对手是若水,他得无条件的退让。
干歌外表老僧入定,内心却不是平静无波,干波夹了口小菜,贼溜老眼在他、发酒疯的武豪豪,和不知在想什么的秋池若水间流转。
「你想让妻?」干波轻声的说。
干歌登时浑身一震。「没有什么让不让,她是单双派来的条子,这个婚姻是个玩笑。」
干波大笑一声。「我可没当成玩笑,如果要当玩笑,也不会把儿子和媳妇的婚戒给她,」他一见武豪豪就对味,「至少,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算个玩笑了……」
干歌早已习惯爷爷话总说一半,不过他不想深究,只想在阿汐的祭日前夕解散干阳堂。
「不管是或不是,」干歌顿了顿,将思绪由武豪豪身上抽回,话锋一转,「我都要解散干阳堂。」
干波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我还没让你打消这个蠢念头?」
干歌老练的回望,连干波如此深沉、各种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老大,都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阿汐为了我而死,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若水,为了这两点,我就应该和她分开,然后马上解散干阳堂。」
干波奸诈的笑道:「这不是你一方要分就能分的,豪豪是单双那个机灵丫头的手下,加上她那蛮牛一般的性子,能够如入无人之境的坐上你正妻的位置,就没人可以拉她下来。」
干歌又干了一杯,拿五十六度的烈酒当开水。
不停看着她、想着她,多少有了点收获和心得。
「我就知道……这事是你和单双串通好的。」干歌冷声道。
干波笑而不答。
知道狐狸投胎的爷爷不会正面承认,干歌也自有打算。
「无妨,我去让单双收回成命,」他顿了顿,视线不能控制的往绯红扑面,表情千变万化的女人望去,「然后将这些事情做个了结,让枉死的阿汐能瞑目……」
阿汐不该死的,如果时间能够倒转,他会在年轻时的那个夜晚,闯入那个密谈,让阿汐不为了那个秘……
一个小弟在众人欢愉之际,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让干歌从过往的回忆中瞬间清醒。
「大哥,弟兄们来通报,干阳堂围事的店家有人砸场,很多人都受伤了。」
众人噤声,气氛从沸点霎时结冻。
「冲着干阳堂来的?」干歌冷静的问。
那人连忙点头。「闹事的人都呛声说堂主既然想金盆洗手,改头换面,就不要拖泥带水,赶快从道上蒸发!还说堂主你……胆小如鼠……坏了死去的前堂主的威名!」
干歌眸子闪过无数光芒。「知道来者是谁吗?」
那人用力的点头。「他们自称是明帮的北部分会。」
北干阳,南明帮,南北两大势力向来河水不犯井水,各据地盘,相安无事,今夜爆出争端,众人无不心惊。
但坐在大位上,干歌末笑亦不答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开始一杯杯喝起酒来。
在此危急之际,堂主却动也不动,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
「老大,有人踩上咱们的头,这事情不能等,该给明帮一个教训!」
「是啊、是啊,大哥,弟兄们带伤见血,这口怨气不能不报!」
「敢在干阳堂头上动土,让蛟龙会的弟兄们去讨这个公道!」
众人的情绪沸沸扬扬,但干歌还是不动如山。
半晌,干歌终于开口。
「明帮未免操之过急,干阳堂都还没有正式公告要解散,这么快就上门来。」又饮了口酒,他转了话锋,「不过,这已是定局,只是迟早而已,既然要退出,也犯不着再大动干戈,牺牲弟兄们的性命。」
这番话有如平地一声雷,纵容明帮在干阳堂的地盘上横行霸道、出言不逊,是对一个帮派最大的污辱。
蓦地,喝得半醉的武豪豪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英武起身,风姿凛然。
「要退隐是你干歌的事情,不过,我武豪豪这个现任的堂主正妻,可吞不下我的老公被人污辱成鼠辈的这口气!」
四目相对,干歌合上了眼,武豪豪一咬牙,旋身往外走去。
底下的弟兄则在几秒的为难之后,跟在她的身后冲出去。
干波摇了摇杯子。「干歌,这样好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追随你的人全都是可以为干阳堂而死,忠心的弟兄,轻言解散,你对得起他们吗?我知道你不愿有人再像阿汐一样为你而死,但接下来你可计算过会有多少人流血?」
