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菲抿嘴笑道:“我发觉她常在远远的角落望着你发呆,尤其是你一个人独坐的时候。”
郑思菲的话,让吕候将怔忡无语。
“你别担心她是喜欢上你,我看也不是,她是藏有很多秘密的人。”郑思菲喝了一口蘑菇汤。
“怎么说?”吕候将锁眉问道。
“因为她连看我都会露出害怕的神色,好像在怕我什么。”说完,郑思菲开始专心吃着眼前的食物。丰盛的晚餐,吕候将却一口也吃不下去,脑中不住想着郑思菲所说的话。※ ※ ※“……我们可以发现台湾盛行的贪污文化是有根源的——”
“可以陪我到附近走走吗?”
社论才念了一半,瓦娃抬起脸来,不解的望向吕候将,过了半晌,才点头说:“好。”瓦娃站起来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傻傻的着着吕候将把手杖的前端递给她,“带路。”“啊?是。”瓦娃恍然过来,连忙握住手杖,引领他往外走去。
她不时回头看他,瞧他走得好好的,才回头继续引路。
“瓦娃,如果现在让你说出你最想做的是什么,你愿意说吗?”吕候将试挽的问。
“愿意,我最想念书。”瓦娃迫不急待的回答。
“哦,我忘了你曾说过想继续深造,嗯,不错啊,还是念护理?”
瓦娃沉吟一下,心中不想再对他说谎。
“随便念什么都可以,只要去学校念书就行了。”
“出国念书吗?”
“嗯。”
瓦娃轻快的回答声,引得吕候将微微一笑。
“我们现在在哪里?”
“快到凉亭了。”
一路上,山风轻拂,空气十分清新,每吸一口气,无不令人神清气爽。
“有台阶。”瓦娃提醒着。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凉亭,吕候将在石椅上坐下,瓦娃则是站到石椅上,极目远眺山景,看到心旷神怡之时,还会发出欣喜的笑声。
两人并没有交谈,但吕候将似乎挺满足这时的气氛,他虽不能像瓦娃这边看看、那边望望,但他仍能感觉到大自然的律动,并不输给瓦娃所感受的愉悦心情。
“如果我到国外洽疗眼睛,要你陪同去,你愿不愿意随行?”吕候将满脸微笑地说。
“真的!”瓦娃跳到他面前,惊讶无比的看着他。
“只是如果,还不能确定。”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能离开台湾我都愿意!”
吕候将双眉微挑,“离开台湾?你也和一般民众的心态一样,对时下台湾的环境感到不满意?”
瓦娃咯咯一笑,“我没想这么多,只是很想到国外见见世面,如此而已。”
最重要的是,她要躲避养父带给她的阴影,只要离开生长的台湾,她相信就能摆脱这层阴影。
吕候将一笑,“你会有机会的。”
“那你什么时候要去?”瓦娃像个小孩子似的,天真又急切的问。
“我说不一定嘛,急什么?”
“如果要去,是去纽西兰吗?”
吕候将闻言心中一凛,“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随口问问。”瓦娃摇摇头,随即走开了去,留下一脸沉然的吕候将。
他霍地站了起来,一个不注意手杖滑掉了,他重心不稳的向前倾跌。
瓦娃听见手杖掉地的声音,立刻转过身,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稳住他的身子,然后把手杖捡起,轻巧地塞进他的手里。
吕候将碎然中接到手杖,另一手扶住瓦娃的肩膀,整个人僵住不动。
片刻后,他仓皇地举步,手杖急促的点地,走出凉亭。
瓦娃连忙跟上前去,及时伸手抱住他差点跌倒的身子。
“你怎么了?”瓦娃抱着他,抑头不解的问。
吕候将听出她担心的语气,心中蓦地一平,像瞧着她似的盯注良久。
“我想回去了。”
“我带着你。”
瓦娃抓起手杖,回头试着拉一下,见他没有反抗,才小心地走下台阶。
回到别墅后,吕候将便直接回到卧房,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女孩而心烦意乱起来了?
