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月慈觉得自己就像他怀中的猫咪,他都是这样对待其他人的吗?包括他的学生?
“这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所导致的,应该多休息几天。”医生作了检查后,取下口罩以专业口吻说。
“非常感谢!”林驹松了口气。
“你应该多陪陪她,多和她聊天,她就不会将所有心事都往自己肚里吞。别只是忙着工作,知道吗?”
躺在病床上的月慈听到这话头更晕了,医生误会林驹和她的关系。没想到林驹却连声答道:
“是、是,我会的。”
医生严肃的交代:“你明白就好,如果再让她这么下去,恐怕会变成忧郁症。她现在就可以回家休养,我开给她一些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月慈满脸通红地被林驹送回家,她连声道歉:
“对不起,没什么大碍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还被医生那样说!”
林驹示意她不要多说话,要她倚在计程车内的椅背上休息。她乖乖住嘴,像个听话的好学生。“你不用扶我了,我可以自己上楼。”
“我答应医生好好照顾你,我是个守承诺的人。”
林驹的眼神漾开笑意,月慈倒觉得困窘得要命。
但她头晕是真的,就让她任性一次吧,林驹的手臂相当温暖。
没想到林驹却背向她蹲了下来:“我背你。”
什么?
不好吧!一是她不好意思,二是林驹这么瘦,怎么背得动她?
“来吧!我以前在餐厅打工可是背过五十公斤的米的。”林驹似乎看穿她眼中的疑虑。
去?不去?良心告诉她,她与王仁柏尚纠缠不清,又和别的男人走这么近,她可不想当劈腿族,脚踏两条船。
哎哟,是“背”又不是“抱”你上楼,想那么多干什么?小恶魔的声音在内心深处响起。
她心一横,就把自己当成是白米吧!
“你可以背得动我上楼,可是体育却很差,真奇怪。”
月慈的手臂紧环着林驹的脖子,她闻到林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香味,真想问问他用的是哪一牌的洗发精。
“我球类运动是真的不好,因为学生时代很忙,没有时间练习。”
“躲避球不难啊!用力把球丢过去就好了。”
她虽然看不到林驹的表情,但她可以感觉到他在微笑。
“跟小学生用全力未免太过分了,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原来是这样,幸好她和小铭他们玩的时候也只用七分力,不然这时恐怕会羞得无地自容。
“我听小铭说了,谢谢你陪他们玩,他们都很喜欢你,要是知道月慈姐姐病倒,他们一定很难过。”
这时已经到了月慈房里,月慈在地毯上坐下。
林驹相当讶异:“怎么你没有床可以躺下好好休息吗?”
“我都是这样睡的,躺在地毯上盖条棉被就可以了。”
“至少也加铺条被子,你别看这几天像暖冬,很快就会有寒流来了。当初房东多给我几条棉被,我去拿过来。”
她还来不及说不用,林驹已匆忙离去。
这让她想起中秋节的时候,小陈奔出去帮蓓蓓买东西的情景。
但是她和林驹并非一对恋人,不能仗着林驹的善良就让他为她如此奔忙。
东想西想,使她原本好一点的头又疼了。
林驹扛着两条棉被以及一袋在超市买的食物回来,一条铺地上让月慈躺下,一条给月慈盖上,再加上她原本的棉被,她觉得自己像是备受呵护的小公主。
“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别这么说。事实上我很高兴你会找我帮忙。”
因为你喜欢帮助别人吗?月慈心中有小小的失落感。
“胃好一点了吗?可以吃东西了吧?”
月慈微微点头,林驹开始做他拿手的咖哩。
“你遇到很多困难吗?怎么会把身体搞成这样?”
她略述了小惠欺压她的情况,但没提起王仁柏的事。林驹安慰她几句后,月慈转移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戴起眼镜来的?”
“我一直都有近视,但因度数不深所以不常戴。”
月慈试探:“那离多远就看不清了呢?例如从你住的顶楼,看不看得到楼下巷子里的人呢?”
林驹笑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晃动。”
太好了!月慈暗自窃喜,他没看到王仁柏吻她。
苹果咖哩做好,味道得到月慈的高度称赞。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吃苹果对身体有益喔!”林驹笑容柔和,有如慈父哄小孩吃东西。
月慈的眼泪潸然而落,林驹慌了手脚。
“谢谢你,谢谢你……”月慈噙着泪水反复道谢。“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你真是太好了。”“你认为我是个好人才这样?”林驹反问,然后他低声自语:“算了,你所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什么?”她没听清楚。
林驹递给她手帕:“请假几天好好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那,可不可以让麦可来陪我几天?”月慈很怕林驹一走了之,她就只剩一个人。
“当然好,晚安。”
月慈觉得林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五味杂陈,不过她解释成那只是她头痛下的错觉。
第六章
“听林老师说,月慈姐姐病倒了耶!”阿聪的声音在黄昏的巷子里回荡。
小铭提议:“可是我走了好久才到这里,不想再回去。那我们不要吵她,去找林老师吧。”
两个小孩据了半天门铃,没有回应。
“好像不在……啊!我想起来了!今天要投票,林老师去学校帮忙了。”小铭突然想起。
选举的开票所常常设在公立学校,而选务人员常找学校教师担任,这似乎已成为台湾的传统。“那我们待在这里干嘛?玩捉迷藏?”