干歌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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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胜有败是不变的定理,阳光照遍这块土地之时,所有的打打杀杀声都归于短暂的平静。
光明虽然无法照亮人心的黑暗,但唯有在黑暗中方能生存的人们,也识相的稍作休憩。
武豪豪回到干阳堂时,已经浑身沾满了不知名人士的血迹,过度劳动累到快要瘫痪。
打着明帮名义的人们,出手凶狠不说,在有一般老百姓出没的地方,仍然不知节制的使用走私、改造的枪枝,一点都不在意是否会祸及无辜。
没有堂主的命令,她带着干阳堂少数不服的弟兄打了一整夜,了不起只是平手而已。
厮杀的吼声,刀枪交击的声音,在在让她热血沸腾,怒火攻心,那已经不是打架,而是搏命的等级了。
可怕到让她战栗,然后那些颤抖又变质为兴奋,最后夺走她的思考能力,全凭求生本能行动着。
直到天边第一道光射进她眼里时,她松开正扣着某个人的领子的手,天空浮现了干歌的面容。
发觉武豪豪累垮,大剌剌坐在入门之处,干波拄着拐杖走出来迎接。
「孙媳妇,辛苦了,进去休息吧。」很确信她身上沾到的血都不是她的,干波难得柔声。
尚在失神状态的武豪豪缓缓抬起头。
不是他,不是干歌,不是她想见的男人……
「干歌呢?我要见他。」
干波微微的,有些心疼的,有些无奈的,更多看不清的,复杂的扬起嘴角微笑。
「他在墓园……」
武豪豪没等干波说完,起身又往外头走。
「来几个人跟着,备车,送大姊去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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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在身上,干歌随性地坐在一块石碑前,点了根烟,抽一口,立在碑前,一根接一根。
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在和都市里的脏空气融为一体前,便被大风吹得消失无踪。
石碑上有一张照片,俊美的男子笑得开怀。
一片乌云飘来,滴下了一滴血,干歌抬起头,染血的洋娃娃正在端详石碑上的照片。
其实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唯有这个女人,可以无视他的命令,突破在外头守着的弟兄们。
武豪豪在来这儿的途中稍稍休息过了,恢复了些精神,她专注的看着那抹毫无心机的笑容。
丝毫无法想象他就是道上传说的白面修罗鬼,连白道都有耳闻他的残酷狠劲,干阳堂唯一能和干歌并列,最强的打手--秋池汐。
据说秋池汐不但功夫好,头脑也是一等一,是个军师级的人物,年纪很轻,却立下很多汗马功劳,在这个连黑道也讲究国际化的时代,成功和美国的红花会,还有日本的下田组结盟。
「他就是阿汐?」轻轻摸着照片,武豪豪喃喃问道。
干歌点了点头,又点了根烟,立在碑前,笑问:「嗯,长得很英俊吧?!」
明明是笑,却像在哭。
武豪豪歪着头,又做了番打量。
「是因为他很英俊,才迷得你想解散干阳堂吗?」
正在点烟代替香的男人差点岔了气,咳了几声,眼眶湿润。
无意识的,干歌迅速抹了下脸。
「我不是同志。」
武豪豪也坐下,顺手拿起了石碑前的烟抽了起来。待在干阳堂几天,多少知道一点往事。
「我知道你不是,开开玩笑,缓和气氛……不过,你的确是为了他才想解散干阳堂,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将近一年前,最重要干部之一的阿汐代替干歌死去,但古怪的是干阳堂没有追究,那时事情闹得很大,道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后却不了了之,一点都不合理。
武豪豪的问题唤醒了干歌的回忆。
他光是想起阿汐怎么死的,都觉得心里一阵剧痛。
「很简单,咱们接受有生意往来的厂商招待,在明帮的地盘遭了埋伏,一些从大陆来的大圈仔突然偷袭……我在打斗间,踩到酒瓶摔倒,对方举着武士刀刺来,我眼前一花,胸口却只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应该插进我心口的刀穿透了阿汐的身体,他帮我挡住全部的伤害……愈是所向无敌的人,愈是为了不起眼的理由而死,阿汐居然因为我一时分神而死了……」
他还记得对方拔刀之时,阿汐的鲜血喷到半空中,然后他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在自己怀里,大量的血液快速从他手指间流失,无论他怎么吼,阿汐的脸色还是愈来愈苍白,用来堵住伤口的衣物被血浸透,挡不住血液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