※ ※ ※
翌日,瓦娃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后便一头钻进花房,半个钟头后,吕候将也进来了,走到他平常坐的藤椅上坐下。
这么早!瓦娃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不知怎地,她不好意思开口打招呼,也许是错过了他刚走进来就应该开口的时间。瓦娃闭着嘴巴,甚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静静的待在原地看着他。
待得愈久,她愈感到被他发现她在这里的严重性。
他可能会发怒、斥责,甚至一气之下把她轰走;她有这个感觉。 自昨天从凉亭回来后,他变得不爱理会她,接下来的时间,他几乎让她放了半天假,一次也没传唤她。
她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了,何妈说他失明之前,是个体贴、明理的人,失明后却变得易怒、孤僻。
何妈又说,要是换成别的看护,大都熬不过他刚开始的坏脾气,她算是待最久的,还说希望她做久一点才好。
现在她却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做得久。
昨天他虽然说有可能会带她出国,但那时也许是他心情好,随口说说罢了,不能当真的。
她站得脚酸了,慢慢的蹲下来。
他沉默的神情看似平和,但又显待有些焦躁,他突然坐直身子,仰起头,似乎在凝听空气中的声音。
许久,他慢慢的站起来,在花房里踱步,脚步由沉重变为焦躁。
过了一会见,他突然停下来,本来背对着她的身体,突然准确无误的转向瓦娃蹲的方向。
瓦娃心中一凛,紧张的等着他的反应。
但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迟疑的、慢慢的走出花房。
直到吕候将出去很久之后,瓦娃仍怔愣的站不起来,心中一个讯息,把她惊愣得久久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她的存在!空气在不同空间襄,会有不同的流动方式,如果你仔细威觉的话,便能体会得出来。
她的脑海突然浮现他曾说过的话。
以后,她再也不敢到追问不属于她的花房了。
瓦娃缓缓地走出来,抬头看向远处的太阳伞下主空的椅子,待会儿的读报时间,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虽然他看不见。
第六章
“周珈争小姐的电话。”
瓦娃突然有种获救的感觉,她抬起头,看到何妈把无线电话交给吕候将。
刚才读报时,瓦娃不时以眼角余光瞄着紧闭着嘴的吕候将,视线不时在报纸和他脸上来回看着,试回从他脸上读出一点讯息。
照目前情势,她只能闷不吭声,不提花房一字,以免他会生气。
“我先告退。”说完,瓦娃便起身离开。
吕候将对一大早就接到周珈争的电话,感到有些意外。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通慰问的电话。
在电话中,周珈争教卷有度的声音,令吕候将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迫切的需要她。
“珈争,我们结婚好吗?”吕候将突然脱口说道。
电话另一端的周珈争显然被这个要求吓之跳。“是什么事情让些这么想?你的眼睛有希望了?”
“不是,而是我……我想要一个家,我们可以不必再等下去了。”
“这……”周珈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我知道这个要求太突然,当然还要询问你父母意思,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覆。”吕候将的用词、语气,如同向一位客户确定最后的签约日期。
周珈争也不以为怪,语气有礼的回道:“好的,我会考虑,近期之内,我再与你联络。”
两人便在客气的语气中,结束了这通电话。
吕候将决定了结婚之事后,心中有如放下大石般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感到轻松愉快起来。
对于他情绪明显的转变,瓦娃和何妈都很高兴,尤其是瓦娃,吕候将不再板着脸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不会存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尴尬。
“先生,什么事让你高兴,可以说来听听吗?”瓦娃孩子气的说话声,听在心情愉悦的吕候将耳里,又回到原来对她无私无欲的心境上,毫无绮念的心态。“我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近期内就有结果了。”
“重要的事……”瓦娃心里想着,该不会是要出国的事吧?“是和周小姐的婚事。”吕候将忍不住透露给她知道。 “啊,恭喜!真是太好了,先生有周小姐陪在身边,一定会过得出现在更幸福的。”这是瓦娃心中所盼望的,希望他过的是幸福快乐的日子。
“嗯,我也这么想。”
接下来两人陷入沉默的气氛中,吕候将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几天前,不是听你说要学英文吗?趁这段时间我可以教教你。”
瓦娃一时体会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正要回答时,这才恍然一悟,原来他的意思是,只要他和周小姐结了婚,便不需要看护了,所以趁现在尚未筹办婚事之前,他愿意拨主教她,算是感谢她这段时光的照顾。她心中浮规一股惆怅,不似前一分钟来得开心。
“不必了,我的英文破得很,比国文还差,还是不要找事情来气你比较好。”“我保证不生气好吗?”
吕候将微笑的脸庞舍瓦娃心中又酸又甜,不忍拒绝他。
“好。”
接下来一个多星期,吕候将决定先从浅显的英本读本教起,他吩咐她到书房找出小本的英文故事读本。虽然吕候将看不见,但这些书他在高中求学阶段大部读过,只要瓦娃拼出字母,他便能记起书中故事的大意。每当瓦娃问起不懂的地方,或是忘记已教过的部分再向他问起时,她总会毫无来由的感到自卑,渐渐的她不敢再提出任何问题,因为她心里一直浮现一个念头——他会不会因为她的学问低而瞧不起她?“第一本总算教完啦,接下来第二本、第三本,就容易进入状况了。”吕候将点着头笑道。“嗯。”瓦娃只有讷讷点头的份。
“好,现在我要验收成果了,把这本书念一遍给我听。”
瓦娃一下子傻了眼,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
“我怕念得不好。”
“我不期望你能念得多好,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发音,以便矫正。快呀,我在等着呢。”瓦娃只好硬着头皮,念出第一个字,瞄了他一眼,见他仔细的聆听,才又鼓着勇气,继续念下去。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她终于念完了。
吕候将笑道:“差强人意,你得时常练习,别辜负我一番教导。”
“是,老师。”
“现在才叫老师,太迟啦。”
两人嬉笑声中,加入一个女子声音。
“这么高兴,什么笑话说来给我听听。”
两人向声音来处看去,原来是郑思菲到来了。
“没什么,先生教我英文,我太笨了,笑话百出。”说完,瓦娃便起身离开。 郑思菲将目光从瓦娃的背影收回,笑看着吕候将,“看来你找到排遣时间的乐趣了。她应该是好学生吧?”