“那多无聊,不如……”
小铭提出了一个馊主意,那就是乱摁门铃捉弄别人,再赶快躲起来。
“哪里来的死囡仔!”
没想到才据了第一个,阿聪就被逮了,而且居然还是被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先生抓到,阿聪跑得也太慢了吧!
不过人要讲义气,小铭停下脚步回头跟阿聪一起接受老张的训斥。
“没代志做哦?这款理由也敢提出来讲!”
“我们……”小铃还想辩解。
“太无聊,不然来陪我唱歌。”老张突然一改怒容,兴致勃勃地将两个小孩往屋里拉……
奇怪?
昏昏沉沉躺在被窝里的月慈被卡拉OK声吵醒,为什么天色还没黑老张就唱起歌来?而且为什么混杂了童音?难道是他的孙子吗?可是她记得老张连儿子都没有呀。
算了别去想,好好休息吧。
她并没有依照林驹的建议请假,硬撑了几天熬到周末,打算好好睡上两天。
她找到昨天刚买的耳塞戴上,为了安静地休息,她已经作好万全准备。
呼!清静多了,她安心地又躲入被窝中—这可是林驹用过的棉被呢!让月慈感到特别暖和,也特别幸福!如果能作个和林驹有关的美梦,就更完美了。
麦可在她身旁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林驹将猫放在她这连续几天了,他天天都会过来探望猫咪,让她能和他见面的奸计得逞。虽然他对她仍然去上班的行为抱怨不已,不过,月慈觉得他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好看。
呵呵!她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另一边的老张则忙着纠正小铭、阿聪:
“不是这样唱啦!气要从丹田,不要用喉咙!”
没想到老张的伴唱带居然有不少儿歌,让原本一直说自己不会唱流行歌曲的小铭傻眼,不能再推托。
咦,老张今天真好兴致,唱起国语歌了?不过……这声音不是老张的呀,而且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刚结束投票作业回来的林驹想。
“林老师,你终于回来啦!”阿聪从老张的窗口探头出去,他似乎等很久了,看到林老师像看到救命恩人般。
小铭也放下麦克风冲到窗口:“林老师!张爷爷都不让我们回去啦!”
“什么张爷爷!叫张伯伯!”
跟孩子们共处一整晚,老张久未练习的国语变得流畅许多。他退休前是当公务员,文诌诌的公文都难不倒他。
林驹进入老张家,好不容易弄清楚来龙去脉,劝起不甘寂寞的老张:“都九点了,小孩子不回家不行。”
“可是我今天心情特别好,不然我让他们回去,林老师留下来再陪我唱几首。我这里什么歌都有,林老师不用担心不会唱。”
小铭立刻接话:“是啊是啊,我们都唱到喉咙痛了,回家去喽!”说完忙拉着阿聪一溜烟跑掉了。老张急忙拉住也想赶快离开的林驹,苦苦哀求:“林老师就陪我这个可怜的独居老人一会儿,唱一两首就可以了。”
林驹无奈地坐下,老张高兴地拿出一瓶酒来:
“来!跟小孩子在一起都不过瘾,我们就不醉不归!”
林驹看了曲目,其实老张这里都是以老歌为主,并非什么歌都有,他看到邓丽君的曲子,想起小时候还在世的母亲常常哼唱邓丽君的歌曲,所以不太会唱歌的林驹对她的歌也很熟悉。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代表我的心”词:孙仪 曲:汤尼
麦可原本正在猫沙盆上小解,一听到主人的声音,就跟着放声大叫,但没吵醒熟睡中的月慈。
麦可兴奋得在房间里蹦蹦跳跳,踩到月态的被铺上,这才让戴着耳塞的她醒来。
“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高兴?”
猫咪当然不会回答她。
月慈揉揉眼睛:“饿了吗?”
她打开猫食罐头倒进食盆,打个呵欠,又钻进被窝睡回笼觉。
麦可立刻忘了主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如果它这时候咬咬月慈的耳朵,正巧咬出她的耳塞,月慈就可以听见林驹深情的歌声了。
另一边,林驹已经唱完这首歌,老张用力鼓掌:
“唱得好啊!”
