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煜。他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会儿,谁知道来到这里竟然让他看到无咎正被一群同学围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克宽一行听到夏煜威严的声音,登时吓得呆若木鸡。可赵无咎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地一个劲地踢打着身边的人,状若疯虎,那些人纷纷害怕地闪避着,一个个都狼狈不堪。
夏煜一惊,这不是平常的无咎啊!平时的他是那么温文恬静,难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无咎!停下来!”他大声叫着,冲过去抓住赵无咎,也不管身边众目睽睽,夏煜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直到他安静下来,赵无咎木然地任由他抱着,不发一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煜万分心痛地看着怀中的他白析的脸颊上有着淤青,嘴角也破裂了,一丝殷红挂在唇边,身上的白衣满是污秽。那些人下手真的没留情,怪不得无咎如此疯狂!夏煜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冷睨着身边那些噤若寒蝉的学生,最后张克宽吞吞吐吐地说:“赵、赵崇文他欺负徐英,把她弄哭了,我们……我们是为了救徐英,大家都看到的。”
“是吗?”夏煜根本不相信,他冷冷地道,看向在一旁垂泪的徐英——此刻她的心中万分地后悔,都是自己任性才害崇文被无故殴打的!“徐英,崇文欺负你了吗?”夏煜尽量柔和地问她。
徐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没有,不是的……我……我……”
夏煜一听,凌厉的眼神霎时又望着张克宽和他身后的一干人,张克宽额汗涔涔,他颤抖着声音说:“那、那徐英为什么会哭……”
大家的目光一起转向了徐英,等她回答。徐英的脸色登时发白。
她是个女孩子啊!她怎么能够说得出口,自己会哭是因为主动向男孩子告白却遭到拒绝?她惊慌失措,哀求似地看着被夏煜揽在怀中仿佛安心下来的赵无咎。
为了顾全徐英的颜面,赵无咎不打算出声揭发她,只能撇过去不理会她。这时候徐英才知道自己的祸闯得有多大,也明白了事情是多么的无望,无法面对严重后果的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逃出了小树林。
事情关系着徐英的名声,夏煜不想跟这些人胡搅蛮缠下去,这样只会越闹越臭,反正无咎也会告诉自己真相的,于是他沉声说:“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也不再追究,你们快快回去,罚你们每个人抄写《诗经》三遍,明天交给我!”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夏煜在心中暗想,这些纨绔子弟,他有的是法子折腾他们,走着瞧!他现在急着要查看无咎的伤,没工夫跟他们计较。
那些学生如获大赦地赶紧离开,生怕走得慢一点就会被夏煜的目光杀掉。
夏煜正想抱起赵无咎离开,突然头埋在他怀中的赵无咎闷闷地出声:“我的箫……”夏煜一听连忙柔声问他:“箫怎么了?在哪里?”
“在桌子旁边。可能会坏了……”赵无咎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走到自己刚才放箫的地方拾起那管玉箫仔细地查看着,半晌吁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语着:“还好,没事、没事……”
夏煜心中一窒,赶紧趋身向前搂住他:“无咎,箫不要紧的,咱们回去了,好吗?”赵无咎点点头,无言地任夏煜抱着自己快步回到了他的怜逐居。
“我爹常说我是个灾星。”在夏煜为他上好药以后,原本一直沉默的赵无咎突然轻笑一声吐出这句话,“他说自从我出生一直到他把我送到严家之前他都没有升过官,所以把我送走是一举两得,也许他是对的。”
想想自己也真可笑,小时侯拼命跟母亲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只为了好面子的父亲可以拿出去炫耀,最终却还是被他像货物一样地送去受罪——活得如此没尊严、没安全感、几乎天天在担心会出状况的人恐怕天下没几个吧!他只想要安静的生活啊,这难道说也是奢求吗?还是他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无咎!你在说些什么!”夏煜生气他的自怜,大喝出声:“别理会他,那只是他无耻行为的借口而已!”以赵文华的程度,官至正三品已经是非常荒谬了,无法再升官根本不能怪任何人!“无咎,你知道我的房间为什么叫做‘怜逐居’吗?”话音一转,夏煜向他吐露了连他的那班兄弟们都不知道的心事。
赵无咎抬头望向他突然变得落寞孤寂的脸,心中忽然一痛——自己竟然一直自私地只顾从他那里汲取温暖,却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的事!“谁向孤舟怜逐客,白云相送大江西……”赵无咎喃喃地念出声,他当初就觉得这名字孤独得厉害,也憔悴得厉害,充满着生离死别的悲哀,所以一直不敢去问夏煜这名字的来由。
“不错,你果然了解我……”夏煜搂着他苦涩地回忆着,“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间成了钦犯,当时出门在外的我连回家看他们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逃亡、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竟然是无法想象的可怕,那时有人也曾说过是我命硬克父克母,我也自问过是否的确如此,可是后来闯荡江湖经历了不少,我明白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在一个人遭受了不幸以后不是去帮助他,不去责难罪魁祸首,还在他身上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这合理吗?”