“是个努力好学的好学生,”吕候将侧耳听着瓦娃走远的脚步声,笑道:“要不是我现在的情况,我压根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坐在这里耐心地教一个小女孩英文。”
“凡事都有想不到的一面,也许你只是为了排遗时间,最后却造就了一个如‘窈窕淑女’般气质优雅的女士。”郑思菲语带深意的说。
“我可没有片中教授那么有本事,她也没有片中女主角宝花女的背景。”
吕候将没有忽略“窈窕淑女”里,那名教授爱上自己教导出来的少女,最后以结婚收场。
“形不同而意同呀!否则你何必花时间、花精神教导她?”
“如同你说的,我只不过是在排遣时间,如此而已。”吕候将冷冷地强调。
“呵呵,你何必这么认其?我只不过逗你罢了。”
郑思菲刻意的笑声,并没有缓和吕候将脸上认真的表情。
“我已经超过被女人逗趣的年纪了。”
“啊,什么?”郑思菲没听清楚。
“我说,这一招去用在小男生的身上吧,我已经不合适了。”
“哦,那我是自讨没趣了。”郑思菲悻幸的说。
“一点也没错,我不希望我的秘书把道招钓幼稚男人的手法,用在她的老板身上。”吕侯将不悦道。
“什么嘛,比喻得真难听!我要是钓得到,现在还会小姑独处吗?”
郑思菲并没有生气,反而以抱怨的口气,轻松带过会爆发冲突的场面,倒令吕候将一讶。
他噗哧一笑,“看来你今天是存心找我抬杠。
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件事,我和周小姐的婚期准备缩短,尽快完成。”
“你要结婚了?和周珈争小姐?我不相信!”
郑思菲不敢置信的说。
吕候将闻言挑眉问:“什么意思?”
“呃,我是说这一来,我岂不是失恋了?”
“我不介意多一个小老婆,你考虑考虑。”吕候将大笑道。
“你想得美。”
亲耳听到吕候将要结婚的消息,确实让郑思菲大呼意外,难道她估计错误了吗?她心中如此自问。
她本来看准了周珈争绝不会“屈就”嫁给吕候将,原因在于她无法忍受嫁给一个有“因缺”的人,但现在她对周咖争的观感完全改观了。
原先她认为,周珈争出身名门,她的家族绝不会让她“下嫁”给一个瞎子的。
纵使吕候将的条件优秀,但对一个不曾吃过苦的千金小姐而言,确实太为难她了。
但事实却完全不是她所想像的,这教一向以观察、分析能力而自豪的郑思菲,如何能不惊讶?周珈争果然令人跌破眼镜!我对她看走眼了。
郑思菲心里虽这么想,但她认为周珈争不会带给吕候将幸福,虽然他们外表和条件是如此的登对。
她缓缓地摇头,心中莫名地为吕候将感到担心,担心他和周珈争的将来。
※ ※ ※
瓦娃爬上梯架,到上层书柜拿书。
这间书房里的藏书真够惊人的,她甚至怀疑就算身为主人的吕候将,也没有把这里面的书看完,她发现有些书还未曾拆封过。
她抽出一本厚厚的翻译名着,既然看不懂原文书,她便退而求其次着翻译书,一样可以吸收些知识。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来,吕候将走了进来。
他还没睡?瓦娃有些惊诃的想。
这次瓦娃不敢再做隐形人,就站在梯架上打招呼。
“先生,你来了啊。”
“是你?”他微微一怔,“来找书?”
“嗯,我选到了。”瓦娃快手快脚的爬下梯架二“你想找——”
幸好话即时打住,她本来要说:“你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拿。”这真是一句蠢话。
瓦娃讪然道:“我出去了。”
“你……选了什么书?”吕候将不自然地找话题聊。
“刺鸟。”
“哦,是描述一位神父爱上了一位小女孩,虽然他们不可能结合,但自神父看到那女孩的第一眼,便一直在等她长大……”
吕候将突然住嘴不说了,书房里得掉下一根钉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