林驹苦笑:“别这么说,我就只有这首歌唱得还可以。”
“这么谦虚做什么?来,喝一杯。”
明天是星期日,不用担心宿醉。难得老张这么开心,就陪他喝个几杯,于是林驹并未推辞。
“如果上次跟你一起来的叶小姐也在这就好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老张两杯老酒下肚,说话也不拘谨了。
“这……”
“别装了,什么歌不唱,偏偏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当我耳聋吗?”
“您真的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这样啊!真可惜,我觉得你们挺速配的。”
林驹叹了口气,酒意让他不再极力隐瞒自己内心的情感。“她有个上司跟她也很相配啊,前几天我看到……”
原来那天他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可是后来小铭将他跟月慈、蓓蓓去算命的事告诉林驹,让他知道月慈对王仁柏并无好感,才又燃起一分希望。
可是那个吻实在给他太过深刻的印象,虽然他担心月慈会不好意思而假装没看到,不过,他争得过月慈的上司吗?
他的成长过程受到太多挫折与阻碍,使他总是小心翼翼以免动辄得咎。看了太多别人的脸色后,也使他顾虑太多。
他将所有心事都告诉了老张,后者则是不停地灌他酒。
老张豪爽地大笑:“林老师太害羞了,你没看电视上都教大家爱要勇敢说出来吗?”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起麦克风:
“隔壁五楼的叶月慈小姐,林驹老师要对你说——”
林驹想阻止老张,可是他被灌太多酒了,居然轻易就被老张推开。
老张用尽全身力气对麦克风喊:
“我、爱、你!”
老张发疯了吗?月慈捂住耳朵,居然连戴着耳塞也听得见他大叫“我爱你”的声音。
真可怜啊!想去世的老婆想成这样,不晓得会不会最后精神失常?改天去探望探望老张吧。
麦可则在一旁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多响亮……
到处都在播放着耶诞歌曲,早在耶诞节前一个月,许多店家就开始强力放送各种耶诞歌曲,简直是疲劳轰炸!幸好再过几天就是耶诞夜,很快就可以解脱了。
蓓蓓挑选了几张耶诞卡,一面胡思乱想。往年她比谁都期待耶诞节的来临,今年怎么会希望早点解脱呢?恐怕是因为已经没有人可以陪她一同度过了。
不行,即使是一个人也要作作样子,才不会觉得很凄惨。
她又买了些装饰圣诞树的饰品,以及几个精油腊烛,盘算找月慈一同庆祝耶诞夜。
就在这家店门外,有个看来相当疲累的男人正仰头看着上方“圣诞用品大拍卖”的布条。
他想起以前的女友最喜欢过耶诞节,总是准备许多花样。她有一棵两公尺高的塑胶耶诞树,每逢十二月她就会拿出来装饰。
分手后他全力认真工作,以免自己想起她,所以他才会这么疲累。
咦?那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不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吗?
蓓蓓也注意到了小陈,她极力压抑住自己复杂的情绪,装作漠不在乎:“小陈?真巧啊!最近过得还好吧?”
“嗯!你买了这么多呀?和以前一样。”小陈语气也相当淡漠。
这让蓓蓓心头无名火起,以为没有他,她就过不下去了吗?
但是她表面上还是微笑:“是啊,我总得准备准备,和朋友一起庆祝。”
她故意不点名是月慈,好让小陈以为是新交的朋友,最好让他以为是新男友,来充充她的面子。
小陈果然容易上当,不过他并没有结束谈话:“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花钱,他不生气吗?”
“才不一样呢!以前我都买好几千块,但是这次我都买便宜货,总共才两百块,你看!”蓓蓓拿出发票来给小陈看。“我没骗你吧!”
语毕,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跟从前一样和小陈辩解,尴尬地缩回那只拿着发票的手。
小陈笑了。“你怎么变这么省了?”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蓓蓓想起她每天都在懊悔自己那时太不懂事,难得碰到这么好的机会,该不要再逞口舌之快,里子比面子重要多了。
蓓蓓一咬牙:“对不起!”
她鞠了个近九十度的躬,让小陈吓了一跳。
“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么浪费,让你以前花那么多钱,真对不起。”
“你……”小陈反倒口吃起来,好强的蓓蓓居然会低头,真是意想不到。
“那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没有顾虑到你,请你原谅我的任性。”蓓蓓维持着鞠躬姿势继续说。
小陈呆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说:“这……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很任性,不顾虑到别人。”
蓓蓓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周围有好多人在指指点点,她居然忘了现在两人正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