听他的话语中充满着悲愤,赵无咎无法抑制想要安抚他的念头,也不顾刚才被打伤的嘴角还在隐隐作痛,他闭上眼睛踮高了脚,轻轻地吻上夏煜因为情绪激动而紧紧抿着的薄唇。
“无咎……”知道他心思的夏煜轻轻喟叹一声避开他的吻,“这样会弄伤你的。”虽然十分心动,可是他不能在这样的状况下利用无咎的心软。
谁知赵无咎竟然十分固执,他不依地伸出舌头在夏煜的唇瓣上舔舐着,引诱着,还自动地把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身子不停地磨蹭着他的,让原本就难以把持的夏煜身上逐渐发热,他禁不住接受了赵无咎的抚慰,反客为主地和他狂吻起来。
“先生,徐英今天说喜欢我……”在换气的空挡里,赵无咎终于向夏煜吐露了今天那一片混乱的来由,“可是我——唔、啊……”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夏煜的唇已经来到了他的脖子上,热切地吸吮着。
“你怎么对她说的?”夏煜心不在焉地问道,继续在他的脖子上轻怜蜜爱。其实根本就不用多说,一定是无咎拒绝了她,否则徐英不会如此失态,不知为何夏煜就是有这个自信。
“我……我……嗯嗯……”夏煜隔着他薄薄的亵衣轻含住他胸前的花蕾嬉戏着,赵无咎在他的爱抚下根本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而夏煜也不关心他要说什么,只觉得他柔细甜美的呻吟声远要比他说话的内容吸引得多。
看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赵无咎感到十二万分的不甘——自己可是因为拒绝了徐英而挨了好一顿揍呢!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闻不问的?“我告诉她等我长大了就娶她。”拼命忍住被挑逗起来的热情,赵无咎负气地说出这句天大的谎言。
“嗯,很好……”夏煜听而不闻,想也没想地回答道,继续在他曼妙的身子上大作文章。
这个猪头!!“你放开我!”赵无咎用力推开他。可恶,你欲火焚身死掉算了!他在心里生气地诅咒着,根本忘记了这火是谁挑起来的。
“你要是敢去娶任何人,可爱的赵无咎,”夏煜把脸凑到他的耳朵边轻轻地吹气,然后用危险的语气说:“我发誓让你一辈子都下不了床!”这才是夏煜刚才想说而没说完的话!!赵无咎听着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清丽的脸登时涨得粉红,就像清晨绿漪湖里初开的荷花一般楚楚动人。
第九章
“初阳,张大人今天有信过来,说那件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要我们一定得严加防范,不可在关键时刻出任何差错,否则将会功亏一篑。”曾晖烧毁了兄长捎来的密信,对夏煜说着。除了上京追赶权汝修的金誉以外,夏煜一行人在怜逐居中密谈,脸上都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甚好,只是令誉……”夏煜突然皱起眉头,实在担心金誉冲动暴躁的个性。他离开也逾半月,却迟迟没有消息,“快快召他回来罢,我怕他按捺不住横生枝节。”他向曾晖说道。曾晖了然地点点头。
“初阳,你别怪我旧事重提,那赵无咎你最好别再和他牵扯下去了。”曾晖忧心忡忡地对夏煜说:“我大哥探知赵文华对这边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可能想利用他对我们不利,不可大意啊!”
“明远说得不错,初阳,我们一贯信服你,这件事你可得三思,千万不能一时胡涂,色令智昏!”谢云霓说话向来直爽,他不客气地直接指责出声,虽然赵无咎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是他的身份太可疑了,他们不得不防。
一提到这件事,夏煜寒着脸举手打断他们:“这个我自有分寸。”
他在心里暗自叹惋,这事终究得不到好朋友的认同……如果自己没有身负家仇,如果无咎不是赵文华的儿子,如果这一切没有这么复杂,该有多好呵!见气氛有些僵硬,朱桓哲连忙圆场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赵无咎小小年纪,也不怕他玩什么花样,初阳你避着他些也就是了。”
“其实通常都是我自己去找他的。”沈吟半晌,夏煜清楚地跟身边的朋友说道,他不想让朋友误认为是无咎在纠缠自己。大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朋友们离开以后,心情低落的夏煜迅速地走向风荷四举亭,寻找赵无咎的身影。可是让他更加烦躁的是他竟然不在!为什么?他们不是约好了未时在这里相见的吗?在一片片蝉噪中,夏煜不禁落寞地四下张望,突然看见从湖东丛丛掩映的柳帘中缓缓地划出一条小船来,一身白衣的赵无咎俏生生地撑着木桨站在船头。他放眼看衬满湖怒放的荷花,唇边轻漾着如诗如画的微笑,小小的笑窝儿若隐若现地在他秀美的脸颊上跳动着。
“无咎!”无意间又看到他绝美的笑容,夏煜胸口一热。他情不自禁地轻喊出声,心里的烦躁霎时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无咎一听,立刻偏过头来看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夏煜也不等他靠过来,双足一点直接从亭中跃出,掠过片片荷叶,飞身跳上了他的船。
“我们一起采莲子,如何?有些已经可以采了。回去可以煮银耳莲子汤呢!”赵无咎难得兴致勃勃,夏煜自然是忙不迭地答应,他抡过赵无咎手上的桨叶随意地划了起来。
穿梭在田田的红裳翠盖之中,赵无咎不时伸出手折下成熟的莲蓬拿在手里,但眼看着越采越多,一只手渐渐拿捏不住,他又改用抱的。
“先生,那边那边!”他兴奋地指挥着夏煜,要他朝自己指的地方划过去。
夏煜从未见过赵无咎如此认真热忱的样子,他万分心动地轻轻吟出一句诗来:“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低沉的声音中饱含着对眼前人儿深深的眷宠。
无咎无咎,你可知道我正是怜你清澄如水呵……不管你经受过什么样无情的摧残,你依然是如此的纯洁无瑕!满满的爱恋在夏煜的内心中鼓动着,跳跃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漫溢出来似的。
赵无咎听着夏煜动情的声音,立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头慢慢地转向了他,用痴缠缱绻的眼神定定地瞧着他的脸。突然他放下怀中的莲蓬,快步走到夏煜跟前环抱住他。半晌他才开口低低地说:“谢谢你,先生,谢谢你肯爱我。”
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注定满是孤独和凄凉,终将无人关爱地了此残生,谁知道竟然会让他得到这样一份浓浓的情意——赵无咎闭着眼睛靠在夏煜温暖的胸口,压抑着激动说:“我——我就算是立时死了,也再没有怨言了。”
这不是梦,到了现在赵无咎才敢相信这是事实。原来自己真的并不是完全孤独的,自己的生命里所拥有的也并不只是悲哀,因为,有他……“傻孩子,怎么谢起我来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啊,说什么死不死的……”夏煜听他的口气真挚诚恳,心里同样感动不已。
他放下桨叶,轻轻地搂住赵无咎因为激动而轻颤的身子,没有迟疑地说:“无咎,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等此间的事情一了,应该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打扰他们了。
赵无咎闻言猛地抬头,痴痴地望着夏煜温柔坚定的眼睛,雾气逐渐氤氲了他一直脉脉含愁的双眸。
一走两个月,去京城寻找权汝修的金誉始终没有回成都。
收过莲蓬,经过几层凉雨,绿漪湖里的残荷渐渐地落尽了红衣,秋天的脚步也慢慢地近了。锦城总是阴雨绵绵,因此很难在中秋之夜看到满月,今年也不例外。
赵无咎坐在夏煜跟前,看他满面含笑地递给自己一个抄本。好奇地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本琴谱,名曰《玄素吟》。
夏煜笑吟吟地对他说:“很巧,是不是?这是我根据南朝一首同名曲子改编的,开始我以为那首曲子根本无法完整地弹奏,一直到现在才发现是我没有参透其中的道理。”夏煜搬来古琴放好,一边说:“你瞧,这里突然转高,不通情理,而这边又是跌宕得厉害……这是要两人合奏的,而且最好是一人抚琴,一人按箫。我不善吹箫,只有烦劳无咎你勉强跟我酬和一曲,算是我中秋娱宾之作怎样?”
赵无咎点点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夏煜,《玄素吟》——真的好巧哦!他也很想跟夏先生合奏这特殊的一曲。虽然今夜无月,但是这样宁静详和的气氛却是十分难得的,他真想牢牢地抓住这幸福的时刻——赵无咎发现他不敢去想未来,他不敢去想如今这么幸福的生活能够持续多久,虽然夏煜说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赵无咎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恐怕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他清楚地了解曾先生他们都对自己有着不同程度的怀疑和猜忌,他不怪他们,因为他看得出他们对自己和夏先生在一起的事情显得非常不屑。同时他也知道他们一直派人在监视着自己,这一点却令赵无咎感到难以忍受——好像又回到了在严家的日子,成天被人行守着,不得自由。